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扬眉宇舒展开来,没错,她和俞仲尧的孩子,今年秋日就要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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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日,姜洛扬一味窝在家里,等人去找才肯应承。

沈云荞的情形与她相差无几,只是闲来便用心调教凝香阁的人手,帮自己制作药膏、药露。

高进看的一头雾水,打趣道:“要改行开药铺?”

沈云荞道:“生孩子自然是好处多多,可是生完之后也会有一些小麻烦,我这是提前为自己和洛扬做些准备。”

高进就笑,“你可别胡来啊。”

“多事,不用你管这些。”

沈云荞把所需的东西做好之后,拿去俞府给姜洛扬,“等孩子出生之后,把这些涂在腹部——如果会留下纹路的话才用,没有的话就算了。很灵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姜洛扬惊喜的笑,“这倒好,连后顾之忧都没了。”收下东西,又叮嘱道,“一早一晚的,你得到外面走动一阵子,医婆跟你说过没有?”

“说过啦。”沈云荞笑道,“我也正要提醒你呢,别一味闷在房里。”

“不会。”

沈云荞环顾室内,“你们的招财进宝呢?在院子里都没看到。”

“三爷今日休沐,它们跟他去书房了。”姜洛扬满眼的笑意,“你好久没见到它们了吧?现在都长成大狗的样子了,很威风。”

“等孩子大一些了,我看着养只猫或者养条狗。”沈云荞憧憬地道,“就算我没这个打算,孩子大一点儿之后也会吵着要养的。”

“对啊。”

沈云荞手势轻柔地拍了拍姜洛扬的腹部,“看你这样子,定是怀着两个。”

“嗯,太医和南烟把过脉了,是这么说的。”姜洛扬的笑容透着满足,还有一点点的烦恼,“身子越来越沉,人就越来越倦怠。”

“不止你,我也是一样。”

沈云荞逗留到近傍晚,回到了家里。

落翘低声询问小丫鬟两句,笑起来,“夫人,世子爷今日亲自下厨呢。”

“是么?”沈云荞真的很意外。成亲至今,他一直忙忙碌碌,是真的抽不出多少时间。换了身衣服,转回到外间,高进正亲自摆饭。

荷香藕,清蒸鲈鱼,炸虾,一道燕窝鸡丝汤,另有一个盛放着臊子的攒盒、一海碗面条。

“今日去城外了,鱼虾藕都很新鲜,就让人带回来了。”高进给她拉开椅子,“坐。”语毕又给她盛了一碗面。

沈云荞眉开眼笑的,“打卤面啊,我最爱吃了。”

高进哈哈地笑,“你这个吃货,只要味道好一些的,哪样你不爱吃?”又将攒盒推到她近前,让她自己依着喜好加臊子。

沈云荞依次加了肉丁、蘑菇丁、黄瓜丝,又浇了一小勺浓汤,拌均匀之后,尝了一口,“好吃啊,你也快吃。”

“别只顾着吃面,菜也要吃一些。”

沈云荞不理会,呼噜呼噜地吃了小半碗面,忽然想起一件事,“给爹爹做了没有?”

“他没在家,临时起意去了俞府。”高进道,“改日他在家的时候,我再做给他吃。”

“那就好。”沈云荞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菜。

过了一阵子,高进说道:“付淸宇这次给我的信件中,说了说简先生的近况。”他也记挂那个地方,由此才去信给付淸宇,两人时有信件来往。

“哦?”沈云荞问道,“简先生在那边还好么?”

“很不错。”高进笑了笑,“他曾到过风溪,那里的人都识得他,稍稍花点儿心思,他便能赚得衣食无忧。经营了一阵子,他现在开了间书院,教风溪的孩子们做学问。”

“那多好。”沈云荞由衷地展颜一笑,“别人呢?付玥近来如何?”

“过得也很不错,和兄嫂相处得很是融洽,付程鹏留给她的产业加上药铺的进项,足够一辈子锦衣玉食。”

沈云荞算了算付玥的年纪,“她也不小了,还没出嫁么?付淸宇没给她张罗过?”

