李妈妈看着眠棠的样子,便知道方才在屋子准是跟王爷吵架了,便小心翼翼道:“家里的米面够多,也不差这一口。王爷在军中三餐不定,听说最近有胃寒的毛病……到饭点了,若是不吃,等会去的路上怕要闹得胃疼……”

眠棠不说话了,只沉着一张小脸儿,在厨房里又转悠了一会道:“今天的米还像昨日那般放水?”

李妈妈以为她老毛病犯了,又要挑刺,便低声道:“小姐说了爱吃硬些的,所以还是昨日的那些水……”

眠棠又不说话了,转了几圈后,自己取了小砂锅,舀了一小大米,还有一大勺黄澄澄的粟米,加了水,放在一旁的小灶上开始煮粥。

李妈妈没吭声,可转过头来时,却是无奈地抿嘴一笑:这位小姐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大约是听她方才说王爷闹了胃病,担心焖煮的饭太硬,会伤胃,便煮起养胃的粟米粥来了。

唉,若是寻常般配的多好啊!王爷便也有了真心疼他的妻子了。

眠棠将砂锅放好,又盖了盖子,便出了小厨房。经过自己的屋室时,听见里面传来鼾声,才知那人竟然睡着了。

崔行舟受伤以后,便一直赶路,舟车劳顿,到了这里,着实累了。

现如今躺在眠棠的床铺上,被子枕头上都是她芳馨的气息,心里这么一松,就这么睡着了。

眠棠进来时,便看见崔行舟脸儿埋在枕头上,舒展腰肢,四肢修长,双目紧闭,沉睡的样子。

他的模样生得好,虽然在西北晒得黝黑,却更加散发出难以抵挡的铁骨英朗的魅力。

眠棠此时,才放心地多看了他几眼。

不得不承认,她遇到的男人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总之,他的眉眼身型都顺了她的心意,若是不想他干的恼人事儿,只单看他的睡颜,可以这么静静看上一天。

想到他胃寒的毛病,眠棠扯过被子轻轻替他盖上,然后去箱子里抽了一条被子,转身去了隔壁的丫鬟房间里,准备今晚在那睡。

崔行舟连着几夜没有好好睡,这酣畅的大觉醒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睁开眼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

李妈妈守在门口,听见王爷起床的动静,便将准备的饭菜给他端到了屋子里。

崔行舟也是饿了,大口吃着饭菜,然后问:“小姐人呢?”

李妈妈老实道:“吃过饭后,便去了隔壁的厢房里歇息去了。明日陆府要过礼,说是二房的小姐要定亲了,小姐也得过去见礼,所以得早些睡。”

李妈妈这么说,也是暗暗提醒王爷,可别大半夜去折腾柳小姐了。平日里总是沉静大方的小姑娘,每次都被他撩拨得郁郁寡欢,她看了都有些心疼。

崔行舟当然不会去折腾眠棠了。他这次打定主意要娶她。自然要过了陆家家人那一关。明日里陆家人都在,那他自然也要跟去。

这么想罢,崔行舟吃完饭,便去看了看眠棠,只是她的房门插了门闩,怎么推也推不开。

崔行舟怕吵醒她,便又转身回到卧房里去了。

第二日,卯时初刻,眠棠就醒了。

她现在住在临州,若是赶到西州陆府,路上还得花点时间,所以要早一些梳洗打扮。

她知道今日乃是陆青瑛的定亲礼,也不想抢了表妹的风头,只穿了一件淡烟色的长裙,在头顶梳了个高椎髻,简单地戴了两只玉花儿簪子固定一下。至于脸妆,也不过是薄薄打了粉,在唇上略点了下胭脂。

二舅舅家今天跟苏家定亲,弄得很是大张旗鼓,她知道二舅舅要面子,也备了厚礼给表妹。

等她梳洗打扮好了,出门时,才发现崔行舟也准备妥当,头戴玉冠,鬓边垂下透着金线的飘逸冠带,一身月白长衫,袖口缀着行云追月的纹路,很是雅致,他乃是宽肩细腰的身材,加上腿长,脚蹬着白鹿皮长靴往那里一站,标杆般笔直挺立,让人忽视不得。

就连他手上拄着一根玉质的拐杖,也添了别样的儒雅斯文气息。

眠棠咬了咬嘴唇,不再看他,低头问:“您要走了?请王爷走好……”

崔行舟板着脸看她撵自己。她说得倒好,只说以后不嫁人,可看看她的样子,稍微打扮一下,便唇红齿白,明眸照人,怎么都藏不住,世间的男子除非都心盲眼瞎了,才能任着这等姿色不嫁人。

想到这,他慢悠悠道:“我跟你一起去陆家。你若怕你外祖父说,就坐自己的马车,我的马车跟在你后面便好……”

眠棠这才察觉,他要跟着自己回陆家,于是紧声问:“王爷也跟去是要干嘛?”

