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调往北海的决定, 崔行舟其实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做下的。

但主要的原因并不是石家的排挤和皇帝的猜忌。

身在京城呆了这么久,崔行舟也算是熟谙了京城官场的人生百态,虽然他也能学着勾心斗角, 可是骨子里却厌烦透了。

当今的圣上善用制衡之术, 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斗倒了绥王,熬败了宫家以后,淮阳王曾经去自己的军营走了走,发现昔日精武历练的眞州子弟兵, 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也渐渐变了。兵营里有私下斗筛子赌博者,更有结伴出营去逛花柳巷子的。

安逸是兵者之大忌, 长此以往, 眞州子弟兵将不再是那个征讨仰山贼寇, 平定西北的精锐之师。

崔行舟当时立在城头眺望北海方向想了许久, 决定将朝堂让给石家和仰山旧部去斗, 而他则重挂帅印,征讨北海。

当崔行舟坦然接受帅印时, 满朝震惊。

要知道就算刘淯先前也是不甚抱希望提出这个建议的。他压根没有指望崔行舟能亲自前往, 不过是希望从他的手里调配出些兵马支援北海, 这样既解了北海燃眉之急, 又可以削弱崔行舟的军权, 一举两得。

可是崔行舟却一不做二不休,连自己带兵马尽数前往北海。

那日朝堂之上,昔日未能殿试的状元之才呈递了洋洋洒洒的出征请愿的奏章。奏章里细陈北海形式,以及当地百姓遭受的苦难, 他与自己的子弟兵愿意肝脑涂地, 不歼灭倭人绝不归还。

崔行舟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一字一句读出来时, 带着破釜沉舟之势,听者无不动容拭泪,胸口燃起的也是烈火熊熊。

刘淯的脸却听得阴沉沉的,可是既然主动有人请愿接过了这烫手山芋,刘淯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恩准了淮阳王的情愿。

那日散朝时,刘淯独独留下了崔行舟,君臣二人在御书房里倒是难得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聊了一个时辰。

崔行舟收起了以前的狂妄之态,很是坦诚地与刘淯分析了眼下的朝政形式。

他对刘淯道:“举凡清明朝政,当广开言路,善于养士。而非朋党交错,臣子请奏时须得权衡利弊,唯恐一言站队,树敌无数。眼下北海之患固然水深火热,然朝廷积叶之下的暗火也不可小觑,埋线千里,一遭遇风复燃,便是汪洋火海。”

刘淯明白崔行舟所指的是眼下石家与仰山旧部的争斗,群臣被迫纷纷站队,每日群臣奏请的要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不然就是为了挖一条水渠由哪方主管而斗得你死我活,半天斗不出个结果。

两派最近难得意见统一的事情,就是送淮阳王去北海剿灭倭人。

现下听崔行舟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事,刘淯其实也感同身受,长叹一声道:“卿之言,说得太容易,可是真正实施起来也是太难。不然卿为会决定远避北海?”

崔行舟恭谨施礼道:“万岁看似性情随和,实则胸有韬略,不然也不会历经波折,斗倒妖后重返日下。但如今万岁已经稳坐金銮,当明白治国与攻城之不同。如今朝中恩科在即,还望陛下能多多选拔无畏无惧的清流之士,相信他们会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协助陛下守住朝纲社稷。而臣乃一武夫,留在朝中也是无用,倒不如去边疆为陛下攘除祸乱,让陛下心无旁骛专心整治大燕山河。”

听到这里,刘淯也是听明白了,崔行舟是在谏言他选拔清流,摒弃石家与旧部这些冥顽不化,携功自重的老臣。

这其实是历朝历代开国皇帝惯用的法子,跟随君王打天下的臣子,当明白急流勇退的道理。

不过刘淯万万没有想到,给他提出这种中肯建言的会是崔行舟。

他慢慢地叹了一声,突然开口道:“时至今日,朕才明白,她为何会独独选了你。你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这一点上,朕……不如你,若是你我能早一些认识,也许你我也能成为生死之交……”

说到这时,刘淯略觉心酸,若是崔行舟与他早些成为至交,他也许就不好意思跟自己争抢眠棠了……

崔行舟连忙跪地道:“万岁谬赞了,只愿臣若没有能马革裹尸,回朝向陛下奏报凯旋时,陛下也能尽解了隐患,给天下百姓以朗朗乾坤。”

一时间,君臣二人倒是难得推心置腹,一团和气。

不过崔行舟回来跟眠棠简单说了些情况时,眠棠想了想,心有余悸道:“……幸好你没有真是跟万岁成了知己,那么你我可能就无缘……”

崔行舟却不以为意地抱起她,看了看道:“那是为何?”

