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攥着手机连连摇头,该怎么说呢?说哥哥等在外面?她不敢开口,她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一切。

老年人睡眠质量不好,习惯早起,秦老爷子正在后院打理花草,就有人来通报他这件事,世代公卿对于黑道势力向来不屑一顾,哪怕冷家成了T市四大家族中的翘首,秦家还是看不起冷家,更何况这十年来冷家的小辈实在太没有规矩,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秦老爷子继续修剪花草,头也不抬:“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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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关于结局,已经写在公告里了,这一章更完,就开始写结局,咳,废话不多说了,用行动来证明吧!早点结局,早点出去玩,嗷嗷,毕业季。

【091】宝贝,对不起

秦老爷子继续修剪花草,头也不抬:“让他走。”

既然秦家家主开了口,下人自然就去请冷卿离开,无奈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大门前半步都不肯挪,劝了半天没用,下人只好关上大门不再理会他了。

七点多吃早餐,今天是周末,大约又是秦老爷子的命令,秦恪、秦薇、宋子坤都在家。普通的中式早餐,很可口的甜粥,冷雨埋着头味同嚼蜡,时不时偷看一眼其他人的神情,每个人都很正常,秦薇还是自若地回答秦老夫人那些颠三倒四的问,宋子坤给她盛了碗汤,秦恪一边吃,手里还捏着手机,不知道是在发短信还是看新闻,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有人正等在门外。

秦老爷子忽然道:“阿恪,吃饭有吃饭的样,公事和私事都吃完饭再做!当哥哥的不知道给夏夏做个榜样么!你多大了?!”

秦恪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怕爷爷的毛病,听爷爷这么一训,他手机差点都失手扔进碗碟里去了,咳了一声坐正了一点,转移注意力地看向冷雨,给她夹了一根油条:“夏夏,昨晚睡得还好么?早上怎么起那么早?”

“哦,睡得很好,只是…习惯早起。”冷雨轻声答道,看着面前碟子里的油条,这些年来的饮食习惯也变了,她不吃这种油腻的东西,恪哥哥、爷爷他们都不知道吧?她想起正痛着的脚底,用筷子夹起油条咬了一口,还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哥哥早上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可是至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她却不能提醒在座的所有人,也不能开门放他进来,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如坐针毡地等待着…等什么呢?能等来什么?

吃完了早饭,刘妈来收拾餐桌,给每个人泡了一杯茶,一家人聊聊家常,秦老爷子忽然道:“夏夏,把手上的戒指摘了,红宝石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孩子家,也不要随便戴戒指。”

爷爷的语气很平常,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一般的陈述,餐桌上的人目光却都看向她的戒指。冷雨左手握拳,没有说什么,垂首把戒指从左手无名指上拔了下来,尺寸刚刚好,一戴上就不容易拿下来,她一点一点弄下来,将戒指捏在手心里,眼眶里的泪却在打转,不行的吧,哥哥,不行的…

“小薇,今天小露会带阿杰回来吃午饭,你和子坤留在家里帮帮忙,工作暂时放一放,一家人好好聚一聚。”秦老爷子道。

“爸爸,今天公司…”秦薇正要说话,宋子坤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接了她的话,“行,爸爸,您去休息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们。”

秦老爷子对宋子坤这个女婿最是满意,点了点头,道:“夏夏,过来扶你奶奶,我们去花园散散步。”

冷雨听话地站起来,过去扶脑袋有些不清楚的奶奶,亦步亦趋地跟在爷爷的身后,心里还在惦记着门外被忽视的哥哥。

宋子坤和秦薇站起来目送他们离开餐厅,秦薇甩开宋子坤的手,冷冷道:“我去开视频会议,你来安排家里的事。”

秦薇的脾气不好,秦恪听了这话都觉得小姑姑能嫁的出去真是稀奇,可“模范丈夫”宋子坤丝毫不恼,宽厚地笑:“好,你去吧,别太累,有为难的问题我们再商量。”

坏脾气的女人嫁了一个好脾气的老公,无论她怎么不讲理都没关系,秦家的女儿似乎都有些吃软不吃硬,宋子坤脾气好,这么温和地一交代,秦薇也觉得自己刚刚凶巴巴的态度很没意思,脸色不大自然地走了出去。