崔行舟道:“我昨日跟你说的,感情儿你都没放在心底,不是说了吗,要娶你,自然得去陆家提亲。”

眠棠恼了:“我不是也说了此生绝不做妾,你提什么提?若是气坏了我外祖父,管你什么王爷,看我不跟你拼命!”

崔行舟倒是习惯了眠棠时不时露一露原形,便拉着小泼妇的手,镇定道:“我刚从西北回来,还没跟家里头说,不过母亲向来听我的,崔家的长辈也管不到我,待我跟你外祖父提了亲,再跟他商定三媒六聘过礼的事情。李光才也会替我们将婚书准备好,待定了亲,你跟我回眞州禀过母亲,再举行大礼。”

他说得郑重,全然不管身旁的莫如和李妈妈全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眠棠虽然没有张嘴,可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盯着他道:“你……疯啦!”

崔行舟微微一笑:“你走了以后,倒是疯了一阵子,不过最近倒是清明了些。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些赶路吧。”

说完,他想上马车,可是眠棠却死死拉着他的手道:“王爷!我是罪人之后,我哥哥还在流放中!这些都是更改不了的事实。您如今是护国有功的西北大帅,更是世袭的异姓王,就算您不畏世人的眼光,执意要娶一个有污点的女人,可您的母族家人却会因为这门亲事蒙羞!到时候,您便要日日处在烦扰中,再恩爱的感情,也要被消磨殆尽……眠棠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嫁您为妻,承蒙王爷的错爱,还请王爷早些回去吧!”

其实,眠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也是崔行舟先前一直犹豫的主要原因。可是现在,这些话从眠棠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便显得句句都那么刺耳不中听了。

现如今,在崔行舟看来,她出身不好,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了。反正他天生就是个迎难而上的人。

别人不敢征讨西北的蛮族,他敢;别人不敢娶的女人,他也敢!

所以听了眠棠的话,他还是那一句:“不是说了吗?以后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保证让你风光进了我崔家的门就是了……与你长辈第一次见面,礼太重,显得不合时宜。我给你外祖父备了老参和鹿茸酒,另外还有一对手玩玉核桃。给你两个舅舅也备了礼,你看可好?”

眠棠如今是确定崔行舟是真疯了,只能无奈地冲着李妈妈道:“李妈妈,你快劝劝你的主子啊!”

李妈妈的脑袋一耷拉,假装没听见。她虽然是个爱说教的婆子,可是也分人!让她去劝自家的小王爷?当她在王府吃了几十年的盐都白吃了不成?

崔行舟看眠棠都拉扯上了李妈妈,也是有些想笑,便拉着她一把抱起,一并上了他的马车,然后跟车夫道:“催马赶路!”

去西州的路途不算远,但也不算很近。

在这一路上,柳眠棠搞清楚了,崔行舟的确是要娶她,甚至没有问她就已经着手安排上了。

而崔行舟也搞清楚了,柳眠棠是真的不想嫁给她。她当初被他骗了身骗了心,失去的,要是要不回来了,但是不想再跟大骗子过一辈子。

等搞清楚这点后,崔行舟是真的生气了,一双俊目狠狠地盯着柳眠棠看,柳眠棠咬着嘴唇,别过头不看他,直到马车快要入城了,才问:“王爷,让我下车,然后您自回转去吧。”

崔行舟冷冷道:“柳眠棠,想什么呢?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却不嫁给我,是想着让我跪下给你认错?”

柳眠棠被他闹了一早上,原本昨夜就没睡好的头也痛了起来,此时上来劲儿了,只闭眼恹恹靠在了车厢上。

崔行舟知道她犯头痛的老毛病,失忆过的人,脑子总是时不时要闹一下的。

于是他连忙将她扯进怀里,娴熟地用长指按摩她的头穴。他这些按摩技艺,当初是跟赵泉学来的,按摩得很是精准有力道,眠棠的头痛略微舒缓了些。

崔行舟这才得空缓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气,可你走了这么久,我都寝食难安,这惩罚也算是惩罚过了。你不嫁倒是解气,可是家里的老人该怎么想?你外祖父都这么大了,难道不想看你披嫁衣风光大嫁的那一天?你倒好,立了个女户,还要一辈子不嫁人,你说给你外祖父听了吗?看你外祖父不先被你气死!”

