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律师又问:“请问这十年,你是不是被被告非法拘禁,限制了行动自由?是不是还强迫你做了其它不愿意做的事情?”

冷雨看向被告席,正对上男人那双熟悉的深邃的黑眸,看着她的时候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她的眼睛突然就酸涩起来,被汹涌而来的眼泪灌满,她忙撇开头,把眼泪逼了回去,视线便注意到了原告席上的卫爷爷和秦薇,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头都一致地皱着,显然对她的举动失望透顶。

往前走,是死路,往后退,是绝望的深渊。

“请证人配合一点,你的出庭作证直接影响到被告和原告是否胜诉,请严肃对待。”法官正色道。

原告的律师继续道:“请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问题,你的姓名是什么?这个月23号下午5点你在什么地方?还有,你与被告是什么关系?他是否非法拘禁你十年之久,是否强迫你做了其它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要你说出来,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是什么法庭?被告毫无还手之力,只听那唯一的一个证人说是还是不是,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

冷雨咬着唇低下头,两种身份摆在眼前,她只能选一种,是选择七岁时的秦夏,还是选择十七岁时的冷雨呢?他们生生地要把她的人生拆成两半,明明,那都是她啊,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当成两个人来对待?

她的手在身侧捏得紧紧的,紧到掌心被指甲抠得发痛,所有人安静等待中,她抬起头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和被告完全不认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没有人拘禁我,也没有人逼迫我做任何事,我是秦邺的孙女,秦鸣的女儿,我叫…秦夏,其余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法官和律师对视着,冷卿仍旧面色平静地望着他的女孩,可深邃的黑眸中分明染了浓浓的痛楚。

坐在观众席上的沈洛心里暗骂,这帮人果然狠,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冷宝宝这朵奇葩,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被逼到这个份上,真是残忍了。不过以秦家和冷家的恩怨,老死不相往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冷宝宝选了这个最好的结果,以完全决然的态度斩断和冷家的一切关系…沈洛看向被告席,不知道Leon现在是什么心情,小萝莉没有反咬他一口,可是养到这么大,说没就没了,说是别人家的就是别人家的了,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他何曾这么憋屈过?

证人不肯指证被告,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和被告划清了界限,以冷家如今的势力,秦家和卫家想彻底拔除它是不可能的,何况T市的政要名流都在场,谁敢真正得罪冷家?能达到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哪怕她陈述的事实其实没有人相信。

审讯最后以冷卿当庭无罪释放结束,卫妈妈拂袖而去,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散了,秦薇从冷雨身边走过时,本想说什么,看到她脸上斑驳的泪痕,别开眼睛,没有再开口。宋子坤跟在秦薇身后,停下脚步对冷雨宽厚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早点回家,爷爷等你吃午饭。”

冷雨愣了愣,重重点头,眼眶湿热。

肃穆的法庭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正向她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冷雨背对着他,可他的脚步声她永远都能清晰辨识,他停在她身后,熟悉的气息充满了周身的空气。

他不说话,不动作,等她开口。

冷雨把眼眶里将落的泪水逼回去,转过身,没有抬头看男人的眼睛,只当着他的面把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褪下来,是她手指的尺寸,戴上去刚刚好,拔下来却要费一些力气。

终于拔了下来,她把它举到男人面前,还是没有抬头,漠然道:“还给你。”

男人没有接,从刚刚开始,他的身形根本没有动过。他的身高比她高出很多,冷雨平视着不可能看得到他的脸,也就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她沉不住气,抬起头仰视他,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又赶忙低下头,只能重复刚刚的动作,把戒指举高:“戒指还给你。”

男人忽然笑了,很轻的笑:“宝宝,戴上就不准拿下来了。”

女孩固执地举着手,出口冷漠:“已经拿下来了。”