“她没那份心思。”高进迟疑地道,“付淸宇隐约提过两句,通过一些细节看出来,她有意中人,只是藏得深,并且那个人去过又离开了风溪。是因此,付淸宇才不再和妻子规劝,任她随心所欲地度日。”

“那会是谁呢?”沈云荞费解。

“不管是谁,她从始至终都没强求的意思。”高进笑道,“倒是没看出来,那女孩子也是率性洒脱之人。”

“这倒是。”沈云荞微微蹙眉,“我只是想,如果她中意的是简先生,情形会不会好一些。但是很明显…”

“很明显不是。”高进笑着拍一拍她的头,“吃饭,别乱点鸳鸯谱了。”

沈云荞笑着点头,“说的是,我这也是瞎操心。”

后来,沈云荞反复斟酌了一番,付玥中意的是谁,她大抵猜得出。

是俞仲尧。

若是别人,付玥大可以向南烟提出要求,跟随他们回京,便是希望不大,起码可以尽力争取从而让自己无憾。

但是只有俞仲尧是她无法也不敢争取的。俞仲尧对付珃、付琳有多狠,在别人看来是应该,在付玥看来,怕是唇齿生寒,如何也不会尝试。

那个女孩…沈云荞仔细梳理回忆,不得不承认她的聪慧、隐忍是常人所不及。若不是高进提及,她恐怕一生也不会知晓这件事。

俞仲尧那个妖魔。

她腹诽着。除了他对洛扬的照顾、呵护让她动容、感动,别的方面么,也没那么好吧?

待人总是惜字如金,冷漠甚至残酷得紧。

他之于洛扬,是命定的良缘,之于别人,便是命定的劫数。

她扯扯嘴角,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想的是又有一个好女孩对俞仲尧倾心了,也非坏事。付珃、付琳给她留下的坏印象太深,所以某种角度来说,她是希望一些诸如贺汮、付玥这类优秀的女子倾心于他的。

若只有恶毒之辈喜欢他,总归是不大好的情形。

罢了。谁人不是有得有失地活着,别人的悲喜,她帮不了,自己的日子,倒是能够尽心尽力地打理。

只是她没想到,风溪的事情,或者可以说是简西禾的事情,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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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尧休沐的日子,白日大多留在书房。

招财进宝喜欢跟着他,又最享受书房凉意袭人的氛围,自然是要整日跟他腻在一起的。

这一日,白管事来禀:“金吾卫指挥佥事方同的堂妹方宁求见。”

俞仲尧问道:“何事?”

“大抵是为着简先生。”白管事回道,“已有许久,方宁一直寻找简先生的下落,方同不是很清楚,便是清楚,也会有意隐瞒。眼下她大抵是来找您询问的。”

“为何?”

“方宁钟情简先生。”

俞仲尧思忖着。方同家中人丁兴旺,但是他的堂妹方宁自幼孤苦无依,是在方同家中长大成人的。“她要去找简先生。方同可同意?”

“方同拿她没法子,只能随她去,否则她今日也不能找到您面前来。”

“那就这样,”俞仲尧当即有了决定,“你把情形详细告知于她,她若不改初衷,明年春日你便安排人手送她前去。”

“是。”白管事转身出去,好一阵子才折回来,“她已了解,执意要去。并且,方同改日会登门来与您解释,请您成全她。”

俞仲尧颔首,“你安排下去,让她定时写信回京,实在不如意,需得接她回来。人我就不见了。”

简西禾能去风溪,方宁也能去。

不是谁都有勇气,只是为了一个人,跋山涉水千万里。

晚间回到房里,俞仲尧跟姜洛扬提了提这件事。

姜洛扬自然是赞成他的决定的,又问:“你可曾见过方宁?”

“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偶尔我去方家,曾见到她与堂兄弟姐妹在练功场习武。”他笑了笑,“印象模糊,只是知道方家有这个女孩子。”

姜洛扬由衷地祝愿:“但愿她能如愿。”

简西禾如今是真正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作为外人,明知他也许并不需要,还是愿意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沈云荞通过高进那边,也得知了这件事,很是高兴,想法大抵与姜洛扬相同。

夏末秋初时节,沈云荞产期到来,经过一整日的煎熬,胎儿落地,是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

母子平安。

长兴侯笑得合不拢嘴,高进则请了一段日子的假,亲自在家照顾妻子。

第96章

洗三那日,姜洛扬去了高府,见到了凯哥儿——长兴侯为孙儿取名悦凯。

小小的一个人,面庞白皙,闭着眼睛酣睡,轮廓自然还不是很清晰。

沈云荞看着儿子一味蹙眉,“完全没我想象中的好看。”

姜洛扬失笑,“娘不是早就说过么?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我瞧着就特别好看。”

“唉,不管怎样,总算是把他生下来了,往后几年都不需再为子嗣的事情费神。”