其实眠棠也知道崔行舟说得有道理。

可是崔行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他满嘴的谎话,说不定骗了自己,又来骗自己的家人,她可不想让老人家被这个位高权重的大骗子给忽悠得晃了心神!

眼看着城门口就要到了,她得先下了他的马车,不然男女共处一辆马车,让家人看见,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第 70 章

除了大舅舅外, 崔行舟是第一次见陆家的其他人。他想在眠棠的外祖父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于是便让眠棠回到了她的马车上。

然后崔行舟也不管眠棠,只让马车夫扬鞭子先去了陆家。

眠棠拦不住他, 只能让自己的车夫也快些, 可还是比崔行舟双轴大轮子的马车慢了些。

等她到了陆府门前时,正看见崔行舟跟大舅舅,还有几个表哥表弟立在一侧“寒暄”呢。

今日因为只是定亲,并没有通知亲朋好友, 来的也都是陆家至亲之人,无非做个见证, 看着陆苏两家签下婚书, 再商讨着过礼的事宜。

骤然看见一辆甚是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 陆家人也甚是错愕。

陆家二爷今日是准岳丈的身份, 自然要拿着深沉, 陪着老太爷等候在厅堂里。所以门口也只有苏家大爷候着,准备等苏家的长辈来, 迎接过礼一类。

结果等来等去, 苏家的车马未到, 却等来了这么不知来头的一辆, 等淮阳王拄着拐下来时, 陆羡都看傻眼了。

顾不得礼节,只小跑地来到了崔行舟的面前,小声道:“王……王爷,我们府上今日有要事, 您……若兴师问罪, 还是什么的能不能……能不能缓一缓?”

陆羡心里有鬼,看见淮阳王总是疑心外甥女东窗事发, 眼看着崔行舟下来,只想拦一拦他,免得冲散了二弟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

崔行舟方才也把眠棠的话放在心底了。她说了,今日是她表妹成婚,莫要喧宾夺主,不让他来。

来是一定要来的!不过他的确不宜今日提亲。总要给老人家留个好印象,再徐徐提之,自然水到渠成。

于是他崔行舟也学了眠棠的样子,低声道:“眠棠跟我说了,您府上有喜事。所以还请陆先生莫要声张,就跟别人说我是您的一位故交好了。”

陆羡一听,闹不清楚这位王爷今日来是准备摆什么龙门阵,只能呆呆看着王爷“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几个小辈过来,好奇打量着淮阳王,一时咬不准这位满身贵气的公子是谁。

崔行舟倒是不见外地抢先道:“陆先生,还请麻烦介绍下,这几位公子可是贵府上的?”

陆羡又“啊”了一声,点数着几个小辈,挨个给淮阳王介绍。

所以当眠棠总算赶到时,崔行舟已经熟稔地跟她的表兄表弟们呼朋唤友了。

等眠棠闹清楚崔行舟充起了大舅舅的忘年交来,便暗暗用眼睛瞟淮阳王,示意着他快些离开。可是崔行舟只当看不见,吩咐侍从将带来的礼物搬下来,送入府里去。

等崔行舟跟着陆羡一路来到了厅堂时,便先给端坐主位的老人家问安。

他如今顶的是崔九的名头,眠棠不好贸然开口撵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外祖父寒暄,还被客气地让了位置。

陆羡跟父亲一般,江湖中人,爱结交三教九流,所以有个把忘年朋友来投奔是在正常不过了。

只是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竟然说不好是干什么。说他是贵气逼人的纨绔,可照比先前那位镇南侯,可英武干练多了。

说他也是江湖中人吧,手上虽有拿握刀枪的薄茧,却少了江湖粗人不拘小节的豪气。

陆武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一时看不透这位崔公子,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可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而一旁马上就要定亲的陆青瑛也看直了眼——世间还有这般英俊的男子,只可惜……他是个瘸子。

不过这一点缺憾,很快也让人有些视而不见了。

崔行舟跟老爷子寒暄后,便命人呈上了见面礼,别的不提,只那一对玉核桃,那雕工精细,竟然是和田黄玉雕琢而成。有道是“玉以干黄为上,羊脂次之”。

这若是在前朝,黄玉压根不许流传民间,乃皇家御贡之物呢!可今世虽然不禁了,但这玉料太稀罕,民间流传得也不多,就算有也无非是玉蝉吊坠一类的小件,哪有这么大的一对核桃啊!