“当时是朋友之妻岂可欺了!”眠棠眨巴眼睛道。

崔行舟却不以为意地一笑:“若是真那般,我自然给更得替他照顾好你。君子之交坦荡荡,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了,倒也不必相交。”

听了他这等狂妄之言,眠棠顿时想起了那位日日期盼着她成遗孀的赵侯爷……得,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倒是忘了,崔行舟能深结下来的友人,其实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女人当前,兄弟都是可以插刀的。

只是决定了征讨北海的消息,崔行舟最后才告知太妃。

楚太妃听说儿子又要那等蛮荒之地搏命后,又是哭得肝肠寸断,只说自己命运多舛,没有儿孙满堂的命。

崔芙知道的倒是比太妃多些,听闻弟弟实际上是主动请缨后,便私下里找眠棠劝解一下崔行舟再考虑一下,那等子蛮荒之地,若是水土不服,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

另外眠棠和小熠儿也跟去,岂不是太胡闹了!那里瘴气那么大,女人和孩子怎么受得住?

眠棠正领着一院子的丫鬟们用草纸包着药材。

当初在西北时,自学成才的蹩脚郎中这几日看了许多适合两广一带养生的方子。这祛湿汤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眠棠这几日除了打点行装外,还准备了不少到那里熬汤喝的药材。

听了姐姐的话,眠棠一边利落地抓回正把人参往嘴里塞的小熠儿,一边笑着道:“我若是不跟去,到时候你和母亲又要担心着王爷的冷暖起居了。姐姐放心,我已经请了位以前长居岭南的郎中,让他一路随行,至于小熠儿的饮食用水,我也会精心些的。你看熠儿也不是那种天生娇弱的孩儿,我可是一直按着乡间养娃的习惯,他能爬时,就是穿着袄子在院子的地方爬,跟在父母身边,就算苦些累些,也总比一家子不得团圆好……倒是姐姐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让王爷把八字帖子摔回到李大人的脸上?”

这几日,庆国公府又来闹了几次,立意要将锦儿带走,虽然最后都被淮阳王出面哄撵获取了,可是崔芙也上火了起来,嘴角都生出的水泡。

今日她看柳眠棠准备得那么周详,心里倒是生出了主意,听眠棠问起,她才缓缓道:“我寻思着……也跟你一样,同意了李大人的婚事后,跟你们一道去岭南……”

这下轮到眠棠吓了一跳:“姐姐,那可是什么人都能呆住的地方,你可想好了啊!”

崔芙笑了笑:“你和小熠儿都能去,我和锦儿又怎么去不得?庆国公府的人性,我可知道,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我回眞州,他们也得上门闹,到时候行舟不在,我跟母亲岂不是要日日心烦。既然如此,他们家不是闹着要人吗?那让他家去岭南要好了。锦儿是我的命根子,谁都带走不!”

崔芙的做了决定,只听得李大人欣喜若狂,只再次慷慨破费,置办好了彩礼,先运到淮阳王府拜见岳母大人。

楚太妃上下打量着李光才,觉得单看样貌,可没前任女婿那么文雅俊秀。

而且这李家底也略薄了些,虽则他有几房远方亲戚也是显贵,可是到了他这一支上就败落下来。若是李广才本人争气,这门楣也就能娶个乡间地主的女儿罢了。

楚太妃是憋着一股气,立意要女儿二婚嫁得体面,好好羞煞一下庆国公府的。可女儿到头来,却选了这个父母全亡的穷光蛋。

像这类科举入仕的清流,满京城一抓一大把。他淮阳王府若是招揽这样的上门女婿,最起码也得挑个样子好看些的啊!

