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宋志江做不出的事情。不甘不愿受辱屈就的一个人,眼下旧时好友回到了京城,他又找过章兰婷两次…是不是意味着,章兰婷在宋府的时候,便与那男子相识甚至商量好了什么事?若是商量好了,是不是与洪兆南有关?

假如这推测成真,两个人是要合谋报复宋志江,还是…章兰婷连她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不然没理由的。那男子既然行动不受限制,眼下想要脱离困境,直接去找洪兆南寻求帮助就行了,何必还与章兰婷走动呢?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想——洪兆南回京之前,便已安排好了一些事。

姜洛扬心里有些不踏实,当日跟俞仲尧提了提。

俞仲尧只是道:“让他们由着性子折腾去,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翻了天。”

这到底是已心知肚明,还是什么都不惧才这样说的?亦或是,这本就是他布下的一网打尽的棋局?

他俞仲尧,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便是对很多人赶尽杀绝,公私皆如此。

因着这些想法,姜洛扬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连翘留心一下章府那些有头有脸的下人的下场。

连翘很快来回话:“不论是荣养的老人儿,还是留在府里有头脸的,都已不知所踪。小厮、小丫鬟之类的,已经被白管事发落到了庄子上。”

这样一来,姜洛扬能确定俞仲尧的打算了。

章兰婷若是安守本分离开京城,或者日后只是针对武安侯府,都还好,要是因着时移世易起了算计报复的心思,谁也救不了她。

谁又会救章兰婷?

路是自己选的。

与其打算劝章兰婷回头,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对策。

甚至于,要先发制人。

她不能一辈子都要俞仲尧为自己清除障碍了却纷扰。

谁娶妻都不是为着一生为妻子费尽心思,谁嫁人都不是为着一生要夫君为自己一再劳心劳力。

过日子是要携手甘苦与共,而非一个人承担应对一切。

翌日一早,她回了姜府,与母亲细说由来,讨要了几个得力的人手。

第84章

与姜洛扬慢条斯理安排诸事不同的是,武安侯正在心焦、愤怒。

武安侯指着二老爷的鼻子质问:“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为何要将雅柔嫁给洪兆南?居然提都不跟我们提一句!在你眼里,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

宋雅柔是武安侯府大小姐,宋家二房的长女。

宋家二老爷不慌不忙地道:“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膝下子嗣刚休弃的女子,来日就要变成洪兆南的妾室了——这笔账又是从何而来?你便是觉着脸上蒙羞,也先管好膝下子嗣,再找我们算账才是。”

武安侯惊愕地看向妻子。

武安侯夫人则惊疑不定地看向宋二夫人。

宋二夫人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看都不看别人。

这样一来,便是默认并笃定这事实了。

武安侯震怒,指着二弟、二弟妹喝道:“分家!这就分家!你们给我滚!”

宋家二房夫妻两个登时呆若木鸡。真的是没想到,兄长会毅然决然地做出这种决定。武安侯府不同于别家,尤其不同于章家,若是分家各过,不亚于雪上加霜。

但是,武安侯还是这么做了。

并且,无从更改。

分家——或者说是被强行赶出武安侯府之后,宋二老爷才顿悟,宋志江都已经是那样的名声,武安侯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可是分家也没什么不好。洪兆南已派人传话给他们了,会从速下聘成亲,不会委屈雅柔。

同一时刻的洪家,洪城正指着洪兆南的鼻子数落:“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私下与宋家定下亲事也罢了,怎么还要把那个宋志江刚刚休弃的章氏纳为妾室!?”

洪兆南笑得温文尔雅,“爹,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许他宋家将我的好友强行弄到府里去羞辱,就许我将那两名女子弄到身边来当个玩儿物。”

“你这是胡闹!”

洪兆南不紧不慢地道:“俞仲尧能够百无禁忌,娶个断掌为妻,我怎么就不能将那个下堂妇收为妾室?”

