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家偌大的花圃里,墙上的粉色蔷薇大片大片地开着,初夏悄无声息地潜入这个南方的城市。童年很悠长,每一天都过得极其缓慢,太阳怎么一点一点从云端爬上来的,怎么被乌云遮住又怎么逃出来,树木和花草的影子怎么由长变短,蜜蜂喜欢粉色的花还是白色的花…这些,只有小孩子才知道。

四岁的小女孩蹲在老树下看一群蚂蚁搬家,她手里拿着面包,一点一点认真地掰碎,然后等着小小的蚂蚁把它们搬走,排成长长的密密麻麻的队伍,如果算作军队的话,蚂蚁的阵容也是十分强大的。小女孩在树下想,这面包屑比蚂蚁要大好多倍,它们怎么搬得动呢?

孤独和寂寞是大人们才有的奇怪东西,小孩子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模样,她可以对着大人眼里无聊的事物玩上一整天。

太阳快要落山了,从开满蔷薇的围墙上扔进来一个背包,很大的一阵声响传来,小女孩回头看过去,兴奋地扔下了面包屑,跑过去,把刚刚从背包里掉出来的粉色小信封捡起来,然后就看到十四岁的秦露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跑过去:“露姐姐,这是什么啊?好漂亮,送给夏夏好不好?”

十四岁的女孩脸色一红,弯腰从她手上一把将信封抢回去,一本正经道:“夏夏,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懂,要这个没用的。”

小女孩苦着脸,肉呼呼的小手伸着:“不,露姐姐,我想要上面的蝴蝶结。”

秦露不肯,宝贝似的藏在身后:“不行!”

这时,十七岁的秦恪从后门进来,因为父亲早逝,他又不听话,被爷爷的棍子从小打到大,却还是完全扭正不了他的纨绔性子,高中三年级,纨绔的世家子弟却能招来很多女生的爱慕眼光。

他走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孩面前,把背上的书包倒提着,里面哗啦啦掉下来无数个粉色小信封,什么花样都有。秦大少睨着秦露道:“切,一封情书而已,还藏着掖着,没出息的家伙!夏夏,要多少蝴蝶结都拿去吧。”

小女孩没有注意到秦露的脸色红得像苹果,她蹲下来就用手去抓地上的信封,兴奋中还不忘仰头问道:“恪哥哥,什么是情书啊?”

秦恪吊儿郎当地昂头挺胸:“情书就是外面的女孩子喜欢恪哥哥,为了告诉恪哥哥这件事而写的信。”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满脸崇拜:“恪哥哥,好多女孩子喜欢你哦。”转而去问秦露:“露姐姐,你怎么只有一封情书呢?”

秦露的脸红得快要熟透了,她的信在背后捏了好久,面对一个小孩子无知的问,她支支吾吾道:“因为…”

“这还用问,因为臭丫头不招人喜欢呗!”秦恪欠揍地又“切”了一声。

“滚!”秦露恼羞成怒,一脚踢过去,秦恪一个不妨,被她踢中,腿一曲,单膝跪地了,她羞愤地指着秦恪吼道:“谁像你一样花心大萝卜,什么人的情书都收!正常人当然只收喜欢的人送的那一封!”

秦恪坏笑着看向秦露,也不计较她刚刚的暴力了,不怀好意地笑道:“小露,你说什么?喜欢的人?别忘了,你已经和卫颂订婚了,迟早是卫家的媳妇,再喜欢别人也不能收情书啊!或者,这情书是卫颂那小子送的?他什么时候有这么浪漫了?”

“闭嘴!”秦露真的火了,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十四岁的女孩子当着一大一小的面,把刚刚那封情书撕了个粉碎,全部砸在了秦恪的脸上,哭着跑回房间去了。

四岁的小女孩惊愕地蹲在地上,小手上只捏住了几封情书和几个抠下的粉色蝴蝶结,地上散落的大片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她也怒了,奶声奶气道:“恪哥哥,你是坏人,你把露姐姐弄哭了!我要去告诉爷爷!”

