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不知有人正在窥探自己,只拉着姐姐崔芙的手道:“姐姐小心些走,船坞头里更加泥泞,仔细别摔着了。”

崔芙前些阵子一直呕吐,请了赵泉前来切脉后发现,她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李光才听了简直欣喜若狂,差一点就将崔芙供在床上,免得她磕碰出了意外。

不过他跟淮阳王一样,这几日为了赶着监督战船,不得回家,所以这次她便和柳眠棠一起,来给夫君送些吃的。

赵泉作为护花的使者,也跟着一起前往,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替二位夫人擎着油伞。

☆、第 158 章

李光才见崔芙也来了, 一早就快步奔下船,跟在左右嘘寒问暖。

这时,淮阳王崔行舟走过来, 嫌弃赵泉给眠棠举着的遮阳伞是三心二意, 没有尽挡住阳光,便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大伞,妥帖的将眠棠都罩在伞下。

眠棠冲着他甜甜一笑,看着崔行舟被晒红了的颧骨, 又觉得心疼,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 用指尖沾了里面的油膏抹在了他的脸上:“上次见你在日头下, 肩头都晒伤了, 便让李妈妈炼化了鹅油, 又配了雪莲粉, 制成了膏药,可缓解灼痛, 你自己不要忘了抹。”

赵泉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 总算抚平了那一夜惊魂的心悸。

不过看着眠棠一副体贴周到的贤惠样子, 隐隐还是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人拉扯过。这眼前叫人称羡的美娇娥, 跟那日的女修罗总也对不上。

他这些日子来叮嘱至交最多的一句便是:夜里睡得不可太实, 夫妻间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天长地久。只不过隔着别人家的屋子里,顶多夫妻拌嘴,再不济让小娘子抓挠两下。可是他淮阳王娶的这位, 若是真吵红了脸, 是会抽刀剁脑袋的。

淮阳王却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道:“那不更好, 嘉鱼兄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可是赵嘉鱼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也是到如今才算想明白,为何自己鬼迷心窍时,言语那般过分,崔行舟都没有真恼过他。

盖因为淮阳王一早便知,他娶的女人并非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的。

所以如今再看面前这对神仙眷侣,赵泉倒是少了嫉妒,平添了几分真诚的羡慕。

而此时潜伏在隐蔽林中,鹰司寺在西洋镜中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一阵翻滚。

他原先只是听闻着柳眠棠乃是淮阳王的妻子,可是等亲眼看到淮阳王夫妇如此恩爱,那看着纤弱的身影被别的男人拢在怀里时,心中却是分外难受。

几个人走到营寨深处,早已看不见身影,他还固执地举着西洋镜,望着王妃来时乘坐的马车,双眸露出些许阴翳之色。

有倭人低声问道:“大将,我们已经在水军营寨外面观察了不短时间,其他人已经联络了黑市的商贾将粮食运上船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鹰司寺放下西洋镜,说道:“不急,且让粮船先开回去,我们留在这里。淮阳王如此紧锣密鼓建造战船,一旦他成事,于我们大大不利,打探淮阳王下一步动向和新战船的情况更加重要,”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现在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晚上过来探营,一定要找到新战船,尽可能将战船破坏掉!”

说完,起身领着几个人到了一个冷清无人的山坡,在山坡上吃了带着的饭团,就和衣躺下等着天黑。

晚上,鹰司寺带着人从远处下水,泅水到了营寨外面。今夜月暗星稀,对他们摸进军营很有利。

营寨的寨墙都是直达江底的,无论上面还是水下都是过不去的。

不过鹰司寺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水贼,几个倭人轮流潜到水下,从身上掏出专门用于水下切削的短刃,在修建寨墙的木头上切下一个大小合适的圆洞,几个人顺利的进入了水军大营。

鹰司寺悄悄探出头,观察下方向。他白天已经仔细看过,将可能建造战船的几个地方一一记下,认清方向后就向那几处泅水过去。

他的运气不错,寻到第二处时就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船坞,正是建造新战船的地方。船坞里灯火通明,远远地就能看到三个巨大无比的船架高高的矗立在那里,里面有数不清的身影正在里面劳作,铺设木板,搭建龙骨,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这战船也并非全新,不过是从江浙那里抽调过来战船,然后在老战船的基础上做出适合海战的改造。

看着三个巨大的船架上延伸出了的甲板,鹰司寺手下的几个倭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看这船架就能想象得到改造后的战船有多么巨大,足以抵挡狂风恶浪。

若是等着这三艘主战船修好,就算是不擅长海战的眞州陆兵,也可以跨过海峡阻碍,登上寇岛。

到时候若是进入到近身拼刀剑的肉搏混战时,他们这些七拼八凑的浪人,可绝不是崔行舟兵马的对手了!

