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京城,的确是不适宜游船的,难怪这几日光才兄看到他都是脸色发臭的模样。

柳眠棠至此也算是彻底看透她的夫君了。

别看顶着一副好模样,可若没有这显赫的家世陪衬,光凭着他对女子不上心的程度,估计也跟他的光才兄一般,迟迟娶不上媳妇。

听了柳眠棠的调侃,淮阳王不以为意:“谁说的,我这不也是自己凭本事骗了个娇滴滴的娘子给我生孩子了吗?”

这话倒是堵得眠棠哑口无言,一时想到,她跟崔行舟的确一上来便居家过日子了,竟然没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回忆。

这么想来,最蠢笨的居然就是她自己!

崔行舟可以不管同年好友的臭脸,可是自己王妃如丧考妣的脸色总是要管一管的,于是便说:“你若再想想,也还是有用心之处的,本王当时不是特意带你泡温泉了吗?”

眠棠低哼了一声:“只泡一次便让你睡了……”

淮阳王一滞,面带微笑地回忆着的确是这样的情况。

既然短缺了王妃私约苦求的过程,现在闲暇时候总得妥帖补上。

恰好他又对不住光才兄,于是四人相约成行,去京城东侧的围场打猎。

眠棠也是在王府里憋闷得太久了,只听说王爷要带她打猎,兴奋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王妃便起床招呼着丫鬟们给她穿戴上成套的玄色猎装,用镶嵌着碧玺的额巾勒在了额头处,浓密的长发也束成了高高的马尾,纤长的大腿被高筒的牛皮靴子衬得笔直,宽宽的腰带束着纤腰一把,腰后还斜插着短匕首两把。

当一身戎装的王妃不用人扶,径直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时,真是煞爽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可是眠棠兴奋地打量着周遭时,却有些傻眼,问向王爷道:“你不是说带我打猎吗?”

淮阳王压根都没换猎装,依旧是一身的宽袍玉冠,指了指满场蹦Q的肥兔道:“这些还不够你打的吗?”

此时正值初春,若是在旷野林子里遇到狗熊等一干饥肠辘辘的野兽冬眠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东郊的猎场不同于猛兽遍布的西郊围场,而是以温和平易近人的游玩方式招揽贵妇们消磨时光。

被绑缚住了后腿的傻兔子遍地都是,还有成群的梅花鹿供脑满肠肥的老爷们弯弓一展英姿。

对于崔行舟这种用惯了强弓的人来说,这些呆头猎物自然无甚意思,也就懒得换装了。不过这里附带的饭庄做的炙烤不错,所以,正好带眠棠和姐姐她们来消散心情。

眠棠看了看四人中,只有她一人全副武装,一时间败兴极了。

她心里再次笃定了,就她那位夫君,若不是靠骗,是绝对娶不上媳妇的!

☆、第 141 章

一时间, 眠棠有些提不起兴致,弯弓射大雕的心愿不能满足了,便兴致乏乏地坐在围场一旁的小木屋子里发呆。

崔芙看她这一身穿得威风, 便问她要不要去打兔子。

眠棠略带忧郁地告诉姐姐, 欺负弱小并非习武之人的侠义之道,她不能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

崔芙无奈翻了白眼,只跟李广才一起去围场一边的梅园欣赏梅花去。

崔行舟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道:“带你出来玩还不高兴,一会小熠儿醒了, 你可更玩不上了。”

因为儿子还小,随时要吃奶的缘故, 所以其实儿子也跟来了。只不过没有进围场, 只是在饭庄的暖阁里由着奶妈婆子们带着, 此时睡得正香。

所以当娘亲的, 自由的时光弥足珍贵。

眠棠微微垂着嘴角道:“你上次可是猎到老虎了, 难道这围场里就没有称头些的猎物?”