她站起来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走。

秦恪害怕爷爷的棍子,当下就把她抱起来,讨好似的哄:“夏夏,别告诉爷爷,恪哥哥明天带你出去玩,随便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不好。”小女孩撅起嘴别开脸赌着气:“你去跟露姐姐道歉。”

“…”

到底是拗不过她,秦恪抱着小女孩去敲秦露的房门,恭恭敬敬地向她道歉,很久以后,秦露拉开房门把小女孩从秦恪怀里抱过去,又“嘭”的一声把门摔上,任秦恪在外捂着鼻子痛得大叫。

房间里,她认真对小女孩道:“夏夏,不要告诉别人情书的事情,知道么?”

四岁的小女孩茫然,却还是点头答应她:“嗯。”又问:“露姐姐,什么是订婚啊?”

十四岁的女孩情窦初开,因为喜欢着一个男孩子而忐忑不安,她说:“夏夏,订婚就是长大了以后要和一个男孩子一起生活,只有那一个男孩子,除了他,再也不能喜欢别人了。”

小女孩还是不懂:“我喜欢爸爸,难道就不能喜欢恪哥哥了么?”

秦露笑了:“夏夏,爸爸和恪哥哥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爱人呀,你的爱人只能有一个。希望夏夏的订婚对象就是夏夏的爱人,那就好了。”

小女孩咬着手指纠结,家人,爱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她花费了好多的脑力去想,然后,又把这事彻底忘却,因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晚,恪哥哥还是被爷爷的棍子打了,罚他跪在院子里反省,说高考快要到了,他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谈情说爱…

那晚的月亮很圆,小女孩和被罚跪的少年一起呆在院子里,他跪着,她也学他跪着,然后时而抬头看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时而扭头去看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奇怪的影子,花圃里静悄悄,夏虫在周围鸣叫…时光真漫长。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冷雨的思绪,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站在一处病房前,已经当了妈妈的秦露站在她身侧,当年四岁的小女孩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彼此之间却生疏到如此地步。

秦露显然不想进去,冷雨什么话都没说,轻轻推开了房门,偌大的病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一步一步轻轻往里走,病床上的老人闭着眼,而病床旁守着的那个女人却立刻站了起来,一双美目看向她。

追不回往事星月朦胧,把一切留给暮鼓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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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天灰常忙,更新不稳定,建议亲们还是攒文吧…+_+

【086章】不择手段,夺我所爱

冷雨轻轻推开了房门,偌大的病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一步一步轻轻往里走,病床上的老人闭着眼,而病床旁守着的那个女人却立刻站了起来,一双美目看向她,先是诧异,后是愤怒,她低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

即便是在病房里,秦薇也是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身边放着诸多文件正在批阅,整个人显得干练而肃穆,甚至不近人情。

冷雨不再继续往前,秦薇一问,她也无法回答,之前身世揭露、不雅视频曝光,秦薇都曾找过她,那语气冰冷苛责…现在回头想一想,换作是谁都会苛责吧,从前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长大之后回来,居然变得六亲不认,把那么多的家人推向尴尬丑闻的深渊,她不知悔改,越做越错…

“小薇。”有男人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很普通的男低音,随后就是刻意放慢放轻的脚步声,见了冷雨,那个男人愣了愣:“有客人啊?”

他走到秦薇身边,并不是十分英俊的相貌,身材很魁梧高大,他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摩卡。”

秦薇没有接,仍旧盯着冷雨,对男人视而不见,那男人也不在意,把咖啡杯放在一边,直起腰看着冷雨,笑道:“出去聊吧,老人家需要休息。”

他一笑,并不大的眼睛因此而眯起来,整个人显得非常宽厚随和。

“跟她没什么好聊的。带她出去,别吵到爸爸。”秦薇背过身去,抱起一摞文件走到沙发上坐下,重新开始翻阅,眉头紧锁。

病床上的老人还没有醒过来,老人的身上插着很多根长长短短的管子,床边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似乎计算剩余的生命。就隔着寥寥三步的距离,她碰不到爷爷的手,冷雨转过身轻轻走出病房…秦露还在房门口没走,见她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异常平静,似乎她怎么做,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冷雨乘电梯下楼,漫无目的地走,医院的草坪上有很多家属在陪病人晒太阳,九月末,多云的天气,太阳一点都不烈,刚刚好的暖意,她索性在草地上坐下。

有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病号服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七彩的塑料风车,一个不小心就摔在地上了,只顾着哇哇大哭,冷雨忙起身把她扶起来,跪坐在那里替她把衣服上的草屑都拍掉,小孩子的妈妈很快跑过来,连连跟她道谢。

