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不喝酒,像什么样子?我管得住自己。”他搂着她,摩挲着她的侧脸,“别忘了,我一心一意盼着有孩子呢。喝酒对这事儿可没益处。”

“但是…”姜洛扬抚着他的手,轻声道,“中秋之后,我才不再服药,要孩子的话,总不会那么快。”

“我知道,委屈你了。”俞仲尧打心底有些歉意,摩挲着她鬓角的发丝,“要不要好生调理一番?”

“那倒不用。是不伤身体的药方。”她侧转头,“只是担心你恨不得我下个月就能有喜脉,那不大可能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心急的人?”俞仲尧轻轻地笑,“傻丫头。”说着话,握住了她的右手,送到了唇边,轻轻吻了吻那根受伤的无名指,“我问过太医院,你这种情形有没有人能试着医治。眼下有个人,可用针灸的法子一试。过段日子,我请他过来给你看看?”

“好啊,我听你的。”她的手向后扬,抚着他面容,语气轻松,“能不能治好,我真不在意了,你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这点儿病痛,我只是心疼。”

“哎呀,”她笑起来,“俞少傅现在可是越来越擅长说好听的话了。”

“没法子,遇到会调教我的人了。”俞仲尧吻着她脸颊,手指碾磨着她颈部一小块肌肤,“还想听么?等会儿还有更好听的。”

“不要。”她摇头,不耐地挣扎一下,“你就饶我两日吧。再说了,你也别胡来,折腾狠了累坏了怎么办?”

“嗯?”俞仲尧挑了挑眉,“我这叫乱来?我是纸糊的不成?”

她扯了扯嘴角,“还不如我呢,我…”想说的是,我可是大病小病都没有,你就不同,病痛才刚见好。

“我还不如你?”俞仲尧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等会儿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被他禁锢,又很快被他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满心的啼笑皆非。

将她拥倒时,他顺手熄了灯。

**

天刚蒙蒙亮,姜洛扬心里惦记着事情,挣扎了一会儿,起身寻找自己的衣服。

那边的俞仲尧怀里少了个人,不适应,要将她带回去。

姜洛扬只好解释:“我去收拾一下,好叫人备水沐浴。”

俞仲尧还是将她带回了怀里,“我去。”

“…”姜洛扬这才好过了点儿。

俞仲尧起身,去平时更换衣服的竹帘后面,寻到了一条中裤蹬上,去往东次间,在地上、大炕上捡起散落的衣物配饰。

昨晚的确是有些放纵了。

从这儿一直折腾回房。

成亲之后,他不需再克制,她不需再竭力压抑。

那柔软似水的小身子变得分外敏感,叫他爱不释手。

怎么疼怎么爱都不够。

昨晚情到浓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因为她带来的渴望有多强烈,也从她潋滟生辉的明眸中看到她是真真切切地需要自己的慰藉。

她的心魂、身体属于他,凡俗形式上亦然。

她是完完整整属于他俞仲尧的。

他之于她,也是如此。

情缘中最美好,不过如此吧?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情形。

初相识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如今聪慧流转,偶尔现出锋芒,待他却从来是不扭捏不带一点儿心机。

也清楚,她的经历,她在往返风溪的行程中,经历的突变太多,对一些事始终不敢乐观。

她会怕,怕人心突变,怕他食言有负于她,更怕彼此忽然出了什么闪失,徒留一世遗殇。

可也正因此,她才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安稳、喜乐,竭尽全力去对别人好,也享受别人给予的好。从生母到好友到他,都是这样。

她不辜负自己,更不辜负任何给予她善待的人。

只要过后想起,当时无悔无憾。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决然。

认可了,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全情投入。

可是,这个傻姑娘,他又怎么会辜负她?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与她别离?