洪城瞪着儿子:“收了那个下堂妇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洪兆南微笑,“别人都顺着俞仲尧说话,不去在意那女子的断掌,我来日的妻妾却不需如此,可以由着性子数落,尤其章氏,只要她想数落以往的长姐,便是说上三天三夜,话都不会重样。”

“…”良久,洪城重重地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娶的人再好再不堪,谁又会在意?谁都不会因为此事少恨或更恨你一点。恨也就罢了,只怕是别人根本已经忘了你。”

洪兆南不动声色,“您言重了,我怎么会用这种事赌气,给俞仲尧添堵倒是实情。有些女子,注定是被人拿来利用的。”

洪城没应声,对儿子这种话,半信半疑。

“总而言之,您就别为这种事心烦了。”洪兆南笑道,“不出半个月,我便要成亲,您只等着多喝几杯喜酒就好。”

**

这一段日子,姜洛扬等几个人没能进宫。洪城父子回京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洪太妃频频在宫里走动,常到太后宫里说话,一坐便是大半晌。太后也不嫌烦,和颜悦色地应承。

皇帝命金吾卫打听了洪家近况,一听说章兰婷的事,立刻急了起来,匆匆忙忙到了养心殿,“少傅,武安侯世子休掉的章氏近来的动向,你可清楚?”

“听说了。”

皇帝颔首,“既然知情,为何不把她处置掉呢?她来日要是在洪家说这说那,诋毁俞夫人清誉,该如何是好?”

“时机未到。”事情还没宣扬出去,有什么好急的?

“少傅是不是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发落那女子?”皇帝在书案一旁弯腰支肘,托着下巴看着俞仲尧,“我帮你料理可好?”

“不必。”俞仲尧瞥他一眼,“能不能站起来?”

皇帝慌忙站起来,把方才压到的卷宗摆放整齐,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在你面前总是没个样子,也是奇了。”

明知如此,就不能改改么?俞仲尧微笑着摇了摇头,继而问道:“批阅点儿折子行不行?”

皇帝连连摇头,“不了。不需看都知道,人们卯足了劲吵架,折子里乌烟瘴气,看着头疼。”又无奈地叹气,“过不了几天,就该当着我的面儿争吵不休了。我得养精蓄锐,到时候好好儿看戏。”

“…”

“还有啊,”皇帝又想伏到桌案上,俯身时意识到不对,晃到了俞仲尧身侧,“那什么…南烟的事儿——”

“下次她进宫之后,大抵就能给你个准话了。”

皇帝双眼亮了起来,“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去请母后快点儿让她和俞夫人、高夫人进宫来。”

“嗯。”俞仲尧走笔疾书,没工夫跟他磨牙了。

“可是洪太妃整日里缠着母后,着实烦人。”皇帝走开去,“唉,她一把年纪了,我不好意思对她说重话。要是南烟她们进宫,她一定会到慈宁宫凑热闹,缠着她们问这问那。给她找个什么事由才好呢?…”

内侍进来传话:萧衍来了。

皇帝这才一本正经起来,“传。朕去御书房。”

内侍称是,转身请萧衍进来。

萧衍进来落座后,说起洪兆南要娶妻纳妾的事情:“说到底,是因我家中的是非而起,让他钻了空子给你添堵。”

“不是洪兆南、章兰婷,也是别人。”俞仲尧对此真是不在意,“早就料到的事情。”

“你看得开,嫂夫人呢?”