小孩子哭着哭着,一会儿就歇了,把彩色的风车递给她,奶声奶气道:“转转…”小孩子说话说得不好,总喜欢给一些东西取各种各样简单的名字,叠音词最容易记,比如,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姑姑…所以,亲人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名字,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叠音词,亲切,婉转,他们是那么宽容,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亲人更宽容了,无论犯了什么错,他们都会原谅。

“彤彤,跟姐姐说再见,要回房间咯。”那孩子的妈妈把她抱起来,拉着她的小手跟冷雨道别。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我想吃冰激凌…”那孩子在妈妈怀里撒娇。

“爸爸在上班,下班之后就来看彤彤了,冰激凌现在不能吃哦,肚子会痛的哦…”

嗯,世界上的妈妈都那么温柔,可是夏夏的妈妈去哪里了?sunny不只一次地告诉她,夏夏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夏夏也不在了。现在,夏夏回来了,爸爸妈妈也会回来么?回来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从未离开过家,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弱小得没有一点力量的小女孩…

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宝宝,戴上了就不准摘下来了。”

“戴上了订婚戒指,以后就是哥哥的未婚妻了…”

那个人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这十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场梦,他被警察带走了…

“阿烁醒了,要见你。”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冷雨下意识地转过身,就看到卫妈妈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把阳光挡去了大半,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眼里也再没有慈爱,只有冰冷和不情愿。

冷雨点点头,从草地上起来,跟在她身后,哪怕被招之则来呼之即去,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半点立场都没有了,带着七岁女孩的记忆来看十年后的是是非非,从前只会跟爸爸还有爷爷撒娇的小姑姑,现在变得那么严肃漠然,从前会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弹钢琴的卫妈妈,看到她像是看到仇人。

右手将左手紧紧握住,掌心被戒指搁得生疼,她垂着头走得小心翼翼。

楼道口,卫妈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她道:“我们卫家被你害得够惨了,十年没有得过安宁,你还要害阿烁到什么时候?他为了你放弃理想,放弃婚姻,放弃家族的颜面,谁都劝不动,而你做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丑事,还觉得很光彩是不是?阿烁受伤这件事,我们卫家不会就这么算了,刚刚听警官说你是目击证人,我们希望你可以指证那个开枪的人,阿烁这一枪不能白受!”

冷雨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人不能有太多在乎的东西,一旦被牵绊住,就无法继续做自己,她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不得已,到最后,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卫烁躺在病床上,麻醉的功效渐渐过去,他淡然的眸中漾着痛意,见冷雨来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的卫爷爷按住他,道:“现在还不能动,好好躺着。”

“爷爷,我想和夏夏单独谈一谈…”卫烁勉强笑了笑。

卫爷爷叹了口气,和卫妈妈一起退了出去。

门从外面被轻轻带上,卫烁拧着眉看三步之外怯怯的女孩,淡淡一笑,嗓音虚弱无力:“夏夏,过来啊…”

这么轻轻一开口,就把冷雨的泪逼了下来,多么熟悉的口吻——

四岁的新年她第一次去卫家老宅拜年,刚进门就兴奋地追着卫家的泰迪犬跑,跑得迷路了,回头看,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只看到前面有一个男孩子背对着她,正抬头看院子里的一株老梅。

听见脚步声,那个男孩子回过头来,见了她,他蹲下来朝她张开双臂,微笑道:“夏夏,过来啊。”

她满心欢喜地就奔了过去,投进他的怀抱,因为妈妈说,烁哥哥是她的,是夏夏一个人的,以后,长大了,变老了,也许爸爸妈妈都不在,可是她会一直和烁哥哥在一起,一生一世一辈子。

“烁哥哥。”冷雨握住卫烁伸出的手,当所有人都苛责她的时候,只有烁哥哥一直不曾变过,在她忘记他的时候,他也依旧对她宽容。她想起两个月前在秦家的老宅里,她对着他大喊大叫,死都不肯承认她就是他口中的小公主,他说,夏夏,我们这一架吵了十年还不够么?