“知道就好。”姜洛扬把孩子交给奶娘,摸了摸沈云荞有些圆润的脸,“坐月子可千万要好生歇息,产婆叮嘱你的事情,都要照办。想吃什么的话,命落翘去给我传话,我做给你吃。”

“不用,我们世子爷在家呢。”沈云荞俏皮地笑了笑,又道,“你的产期也快到了,可千万别为我的事费心。”

的确如此。

一个多月之后,姜洛扬到了产期,生下一对儿龙凤胎。

这期间的煎熬,全不在俞仲尧和姜洛扬预料之中。俞仲尧不知道,产前阵痛会有那么久,生子是那样艰辛的一件事。姜洛扬能做的,不过是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袭来。忍无可忍,还要再忍。

阵痛期间,俞南烟一直陪在嫂嫂身边。她到了这时候,信不过医婆产婆,生怕嫂嫂和胎儿出岔子。直到阵痛过去,将要生产的时候才离开,去书房告知哥哥。

姜氏一早得了信,去了正屋厅堂,焦虑地等待着消息。

孩子生下来,姜洛扬强打着精神看了看一双儿女,便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恍惚间,她想着,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之于自己,经历过怀胎、生子之后,再不会惧怕任何事情。

孩子是她最甜蜜的负担,亦是她所有勇气的根源。

这过程无形,让人一步一步变得坚强,并且心甘情愿。孩子还未出生,作为母亲便已如此,出生之后呢?假若与孩子分别,需要怎样的勇气,要经历怎样的煎熬与苦痛?

怎么会有这想法?

她在睡梦中蹙了蹙眉。

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她的手动了动,才发现是被俞仲尧松松地握在手里,侧目看去,他倚着床头歇息。

他眉宇间难掩疲倦,唇角则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她明白的。经历一整个日夜煎熬的,还有他。为着儿女降生自心底知足的,亦有他。

她自心底觉得安稳,手指轻轻地挠了挠他手心,想将他唤醒,去正屋歇下。

俞仲尧睁开眼睛,手略略收紧,俯首吻了吻她额角,“醒了。”

“嗯。”

他语气分外柔软,有着满满的关切:“还疼得厉害么?”

疼,自然是疼得厉害,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退的。但是她摇了摇头,“不算什么,小事情。我要吃点儿东西,看看孩子。”

“行。”他起身,扶着她坐起来,给她在背后垫了两个大迎枕,随后唤连翘送来饭菜。她用饭的时候,他说起姜氏,“洗三之后,母亲便会搬到新府邸,和我们只隔着两所宅院,每日都能过来照看你。”

“那多好。”姜洛扬吃完一碗燕窝羹,唤奶娘把孩子抱来。

两个奶娘分别抱着铭哥儿、筝姐儿进门来。

铭哥儿先出生,是哥哥。筝姐儿落地之后,哭声很是响亮,此刻都在酣睡着。

“不是说龙凤胎长得不大一样么?”姜洛扬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庞,“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奶娘轻声笑道:“小时候都是一个样,十几岁之后,才会有些差别。”

“只这样看,我都分不清楚。”姜洛扬把铭哥儿抱到怀里,敛目打量着,有些惋惜地道,“现在还看不出长得像谁。”

奶娘道:“像谁还不是一样的好看?”

俞仲尧将女儿抱在怀里,笑意柔软至极,对姜洛扬道:“像你最好。”

姜洛扬抬眼看了看他,会心一笑。这话也是她想对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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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礼、满月酒之后,姜洛扬不需再卧床歇息,得以亲自照看一双儿女。

姜氏每日都会过来,帮忙照料外孙和外孙女。

过了三个月,两个孩子的肤色愈发白皙,粉雕玉琢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与俞仲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两个孩子都是眼神灵动,稍稍觉着不舒坦,便会大声哭泣。一个哭,另外一个就会跟着哇哇大哭。默契十足。

每到这时候,姜洛扬就会叹气,“幸亏人手多,不然可少不得慌手忙脚的。”

一次贺涛前来,恰好遇到这情形,不由失笑,“我看一个哭就够你心疼了,另一个还跟着凑热闹,这一日一日的,真是难为你了。”

姜洛扬笑道:“起初一听到他们哭就紧张的不行。这些日子过来,总算是不再心惊肉跳的了。”

“等大一些就好了。”贺涛小心翼翼地抱着铭哥儿,“会走路会说话之后,你们这两个心肝宝贝可以跟云荞的锋哥儿一起玩儿。多好啊,只相差一个多月。”

“往后你们家的孩子最有福气,哥哥姐姐都会照顾的。”

贺涛腼腆一笑,“我们也盼着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