她如今的方式,何尝不与他一度的心境大同小异。只是她是出于悲观,他是出于彻骨的寒凉寂寞。

俞仲尧收拾妥当,回到寝室再次歇下,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紧紧地抱了抱。

姜洛扬不由抬眼打量,觉得有点儿奇怪。

他温柔地笑着予以一吻。就是想抱抱她,还有——“谢谢你,洛扬。”

谢谢她出现在他生涯。

谢谢她与他成亲定下一世相守的盟约。

**

一大早,高进便出门去了。

沈云荞依常例的时辰起身,用完饭,去正厅麻利地料理了家事,叫外院备车,要去俞府。

路上,马车缓缓停下来,跟车的婆子禀道:“夫人,武安侯府大奶奶在前面求见。”

章兰婷。

沈云荞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就让她过来,我听听她是何意。”

婆子称是而去,将章兰婷带到了马车车窗一侧。

沈云荞和声问道:“你来见我,是想跟我撒泼,还是看我对你撒泼?”

章兰婷语声恭敬:“我怎么敢。今日贸贸然前来,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有要事相告。”

“哦?”沈云荞将小窗子推开,打量着外面的人。

章兰婷比上次相见的情形好了一些,起码面色不是那般惨淡了。

“赔罪就不必了,你只说是为何事吧?”也算是了解章兰婷的为人了,意态便是再恭敬,她也不会因此消除戒备。

“是为了顺昌伯的事。”章兰婷略抬了头,看向小小的车窗,自然不是为着看清车里的沈云荞,而是要对方看清自己的神色、眼神,从而可以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顺昌伯这些日子告病在家,缘何而起,不需我多说。但他就是那种没有廉耻之心的人,眼下被人更加唾弃,责怪的只有姜夫人母女二人。”

“你是来跟我告密的么?”沈云荞凝视着章兰婷。

章兰婷点头,“是。”

沈云荞挑眉,“为何?”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章兰婷一生痛恨并只要抓到机会就厌恶的人之一。

章兰婷的神色有些纠结,眼神里交织着羞愤、怨毒。她缓缓地吸进几口气,将自己被打而顺昌伯不管不顾她死活的事情说了,“俞夫人当初对他心寒,与你逃离京城的心境,我此刻加倍尝尽。俞夫人走的时候兴许不恨他——她那时候不是计较的性情,眼下得知生母嫁妆都被霸占,心绪自然不同。我呢,我自知在章府就是一个小丑,以往要不是顺昌伯只是寻常爵位,怕是要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女了,父母疼爱,说起来是章府二小姐,其实比嫡出长女过得强了百倍千倍。落魄之后,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不过是盼着一家人还能团聚。可是团聚之后…”她喉咙吞咽着,很是费力,再开口语声有点儿嘶哑,“所谓的那个父亲不管我,弟弟也被蒙了心智,也不管我的死活。我想,我比俞夫人更有理由憎恶顺昌伯父子二人。”

沈云荞一直静静聆听,即便以前对章兰婷那样的嫌恶,从头听到尾,听到局中人如何被羞辱打骂又被父亲手足视为棋子,也不复平静,为之动容。

但是过了一刻,她便恢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是吃过一次亏就会一辈子引以为戒的性情,从姨母那件事之后,她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憧憬,对伤过算计过自己或洛扬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消除忌惮。

再凄惨,也是章兰婷自找的。不需走到这一步,她偏偏不安生,就走到了这一步。

“嗯,”沈云荞道,“我知道了,接下来,说点儿有用的吧?你因何来见我?”

章兰婷苦笑,“难道我还能找到姜府或俞府么?姜夫人那边,不需要去找,她见我行事是为着报复顺昌伯的时候,就会帮衬一二,这是不需挑明的。可是俞府,我要是过去了,赶得不凑巧的话,俞少傅请人将我当即处死都说不定。是,我是个做错很多错事的人,不可否认,但是现在最盼望见到的,不外乎是顺昌伯走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他还没到那地步就让我死的话,我会死不瞑目,所以不能再自讨苦吃。但是,有的事情我不能让下人通风报信——事关重大,便想到了你,想着你兴许能帮我从中传句话。”

沈云荞笑了笑,“那就说最重要的吧。我很愿意听听,若是属实,我会告知姜夫人和俞夫人。”

“多谢。”章兰婷屈膝行礼,随后道,“但事关重大,你能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耳目么?”