崔行舟轻轻敲了她的额头道:“现在这个时节,若是去真正的围场, 是要碰到刚醒的黑熊的。常年打猎的猎户都忌惮饿得发狂的熊, 你这个二把刀还要逞威风?等到入秋时, 我再领你去, 保准让你猎狐猎狼过足了瘾头。”

说完, 他便领着柳眠棠去了鹿园,猎了一头圈养得肥硕的鹿填入今日的菜单。

现在眠棠也歇了打猎的心思,权当是来饭庄吃饭,所以猎鹿之后便跟着崔行舟上后山上走一走。

这里因为经常有贵妇前来游玩, 亭台楼阁修筑了不少。立在山顶亭上凭栏四望, 可是看到远处的官道和四周零落的村庄点点。

此处风景甚是宜人,是以还有别的夫人小姐也在山间走动。

不过来此游玩的大都知道避让, 毕竟并非茶宴应酬,不须得寒暄客套,远远看见了仆役随从,彼此错开就好了。

所以眠棠他们一路走来,倒也清净。

可是就在下山的时候,他们跟一位被仆役丫鬟环簇的小姐走了个顶头碰。

那位小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白净,身材窈窕,五官生得也甚是秀气好看。

当隔得不远看来了淮阳王时,那小姐便羞怯地半低着头道:“竟是在这里遇到了王爷您,几日不见,可安好?”

这话说得就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眠棠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这位小姐,想看看她跟自己的夫君是怎样“几日不见”的交情。

这一细看才发现,这位小姐应该是石义宽将军最小的嫡女――石秀金。

石义宽乃是半路飞升,以前的发妻不过是乡野村妇,虽然后来娶了几房妾侍,却还不依足。据说这位乃是石将军飞黄腾达后,续弦迎娶的官家小姐所生的嫡女,自小娇宠异于其他的子女。像石皇后那等庶出的女儿更是没法比。

现如今,石义宽在朝堂之上炙手可热,国丈爷当得是风生水起。他为人善于逢迎小意,对皇帝也是毕恭毕敬,很得圣心。

如此一来,芳龄正好的石秀金变成了京城第一等的闺阁小姐,尚未迎娶的贵府公子都在打探着这位小姐的生辰八字。

而现在,这位小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却在直勾勾地看着立在不远处,宽袍洒脱,高大俊美的淮阳王。

严格说起来,石秀金以前在老家青州时,就曾见过淮阳王了。那时她年纪尚小,可是也能辨别美丑,一见淮阳王时便惊为天人。

原以为是自己见识少,可入了京城,见了那么多的风流倜傥的公子,哪个都不如淮阳王的容貌气质。

那是一种融合的文人的风雅和习武之人英挺的气韵太迷人,每次在宴会上时,目光扫到了他,便叫人不能再移开眼睛。

可恨的是,他已经迎娶了正妃,终非良配。

只不过后来,关于淮阳王妃的丑闻顿起,传得满京城都是。石秀金不禁重新燃起了希望,倒是盼着传闻成真,淮阳王妃难产血崩而亡。到时候,她便可以让父亲去提亲,自己名正言顺地做了淮阳王府的女主人。

人都道她的庶姐嫁得好,可是在石小姐看来,就算刘淯是皇帝,一个文弱的病鬼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若是没有淮阳王,那刘淯的位置坐得也不甚稳当。如今父亲也甚是忌惮这位王爷,足见他是个有真本事的男子。若是崔行舟迎娶了她,也成了石家的女婿的话,最后坐在那帝位上的人姓不姓刘,可就不一定了。

而她将来母仪天下的话,也比她那肥猪般的姐姐相称多了。

这般一来,石小姐的单恋相思愈加浓烈,倒是在大小宴会上经常跟王爷寒暄套话几句。

可惜的是,那淮阳王妃竟然生产那般顺利,压根不像传闻的那般去母留子。

一时间,石小姐的希翼落空了,那种难受的滋味真是叫人茶饭不思。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淮阳王,所以石小姐压根没有注意淮阳王身旁一身戎装的女子,只当成她是淮阳王侍卫随从了。而石秀金的一双眼火热地径直看向了淮阳王。

直到那位戎装女子突然大步走在前面,稳稳立在了她的眼前,她才认出,这不正是刚刚生完孩子的淮阳王妃吗?

跟那些生产后变得肿胖的女子不同,这位王妃看着身材窈窕得更盛从前,只是望着她的一双媚眼毫不客气,带着几许肃杀之气。

一时间没有防备,石秀金倒跟遇到了鬼一般,吓得哎呀一声,失态了。

柳眠棠微微一笑道:“我跟石小姐您倒是许多日子未见,也甚是想念呢!你可安好啊?”