楚太妃看新女婿,是越看越不满意。

奈何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也不知道给女儿灌了什么**汤,她倒贴嫁妆也愿意嫁。

儿子行舟看起来,也不反复的样子,还说李光才胸怀锦绣韬略,让母亲别太市侩看人。

楚太妃拿不定主意,便私下里问眠棠。眠棠一边替婆婆把着平安脉,一边说:“李大人是早早就恋慕着姐姐,她嫁人后都一直不曾他娶。可见是个不将就的。而且他性情好,待锦儿和善,这点就比金山银山都强。我看他跟姐姐谈论诗词歌赋,也是投缘,说的那些词,我都听不懂。既然性情好,有话聊,又真心爱姐姐,有什么不能嫁的?那庆国公府倒是门楣高,郭奕长得也人模狗样的,可嫁过去时那糟心的日子,是人过的吗?母亲,您可别太以貌取人!”

楚太妃,一瞪眼:“我以貌取人?若是我家行舟长得样子不好,他当初那般骗你,你能答应?”

☆、第 144 章

柳眠棠没想到婆婆的嘴皮子功力见长, 一下子点到了她的七寸。

她立刻气短心虚道:“我……这不是头婚吗?自然是小姑娘的短浅心思,光看容貌了。而且见了母亲您才知,我原来就是得意您这等模样的, 当时一见您就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后来回去再看王爷, 突然醒悟到王爷原来像了您,生得可真招人喜欢……所以就算他一时无心骗了我什么,过后也就忘了。”

这通马屁倒是拍进楚太妃的心坎里了。

她一时忘了儿子将要远行的愁苦,眉眼带笑道:“人都说行舟像极了他的父王, 可他父王虽然长得俊,却少了些文雅之气, 还是因为眉宇间带了我的几分容貌, 这才比他父王都俊美……不过光看人的容貌的确是不行。我看那个李光才倒也还算老实, 我们家崔芙也不缺得什么, 若是找个有前程的稳妥女婿, 倒是比好看要中用。”

眠棠歪着脑袋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母亲您是过来人,看事情就是通透。我观着脉象, 母亲前些阵子积食的病症消了大半。可见我配的那副化食的方子还是有效的, 这次我再多配些, 母亲您可得想着喝……”

楚太妃反拍着她的手道:“行舟还说你是个蹩脚郎中, 喝你配的药能拉出整副肠子, 可依着我看,你倒也不比赵侯爷的医术差。”

眠棠诚心实意地道:“那是母亲您有福,赶上好光景了。我初学医那会,正在西北, 出门都不好意思跟拉脱了的街坊们打招呼。现在是摸着了门道, 可也不敢看什么大症,不过是学了些调理肠胃的方子罢了。”

楚太妃被她逗得忍不住笑, 复而又想哭:“你们这一去,大的小的,都让我挂念,实在不行,我也跟你们去得了。”

柳眠棠可不敢拿婆婆的身体开玩笑,只跟楚太妃掰算着,依着王爷的本事,应该没过个两年,战事就有眉目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在眞州团圆,岂不快哉?

总而言之,关于李光才生得不够俊美的话题,总算是被柳眠棠给糊弄了过去。

这二嫁大都是从了女儿的心愿。他们淮阳王府也不指望再攀附什么富贵光耀自己的门楣。李光才好歹算是淮阳王的心腹,知根知底,崔芙嫁过去,不会受气就是了。

最后楚太妃伤感别离之后,总算是点头应下了。

这般商定下来后,两家先签订婚书,等到北海后再举行婚礼,免得庆国公府的人上门搅闹。

崔芙虽然应下了婚事,可是看李光才却莫名来气,看他一脸喜色地登门签订婚书,也没给好脸。

倒是锦儿围着李光才转,直问他有没有给自己带什么玩具。

李光才让小厮牵来了一匹小马,乌黑的身子,雪白的四蹄,打着响鼻抖着鬃毛,很是威风。

锦儿没想到李叔竟然送了他一匹小马,立刻兴奋地大叫,唤着婆子抱着他上去骑。

崔芙立在绣楼上往下看,正看着李光才抱着锦儿骑马的样子,忍不住也在笑。

眠棠在崔芙的身边探脖子看,暗道李大人这是又下了血本。

像李大人那样节俭租驴骑的人,居然能买这样名贵的矮种马,这样将钱花在刀刃上的男子,何愁娶不到名门闺秀?