陆家的男人们押解镖物前都要估价,自然也见识过不少珍宝,可是像这样干黄颜色,透着温润质地的玉料,不说价值连城,却也不可估量!

陆青瑛听父亲小声跟母亲解释了那一对黄玉核桃的贵重后,再看向崔行舟,觉得这位大伯的忘年交崔公子,又英俊了几分。只恨自己竟然早早跟苏家定了亲,也不知这位崔公子成亲了没有?

一时间,陆府上下都在纳闷:这位崔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随随便便就拿了这么名贵的玉石送人?

而眠棠正跟表姐们坐在一处,虽然头疼,但不好伸手揉头穴。可她真想扯了崔九问:这叫礼不太重?

陆武也觉得贸然收下这礼不妥,连忙道:“陆公子,不过是登门拜客,我们陆家自好酒好肉招待便是,何必出此大礼,还请快些收回,老朽是万万接不得的?”

崔行舟微微一笑道:“家母喜欢收集这些个,家里的东西多,只不过随便挑拣一样出来,还怕老太爷嫌弃呢,我曾受了陆先生的恩情,得了陆家的一样宝贝,便是金山银山也当舍得。”

听他说这话,陆慕忍不住问:“大哥给了你什么宝贝?”

而陆羡倒知道王爷的话里指什么,连忙先推脱道:“哪里!我可从未曾许过……”

眠棠外甥女跟这位王爷私相授受,哪有经过他这个长辈的同意了?这个锅,他可不背!

就在这时,苏家定亲的人马终于上门了,门房急急来报,一时间陆家人也无暇问崔行舟到底得了陆家的什么,便去迎接苏家人了。

陆家定亲,崔行舟无甚兴趣,便先跟陆羡打了招呼,自去陆家花园走一走。陆羡要代表老太爷迎接苏家人,一会还要陪酒,一时也关顾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他带着侍从往花园子处溜达,就被二弟给拉拽走了

眠棠现在看淮阳王,跟个随时能被点着的炮仗一般,自然不放心他在外祖父家里瞎溜达。

她是外姓人,跟苏家人在门口打过招呼,充一充场面后,便可从容撤退,就算不陪席也无所谓。

不过,赶在陆家人回神前,将崔行舟带走才是真的!

崔行舟看着眠棠一路鬼祟看人,见无旁人才走过来撵人的样子,一时感慨道:“我是来提亲的,不知为何,竟有偷人闺女的感觉……”

眠棠可不想跟他乱扯,小声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快回去吧。”

崔行舟反手拉着她的,道:“我是得回去,等一会你外祖父得了空子,我与他说完,便跟你回去……既然偷人闺女,便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且陪陪我,免得我乱闯园子。”

可就在这时,穿来了一阵咳嗽声,眠棠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外祖父正阴沉着脸,看着崔行舟拉她的手。

眠棠连忙将崔行舟的手甩开,冲着外祖父道:“……崔公子迷路了,我给他引引……”

陆武看了一辈子人,就方才崔行舟看眠棠的样子,哪里像刚认识的?

再加上这位公子姓崔……陆武的脸更加阴沉道:“请崔公子到老朽的书房里聊一聊。”

崔行舟倒是点头应允,跟在了陆武的身后去了书房。而眠棠已经恨不得立刻来一场地震,免得崔行舟那厮气死外祖父。

她扭头问李妈妈:“你们王府里就没人能管王爷?他这般天马行空的行事,也不怕气死他母亲?”眠棠觉得总得先知道崔行舟怕谁,才好勒住这疯王爷的缰绳。

李妈妈老老实实道:“原先倒是有……可是老王爷早几年就过世了……”

眠棠不相信地问:“那太妃呢……对了,他不是有个定过婚的表妹吗?他的姨妈就让他这么轻巧地解了婚书?就……就不管管他?”