“戴回去。”男人肯定地笑,语气中带着无限温存:“我帮你。”他抬起手要握她的手。

冷雨躲开,收回了自己的手,连同握在手心的戒指。

男人的手又握了个空。

愣了三秒,他毫不介意地俯身,依旧是温柔的语气,似是斟酌了许久,自嘲而无望地笑:“宝宝,对不起,哥哥是…是魔鬼,让宝宝害怕了吧?哥哥也一直很怕,怕有一天宝宝知道了怎么办,知道哥哥这么不好,抱着你的双手杀过很多人,沾过很多脏东西,世界上随便一个人都比哥哥清白…”

他顿了顿,仰起头,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低:“宝宝,原来哥哥身上真的有很多肮脏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要是哥哥干干净净的,能配得上宝宝,多好啊…”

冷雨低着头,没有出声。

男人伸出手想摸她的发,却堪堪停住,收紧成拳,他嗓子都哑了:“宝宝…在知道哥哥是肮脏的魔鬼之前,你还是有一点喜欢哥哥的,对不对?”穷途末路的男人,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虽然这挣扎并没有任何意义。

女孩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如同永夜。

男人的所有神经都被挑断,虽然还在笑,眼眶却红了,他迈开步子从女孩身边擦过,脚步有些不稳,修长的手指扶着阶梯座椅的边缘着力,一阶一阶往出口走,他赢了官司,却输了所有,什么都不剩了…

再长的路途也会走完,男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忽然一个大力从背后猛地撞上来,纤细的胳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女孩近乎崩溃地大哭出来,哭声在空荡荡的法庭里回荡,把冷卿的心都哭碎了。他的右手仍扶着椅背,左手后知后觉地按住女孩环在他身前的双手,全身僵住,静默。

很快,他的后背就被泪水浸湿,泪先是温润,再慢慢变冷,贴在皮肤上,冷雨哽咽着在他背后道:“不是的,不是,就算…就算哥哥在别人的眼里是魔鬼,可在宝宝的眼里,还是最好的哥哥…而且,宝宝很坏,哥哥不知道的坏,如果哥哥是魔鬼,宝宝也是,宝宝和哥哥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对谁是不是真心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哪怕她再顽劣再骄纵再不听话,她其实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哥哥爱着她呢?

多么庆幸,只有孩子,才敢和魔鬼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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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是再更一章结局,还是直接结局呢?如果直接结局,那就要去请假鸟。

唔,好吧,五月底肯定完结,求鞭挞!今天催更票是谁投的?咳,后台看不到啊看不到。

【089章】别担心,交给哥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对谁是不是真心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哪怕她再顽劣再骄纵再不听话,她其实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哥哥爱着她呢?

多么庆幸,只有小孩子,才敢与魔鬼为伍,她不怕他,她连同他魔鬼的身份也一并爱上,她敢于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世人眼中的魔鬼。(最稳定,):。

这是冷卿近三十年来听过的最动听也最触动的话,居然让桀骜不驯的男人眼眶湿热,原来,再厉害的男人也是会流泪的,一生一次,只为一个人。他仰头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大起大落的心绪,握着女孩的左手收紧,轻声问道:“宝宝,脚还疼么?”

女孩仍旧贴在他后背上,闻言,点点头,柔软的发丝擦着他的衣服,哽咽更甚:“疼。”那一天在后台踩到了碎玻璃,她的脚一直都没有好,走一步疼一下,除了哥哥,没有人知道她脚疼,她没有对一个人提过,也没有对一个人诉过苦。

男人握着她的右手,转过身,微一用力就把她横抱起来,双脚脱离了地面,痛楚就好多了。冷雨顺势搂住男人的脖子,和从前一样把所有都交给他,她依赖他胜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冷卿低头望着她,目光深邃柔和:“宝宝,回家吧。”

冷雨摇头,伏在他的肩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男人的脖颈处:“哥哥,不行,爷爷在等我吃饭,如果我不回去,他会不开心的。”

冷卿心下了然,他问:“宝宝想起过去了?”

冷雨点点头:“嗯。”

十年前的那一夜,十八岁的他在大雨里将小女孩捡回家,那段时间他刚刚接手“朝华”,忙着处理繁杂的各种事务,没有时间去调查她的身世。但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非常依赖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他才能睡着,他也觉得和她在一起感觉很好。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因为女孩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纯粹的依赖所产生的心理快慰是一种隐形的毒,他自私地想要占有她,可他也同样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他问她,想和哥哥呆在一起么?