崔行舟与李广才商议之后,决定这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绝不可让西北战事,粮草不济的困窘再次发生,一时倒没有急急出发。

而且与当年去西北征讨时,百姓夹道欢送的阵仗不同,崔行舟这次婉言谢绝了万岁要为他举行出征送行的仪式。

崔行舟知道自己在民间的声望甚高,送行时,夹道的百姓是不受控制的。他不想还未出征便闹出功高震主的架势出来,给石党和仰山旧部以把柄。

到时候,大队集结在京城之外,只悄无声息的开拔,也省了许多的嗦。

虽然王爷这般想,可是柳眠棠入宫与皇后辞行的时候却不是这般的言语:“王爷不欲万岁大动干戈,实在是想着国库也不丰盈,力气都要使在刀刃上。若是承蒙圣意,真的让万岁亲送的话,这出征践行的仪式,不得有大缸的酒,成堆的牛羊肉!哪个不得花费甚多啊!有那个钱,多备些粮草,多些军鞋刀枪,比大吃一顿实惠多了,皇后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皇后听出眠棠话里,想要兑现银子的意思,只微笑着道:“你们夫妻可真都是实惠人,不像那些个沽名钓誉的,非要弄些劳什子的排场。行,本宫回头跟圣上说说,节省下来的践行银子,也拨入军饷里就是了。”

这心思通透的人说话就是畅快,柳眠棠自然是先代王爷谢过二圣的恩典了。

不过石皇后听闻眠棠要跟着淮阳王同去北海,倒是温言劝阻了一下:“当初万岁是听崔爱卿说,王妃你要带着幼儿跟太妃同回眞州,他才允了的。可是如今你却不顾舟车劳顿,跟着王爷去那等子瘴气横生之地,只怕……万岁……不会答应的。”

前一阵,关于仰山陆文和子瑜公子的风言风语闹得那么厉害,眠棠猜到石皇后也一定听到了些什么。

不过这位心宽体胖的皇后是个心里能装的住事情的,从来没有显露一丝一毫。但是方才的那话,显然是流露出些什么。

眠棠只当做没听懂,微笑着道:“其实臣妾知道,武将外放,当留家眷在京为质。然万岁知王爷一片耿直忠心,将王爷的家眷尽放回眞州,这等子疑人不用的胸怀,也只有万乘之君,贤德君王才有。只是臣妾当初发过毒誓,既然嫁给一员武将,无论刀山火海,都与他生死相随,还望皇后恳请陛下,成全了臣妾的这点子顽蠢的心愿。”

石皇后安静地听着,微微一笑道:“淮阳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你这等重情重义的女子生死相随。被你这样的女子爱慕过,大概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滋味……”

眠棠微微抬头,看着石皇后恬静的脸,道:“满朝文武谁不艳羡万岁,能娶了您这般贤后。所谓高处不胜寒,可是万岁有了皇后您,才能历经重重风雨,重振大燕朝纲。这等同舟共济的龙凤大爱,岂是我与王爷这种烟火夫妻能相比的?”

心思通透的人,不光是说话畅快,有时也不必说得太透。

石皇后听懂了眠棠话里的意思,笑着起身扶着眠棠起来道:“既然王妃这般讲了,想来万岁也不好让你们夫妻劳燕分飞。”

就在眠棠告知准备离宫之际,石皇后好像刚刚想起一般,一边陪着她在御花园慢走,一边道:“青州与眞州相隔不远,王妃你也算对本宫知根知底之人,所以跟你说话也不用像跟那些世袭王侯夫人那般稳稳皱皱,半遮半掩。你也知我父亲晚年又得一女,对我那妹妹是娇宠,以至于她年纪小小却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她从小到大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如今,我又为后,石家成了外戚,有时仗着万岁的恩宠,说话也不大注意分寸。本宫虽为姐姐,但是劝她之言,她也是听一耳出半耳。父亲又是娇惯女儿的,前些日子言语间似乎得罪王爷……他也是请托着本宫代为向王爷陪个不是。”