李妈妈叹了一口气,倒是有些明白眠棠这么急的原因,但也老实交待了实底儿:“王爷平时倒是听太妃的话,但是他是拿惯了主意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太妃也难撼动……至于廉小姐……大约也就这么过去了……王爷可不是个肯轻易回头的人……”

眠棠可并不相信李妈妈的话。当初她可是跟他在武宁关说得好好的,他不也尽失言了吗?回头草啃得可香了!

如此说话不算数的人,怎么可信?现在他倒是一时想娶自己为妻,待得过后明白过来,想要反悔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偏来折腾她的家人,若是外祖父被气着了……

眠棠越想越不放心,最后干脆一路小跑追撵到了书房,原本以为里面会传来外祖父的呼喊喝骂声音,谁知道,里面竟然是静悄悄的。

眠棠小时就爱趴外祖父的书房,倒是知道哪里偷听最便利。

于是她寻了靠近假山的那一处窗子,用手指头将窗子捅破,探看里面的动静。

这一看,眠棠都心惊,只见崔行舟竟然跟外祖父盘腿坐在席上喝茶。

他擅长茶道,一壶香茶泡得是行云流水,待茶叶化开味道,便敬奉一盅茶递给了陆老爷子。

陆武却不接杯子,只细细打量着崔行舟,突然开口道:“我的外孙女曾经在西北结识一位故人,听我家老大说,他好像也姓崔……”

陆武毕竟是老人精,看着大儿子也不像是跟这位崔公子莫逆之交的样子,倒是带了些疏远敬畏之意。

他原也没想到其他方面,可是就在方才,看着崔公子去拉眠棠的手,而眠棠竟然没甩开他时,心里一下子就明镜了。

不过眠棠是女孩子,脸皮薄,他总要给她留些面子。于是将那小子叫到书房里来问。

崔行舟倒是知道绥王使坏写信,泄了柳眠棠在西北跟人结为假夫妻的事情。

他虽然想着今日不提,可是既然陆武提出了,他便落落大方承认了。

“与眠棠相伴两年的正是在下……”

就在崔行舟开口承认时,陆武老迈的身子仿佛注入了精气神一般,腾一下蹦了起来,转身就去抽挂在墙上的长剑。

眠棠暗叫不好,赶紧推开窗子,提着裙摆从窗户上翻了进来。可就是这般,也没有拦住外祖父,那剑已经劈向了崔行舟。

崔行舟坐在原地闪身避让,最后两根长指夹住了剑刃。陆武眼见刺不中他,干脆举脚去踹他的瘸腿。

这次崔行舟没有躲,闷哼着受了老人家两脚。

眠棠跪在地上,扯住了老人家的胳膊,急声喊道:“外祖父,不可如此!”

可陆武却可着心性又连踹了好几脚。崔行舟也不躲了,只用伤腿承着老人家踹,许是伤口崩裂,那白色的裤子一下就透出了血红色。

柳眠棠无奈,只能说出崔行舟的身份,跟外祖父疾呼道:“他……他是淮阳王……外祖父,你快住手!”

陆武又连踹了几脚,脑子里才渐渐醒悟过来外孙女喊的是什么。

淮阳王如今功盖千秋,大燕王朝上至老叟,下至总角儿童,有谁不知西北大帅驱除蛮族的威名?

陆武万万没想到这般功勋卓著的王爷,竟然是骗他外孙女的无耻之辈,一时间不由得愣愣,然后瞪着眼与眠棠道:“他告诉你的?这样的话,你也信!”

崔行舟无奈地站起来,也不管鲜血淋漓的伤腿,然后对陆武道:“老人家,在下的确是崔行舟。”

然后扬声对门外的莫如喊道:“去,将万岁的册封的圣旨拿来,给老人家瞧。”

那莫如不一会,便进来了,从一个锦盒子里恭敬地呈出黄卷轴,舒展给陆武看。

那明晃晃的玉玺章印,可不是一般人敢伪造的。若是骗闺女的,这样可是下了血本了!

其实陆武方才说完质疑的话后,自己也渐渐醒过腔来了。这个年轻人出手阔绰,一份随便的见面礼就是前朝的内贡黄玉,可见身家不凡。他方才行茶时的做派也绝非平民百姓。

更重要的时,方才与这小子过招时,他虽然没有起身,可是那等身手,也能看出不凡来。

若是寻常的骗色之辈,岂有这些本事?当初大儿子说起这个色徒时,总是吞吞吐吐,不肯说出名姓。陆武如今才知,原来是不敢说出啊!

眠棠也急了,她也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走动都有些吃力的老人,竟然暴打崔行舟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