卫烁反握住她的手,十年一梦,他走得很辛苦,不由地越握越紧,把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陡然瞥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淡然的眸子微微一黯,他轻笑:“夏夏不生气了么?自从夏夏离家出走,烁哥哥每天都会做梦,梦到夏夏把整篮子的苹果摔在地上,说以后再也不会理烁哥哥了。烁哥哥心想,夏夏年纪太小,说话不能当真,可是每次醒来却发现,梦是真的,夏夏忘记烁哥哥,十年了…夏夏也不想忘记的,是不是?夏夏…肯回家了么?”

冷雨忍不住哭出声来,卫烁将她搂在胸口,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夏夏不哭,回家就好…妈妈是不是说了什么让夏夏不高兴的话?夏夏不要介意,妈妈也很想夏夏,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毕竟,夏夏离家太久了,不要怪妈妈,不要伤心,好不好?”

十年过去,他哄她,仍旧像哄一个小孩子,可她的心一直是一个小孩子,她受不了太重的责备,她需要有人哄,卫烁太了解她的脾气,他用柔情攻克她的心理防线。

“爷爷生病了,夏夏很难过么?等过两天烁哥哥好起来,就带你回家,现在乖乖去休息好不好?是不是很累?”

是夜,卫烁让人送她回他的公寓休息,他肩头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没有打中要害,子弹取出来之后很快就可以恢复,凯瑞来了电话,语气愤懑不已:“sunny,我已经被上级调去了非洲,过两天就要走,估计一去想回来是不可能了,那个男人的势力强大,连意大利政府都被他操纵,一点都不好对付。但是,你说的对,那个小女孩的确是一盘最好的棋,利用她来下手,也许还有点希望,就算扳不倒他,至少可以重创他,我的兄弟们也不至于白白牺牲。”

卫烁靠在床头,无声叹息道:“凯瑞,我不想再把她卷进去,她还只是个孩子,不应该面对这些黑暗。”

凯瑞冷笑道:“sunny,你想一想,如果不利用她,你有什么资本能和那个男人一决高下?黑道的强势暴力你不是没有领教过,更可怕的是,那个男人连romano家族中最得力的管家也杀了,还有他的合作伙伴科斯塔家族…不管是敌人、朋友还是亲人,他都下得了手,而在公众面前,他是身家清白的年轻企业家,那些血腥暴力全部被抹杀,即便我们国际刑警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也没有办法抓获他。”

见卫烁不出声,凯瑞接着道:“sunny,你等了十年的未婚妻,跟那个人闹出那么大的绯闻,你难道真的不在乎?眼睁睁看着未婚妻被那个人抢走?我不信,你有这么大方。”

卫烁闭了闭眼,想起女孩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想起不雅视频里那两道交缠的身影,想起电视直播里女孩对那个人大声的质问和哭诉,他的拳头在身侧越握越紧,出声语气却依旧淡淡:“这件事,我会和秦家家长商量,肯定不会让那个男人自在,他夺了我的东西,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他还回来。”

凯瑞笑了:“sunny,你办事向来最稳妥,有了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资料我会让人交给你,只要让女孩当面指证那个男人杀人,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再也回不去,你的未婚妻还会相信他么?从那天停车场的情况来看,那个男人对你的未婚妻不是一般的爱护,心甘情愿地被捕也不愿当她的面开枪,这是个好机会。黑道上的人用尽了卑鄙的手段,那我们也只好不择手段,只要抓住了他的弱点,那就好办了…”

放下电话,卫烁苦笑,他何尝不知道小女孩是那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呢?他何尝不知道那个男人爱着小女孩呢?从几年前第一次看到小女孩传给他的照片,看到向日葵下那个男人深邃的眼神中透出的柔情,他就知道,这是宠爱的眼神,只是小云雀那时候看不懂。

他那时候心境淡然,作为一个插不上手的外人在注视着小云雀和鸿鹄先生之间的纠葛,哪怕后来心里再着急,也还是觉得自己毫无立场,插手别人的家事、干涉别人的纠缠,这不是他卫烁会做的事情。

可是,当得知女孩的身份,他悔得只剩下恨,三年多的时间,他何以用旁观者的姿态注视着他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爱恨纠葛却无动于衷?这比十年来的无望等待更加伤人,明明是他的东西,却被别人霸占了十年,他如果不抢回来,怎么对得起十年来的自己?