石皇后说的这些,眠棠并不是怎么回事,只能先诺诺应下。石皇后到了最后长叹一口气道:“本宫未出嫁时,不过是石府的庶女,跟父亲也不甚亲近。王妃跟王爷说一声,本宫是本宫,石家是石家就是了。”

眠棠听这话头,似乎是话中有话,只是石皇后并没继续说下去,她也不便去问。

因为开拔在即,崔行舟平时皆在军中忙碌,甚少回府,今日难得地早早回府抱儿子了。

眠棠回内院时,正看见他抱着小熠儿在桃花树下晃着树枝玩。

她也没急着换衣服,之来到了崔行舟的跟前,逗弄儿子之余,便说起石皇后今日之言。

崔行舟听了,倒不觉得意外,便解释道:“前几日国丈石义宽同我谈话,说我此番前往北海有些大材小用,国丈对此也是有些不平,又言及这任命并非没有回旋余地。不过这次是仰山旧部一力促成,他也不好开口为我回旋。他有一小女,对我倾慕甚久,迟迟不愿他嫁。若是两家结了姻亲,他成了我的长辈,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帮我周旋……以后朝堂之上,彼此有了照应,做事起来也可游刃有余。”

听崔行舟这么一说,眠棠立刻明白了,一扯披风,瞪眼道:“姓石的要不要脸?明知你已娶妻,竟然这般死皮赖脸推荐他家的姑娘,难道他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说到这,柳眠棠顿了一下,立刻道:“不对啊!皇后的妹妹哪能做妾,他这是撺掇着你休妻,还是要降妻为妾?”

崔行舟将正在吐泡泡的小熠儿送到眠棠的怀里,说道:“石老儿的话未说完,我便直接将他撵出军营。我对他的话半点兴趣也无,你又何必介意?”

许是感觉到母亲不高兴,熠儿的小胖手不停地抓着母亲的脸,湿哒哒的小嘴在她的脖颈间啃来啃去。

☆、第 145 章

不一会, 胖小子便将娘亲的脖子啃得湿哒哒。

眠棠知道小肉球这是饿了要吃奶,也顾不得审问崔行舟,连忙抱着儿子回屋去了。

可是儿子吧嗒吃起来后, 她又不禁回想着当初去东围场狩猎时看到石家的小姐石秀金的情形。

那位小姐倒是生得秀美, 当时看着崔行舟的时候就有些眼神不对。她当时还疑心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自家的猪蹄炖煮得烂熟喷香,怎么不招其他的狗子垂涎?

崔行舟跟了进来, 看眠棠气鼓鼓的样子,便失笑道:“怎么还气?石义宽居然拿着前程要挟我, 简直将世间男子都当成他的女婿子瑜了, 你看我是那等子被人要挟的人吗?”

眠棠将头靠在了崔行舟的怀里, 闷闷地说:“别人惦记你, 我不高兴。”

崔行舟看着她吃醋的样子真是又凶又可爱, 心里柔得不行,只抱住一大一小说道:“本王已经全都是你的了, 日日被你睡, 哪还有精力撩拨其他女子?”

眠棠终于被他逗笑了道:“说得我跟急色鬼一般, 哪个日日要睡你了, 不是你一脸欠睡的样子?”

崔行舟紧紧抱住她道:“可惜我马上就要领军开拔, 要先你出发一步,要不要趁着没走之前,娘子你还可以多睡一睡……”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温存, 眠棠怀里吃饱喝足的小熠儿发威, 撅着小屁股,朝着自己的亲爹了一泼热乎乎的小狗尿。

崔行舟看着自己湿哒哒的长袍, 再看看舒服之后,便打着哈欠依偎在眠棠怀里睡觉的儿子,一时瞪眼想要发威,都不知该找谁去。

眠棠笑着将小熠儿递给了他:“我看你还是趁着没走前,给你儿子换一换尿布吧!”