想到这,鹰司寺清楚,绝对不能让他们把战船造好。

船坞虽大,但是守卫也甚是严密,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能看到几组士兵来回巡逻,凭他们这几个人无论是暗进还是强攻,都绝无可能进到船坞里面。

是以鹰司寺原先准备用菜油点燃战船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鹰司寺又仔细查看船坞的其他地方,看到了在灯火映照下闪着金属寒光的超出想象的巨大撞角,比大燕京城里最高的楼阁还要高上一些的投石器,城墙一般高大深厚的保护船身的铁甲,心里又是不争气地狠狠地跳动一番。

那时心怀勃勃野心之人,却遭遇到了强大敌手时,内心不由自主燃烧起的斗志。

突然,他看到有几个木匠走到他们隐身的甲板上,对着海面抽出烟斗,一边吧嗒吸着烟解乏,一边说话。

鹰司寺让一个精通汉语的手下沉下身子,在水中潜到他们脚下,听他们谈些什么。一个木匠说道:“现在的船舵怕是不成,船身如此巨大,船舵受力太大,用上几天就会坏掉,这明日该如何跟工头去讲?”另一个木匠说道:“如今成不成也没有关系,谢大匠会解决的。”

另一人道:“谢大匠?这几日总听你们说起,我怎么不知?”

“你那日不是歇工回家看婆娘去了嘛!这位谢大匠可是位造船的高手,听说是淮阳王从江浙一带请回来的高人。那日王爷亲自带着他来巡查。这高手就是高手,只上下走了一圈,我们先前的工事废了大半,据说等谢大匠画好了图纸再改。”

另一个人一听,朝着水里狠狠吐了一口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方才想破了头皮,不知该怎么跟工头言。”

那人道:“反正这两日,手里的活都缓缓,不然干了也是白干,听说谢大匠有些水土不服,那日巡查了战船后,便病倒了,大约得缓上几日才能见到图纸吧!”

余下的时间,就是两个人又羡慕一番淮阳王给谢大匠的礼遇,抽完烟斗又回去干活。

鹰司寺从他们闲谈中了解到谢大匠应该就是淮阳王聘请改造战船的高人,因为水土不服,被淮阳王安排在附近靠近江边的一座大宅院中休息。

听到这里,鹰司寺的眼前一亮,低声吩咐他们泅水离开船坞。

再过两个月,就是北海台风连绵的季节,只要能拖延着他们的战船不能定架子上桅杆,那么这些半成品的船架子就会在台风天里被拍得粉碎。

听石义宽的密信上说,朝中对崔行舟频频请调拨银钱修建战船很是不满,认为他只要守住北海陆地便好,本就不该兴师动众地打海战。

只要他的战船修建不顺利,白白耗费了军资,大燕朝的那些谏官们就够这位王爷喝一壶的了!

鹰司寺当下决定,要刺杀那位谢大匠。

没了这位建船高人的指点,淮阳王的新战船就会半途夭折,至少也要延误一段时日,就算是淮阳王命好躲过了台风,到时候他就有时间想办法解决淮阳王和他的战船。

于是,鹰司寺带着倭人顺着原路泅水来到寨墙,从水下圆洞钻了出来。

倭人在当地肆虐甚久,在当地自然也买通了些地痞溜子一类的人充作他们的耳目。

所以,知道了谢大匠的落脚之处后,找寻他暂住的居所也轻而易举。

那位谢大匠出身不俗,以往能请动他之人,也都不是凡人,所以对于这落脚休息的诸多要求,可比淮阳王讲究多了。

那苏大人也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才说服了当地的高门大户,暂时借出了个像样的屋院给谢大匠和他带来的徒弟们住。

也是路上一时摊凉吃坏水果,这位谢大匠已经连拉三日了,刚开始还以为几副止泻药就能止住,可是没有想到,越发病沉。

这个时候,崔行舟可不能让好不容易请来的高人有散失,所以便让赵泉亲自给他诊脉。

今日淮阳王原本也要跟来,偏偏朝廷户部和兵司联合派人,来查淮阳王修船的账目。

淮阳王走脱不开,柳眠棠便顶了夫君的差事,前来给谢大匠送些补品,以表王爷的厚待之意。

下马车时,柳眠棠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着王爷调拨过来给谢大匠护院的侍卫长道:“这是何人选的宅院?这三面环水,沟渠遍布的,若是有人从水里摸上来,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那侍卫长也是一苦脸道:“回禀王妃,是那位谢爷自己选的,卑职当初也跟他说这宅院不妥,最好再换一处。可是苏大人跟谢爷对着卑职一起小发火。据说苏大人前后找了好几处,谢爷都不满意,这好不容易有顺眼的了,若执意要换,他们俩都能将卑职撕了蘸酱吃……”

一旁的赵泉打趣道:“怎么了?王妃你最近研习风水,看出这里的凶宅了?”