他被恨占据了整个头脑,才想出那样恶毒的计谋,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让小女孩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看看他清白无辜的外表下狰狞血腥的面孔…

如果他有错,那只是错在对小女孩太狠。然而,不狠的话,他能如何呢?拱手把她送给那个男人,让他们相亲相爱立誓永远在一起?

不可能!

他绝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未婚妻,他只是为自己十年的悔恨换一个交代,他已经拥有所有的立场,他和她有十几年的婚约,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十年,他终是爱上了他的小未婚妻,难道爱也是错么?

他不承认这是错。不急,她的人,她的心,他全部都会夺回来。

【087章】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卫烁让她回去休息,可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冷雨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先去爷爷的病房,透过房门上的透明玻璃,看到里面没有人。(.赢q币,):。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她轻轻拧开门走进去,明明是来探望的,却像做贼似的心虚。

她停在老人的床前,看到睡着的老人头发全白,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她出生的前一年,爷爷的长子,她的大伯父秦时因意外去世,留下弱妻和年幼的一子一女,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剧的爷爷受了很重的打击,因此对恪哥哥和露姐姐的教育非常严厉。

而她,秦夏的出生,是秦家历经灾难之后的第一桩喜事,爷爷宴请了诸多的宾客大肆庆祝,人人都知道秦家有一个盛宠的小公主。

这盛宠不是谣传,秦家三代人,即便是平辈的秦露和秦恪,都比她大上十岁,哪怕是订了婚的未婚夫也以长辈的姿态宠爱着她。爷爷以前常说,我的夏夏,是天生的公主,卫家那二小子要是长成个歪瓜裂枣,爷爷可不能把夏夏给他…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却已经隔了十年之久。

十年前的那一场事故,让秦家一夕间家破人亡,作为家族支柱的次子,最宠爱的小孙女,一家三口无一幸免,老人家花甲之年还要担负起秦家的衰败,用年迈的身体支撑着坍塌的家族事业…

冷雨忽然捧着脸泣不成声,三年前她随sunny参加秦露和卫颂的婚礼,和满脸严肃的老人擦肩而过,三年后她去秦家参加自己的十年祭,老人拄着手杖迎接来宾,没有一丝落于人下的颓靡,有的只是秦家家主的桀骜和风骨。可她却两次气得老人住进医院,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自己高兴了,什么人都不顾,现在,她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挽回呢,这十年的近在咫尺、天涯陌路?

“夏…夏…”泪眼朦胧中,听见床上的老人含糊的一声轻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隔着模糊的泪雾看过去,老人睁开了眼睛望着她,一双苍老的手伸过来,“夏…夏…”

她出生在初夏时节,草木繁盛,名字是爷爷取的,秦夏,代表着秦家的勃勃生机和冉冉希望。冷雨无声地在床边跪下,用双手握住老人冰冷的手,低着头,眼泪扑簌簌掉在他的手背上。

老人笑了,粗糙的大手抚着她的脸颊:“夏夏…好孩子,你受苦了,十年,回家就好…”

任何时候都对她无限包容的只有血缘至亲,哪怕隔了十年的漫漫时光,挚爱还是挚爱。她抱着爷爷的胳膊,像七岁的小女孩那样大声哭出来,抽噎着叫他:“爷爷…”

秦薇和丈夫从家里过来,刚好见冷雨进了病房,她愤怒地本想推门,却被身边的宋子坤拉住:“薇薇,别进去了。”

宋子坤是秦薇的丈夫,却也是她的下属,七八年来就算被人戳了无数次脊梁骨,他还是宽厚地笑着,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干涉她的行为。秦薇转身,蹙着眉抬头不解地望向他。

宋子坤长得并不好看,浓眉大眼,对相貌出众的秦家人来说,他是唯一一个不好看的,他的出身也很普通,不是贵族不是豪门,甚至,他还入赘秦家,做了贵族眼里不入流的上门女婿。

面对秦薇的疑问,他还是笑得宽容:“爸爸也想见她,让他们单独呆会儿吧。”

秦薇冷漠否决,一如既往地强势:“不行!不能再让她刺激爸爸了!你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秦家没有她这样的孩子!”

她说着就要推门,宋子坤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他的身材魁梧高大,一陷入他的怀抱,她根本挣不脱,只知道他越靠越近,然后听见他在她耳边叹息:“薇薇,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么?”