石秀金尴尬一笑,连忙给柳眠棠施礼道:“托您的福,一切安好,王妃您应该是才出月子,竟然已经出来游玩了,恢复得又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我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游玩的兴致了,就此别过了……”说完,她便匆匆带着丫鬟侍卫拐到了另外一处小径去了。

柳眠棠看着石小姐匆匆而去的背影,倒是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夫君。

她要收回前言,就算这是一段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是看着俊秀招人的香花一朵啊!她只闭关在王府的这些日子,也不知崔行舟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结识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崔行舟可没有留意到方才两个女人间的暗流涌动,在他看来,石秀金也不过是有些聒噪多言的小姑娘,压根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不需要花费脑筋的地方,淮阳王一向是能省则省的。

不过当柳眠棠鼓着腮帮子说,以后的大小宴会都要陪着他去的时候,他倒是微笑道:“你若爱便跟去好了,只是我不耐那些宴会嘈杂,每次都借口着你在府里身子不适,须得回去看顾才能早早走人,以后你跟去了,我也要换了借口了。”

柳眠棠半张着嘴道:“我说外面为何总疯传我身子柔弱,熬不住生产的关卡。原来这谣言的源头竟然是王爷你!只不过你总是这般宣扬我不妥,可别撩拨着有心的小姑娘以为我快不行了,她便可以上位填房了……”

淮阳王不爱听这话,刚绷着脸想说胡闹。可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跑来道:“王爷不好了,山下闹起来了……”

原来今日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那庆国公府里的主子们竟然今日也来了东围游玩。

庆国公府如今也算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儿子的前程。

眼看着淮阳王府在京城立稳了脚跟,淮阳王在朝堂之上仕途稳健。那庆国公夫人盖氏的肠子都悔青了。

郭奕如今也愈发想念着崔芙的好。以前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崔芙一手操劳,绝不会叫郭奕烦心着庶务,到手的银子也总是够花,与同僚们外出饮酒行乐,好不惬意。

可是如今,他伸手要钱得经过母亲,平添了许多的嗦,钱银的数量也不够花,实在是难以撑住场面。

如今没了当家主母,许多庶务便交到了贵妾玉娆的手中。可是那玉娆行事跟崔芙全不一样,一心只想着往自己的娘家捎带钱物,府宅里的田庄子上,也安插着自己的庶兄接手。

结果年底核算下来,竟然照比往年少了许多的佃租和收成。

问起玉娆,她便一百个借口,又哭又闹,直说当初盖家纳她时说得好好的,直说虽然是妾,但是照比着正头夫人也不差什么。

没想到如今,她过得竟然没有别家府宅里的大丫头体面。

不过是贴补些娘家银子,竟然审案子一般细碎个没完,堂堂庆国公府,连一般的地主人家都不如!

郭奕吵不过她,无奈之余,愈加思念崔芙。终于体会到了崔芙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处。崔芙嫁给自己时,何曾这般老鼠搬家的往娘家运过东西?倒是时时贴补着他,从来不叫他担心钱银之事。

有了这样的心思后,郭奕对跟崔芙复合的事情,愈加上心了。

可是没想到,今日在围场上,他竟然看着李光才那小子跟在崔芙的身边,在梅园花下赏梅,还一脸殷勤地给崔芙递汗巾子掸落枝头掉下的细雪。

郭奕气得脸色涨红,只觉得自己绿云压顶,当时便走过去冷言奚落李光才。

李光才的嘴皮子,那是从乡野县丞一路练就上来的,文雅粗俗转换自如,嘲讽起人来,如同柳叶小刀片肉,三言两语间,就把郭奕给撺掇炸了。

☆、第 142 章

郭奕在人前也算谦谦君子, 可是愣被李光才的三言两语给激得怒发冲冠。

最后再顾不得斯文,郭大人径直去扯李光才的衣领子。

读书人打起架来,其实跟乡野村夫也无甚区别, 都是拽领子扯耳朵, 互相怼老拳。

因为郭奕只带着一个小厮独自来寻崔芙,所以等两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后,那小厮便赶着回去叫人了。