秦恪靠在椅背上,同情地看着宋子坤,手里还拿着手机,两根手指夹着转啊转,很没道德地笑道:“小姑父,你老婆真是名副其实的母老虎啊,啧啧,你居然能hold住,小侄佩服佩服。”秦恪和宋子坤年纪相差不大,很能聊得来。

宋子坤还是一点脾气没有,把围裙系上,袖子卷起来,脸上带着招牌的微笑:“恪小子,别耍嘴皮子了,现在就去卫家接小露。卫家这阵子也忙,家宴就别惊动他们了,阿杰又调皮,小露肯定不能自己开车。还有,爷爷今天心情不好,你要当心别惹着他老人家。”

秦恪从椅子上跳起来,龇牙道:“得,母老虎配笑面虎,我知道了。我老娘今天也要回来,见了外孙阿杰肯定要乐坏了,这叫什么?哦,四世同堂!”

宋子坤推了他一把,笑道:“别贫了,快去!”

“我回房间收拾一下。”秦恪笑嘻嘻地走了。

今天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太阳从东方一点一点升起,秦家大门朝南,阳光照在男人的左侧脸上,角度渐渐地变化着,人影也逐渐偏斜。第一次吃闭门羹的滋味持续了很久,从清晨的朝露微冷到太阳渐起的灼热,Peter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男人身后,伞面举过男人的头顶,心知劝也无用。

大门忽然打开,一辆跑车从里面驶出来,堪堪停在了男人身前几厘米处,跑车内的人探出头,脸上原本的笑意都消失不见,非常不爽地按喇叭:“让开!真他妈的晦气,一大早出门就触霉头,据我所知,我们秦家老宅这块地好像还不姓冷吧?”

秦家和冷家是世仇,十年前冷卿回国之后对秦家从未心慈手软,即使没有刻意针对,可“大秦”集团在“朝华”手上吃的亏却不计其数,三年前的政府东郊开发案算得上其中重要的一项——秦恪和卫颂联合投标却败给了“朝华”和“君临”的合作。

冷卿似乎是故意的,让事业刚起步不久的“君临”分一杯羹,借此更不留余地羞辱秦家和卫家。这一箭之仇,秦恪从来没有忘记过,更别说之后的不雅视频事件,把秦家和卫家的名声毁了个干净,让秦恪在朋友面前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对冷雨,因为是秦家家里的小孩子,他抱着维护的态度,可对冷卿,只能冠之以罪魁祸首。所有的仇怨累积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跑车距离冷卿太近了,Peter身边的下属按捺不住要上前阻止,少爷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还是自己送上门让别人指着鼻子骂。也许动辄一个不小心,那辆车就会撞上来,这样的意外他们不能保证不会发生,黑道势力的姿态并不比世代公卿低下,他们有自己的傲骨,轻易不肯低头。

Peter伸手拦住身后的下属,少爷是来秦家求和的,并不是来寻仇的,少爷不开口,他们就只能等。

阳光又换了个角度照射过来,冷卿微微眯起眼睛,把眸中的黯光敛下去,望着近在咫尺的秦恪脸上明显的厌恶,他居然朝他伸出手去,唇边泛起些微礼貌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听见秦恪刚刚的那番话,而是自顾自寒暄道:“恪少,初次登门拜访,请多指教。”

秦恪怔住,看着面前伸出的那只手,半晌,他掏了掏耳朵,挑了挑眉,嘲讽似的笑了:“哟,我没有幻听吧?冷少居然跟我客套起来了,我瞅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么的?我们秦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秦恪没动静,冷卿的手就一直伸着,时间越久越是僵硬,然而,他今天存了太多的好脾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道:“恪少太客气了,我来拜访秦老爷子。”

秦恪的脸寒下来,也不再跟他废话,方向盘一打,车挑衅似的擦着冷卿的腿拐过去,撂下话:“我们秦家可受不起你的拜访,请回吧。”

跑车驶远,秦家的大门仍旧关上。

冷卿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脚步却仍定在原地没有动。

“少爷…”Peter欲言又止。

任你万夫莫敌,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你不能正大光明走进去的。

秦家的后院里有一大片的葡萄架,葡萄的种类也各种各样,早熟的七月就已经采摘,现在九月末葡萄架下还挂着一串一串的紫色葡萄。

冷雨扶着奶奶,跟着爷爷在阴凉处散步,爷爷拄着手杖,脊背挺得笔直,世代公卿的大家长,即便身体不好,表面看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爷爷忽然开口道:“夏夏,现在还喜欢吃葡萄么?”