秦薇呆愣。十年,她为这个家付出了最美好的年华,却也错过了一生中最无法割舍的爱情。花样年华里,默默无言地把天真和骄纵藏起,将委屈和着血泪吞下,以柔弱的肩膀挑起秦氏集团的重担,十年如一日地忙碌奔波,现在,谁能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不说话,许久,搂她在怀的丈夫温和笑道:“薇薇,你看,爸爸笑了。”

从透明的玻璃门看进去,病床上的老人真的在笑,那是她十年都没有见过的欣慰笑容,而短发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肩膀颤动不止,好像在哭。

于是,十年来只在暗夜里偷偷哭泣的秦家千金转身靠在丈夫的胸口,在他宽容的怀抱中,隐忍地,哭了。

“子坤…”她的两只手揪着他的西装外套,身子轻颤:“其实,看到她,我也很痛,很痛…”

宋子坤抚着秦薇的发,压她在怀里,让她肆意地哭,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哭了也不想让人看到,可她的泪从他的衬衫渗进胸口,熨烫在皮肤上,他怎么会毫无感觉?他拍着她的背轻哄:“薇薇,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越来越近,宋子坤偏头看去,秦露正从长廊深处走来,她停在房门口,看了看里面的一老一小,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小姑姑,卫爷爷让你和小姑父过去,有事情商量。”

秦薇和宋子坤随秦露离开,见过了卫家老爷子和一众名律师,针对两家提出的联合诉讼拟定了草案。两人从会议室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微弱的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是正式的职业装,秦薇对宋子坤道:“医生说,过两天爸爸就可以出院了,阿烁的事不要让爸爸知道。”

“嗯。”宋子坤应了,又问:“那个方案行得通么?据我所知,自从那个人第一次以继承人的身份接手‘朝华’的生意,他就从来没有把t市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种法律诉讼,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秦薇蹙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阿烁很肯定,也许可以试一试。无论如何,秦家和冷家势不两立,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他们冷家既然敢做,就要负起责任来!”

“可是,夏夏她…”宋子坤迟疑道。

秦薇哼了一声:“她若是姓秦,就绝不能和冷家有任何纠葛!否则,谁都不会原谅她!”

宋子坤不再争辩,冷家和秦家的恩怨太深了,秦家的人连提起冷卿的名字都不愿…

这两天,冷雨一直在医院陪秦老爷子和卫烁,秦老爷子出院那天,秦薇把她单独留下,递了厚厚的一份文件过去,语气还是漠然:“好好看看这份资料,想想该怎么做。你已经长大了,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做出你自己的选择,谁都不能替你做决定,谁都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

她说完就走,不听她的任何疑问。

冷雨站在空空的病房前,把厚厚的文件一页一页翻完。绝密的资料,记录了十年前空难发生的真相,还有她之所以离家十年的真相,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那个人的背景其实连魔鬼都不如,他表面的清白掩盖不了他血腥的出身。文件的最后说,只要她当面指控那个人的杀人罪和非法拘禁罪,他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他将永无翻身之地。

当面指控他?她作为唯一的人证,拥有摧毁魔鬼的力量?是么?他们是这么看她的?

捏紧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冷雨忽然弯起唇角笑了,她把文件合上,装起来,和往常一样去看望卫烁,不动声色。

秦家和卫家这次的行动太快了,冷卿一回到t市就被拘禁起来,罪名便是非法拘禁和蓄意谋杀,他毫不反抗地束手就擒,但当局碍于被告和原告的身份并没有将消息公开。

沈洛来探望冷卿,敲着桌面烦躁不已:“上次就跟你说过,这事迟早要来,现在倒好,你还真往枪口上撞。回来干什么?冷宝宝已经认祖归宗了,跟你没关系了,你还准备硬抢啊?”

冷卿靠在椅背上,刀削斧砍的俊美面容一片漠然,眉心略蹙着,唇角却微微勾起,听见沈洛的问,他也不出声,只是淡笑。

沈洛最是沉不住气,一双桃花眼见鬼似的瞪着他:“leon,你笑什么?妈的,失心疯了是不是?”

冷卿没生气,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轻吐出烟圈,深邃的黑眸眯着,答非所问道:“有更烈一点的么?”