“没事。”在洛扬心里,太多人都是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不会让她心存芥蒂。

**

俞府。姜洛扬走进正房后面的花厅,优雅落座。

等在里面的丫鬟嫣红慌忙屈膝行礼,很是忐忑的样子。她原本是宋府的人,后来被章兰婷收买,眼下跟着章兰婷搬离宋府,知道不少事情。

姜洛扬凝了嫣红一眼。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你的家人,我已命人安置到了我陪嫁的宅子。你父亲的病,我也会找大夫好生医治。”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嫣红再次行礼。她之所以被章兰婷收买,就是因为家里窘迫,连给父亲治病的银钱都拿不出。

“我能帮你,也能害你。”姜洛扬语气淡漠,“全在你如何行事。”

“奴婢晓得。夫人想知道什么事,奴婢知无不言。只要家人安好,让奴婢当牛做马都行。”

“说说章兰婷的近况。”

嫣红思忖片刻,娓娓道来:“几年前,世子爷强行将赵家公子掳到了身边,一关就是两年。赵公子屈从之后,世子爷才不再让人严加看管,但是赵公子一直怀恨在心,想着有一日能够报复世子爷。是在一个月前,赵公子与章、章兰婷搭上了话。他们都恨世子爷,自然是一拍即合。赵公子命人送信不方便,章兰婷便帮他将写给镇国将军世子的信送出去。来来往往的,镇国将军世子这才知道了赵公子的处境,回京途中便做了安排,与人私底下找宋家二房说项,定下了亲事,还要将章兰婷纳为妾室。”

姜洛扬啜了口茶,这些不难想见,“章兰婷是怎么想的?”

嫣红答道:“她除了这一条路,不是回齐家祖籍,就是隐姓埋名地活着,相较而言,进到洪家是最好的结果。她的心思,一来是要看着洪家对付宋家,二来是还记着与您的一些过节,要借着宋家大小姐的口,散布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再者,便是她想借宋家的手除掉章文照。”迟疑片刻,又道,“她那个意思,像是也没打算活多久,只盼着死之前闹得宋家和您不得安生。奴婢一直心惊胆战的,可是也没别的法子,更不敢规劝。”

章家又一个人疯魔了,每一个都是章兰婷的仇人。姜洛扬抬手扶额,沉了片刻,吩咐道:“你回去吧。过几日事情了结,我会给你些银两,到时你就能与家人团聚,另谋出路。该如何行事,你该清楚。”

“奴婢晓得。多谢夫人。”嫣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

姜洛扬敛目思忖。断掌的事情,总会有人在她面前说出不中听的话,不要紧,但是章兰婷不该掺和在里面。

甚至于,京城里不该再有章兰婷这个人了。

恰好,姜氏惦记着这件事,过来找女儿说话。

姜洛扬说了原委,道:“我想找个地方安置她,还没想好。您有没有好主意?”

姜氏就笑,“横竖我也是闲着,就将人弄到什刹海去。她这一场白日梦,也该醒了。人交给我最稳妥,到别处再出岔子就不好了。”

“也好。”姜洛扬目光微闪,狡黠地笑了笑,“做戏就要做足,到时候还要请云荞帮帮忙。”

第85章

几日后,洪兆南得到消息:他要迎进门的小妾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他第一反应是姜洛扬捣的鬼,章兰婷一定是被她要挟甚至囚禁了起来。但是后来派人去追查,并非如此。

手下告诉他,那一日,章兰婷上午坐马车出门,去了两家在闺中相熟的铺子添置了一些物件儿,随后离开城里,走的路线,应该是去一座寺庙。

当日洪家也没人留心,便无从知晓她在半路是不是改变主意去了别处,总之,这个人离开了京城。

难道是反悔逃走了?

洪兆南也只能这么想。只犯了一阵子嘀咕,他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一个名声不堪,又曾嫁给宋志江的女子,进到家门之后,父母不知还要抱怨责怪他多久。出了岔子那就算了,没必要追究。不值得。

想膈应俞仲尧,想数落俞仲尧的夫人,话是更难听一些,还是更好听一些,全看他日后要娶的女子是否能言善辩,多个章兰婷,不过是有点儿凭借,没有章兰婷,也不见得不能戳到俞氏夫妇的痛处。