冷雨点头:“嗯,很喜欢。”

其实并不那么喜欢了,小孩子喜欢一样东西大约是因为成长的环境使然,她喜欢看着葡萄从那么小开始长大,大自然的奇妙让她想不通为什么果子会发生那么多的变化,跟哥哥在一起之后,家里没有葡萄树,果盘里的水果她最爱的也不再是葡萄。

爷爷指着一棵粗壮而盘根错节的葡萄树道:“这棵葡萄树,是夏夏种的,十年,已经长这么大了,奶奶最喜欢这棵葡萄树上的果子,因为最甜。”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奶奶满面微笑地看着冷雨,虽然不认识她,但爷爷的话她还是能听懂的,更欢喜地笑了:“真的很甜,让刘妈多摘一点葡萄,给小姑娘尝一尝。”又问:“留下来吃午饭吧?”

冷雨又红了眼眶,重重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株葡萄树呢?秦家的后院是她的小天地,作为秦家最受宠最小的孩子,每个大人都爱着她,连一向古板严肃的爷爷也从未对她板过脸。

七岁的夏天,爷爷带着她在后院里种下了那棵葡萄树,那个时候是多么小的树苗啊,连她的腰部都不到,她天天给它浇水,宝贝似的每天看上好几遍,连它长了几片叶子,叶子的形状和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

烁哥哥来秦家接她去巴黎,她兴冲冲拉着他去看她的葡萄树,她蹲在小树苗前对着他的镜头做鬼脸,那些照片成了“秦夏”最后的纪念留在了秦家。

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从只顾着自己开心到处处想着别人,时时回忆起过去,那么,这意味着她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远去,开始瞻前顾后,开始患得患失,开始变得没有自我。一个人在没心没肺时最快乐,牵绊多了最痛苦,尤其当那些牵绊都是宿命的无法割舍的。

过了好一会儿,管家忽然过来,欲言又止:“老爷,那个人…还没走。”

秦老爷子看了冷雨一眼,脸色寒下来:“他愿意等就让他等,不用理睬。”

“是,老爷。”管家转身走了。

冷雨低下头,秦老爷子就开口道:“夏夏,爷爷不希望你和冷家有任何瓜葛,我秦家的孙女,就应该离冷家远远的。他那种出身和个人作风爷爷很不喜欢,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见他。”

冷雨木然点头,哥哥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人这么嫌弃,他的出身和所作所为在秦家的人眼里都是不可原谅的。她不能为他说一句好话,她不能为他争辩,她不能说不雅视频事件只是一个误会,她不能说那天晚上电视直播的内容都是她自愿的,她不能说她其实…很担心他…

老年人散步一会儿就乏了,冷雨送奶奶回房,老人家却不愿休息,而是戴上老花镜专注地绣起十字绣来,奶奶是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几十载最能静心,哪怕识别不了一些亲人,几十年来的修养还是没有变。

爷爷躺在藤椅上看养生的杂志,老式的唱盘里放着梵音,两个人互不干扰,很是沉静。

冷雨关上门退出来,刚想拿手机给哥哥电话,可才转过身,一个小小的影子忽然撞上来,那孩子跑得急,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却没哭,很快就自己爬起来,揉了揉大约摔疼的屁股,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毫不怕生地问道:“你是小姨么?”

冷雨不认识他,有些茫然,那孩子却上前拉住她的手,很是熟络道:“我叫阿杰啊,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烁叔叔说你是我小姨!嘻嘻,我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羡慕我有个漂亮的明星小姨哦!”