沈洛翻了个白眼,加了料的烟猛抽,普通人一口就受不住,他还嫌不够烈,他恨恨骂:“你早晚死在冷宝宝手上。”

骂完还是要帮他想对策:“我听说明天冷宝宝会出来作证,那帮人还真狠,杀人罪暂且不论,就算给你按上一个十年拘禁的罪名,这也够判刑的,你在国内还怎么呆下去?这件事,我家老头子也有份,你可不能乱来。为了防止冷宝宝真的倒戈,你要想好对策,先洗清罪名,其余的事咱们来日方长。他们既然让冷宝宝作证,告你非法拘禁罪,肯定有十成的把握,别人就算了,冷宝宝列出的证据你肯定没法反驳。不过,证人只有冷宝宝一个有点杀伤力,其实也很好办,只要证明冷宝宝不具有正常人的思维能力,你的非法拘禁罪就无法成立,要证明这一点,并不难…”

冷卿一根烟已经抽完,又点了一根,他抽烟的时候非常性感,有一丝颓废慵懒的气质,好好一个拘禁所都变成夜店似的魅惑,这种致命的吸引力曾让无数的女人趋之若鹜,听了沈洛的话,他轻笑:“kim,我家宝宝很正常,她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他的宝贝是正常人,她并不是精神病患者,他不会为她按上这样的病症来洗脱自己的罪行,他从不会将她置于尴尬的处境,除非那样的处境里有他陪着。

沈洛无计可施了:“妈的,那你明天准备身败名裂吧,被亲手养大的小萝莉咬一口,自作孽不可活。”

冷卿仍旧在淡笑,深黑的眼眸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最痛的不是伤,是心。他以不抵抗的姿态坐以待毙,只因他想知道,他的宝贝到底会如何选择呢?他不畏惧身陷地狱的深渊,哪怕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他说过的话都会兑现,用一生和所有对她负责到底,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只是…他的宝贝还愿意让他负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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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正在修改毕业论文中,马上要交定稿,各种抓头啊无奈啊,童鞋们表急,还剩下四五章的样子了,额,《十年,娇宠》争取五月底完结,六一儿童节开始沈洛童鞋的故事《婚约》,咳,小沈,乃是琴妈的心肝啊有木有。

【088】当面指控,坐以待毙

沈洛无计可施了:“妈的,那你明天准备身败名裂吧,被亲手养大的小萝莉咬一口,自作孽不可活。”

冷卿仍旧在淡笑,深黑的眼眸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最痛的不是伤,是心。他以不抵抗的姿态坐以待毙,只因他想知道,他的宝贝到底会如何选择呢?他不畏惧身陷地狱的深渊,哪怕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他说过的话会兑现,用一生和所有对她负责到底,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只是…他的宝贝还愿意让他负责么?

第二天,有关冷卿的审讯案秘密开庭,旁听的都是T市的政要名流,这一次,名誉扫地的卫家和秦家再顾不得所剩无几的声誉,用法律这种极端的方式把冷卿告上了法庭,罪名是十年非法拘禁和恶意破坏他人婚姻、蓄意谋杀罪。

T市的冷家几十年来经历了大起大落,一直在T市的名流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冷家真正崛起是在十年前冷卿回国之后,因此四大家族里当家做主的唯有冷卿算是小辈,可这个小辈,却过于桀骜不驯,全然没有把其它长辈们放在眼里。

这个案子的证人很多,但能够出庭作证的只有一个,反正证据不在多,击中要害就够了。

冷卿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深邃的黑眸凉凉地从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滑过去,直到他的宝贝被带到证人席上,他的眼睛便再也无法移开。

他们分开5天了,他仍旧记得那个不愿回想的场景,女孩恐慌地打开他的手,大声痛斥他为魔鬼,把他十年来的伪装亲手揭开,让他戴着浴血的隐形面具颓唐行走。原本,黑手党的身份,并不会让他感觉羞惭,他的出身本就如此,没什么可掩饰的,他的所有不安、忐忑以及心虚,全都来自于她。

法庭肃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律师的陈述和提问,被告的辩护律师像是哑了似的,只听不说,额头冷汗涔涔,原告的律师提问唯一的证人:“请问这个月23日下午5点,你在什么地方?”

冷雨没有出声。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会希望没有接到Sunny的电话,她希望永远都看不到那个可怖的场景,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这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