那时候,小小的女孩点点头,宝石般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除了他,还是他。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在人情冷暖看透之后真心地笑出来,他抱她在怀里,霸道而温柔地宣告:“宝宝,以后就和哥哥在一起吧。”他不再去彻查她的身世,他不愿让任何人插到他们中间来,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宝宝,就是这么简单,开始了两个人十年的纠缠。

十年后的今天,她的身世曝光,他们中间横了太多的是是非非、家族仇怨,他都知道,可他还是让他的宝贝自己选择,她的态度决定她的地位,她觉得自己在他的心里是什么,她就是什么——情妇,公主,宝贝…由她自己选,任何角色,他都可以满足她,不管哪一条路,他都可以陪她走下去。

五天前,她选择做他的公主,他依她,昭告天下,她是他唯一的宝贝。五天后,她选择回秦家,他在法庭上坐以待毙,一言不发,默认她的供词,既然她想起了过去,他就接受这个事实,冷卿叹道:“宝宝,我送你回去。”

冷雨还是摇头,半晌,吸了吸鼻子,声音小得听不见:“不,哥哥,你不能去,爷爷和姑姑他们都不想看到你。”

冷卿当然了解她的意思,他不是秦家欢迎的人,甚至是秦家恨之入骨的人,他们想在法庭上置他于死地,多么明显的意图…

但是,能怎么办呢?他想要秦家的小公主,就不得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求,笑了笑,柔声安慰女孩道:“让哥哥去试一试,宝宝别担心,一切都交给哥哥。(.赢话费,)”

“可以么?”冷雨仰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不确定地问。承认吧,她只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孩,世仇摆在大人的面前都会让他们无可奈何,她又怎么承担得起?

“相信哥哥。”冷卿倾身吻上女孩的眼睛,久久才挪开,迈步朝出口走去。

车正开往秦家老宅,冷雨的手心里还攥着那枚红宝石戒指,她靠在男人的怀里,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男人的眉头微锁,正在思索着什么,不经意低头就对上她注视的目光,他微抿的唇角勾起来,笑了,把她握紧的小手包住,拇指摩挲着她的手指,她的掌心自然而然打开,露出那枚戒指来。

男人把女孩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牵起她的左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他凑近她耳边低低道:“宝宝,别再拿下来了,嗯?”

女孩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拉过他的大手紧紧捏住,眼圈又红了:“哥哥,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我没有想拿下来,我想一直戴着的,可是…”

男人心又疼了,吻她的发顶,他的人生难得遇到这些挫败,所有的挫败都源自他的宝贝,他觉得力不从心,又觉得万分愧疚,这本不是女孩该承受的痛苦,她的痛苦一半源自于他,他哑着嗓子呢喃:“宝宝,没关系,哥哥在,不用担心,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哭,好不好?”

已经接近中午,车快要靠近秦家老宅了,冷卿锁着眉头想了想,让司机在路口停了车,他揽着女孩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抚着女孩的脸轻声商量道:“宝宝,今天哥哥状态不好,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再来找你,嗯?”

女孩哭得眼睛红肿,闻言仰头看着他,轻咬着下唇,她害怕,这些天一直很害怕,手指不由地揪紧了他的衣袖。

男人爱怜地望着她,心里一揪,低头吻她的唇,不深入,细细绵绵的轻触,呼吸相闻,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他把自己的手机放进她的手里:“宝宝别怕,不要关机,哥哥一直都在,短信、电话都可以。”

“脚疼,回去让医生给你上药重新包扎,不要什么都不说,要告诉他们,知道么?”男人还在叮嘱。

女孩握紧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只顾着点头点头,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哥哥,你明天…真的会来么?”

男人笑,十年如一日地温柔口吻:“当然,来接宝宝回家啊。不早了,宝宝还要回去陪爷爷吃午饭,是不是?”他拍了拍她的头就下了车,俯下身透过车窗看她,语带温存:“宝宝,等我。”

车开走了,男人一直站在路口注视着那个方向,九月艳阳天,今天的太阳很毒,正午时分**辣地照在头顶上,把人影拉得很短很短,老管家peter站在男人的身后,疑惑地问道:“少爷,为什么现在不去秦家接小姐?”