沈云荞不能,天底下敢保证这种事的人,不过三两个。她思忖片刻,下了马车,摆手让近前服侍的人退后,到了章兰婷近前,“说吧。”

章兰婷将声音压得极低:“章府的孙姨娘——就是冒犯俞夫人的那个妾室,其实是我娘故意设局安排得到的一个耳目,她能随时知道顺昌伯很多事情。近几日,顺昌伯养伤期间,恨毒了武安侯世子和姜夫人母女两个。他连受重创,必是钻进了牛角尖,以为俞少傅愿意给他留有余地以求皆大欢喜,而姜夫人母女两个却对他不依不饶暗中使绊子。章文照这段日子也没闲着,看似在外游转,实则是有意打探一些是非——顺昌伯曾收到廉王有意迎娶当初的章大小姐的信件,别说他们,便是我,都认定了廉王钟情现在的俞夫人。俞少傅夫妻两个成亲那日,廉王闭门不出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章文照打听到了这些,告诉了顺昌伯。顺昌伯——”

她讽刺地笑了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的话,绝没个好下场,起了转头投奔廉王的心思。章文照大抵是被关了一年关的疯魔了,对顺昌伯这心思再赞同不过,只差敲锣打鼓欢庆,一味缠着顺昌伯告诉他要怎么行事。”

这…当真是大事。坏堂堂俞夫人名节的事情,除非恨毒了顺昌伯父子的人,不敢轻易说出。说出来闹不好就是个被灭口的下场。

沈云荞看着章兰婷的眼神愈发专注,“说下去。”

“今日午后,廉王要去他别院散散心,清清脑筋——听说是其实他这一阵子告病在家都是连日饮酒大醉的缘故。廉王别院就在西大街,闹中取静的一所宅子,稍一打听就知道的。章文照到时会求见顺昌伯,他要给廉王的诱饵是——让廉王得偿所愿,从俞少傅手中抢走俞夫人。”

沈云荞睁大了眼睛,满心怒火。

沈云荞气,章兰婷则是打心底的怨憎,语声没拔高,语气却充斥着不屑、厌憎:“这父子两个,简直卑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俞夫人曾在府中那么久,他们要利用一些小事以及收买府里的老人儿做文章,从而给廉王一个要挟俞少傅休妻的把柄。俞夫人是断掌的事情,眼下怕已是天下皆知,他们要利用的绝不是这等小事。”

沈云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握紧了拳,恨不得此刻就飞到顺昌伯父子面前,亲手将之斩杀!

章兰婷继续道:“这件事情里面的细枝末节,孙姨娘无从得知——那父子两个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儿说,我和我娘也就没法子知道。但是这件事情绝对是真的,你尽管去请高大人查实。记得,要尽快。”

沈云荞颔首,“若属实,我要谢谢你。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如果说的都是实话,图的是什么?”

她也好,洛扬也好,绝不可能消除芥蒂,帮章兰婷离开宋府甚至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不必谢。”章兰婷到此刻才神色略有缓和,“要我说心里话,我娘劝过我,让我不要招惹你们了。我答应了,是自知没有那个资格,要是我自身情形好一些,便说不准了——对你反倒能说些心里话。告诉你们这些,我考量的是你们也对顺昌伯父子厌恶至极——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的事儿,你们从我这儿可以得到消息,而我能够如愿看到他情形愈发不堪。”她欠一欠身,“我只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第81章

沈云荞命人先一步到俞府传话,请俞仲尧等她到了,听她说完要事再出门。

到了外院,白管事上前来,“三爷在花厅。”

沈云荞到了花厅,见礼之后,开门见山,把章兰婷告知之事复述一遍,末了道:“我虽然气得不轻,但是并不敢确定属实,便想先跟你说说,命人尽快查实。”

俞仲尧眸中寒光一闪。他知道顺昌伯父子的动向,但是并没派人进到章府随时探听消息,对这些关起门来才说的话也便无从知晓。

他颔首,“我稍后便吩咐人去查查,下午命人去廉王别院看看。”

沈云荞听了,欲言又止。

俞仲尧道:“有话尽管直说。”

沈云荞这才道:“三爷的意思是,要人监视章文照下午去不去廉王别院,妥当么?不应该阻止他或是索性抓起来么?”