当初就是柳眠棠“掐指一算”,说赵侯爷归途不会顺,才将他请留在了北海。难不成女匪头子又要故伎重施,将这位谢高人也扣下来不成?

☆、第 159 章

大抵有本事的人, 或多或少有些怪癖。

眠棠听了侍卫长的话也就不再多言。

崔行舟每日要忙的事物甚多,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吩咐给手下去做,便不再过问了, 大约他也不知谢大匠居所如何。

可是依着她的直觉, 这处居所实在是不妥,一会看见了那位谢高人,她还要劝诫一番才好。

不过等见到了谢大匠,柳眠棠才真正领会到了侍卫长的为难。

据说这位乃是前朝大才子谢逸的后人, 一向以清高孤傲的家风自居。

这次他原也不愿来北海,据说后来乃是淮阳王手下的人半劝半胁迫才来的。

若是来了好吃好喝倒也罢了。这燥热的天气, 难耐的病苦都将谢高人的脾气挑唆起来了。

柳眠棠和赵泉步入内庭时, 只听到有老者正在中气十足地开骂:“瘟杀的淮阳王, 竟将老夫弄到这等穷山恶水之地!就连圣皇先皇找寻老夫造船时也是客客气气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 就知道整日派人来催图纸,我便是一直病着, 连个船帮子, 都不给他画!”

镇南侯挑了挑眉, 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道:“谢老, 您动这么大的肝火,仔细内火更盛,一时半会也泄不出去。”

谢大匠一旁的弟子打量着他道:“你是何人?”

赵泉道:“眞州镇南侯赵泉是也。”

他的不务正业,在京城也有名望, 而能寻赵泉问诊切脉的也大都是达官显贵。谢大匠也听闻过镇南侯的名声, 自然也知道他医术了得。

眠棠在一旁瞧着,看这位先生红光满面, 还在那吃着北海特产的荔枝和庵波罗果子呢!

虽然这位谢先生脾气臭,嘴更臭,可是现在北海离不得他,就算他摆架子骂人,也得忍着。

柳眠棠觉得自己现在表明身份的话,有些尴尬,毕竟方才谢先生还在大骂淮阳王混账。

所以只冲着赵泉使了眼神,示意他莫要说破自己的身份。

眠棠来北海后,就抛弃了锦衣华服,随着当地女子的风俗,穿些轻薄的短裙。所以谢大匠虽然也看了几眼这位美艳异常的女子,却也只当她是赵侯爷的贴身姬妾婢女一类的罢了。

赵泉诊脉之后,确定了谢先生真没有什么大事,那泄症也不甚明显,不过是吃几包止泻药就好了的事情。

可谢先生跟得了绝症一般,他只能把饮食上的忌讳细细交代了一边:“谢先生,您这真没什么大碍,若说何处不妥,大约是这几日躺得有些多罢了……”

眠棠一直在一旁静默地听着,临到最后时,对谢先生道:“谢先生,此处水汽重,于您的身子也大为不利,苏大人已经另外跟你安排了适合调理身体的屋舍,您看……”

不待柳眠棠说完,谢大匠便气哼哼地打断道:“除非是让老夫离开北海,不然哪都不去!”

眠棠微微一笑道:“先生思念家乡,早些画出图纸,助淮阳王平定倭人之患,自然就能回去了。”

谢大匠冷冷一笑道:“想让老夫帮助他升官?且先拿出诚意来。老夫来北海之后,住的吃的,就没有一样顺心的,你且去打听打听,以前求着老夫设计建船的都是怎样的诚心相求而不可得……”

眠棠的好脾气总算是被这老匹夫给损耗得差不多了,她冷笑一声道:“先生久在京城繁华之地,自然看不起北海这等穷乡……那些锦衣玉食求着先生修筑的,大约都是游船玩乐之用。而朝廷已经许久没有修建新的战船,就算是有也是内陆江河上航行的船,依着以前的图纸建造就可以了。先生……怕是已经不会设计海船了吧?”

谢大匠原本是看在眠棠好样子的份儿上,跟她嗦了几句,可是看她出言不逊,登时恼了:“谢家建船的手艺乃是祖传,区区海船又有何难的?”