路边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那辆车看不见了,冷卿应道:“秦家的规矩多,老一辈最重礼节,中午去拜访不合适。”

peter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举止优雅得体,颇具绅士风度,闻言却愣了愣,意大利人没有这么多规矩,甚至不以守时为美德,现在少爷以秦家的规矩约束了自己,首先就把冷家置于不利的下方,这在从前根本不可能,少爷高高在上惯了,怎么会让自己低下来?

正在思虑间,冷卿已经迈开步子朝反方向走去,因为阳光明晃晃,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淡淡开口吩咐道:“peter,马上召开朝华高层会议,对卫家和秦家放手。卫家让它自生自灭,打压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了,至于大秦集团,暗中给予资金扶持,把有关东郊开发案的资料整理好。”

不只是守时和规矩,他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他不吝以最大的诚意去搏万分之一的机会。

“是,少爷。”peter恭敬地应,在这个权势金钱手段交织的世界上,少爷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他从不是一个良善的人,还没有好心肠到既往不咎。秦家多亏了小姐那个免死金牌,才躲过了巨大的金融危机,连带着罪大恶极的卫家也不至于被连根拔起。

夺爱不是一件易事,除了铁腕的压迫,更重要的是耐心和细心,卫烁遇到了一个最强大的对手,他本想主打攻心术,无奈对手比他更了解女孩的心思,女孩要的温柔和体贴,他全都能给,且给得完整毫不保留,唯一可惜的,只是他的身份——再温柔体贴也改变不了的身份。

之前一直陪在卫烁身边,今天是冷雨第一次回秦家吃午饭,司机送她到秦家老宅,她一个人在门外徘徊,迟迟没有进去。上午在法庭上的表现秦家和卫家都不满意,他们想要置哥哥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却矢口否认他的罪行,她究竟该以什么身份走下去,怎么对秦家的人解释呢?

还在犹豫,身后突然响起长长的汽车喇叭声,冷雨本能地往旁边退让,侧过身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跑车正往里开,驾驶座上的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是一直在外出差刚回家的秦大少,秦恪。

秦恪比她大了十三岁,他从小不爱读书就爱折腾,十七岁参加高考,考完那天就夜不归宿开始疯玩,耀武扬威地骑着他崭新的哈雷招摇过市。回家理所当然地被爷爷的棍子打得屁股开花,赶去后院罚跪,但他毫不在意,因为挨打是家常便饭,练出了一身“本事”,跪着的时候姿势端正无比,他乐滋滋地抱过看热闹的她道:“夏夏,那车帅不帅?明天带你去兜风怎么样?”

她才四岁,哪里懂他口中的帅是什么意思,笑嘻嘻地伸出小手挠他的脸:“恪哥哥,羞羞,爷爷又打你了。”

秦恪乐呵呵的:“没事,习惯了,车到手就行…”

在四岁孩童的眼里,秦恪虽然顽劣不堪,却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他犯了错误被爷爷打了,她也不是真心嘲笑他,甚至,第一个坐上秦恪哈雷跟着他去耍帅招摇的人,不是他那无数个女朋友,是她。

现在,十年过去,秦恪已到而立之年,他的那辆哈雷早就报废,坐骑和女朋友都换了又换,她早已经把他忘了,三年前在秦露的婚礼上他们相见不相识,连他当初跟她说话带着调笑的口吻她都觉得反感,因为,她根本不记得他的性格,她不再以家人的身份给予他理解。人与人之间都是这样,在心底本能地对陌生人疏远而冷漠,她视他为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那就不必对彼此花费太多的功夫理解原谅。

秦恪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他继承了秦家一贯的好相貌,可气质和他的性格一样不羁,让第一眼看到他的人瞧不出细腻的感觉,只觉得类似北方人的豪放,他的声音也很浑厚,见是她,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哦,回家吃饭啊?”