等庆国公府的人呼啦啦奔过来助阵时,崔行舟这边也领人过来了。

柳眠棠走在前面, 眼尖地发现李光才大人打起架来还是有模有样的,正骑在郭奕的身上朝着郭奕的脸补拳呢。

既然李大人未落下乘, 眠棠觉得也不用急着拉架。

眼看着庆国公府的下人们要涌过来, 便及时给身边的范虎递了个眼神。

范虎明白自家王妃是不怕事儿大的, 领着几个人便迎了过去, 将那几个公府下人给拦住了, 嘴里还嚷嚷着:“两位大人正商量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莫要搅合了……”

庆国公夫人正被儿子的妾侍玉娆搀扶着, 看着范虎阻拦, 又气又急跺脚道:“你们府上是用拳头商量事情的?我儿子被打得都快断气了, 还不快些将他救下来。”

就在这样, 在李光才大人狠狠出了恶气之后, 侯府的下人们总算是推开了李光才,将他们的公子扶起来了。

郭奕被打得鼻血直流,却依然不服气,指着李光才道:“那是我儿子的娘亲, 哪里用得着你围前围后地献殷勤?还结伴赏花, 实在是有伤风化!”

李光才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坦然道:“崔小姐是在下的未婚妻, 此行有淮阳王与王妃相伴,在四无遮蔽的梅园里一同赏梅,触犯了哪条王法家规?”

这话一出,顿时让人一惊,崔芙何时跟他订婚了?为何谁都不知道?

眠棠飞快地扫了一眼崔芙,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也不知自己何时订婚。

不过她嘴巴张了又张,并没有否认。因为今日她跟李光才一同梅园赏梅,若是细细品酌的话,的确是有与礼不合之处,但是也不算什么大伤风化的事情。

可是现在郭奕张嘴编排她跟李广才在私会苟且,方才又先出手打人,惹来周遭无数人围观,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而现在李光才说她与他定了婚约,那么婚前风雅地一同赏梅,也是合情合理,让人挑拣不出什么错处来了。

她若是此时否认,一个和离女子却惹得前夫跟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大打出手,真是好说不好听啊!

就此,崔芙虽然恼着李光才信口开河,却也只能默认就是了。

柳眠棠在一旁也领悟了李大人如此大言不惭的底气所在,只小声对崔行舟说道:“真不亏是你的同年,行事竟然如出一辙,这么给自己骗媳妇,是没好下场的!”

崔行舟其实也不乐意自己的姐姐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被人拐了。

但眼下姐姐名节是大,至于他跟光才兄自然是有后话要聊的。

郭奕听闻了崔芙跟李光才定亲一事后,立刻瞪圆了眼睛,只等崔芙反驳。

可是崔芙低头不语,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只气得郭奕伸出手指着崔芙道:“既然你要改嫁,那么锦儿就不能跟在你的身旁,明日我就派人将儿子接回来!你若是不肯放锦儿回复,我便将诉状呈给承天府去,就算你是淮阳王府的嫡女,也得遵法!看看大燕的王法准不准剥夺他人嫡子!”

说完,郭奕也不理正给他擦拭鼻血的玉娆,只气哼哼地说完威胁之言后,便转身走人了。

庆国公夫人也气得浑身直哆嗦,直说要扭了李光才打官司。

眠棠挑着眉问李光才的侍从:“方才是谁先动手的?”

那侍从大着嗓门道:“是郭大人二话不说,先给我们大人一个脖搂子的!”

眠棠转身对庆国公夫人道:“合着就准你们家公子伸手打人,还不许得别人还手?而且你们今日辱我姐姐清白名声的事情,还得再细说说,就是你们不打官司,我们淮阳王府也不依!”

庆国公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领着人调头便走了。

崔芙这时也来了气,只狠狠瞪了新出炉的未婚夫李光才一眼,也调头就走。

等回到饭庄独栋阁楼里休息的时候,崔芙解了披风,拢了拢鬓角,便朝着李光才发难了:“哪个说要嫁给你,你当着那么多人前的面儿说我是你未婚妻?”