十七岁的冷雨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小辈,无措地任他拽着手,阿杰很爱说话,她还没应,他惊呼了一声道:“对了!我是来找太公的!小姨,刚才舅舅开车撞到人了,那个人好厉害,像奥特曼一样,可是又好奇怪,受了伤还不去医院,一直站在门口。妈咪和舅舅也好奇怪,都要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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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亲们淡定,结局已写2万6,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样子,咳,昨晚码字到凌晨4点,早上10点睡觉中编辑一个电话把我call醒了,结果就爬起来,从早上10点开始码字到晚上10点,一天就吃了一顿饭,乃们不能说琴妈木有努力!琴妈只是龟速而已!

今天先更一点,防止被编辑砍,嗯,这次非常确定,最迟6月16结局,因为我还想6月17答辩顺利散伙饭吃得安心呢,再食言,乃们可以诅咒琴妈变成200斤的大胖子╮(╯_╰)╭有这么咒自己的么?

【092】大结局

冷雨全身僵住,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地冲了出去,秦家大门前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那里,隔得那么远,她还是看到了哥哥,他的眉头微微拧着,似乎很痛。

远远听见秦恪的声音:“快点从我家门口滚开,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想告我,我秦恪随时恭候法院的传票!”

秦露在拉他:“哥,你冷静点,说什么呢?”

宋子坤和秦薇闻声赶来,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秦薇拉了冷雨一把,把她隔在了身后,上前一步面对着秦恪和秦露,劈头盖脸地训道:“都给我散了!惹什么事!还嫌现在不够乱么?想把那些记者都招来给你们一个特写镜头是吧?!”

秦家的下人刚刚都聚了过来,被秦薇这么一数落才散了,冷卿的黑裤子在膝盖处留有明显的痕迹,显然是被车擦过,不知伤势如何。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左边的洁白袖口处有鲜血缓慢地滴下来,在水泥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滩,而一旁秦恪的跑车挡风玻璃被打碎,车身上有好些黑洞洞的弹孔。

非常诡异的画面。开枪的受了伤,被开枪的毫发无伤。

秦薇转而看向冷卿,竭力克制着脾气,尽量客气地开口道:“冷先生,请问你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如果是路过,请你自便,如果是拜访,在我秦家门前动枪这算是什么礼貌?”

冷卿微微拧着眉,神色却异常平静地说道:“很抱歉叨扰贵府,但确实是诚心拜访,有什么做得不周的,还请多多包涵。”随后,在众人的诧异中,冷家不可一世的当家人弯下了他的腰,冲刚刚对他无礼辱骂或者不屑一顾的众人鞠了一躬。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惊讶而安静下来,站在秦薇身后的冷雨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那么高贵完美,姿态永远睥睨天下,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弯下他挺直的腰身,今天为了她,他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冷雨在看他的时候,男人直起腰,刚好也看到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忽然就柔软起来,唇边泛起淡淡的柔和的笑意,渐渐扩散到眉梢眼角,使得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

秦薇蹙眉顺着男人的目光回头看向身后的冷雨,吸了一口气道:“冷先生,多谢你对我们大秦集团的支持,东郊的开发案既然我们三年前投标失败,也就无意再参与,秦家还没有山穷水尽到要依靠卖女儿来求生存的地步。而且,我不认为秦家和冷家的关系已经和谐到需要互相拜访联络感情,所以,你还是请回吧。今天是我们秦家的家宴,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招待你。另外,我想,你大概需要先去医院,不论开枪伤的是谁,我想,先开枪的那个人总不至于是对的,你觉得呢?”

秦恪没有觉得多么愧疚,他开车接秦露和阿杰回来,见冷卿还挡在大门前,他一个不痛快就故意撞了过去,很意外,冷卿没有躲,腿被撞到,他的属下没忍住拔了枪。秦恪倒是机灵,车往前擦了点,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打碎,可最致命的那颗子弹冷卿用手替他挡了,除了脸上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一点之外,他没有什么问题。

阿杰不懂事,小孩子也不知道怕,看到挡风玻璃碎了,舅舅没受伤,而车外面的人却受了伤,他惊讶得不得了,指着冷卿连连叫:“舅舅,奥特曼来保护地球啦!奥特曼好厉害!”