总之,来日把娶进门的宋雅柔调教好就行了。

其实实情全不似外人看起来的那样。

章兰婷其实在“离开城里”前一日,人已到了姜府。

第二日的章兰婷,是连翘假扮而成。这件事自然是沈云荞的功劳,经过她一双巧手,将连翘装扮得与章兰婷酷似,甚至车夫、随从,都是乔装改扮的——本是姜府人,扮成了章兰婷身边的人罢了。

接下来的事就更容易了,在半路找个歇脚之处,这些人恢复成真容,章兰婷便失去了踪迹。

即便是有人跳出来为她的不见而报官,官差都找不到她遇难的证据。

章兰婷被关到了姜府的柴房。

第一日,她在里面闹腾,没人理会。到了用饭的时辰,有婆子给她送来饭菜,冷声警告道:“夫人说了,你现在要是安分些,便给你像样的饭菜。你要是总不安生,那就日日猪油拌饭,不出两个月,你就会变得臃肿不堪。唉,我也劝你一句,识相些,不说夫人,便是我这个下人,可都知道起码三种以上让你再不能说话的法子。再者,夫人又是习武之人,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过是举手之劳。眼下没人打骂你,就知足惜福吧。”

这样的威胁,不是危言耸听,句句属实。章兰婷不敢反驳,只得就此噤声。

俞仲尧听姜洛扬提了这件事几句,不由失笑,“我还打算来日让她和洪家一起获罪呢,你倒好,三两下就把人弄没了。”

“别人数落我,我想我都能如常应对。”姜洛扬认认真真跟他解释道,“可是章兰婷不行啊,她一说话我就控制不住火气,即便是日后她没可能到我面前说长道短,但她要是在人背后出主意说什么话,我还是会动怒。何苦呢?要人以为你娶了个母老虎又不是好事。”

俞仲尧哈哈地笑起来,双手揉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我这个病猫,可不就得娶个小老虎。”

“没正形。”姜洛扬啼笑皆非的,又问他,“反正我是先斩后奏了,你要是觉着不妥…也没用了。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数落我就算了,她可能将你和云荞甚至高大人一并数落进去,我可不能纵着她。”

“妥当,怎么不妥当。”俞仲尧吻了吻她的唇,“我明白你的意思,依你。”

事情便这样揭了过去。

高进自然也听手下说了此事,与沈云荞说起来的时候,亦是失笑连连,“你们倒是爽快。”

沈云荞神采飞扬,“难得洛扬肯让我帮这个忙,顺道让我练练手。事实证明我可是宝刀未老。”

高进轻笑,“铺子筹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沈云荞淘气地笑着,“开张的吉日,我和洛扬也选好了——洪兆南成亲那日。”

高进哈哈地笑起来,“好啊,到时该知会的人,我都知会到,让他们去给你捧场。”

“行啊。洛扬和南烟也是这么说的。”

沈云荞的铺子开张之前,俞府办了赏菊宴,宾客应门。

姜洛扬带着俞南烟一起应承宾客,笑语盈盈。

俞南烟跟随俞仲尧一道返京回到俞府之后,便是名声在外。很多人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俞府幸存下来的除了俞仲尧,还有他的妹妹。之后便是久闻俞南烟很长一段日子每日进宫陪太后说话,很受太后宠爱,皇家与她的渊源不言自明。

多少人都想亲眼见见她,都想让家里的男丁高攀,娶到这个天之骄女。

所以,这次赏菊宴之后,姜洛扬就有事情做了:接下来三日,都有人上门来提亲。

姜洛扬和颜悦色地应承,“三爷把她看得太重,想多留她一段时间,眼下不急着谈婚论嫁。”

虽说婉言拒绝了,但是言语留了余地,提亲的人离开时并无失落。名门望族的婚事,想要快可以很快,想要照常规三媒六聘,便可以足足耗费三两年时间,怎样都是情理之中。

转过头来,姜洛扬让珊瑚去跟俞南烟有意无意地透露两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