李光才不慌不忙道:“我为官多年,俸禄有限,早逝父母遗下的田产屋宅都登成册子,连同我的八字一并早早都给了淮阳王,只是淮阳王言明,小姐您如今是一嫁从父母,二嫁从自己。所以他也不能做你的主,只让我等着小姐您的准话。今日郭奕直说我与你不清不楚,我也是一急之下,才脱口而出……您若是不愿意,等这风头过了,便让淮阳王将我递送的八字帖子当着同僚的面儿,摔在我面前,就说我八字太硬克了小姐,若是成亲,恐不妥,接了婚约就是了……”

“你……”李光才说得处处委曲求全,崔芙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崔行舟看柳眠棠瞪着眼睛,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捧一把瓜子,再搬来一副条凳了。

于是他便拉着眠棠出了隔间,转到了隔壁去:“既然是他俩自己商量的事情,你我在那岂不是多余……菜已经端上来了,他家的醋鱼好吃,你且趁热尝尝。”

因为喂奶的缘故,眠棠这段日子里吃的食物都没有怎么加盐,实在寡淡得很,现在好不容易小熠儿大了些,她也可以吃些带咸淡的食物了。

听崔行舟这么一说,眠棠只目光炯炯地瞪着肉皮颤巍巍的水晶肘子,先夹上一大块解解馋,然后再吃烧得入味的醋鱼,只觉得自己整条舌头都复活了。

不过眠棠觉得李光才有些太过狡诈,现在想想,像郭奕那么斯文的人,能先动手打人,那说出的话该有多损多气人!

不会是李广才故意这么做,激得郭奕打人吧!

这么一想,眠棠不由得问道:“方才李大人的话当真?真不怕你将他递送的八字帖子当着同僚的面儿,摔回他脸上?”

崔行舟慢条斯理道:“应该是当真的,只不过我马上就要越过岭南,出任北海都督,他也要随着我去,到时候军帐里,大约也只有我跟他,他自然不怕丢脸。”

眠棠吃到一般立刻顿住了,直直地看着他。

北海是什么鬼地方?便是两广一带,那里瘴气弥漫,到处是藩国异族,焦热难耐,自古都是流放犯人之地。

为何他要去那里任职?她怎么不知道?

崔行舟无奈地摇头道:“原想带你出来玩,先不提这事情的。北海有倭人进犯,闹得很凶,当地连吃了几番败仗。不得不向朝廷求援。偏偏那里都是宫家的旧部,盘根错节,万岁调遣不动,只能派我去顶一顶……”

柳眠棠知道,这可不光是宫家旧部调遣不动的缘故。自从绥王死后,石家和仰山旧部两派夺权更加厉害。一个个为了填补宫家的空缺,使出浑身解数,腌H手段就没停过。

就算崔行舟的眞州一派,一直按兵不动,从来没有掺和其中,那两派也看着淮阳王不甚顺眼。这次委派崔行舟这样的朝廷大吏去那种地方,很难说没有这两股势力从中作梗的缘故。

又或者是皇帝刘淯卸磨杀驴,要排挤掉崔行舟也不一定。当然,崔行舟如果不愿,自然也有千百种法子推掉。可是这种谁也不愿去的差事,他却接了下来……

她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可是慢慢吞掉了嘴里菜之后却说:“我和孩儿也要跟你同去。”

崔行舟本以为她会气愤不愿,质问他为何要接这等烫手山芋的差事。

可万万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就像以前义无反顾追撵着他去西北一般,也要同去。

崔行舟的心里一热,可是嘴上却道:“胡闹!熠儿还小,如何能禁得起舟车劳顿?我已经同万岁讲好,我去北海的条件,就是万岁准许你和熠儿回眞州,等姐姐的婚事定了,她和母亲也要回眞州去。”

眠棠慢慢放下了筷子,眉峰未动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岂会任着你离我千里之外?我也知道那里苦,可我也舍不得熠儿跟我分离,只将他丢给母亲和奶娘们带大。他既然投生成你我的孩儿,自然是父母在哪,他便也在哪。若是这点苦楚都禁不住,那他应该早早投生到别的府宅去,只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坐吃等死,做个吃喝无忧的纨绔。”

到底是做过匪的女人,说出的是一般闺阁女子绝对说不出的狠心话。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无论崔行舟怎么说都不管用,不准她跟去,她自然也会偷偷摸摸地跟去。

崔行舟之前从来没后悔去北海剿灭倭人的决定。可是这一刻,看着冥顽不灵的女匪头子,他真是有些隐隐后悔。

☆、第 1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