崔行舟嗅闻着小熠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觉得眼前的一大一小都让人不舍。可惜出发在即,耽误不得。

眼下的温存时光真的是所剩不多了,当崔行舟的大队集结完毕,崔行舟与李广才等部下,便开始向北海出发了。

因为并没有举行出征仪式,自然也没有大批的百姓送行。

不过是各自朝中相熟的同僚前来沿着大路送一送酒罢了。

眠棠这样的军眷自然也不在少数。一个个都是大包小包的拎提,嘱咐着穿衣日常。

不过眠棠跟那些依依不舍的家眷不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再过些日子,她也要紧随其后出发了。

顾及到影响士气,眠棠带着咿咿呀呀哭起来没完的小娃娃,自然不好随军一起出发。所以她准备给当年去西北一样,相隔不远,跟着军队的尾巴后面就好了。

间隔着一日出发刚刚好,这送别丈夫的时候,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悲春伤秋。

不过在回程的路上,柳眠棠却在大道旁的长亭边看到了挂着石府牌子的马车。

而那位石秀金小姐也是眼圈通红地从亭上刚下来,真不知她府里哪位亲眷奔赴北海战场了。

以前眠棠是不知石小姐的心思,可是现在她刚刚知道石义宽那厮威逼利诱着自己的夫君娶他这位小女儿。现如今又看这位石小姐特意赶来,眼巴巴地路旁亭子流眼泪,一副儿女情长的光景,真是打心眼里膈应。

当下她懒得客套,只冷冷瞥了石秀金一眼,撂下帘子准备回府去了。

石秀金今日还真是来看淮阳王的。

父亲知道她钟情于淮阳王时,倒是不轻不重地申斥了她不知检点,可转身便主动去跟淮阳王透漏了联姻之意、

石义宽是个善于投机之人,原来的意思,是想把自己这个嫡女送入宫里,再锦上添花,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巩固石家的帝位。

毕竟他当初嫁过去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庶女,若是皇帝心内嫌弃,也有情可原。

少不得再添一个嫡女进去,聊表岳父的歉意。

可是他的那个庶女皇后却将石秀金的娘亲,也就是她的后母请入了宫里,一路和颜悦色地畅聊家常,路过冷宫,还听见芸妃在冷宫墙里哭号的声音。

他的这个庶女说的每一句话都甚是得体,可是不知为何,却吓得她的嫡母回到石府里就大病一场,更是言明,若是将小女儿送入宫里的话,就跟他拼命。一时间闹得家宅不宁,恼得他又连纳了两房新妾,才算是杀灭了夫人的气势。

不过这么一闹,他也算是知道宫里那庶出女儿的意思――万岁身子虚弱,亲近不了太多女色。就算他将她的嫡亲妹妹送入宫里,她也有本事叫花样年华的妹妹独坐冷宫,跟芸妃一般半疯半傻。

当初扳倒绥王势力时,石皇后可是隐在刘淯的背后谋划,大大咧咧表皮下的城府不能不叫人忌惮。

石义宽深知这个女儿的厉害,一时歇了娥皇女英之心,便又想到了广撒网,多做几位英豪的岳丈。淮阳王自然是拉拢的首列。

加上小女儿是真心倾慕着他,提起亲事来也是顺风顺水。

至于柳眠棠这个王府正室,石义宽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虽然那柳氏生得娇艳,是女儿的姿色比不得的。

可毕竟已经娶回家里又生了孩子的,哪个男子不是喜新厌旧,更何况,跟毫无背景可言的柳眠棠相比,他的这位嫡出小女儿可是身家清白,又能给淮阳王带来更多政治上的助力。

但没有想到,淮阳王竟然阴沉着脸,不等他将话说完,就毫不留情面地将他哄撵了出去。

石义宽一时里子面子都没有用了,回到家里便大发雷霆一场,让石秀金也歇了这等子心思。

石小姐原本燃起无尽希望,却没想到一下就破灭了,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也接受不得。

今日她听闻乃是淮阳王兵马开拔的日子,便背着父亲,只带着侍女随从来到了城外路。

方才在亭旁,她正看见淮阳王身披亮甲金盔,器宇轩昂地骑坐在马背上,竟然比平日宽袍玉带的样子还要让人痴迷。

这样英武的男子竟然不能成她的夫君,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怨闷?

而现在,当她看到淮阳王妃时,一时便想到都是这个女子的缘故,自己才不能与行舟喜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