柳眠棠面容一整道:“既然先生并不是技艺不专而故意推诿,为何如今一张图纸都没有出?”

谢大匠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夫的面前指指点点。”

赵泉一听,也被这老头子气得不轻,怒声道:“此乃是淮阳王妃,你且小心说话,休要倚老卖老。”

听赵泉这么一说,谢大匠面色微微一变,上下重新打量了一下柳眠棠,眉头一挑道:“老朽先前眼拙,不识得原来是淮阳王妃亲自驾到,老朽这厢给你施礼了。只是这几日我心情不佳,自然是画不出来。”

柳眠棠以前只知道“德艺双馨”两字,现在才明白“德”和“艺”其实有时候也可以谁都不挨着谁,很明显这谢大匠就是其中一位。

他这些傲慢脾气也是被京城里惯捧臭脚的人,还有江浙一带的富商惯出来的。

当下她倒是不气了,只起身微笑道:“既然如此,先生就好好歇息吧。”

出了院子,眠棠忽然眯缝一下眼睛。

就在刚才,她发现远处有亮光一闪,虽然转瞬即逝,但眠棠确定那是西洋镜的反光,对侍卫长说道:“有人窥视宅院,怕是要对谢大匠不利,你们这几日小心一些。若有人来犯,不妨要谢大匠吃些苦头,但是断不可让人伤了谢大匠的性命。”

侍卫长心中一惊,他是有些知晓王妃之能的,对王妃之言不敢等闲视之。

侍卫长这几日其实也是被那位谢先生折腾得不行,便把院中保护谢大匠的侍卫都叫到一旁,暗中指示一番。

眠棠回到宅院后,问李妈妈王爷可曾回来了。李妈妈说道:“王爷派了小厮回来转告王妃,今晚要领着钦差查账,晚上就不回府了。”

陆义一直跟着柳眠棠的,听了这话,对她道:“还是和王爷说一声吧……”

柳眠棠回道:“我平日里也帮不得什么,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此时叫王爷回来,倒让那些来找茬的钦差,有借口抹黑王爷了。你多带些兄弟,再让范虎征调些人手就是了。”

再说鹰司寺在窥探到柳眠棠从那院子里出来后,更加笃定这里一定是那位在京城与江浙一带都很有名的造船工匠的落脚地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抬头看着天,就在太阳从云层里出来时,突然将本已经收起的西洋镜微微晃了一下后,便领着人转身离去了。

是夜,夜幕低垂笼罩,月色暗淡,正是偷袭盗窃的好光景。

当梆子敲响,到了丑时,正是人们睡的最熟的时候,十余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水中冒出,直接来到谢大匠居住的宅院墙外。这些人身上穿着鲨鱼皮鞣制的潜水服,既防刀枪,又利于游水。

他们没有使用绳索,只见一个最壮实的黑影平伸双臂,两手搭在一起,另一个人轻轻跃起,脚尖在那人的双掌上轻轻一点,便翻上了院墙。那人影俯下身,看到院中亮着几盏气死风灯,但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大部分院落都淹没在黑暗之中。他侧耳倾听,没有半点声音,低下头向院外打了个手势。其他人如他那般都翻身上了墙头,最后那个壮实黑影向上一跃,墙上几人同时伸出手将他拽了上来。

静悄悄地他们溜下墙,向正屋摸去。他们都是东瀛忍者中的好手,即使快步走在沙土路上也不带一点声音,不时地藏身在院中大石和小树后面。到了正屋,为首的两个忍者用刀尖轻轻拨开门闩,打开一条小缝,闪身进屋,其他忍者留在屋外照应,各自隐身藏好。

进屋的忍者摸黑走到床头,依稀感觉到床上有人,左手向前去捂嘴巴,右手举起匕首狠狠向下扎落。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有刺客”,同时屋内屋外突然光明大亮,将屋子和院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谢大匠睡梦中只觉得脚踝一紧一痛,接着人就从床上直飞了出去,碰的一声撞到墙上,疼得他呀的喊了一声,人也瞬间醒了过来。抬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穿着一身黑色水衣,都拿着匕首,其中一个的匕首已经捅破了床板。

方才若不是有人抓握着他的脚踝,将他拖拽下来,此时的他只怕已经是肚破肠流了。

谢先生再也没有什么矜持的风度,吓得当即啊的一声,因为害怕,音都变了调,又尖又高,在夜深人静之际传出老远,同时就听到周围汪汪汪传来一阵狗吠。

未出手的忍者向前一步,匕首捅向谢大匠。床头那人也舍了床板上的匕首,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向墙角砍去。