“不需如此。廉王若是连这种小人的话都听信,并且加以利用,那么——”俞仲尧微微扬眉,眼中寒芒更盛,“也不需留着他了。”

他的意思是,不介意有个在朝堂处处作对的人,但是绝不能容忍品行卑劣的人。沈云荞缓缓吸进一口气,轻轻点头,“明白了。”

“多谢你及时告知。”俞仲尧笑了笑,“不必忧心,依我看,廉王多半不会让顺昌伯父子如愿。”少许的不确定,是因孟滟堂以前对待关于洛扬的事,总是头脑发昏。

沈云荞会意,心绪缓和下来,逸出笑容,“那我不耽搁你,去内宅了。”

俞仲尧颔首,唤人送她去后面,吩咐白管事几句,依约去了高府。

沈云荞去往内宅的路上,猜想着孟滟堂会如何行事。念及这个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简西禾。

简西禾,如今是何情形?

只要她愿意知道,便能打听到他近况或去向。

但是没必要。

他分明是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成全,回京之后,从不曾做过任何与她有关让她侧目的事。

既然明白,接受他这番好意,把日子过好,才是对他这份善意最好的回报。

他是她前尘浮光掠影中一道很美的风景,给过她照顾,给过她真心。

她从没把他当做送到面前的选择之一。他是简西禾,是她欣赏的男子,是她愿意与之成为朋友的人。际遇不允许,便封存在心底,记着他,尊重他。

若是余生咫尺天涯,她也不会认为他的选择是因自己而起。

绝不是。

那种男子,情缘聚散只是他生涯中的要事之一。

只愿他安好。

姜洛扬与俞南烟笑盈盈地出门相迎,沈云荞这才敛起心绪,与两人进到正房说笑。

房里空气清甜,来自于大花瓶里的香花。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因着是新婚,坐垫桌围等等,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到了东次间,去寝室取东西的芙蓉撩帘出来,沈云荞无意一瞥,看到了门口屏风上的图案很是眼熟,不由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我去看看行么?”

姜洛扬点头一笑,“当然可以啊。”

“去看屏风么?”俞南烟笑道,“我昨日才看了半晌,是嫂嫂以前亲手绣的。”

沈云荞到了屏风近前,看了看绣工,果然是出自洛扬之手。那是一副猫蝶绣图,十来只大小、颜色、神态不同的猫儿在草地上嬉戏,样子惟妙惟肖,煞是可爱。屏风用的是一种纯白色极纤薄的布料,便使得光影映照下,猫蝶图可以清晰地浮现在地上。

沈云荞记得这幅图的由来。是洛扬以前做绣活赚点儿散碎银两的时候,一家铺子给了花样子、布料、绣线,要她三个月之内绣完,许下的价钱自然不低。

洛扬足足忙了两个多月,那家绣铺的老板却遇到急事,匆匆忙忙把铺子盘给了别人。平日的这种小营生又不会立字据,自然就不作数了。洛扬倒是没觉着自己白忙了一场,是打心底喜欢这绣图,照常绣完,自己妥当保管起来。

之前逃离京城,洛扬自是不能带上这种心头好。还是二夫人把她房里的东西转到别处封存告知洛扬之后,一些旧物才失而复得。

洛扬没让姜夫人看过这些。这样的物件儿,证明的不过是她以往过得不好,她不想让母亲睹物心酸。

姜洛扬解释道:“外院的人手脚麻利,吩咐下去没两天,屏风就装裱好送了过来。”难得的是俞仲尧也喜欢,无意间看过这绣图之后,便亲自吩咐白管事从速装裱好,指明放在寝室。

“好看。”沈云荞由衷地道。

“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绣一副。”

“不用。喜欢是真喜欢,但是不准你做。”沈云荞连忙摆手,“把图样子借给我,我让针线房去找相同的布料做一副。不准你再做针线了,累眼睛。”

“嗯。”

“沈姐姐,那你让针线房的人多做一副吧。”俞南烟俏皮地笑,“我也喜欢得很,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嫂嫂要图样子——你把图样子借走,那我岂不是要多等很久?”

“这好说。”沈云荞笑着回到东次间,“等两幅都做好了,我好好儿瞧瞧,哪个更好就给你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