冷雨的目光直视他,咬着唇点点头,恍恍惚惚地想,眼前的场景会不会一眨眼变成另一个样子,十七岁的秦恪单脚撑地单手扶着他的哈雷,扭头志得意满地对她喊:“夏夏,上来啊!”

命运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经由时光的手辗转十年,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念起往事时心痛难当?

秦恪似乎也觉得无话可说,神情难得有些怪异,他说道:“我去把车停好,你等等我,咱们一起进去吧。”

冷雨又点头,好像除了点头和摇头这两个简单的反应,她像个十足的傻瓜似的木讷,公主的架子不知道丢去哪里了。这个样子的她,卑微胆怯小心翼翼的她,不是被秦家卫家的长辈们捧在手心里的秦夏,也不是随心所欲高傲坏脾气的冷雨,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车子从她身边驶进老宅,她默默无语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秦恪停好车朝她走过来,似乎是努力在找话说,问道:“最近电影不拍了么?”

冷雨微愣,这些天她居然都忘了自己是一个艺人,而演艺事业是她的工作,她应道:“我演不好戏。”

秦恪笑了:“没有啊,《雷峰塔》就演得不错,看过这电影的人都说你的白素贞很美,只是年纪小了一点。我就说嘛,我们秦家的姑娘,哪个不美的?演技是可以修炼的,谁一出生就会演戏?”

冷雨抬头看他,这是多么明显的偏袒和维护,和爷爷当初面对娱记的态度一样,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谁家的姑娘美?”正说着,宋子坤从客厅迎了出来,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袖口挽了上去,脸上还是宽厚的笑容,打趣道。

秦恪上去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拳,笑道:“小姑父,还能说谁,当然是说你老婆美咯!哎唷,这一身打扮,亲自下厨啊还是怎么的?”转脸对冷雨道:“小姑父的手艺不错,走,夏夏,咱们去尝尝。”

秦恪的那声“夏夏”叫得那么自然,冷雨鼻子一酸,宋子坤的大手就摸上了她的脑袋,恰到好处地过滤了她的情绪,笑道:“恪小子就只剩下一张嘴了,别听他的。夏夏,进去吧,爷爷在等你。”

可以么?十年的亲情缺失,还可以找得回来么?

进了客厅,沙发上的秦薇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放下手里的文件,冷冷道:“快点洗手吃饭,等你们等得菜都凉了。”她站起来往厨房走,吩咐佣人:“刘妈,开饭吧。”

冷雨局促不安,宋子坤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理她,脾气不好,嘴上不饶人,让她说说就没事了。”

秦恪把外套脱了,随手一扔,回头讥道:“小姑父,有这么说自己老婆的么?小心我去告状!”

宋子坤宽厚一笑:“恪小子,有本事你也找个老婆来说说。”

秦恪装作没听见,一把拉过冷雨,携着她往餐厅走:“夏夏,那个,你喜欢吃什么菜啊?回头让刘妈给你做…”秦恪换过无数个女朋友,单恋杜家大小姐杜意n久,作为大龄单身公害一枚,至今未婚,为这婚事也没少挨爷爷的棍子。

一家人很快围坐在餐桌上,秦老爷子在上首坐定,都没有动筷子,刘妈扶着一个老妇进来,秦薇赶忙起身去扶,担心地问道:“妈,今天精神还好么?头疼不疼?”

冷雨的目光追着那个老人走,她的头发全白,行动迟缓,精神与爷爷相比差了太多,她自顾自道:“小薇啊,今天你二哥会回来吃饭,记得让刘妈做他最喜欢的碳烤虱目鱼…”

秦薇却自若地应:“知道了,妈,您先吃饭吧。”

秦老夫人在老爷子旁边坐下,刚拿起筷子吃饭,陡然瞧见冷雨,茫然地眨了眨眼,指着她开口问:“这孩子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是阿鸣的女朋友么?做什么的?”

餐桌上一片静默。

秦老爷子给她夹了夹菜,镇定地答:“悠雅,这是夏夏,你的孙女,回来看你了。”

冷雨的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眼泪早就泛滥成灾,奶奶是最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即便上了年纪仍旧仪态雍容,可是,现在…她神志不清了,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事故么?