原来墙角处站着一人,正是侍卫长,手里拽着一根绳索,绳索那头正系在谢大匠的脚上,刚才就是他用绳索将谢大匠拽了出来。至于屋内屋外的灯火,却是本来就点着,只是在风灯外面罩了三层厚厚的黑布,让灯光半点都透不出来。而黑布上面都系着线,一拽线头,就将黑布扯落,让灯光照射出来。

谢老先生还未明白怎么回事,看到面前有人杀自己,闭着眼睛尖尖的叫了起来,又惹得一阵狗吠。

☆、第 160 章

就在一向风雅的谢大匠叫得凄惨的时候, 房梁上突然跳下来四个身着夜行黑衣的侍卫,人还在空中,手中大刀反射着灯光呼的扫向两个倭人。

杀向谢大匠的偷袭者当即被砍倒在地, 喷了谢大匠一头一身的血, 可怜谢老先生圆瞪着眼睛,吓得已经喊不出来了,雪白的胡须也迸溅上了血迹点点。

而与侍卫长对打的倭人挡下几刀,见不是敌手, 腾起身子砰的一声撞破窗户跳到院中。等他站起身来,发现院子里倭人和侍卫已经混战了起来。

原来院内灯光亮起时, 院门大开, 许多侍卫冲了进来, 与倭人战到一起。

侍卫长看了一眼满身鲜血, 吓得失声的谢大匠, 叫两个侍卫把他扶到一边去。床板上的匕首还插着,谢大匠看着匕首大张着嘴, 却是喊不出来, 只是如被掐了脖子般呃呃了两下。

两个侍卫也未理他, 转过身冲着外面, 将他护在身后。侍卫长这才打开房门, 走了出来,看到侍卫们已经占了上风,放下心来,喊了一句“捉活口”, 然后也提刀加入战局。

短短一会的功夫, 已经有四五个倭人被砍倒在地。

从窗户中冲出来的倭人乃是这次刺杀的首领,他见大势已去, 喊了一声撤退,剩下的倭人围拢他站成一圈。倭人首领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地上,噗的一声飞起一团烟雾。这烟雾见风就长,很快就将整个院子都笼罩住,侍卫被烟雾遮眼,视线不清,倭人们趁着机会纷纷跳出围墙,逃命去了。

过了一阵,烟雾慢慢散去,侍卫长恨恨地道:“留下十名侍卫保护谢大匠,免得倭人杀个回马枪,其他侍卫和我一起追。”

就这样一追一逃,侍卫们追赶着倭人来到江边一处小山上,眼见着倭人们逃入了半山腰一个山洞中。

之前眠棠吩咐过,上次在贼山上杀得太干净,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次最好能活捉了一两个,正好可以审审寇岛的详情。

不过侍卫长追到这里,担心山洞中有埋伏,叫侍卫将山下包围住,不叫倭人逃了,同时派人向淮阳王妃报信。

眠棠呆在府中一夜未睡,只希望自己发现了西洋镜闪光时产生的怀疑并非多此一举。

当侍卫长来报的确是有人偷袭了谢先生的住所时,眠棠的心里也就有了底。

于是让人去通禀淮阳王,好让他派人去缉拿山洞里的倭人余孽。

虽然按着眠棠自己的意思,这些虾兵蟹将,她亲自领着忠义四兄弟就能料理干净。可是就在前些日子,她被迫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小狗子,如若这次再只身犯险,只怕夫君崔九绝饶不过她。

于是,眠棠便让那侍卫长跑一趟,前往军营将谢大匠被刺的事情告知淮阳王。

可谁知,不到半个时辰,那去通信的侍卫长就回来了,一脸凝色的对她道:“通往兵营的路被京城两位钦差带来的兵卫把守着,无法入内。据说是有人举报军队里有倭人的奸细,钦差派了士兵连夜查办,军营内不准进出。”

眠棠神色一凝。

淮阳王的习惯就是从不把官场上的烦心事说给她听,可是细算算崔行舟已经连着多日没有回府了,可见那几位钦差是有多么恶心人。

此次若是能抓住袭击谢大匠的倭人,顺藤摸瓜,查出私通倭人的北海人士,倒是能免除眞州众将士身上的嫌疑。

想到这,她决定不再耽搁,一时又将崔行舟不准她涉险的叮嘱抛在脑后,吩咐道:“不要等到天亮了。山坡就在江边,倭人又熟识水性,须得提防他们趁夜遁水逃走。我这就带上人手,今夜就将他们擒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