不用问,她已经知道答案。

------题外话------

╮(╯_╰)╭下一章,结局。最迟6月3日。

【090】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秦老爷子给她夹菜,镇定地答:“悠雅,这是夏夏,你的孙女,回来看你了。”

冷雨的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眼泪早就泛滥成灾,奶奶是最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即便上了年纪仍旧仪态雍容,可是,现在…她神志不清了,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事故么?

不用问,她已经知道答案。

秦老夫人依旧茫然地看着冷雨,忽而转头看向秦薇,笑道:“阿鸣说带女朋友回家,说他女朋友很漂亮,小薇啊,你可要记得好好招待人家。”

秦薇点头,看了冷雨一眼,依旧镇定:“妈,您先吃饭吧。”

秦老夫人还不罢休,像个孩子似的纠缠,问冷雨:“孩子,你是做什么的?”

冷雨眼圈通红,张了张口,还没出声,秦恪暗自拉了她一把,借着给她夹菜的功夫小声道:“夏夏,别说你是演员,说你是学生。”

冷雨咬咬唇,轻声答:“我…我在上学。”

秦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地笑了:“学生好啊,多读点书,我早就想对阿鸣说了,女孩子长得太漂亮没什么用,还是要知书达礼,唉,知书达礼,以后嫁人了当妈了,顺顺当当的,多好啊…”她自顾自说话,自顾自开始吃饭,吃得优雅至极。

餐桌上的其他人都有些沉默,宋子坤打破僵局,举起酒杯道:“庆祝夏夏回家,咱们一家人喝一杯吧,爸爸您身体不好,就以茶代酒吧。”

没人反对,秦恪当先举起了酒杯,对一旁的刘妈道:“给夏夏也倒杯茶,女孩子家喝酒不好,我记得夏夏应该…未满十八岁吧?”

秦老爷子接口,声音平稳:“才十七岁,不准喝酒。”作为一家之主,秦邺一直很有威严,他说出的话没有人敢反驳,秦恪现在挨他的棍子也不敢有任何反抗,本来他一直在外出差,秦老爷子电话里厉声让他立刻回家,说给夏夏办个接风家宴。

一家人围坐一桌吃饭,秦老爷子又道:“夏夏,以后就住在家里,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那份工作也不要再做,你还这么小,家里不缺那点报酬,不用那么累。好好读书,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你是想继续北上念书还是出国,都让阿恪给你安排好。”

冷雨微愣,随即点点头,“嗯”了一声。

“阿烁那孩子人不错,心眼好,又懂礼貌,十年了,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看我们。”秦老爷子继续道:“夏夏,你要跟他好好相处,虽然有婚约,但还是可以先把婚正式订下再出国,这事我会跟你卫爷爷商量。”

冷雨垂下眼睑,半晌,又轻点了点头:“嗯。”

秦薇一声不吭地吃饭,时不时给秦老夫人夹菜,表情很木然,仿佛对秦卫两家的婚事毫不在意。宋子坤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吃完了晚饭,天已经黑了,看了会儿电视,一家人各自去休息,秦露出嫁了,冷雨就住在她以前的房间里,房间里的陈设已经变了,她认不出来,不远处秦恪房间的房门没有锁,能听见他在跟谁通电话,像是女朋友。

冷雨把门关上,手机就响了,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内容只有两个字:“宝宝…”

她忍了很久的眼泪立刻就掉下来,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很奇怪是不是?两个人怎么会沦落到依靠手机这种东西来获得彼此的消息呢?从前每天晚上睡在他怀里,有什么话当面说,她还不肯全说出来,不肯告诉他,后来争执分开,她凄惨地窝在宿舍的床上唯一一次给他打电话,接通了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如果是从前,她心里一难过,就可以让哥哥马上回来,马上来到她身边,可现在他和她同在一个城市里,却远得像是天涯海角,哥哥那么小心翼翼,不敢给她电话,只敢使用最低级的短信功能来等待她的答复。

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没那么想他,分开了却想得连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得不到”这个词很有意思,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不能让哥哥等了,冷雨拨过去,才刚拨,那头就立刻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杀手职业的警觉性,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着等她先开口,冷雨吸了吸鼻子,把头靠在背后的床沿上,道:“哥哥,你睡了么?”

那头叹了口气,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宝宝,哥哥想你,很想你…”

冷雨咬着唇,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嗓子哑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哭道:“哥哥,宝宝也想你,很想你…”

清朗的天气,夜晚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天边的几颗星星,男人的一身衣服还没有换下,白衣黑裤,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撩起帘子,带来一室的寒意,电话里女孩的哭声尤为刺耳,他第一次深刻认知到自己的无能和挫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他想去却去不了的?之前他害怕那是女孩的心里,现在他害怕那是女孩的身边。

把心留在她的心里,把自己送去她的身边,他用十年做到了前者,却改变不了世仇的两个家族这些年来的仇怨,仇怨算不了什么,可女孩不愿放弃那个家族,他不能放弃她。

电波太冷,长久地不说话就容易让人不安,不像面对面时还能看得见彼此,男人拧着眉柔声道:“宝宝别哭,眼睛会疼…”若是从前,女孩说想他,他肯定会笑,现在,心却一点一点揪起来,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安慰。

女孩还在哭,她年纪小,又不能吃苦,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男人越听心越疼,到底是把心里的软刺养大了,她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连皮带骨地开始刺痛,人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不好耐性不好,可谁又知道他也会有没脾气的时候?

“宝宝,脚重新包扎过了么?医生怎么说?晚上吃了什么,菜还吃得惯么?听话,别哭,哥哥明天就接你回家…”男人一句一句温柔地哄:“去睡觉吧宝宝,睡着了就不会乱想了…”

女孩抽噎:“睡不着…”

男人转过身,看着身后粉色的床,淡淡笑了:“宝宝,哥哥陪你睡,要乖,洗个脸就睡觉。”他在女孩的房间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男人微微一愣,却窜进来一个白色的影子,波斯猫菲丽,它懒洋洋地站在门边抬头看他,一双绿色的猫眼沉着淡定,养了十年的猫还在,养了十年的宝贝不见了。

他是一个男人,最有担当的男人,他在床沿上坐下,声音还是温柔的:“宝宝,今天早点睡,明天哥哥去接你,你要早点起床,知道么?”

他说得那么有自信,冷雨听他的话盖好被子躺下,心里却发虚,爷爷和姑姑他们根本没有提过哥哥,他们根本不想提哥哥,明天哥哥真的来了,会怎么样?

冷雨紧紧抱着被子,她心里那么不安:“哥哥,要是明天爷爷他们不喜欢你,你就走,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冷卿坐在女孩的床上,菲丽跳上来,毛茸茸的尾巴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他的喉头有些哽:“宝宝别担心,都交给哥哥,不要瞎想,恩?”

哄了很久,女孩终于睡着,电话没有挂,能听到她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男人躺在床上,壁灯昏黄,转头就能看到柜台上的相框,女孩伏在他的背上做鬼脸,他们的身后是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盘。左胸口的伤一阵一阵痛起来,离心脏非常近的位置,那里曾被子弹洞穿,疤痕未消,而那颗子弹,是他亲手送给自己的礼物。

宝宝,如果拿起了枪,我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满手血腥的恶徒,如果放下了枪,又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你呢?

菲丽伏在地毯上睡觉,男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它,劳伦斯先生,如果舍弃了冷家的尊严和傲骨,卑躬屈膝地跪在世仇的面前,看着他们的冷眼,面对他们的苛责甚至侮辱,可以被原谅么?

第二天冷雨醒来时,手机扔在枕边,她拿起来一看,居然还在通话中,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哥?”

那头是男人的声音:“宝宝,起床了么?哥哥已经到了。”

早上六点半,天刚亮没多久,冷雨赶忙掀开被子下床,穿着睡衣就跑出去,刚出门遇到秦恪,他惊讶地问:“夏夏,你怎么了?昨晚睡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