秦恪和秦露两个大人心里却一阵后怕,真枪实弹打过来,有多少命够玩的?他们也知道冷卿在隐忍,可秦家的一切灾祸本就是冷家引起的,如果把没有中弹的侥幸归功于灾祸之源的手下留情,这不是颠倒了黑白么?因为,他们原本可以不用受这场灾祸。开枪的人自己受了伤,这是他自找的。

秦薇的一番话说完,众人在等冷卿的答复,业内的人都知道冷少的脾气,最是没耐性,从来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平时没有人敢对他说,甩袖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今天的冷卿不能用往日的标准去衡量,中了枪,因为疼痛,额头的冷汗一点一点渗出来,他却还笑得坦然,语气未变的沉静:“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给贵府带来了麻烦…”他看了一眼冷雨,眸中闪过心疼和歉疚:“如果今日不便,改日再来拜访。”

等了四五个小时却还是吃了闭门羹,他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谦卑地道歉,锲而不舍地表达他的诚意。

冷雨哭得不能自已,却死死咬紧下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想说,哥哥,不要再来了,不要为了宝宝笑得这么尴尬,哥哥不适合这样的姿态,哥哥不适合对人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哪怕那些人是她的家人。

就在冷卿要转身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厉声指责,一个老妇人冲到他面前来,手中握着秦老爷子的手杖狠狠抽打在他身上:“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是你逼得我们秦家家无宁日!你还敢来!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夏夏!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众人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宋子坤、秦薇上前去把秦老夫人抱住,秦恪夺下了她手里的手杖,惊道:“奶奶,您冷静点!别激动!”

冷卿的腿本来就被撞伤,手杖是桃木的,很沉,他又没躲,好几下打在身上结结实实,他受伤的右腿一弯,当下就要栽倒,身后的下属忙扶住他,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而不敢说一句话。

“哥哥…”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扶上来,冷卿虽然很能忍,可断骨中弹的痛还是让他冷汗涟涟,乍听到女孩的声音,他偏头朝她看去,眉心虽然拧起来,唇边却含着笑,眼神悲悯,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宝宝,对不起…哥哥没有做到,对不起…”

冷雨拼命摇头摇头,眼睛早就哭肿了,那边秦老夫人的情绪过于激动,即便秦薇和宋子坤抱着她,她还在拼命挣扎,挥舞着手脚,原本淡然的眸子死死盯着冷卿和冷雨:“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做的好事!自从娶了你,阿鸣没一天好日子过!你连死都不肯放过他!你要滚就快点跟着他滚!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祸害秦家!我早就说过冷家的小子是回来报仇的!他就是不怀好意!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要害我们秦家家破人亡!活该他遭报应!活该!”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语无伦次,冷雨并不能完全听懂,而冷卿对这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那些谩骂却不是他能接受的,他的脸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强忍着一言不发,未受伤的那只手紧握住女孩的小手,努力克制着情绪。当一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那么礼貌不礼貌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看到的只是你的错,而不是你刻意显露的诚意和退让。

秦老夫人还在疯疯癫癫地骂,人群外响起秦老爷子的喝声:“住口!小薇,快叫家庭医生,给你妈注射镇定剂!子坤,阿恪,送她回房!”

太公突然暴怒,太姥不知道在骂谁,阿杰从未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顿时吓得哇哇大哭,秦露抱着他哄,本来安宁的秦家乱成了一团糟。

秦老爷子脸色铁青,气息不顺,看着面前七零八落的碎玻璃和斑斑血迹,对冷卿冷声道:“请把你的暴力从我秦家家门前带走,也请你放过我的孙女。她还小,不是你报复的工具,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是你的理想选择。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出于什么原因抚养了她十年,我代表秦家感谢你十年来未让她风餐露宿,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秦家半步。如你所见,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一来,对秦家来说就是灾难。”

说完,不再看冷卿的表情,也不等他的答复,秦老爷子看着冷雨道:“夏夏,过来,跟爷爷回去。”

怎么办呢,冷雨?爷爷不喜欢哥哥,家里的人都不喜欢哥哥,可是哥哥他有什么错呢?人人都骂他,她却在心底告诉自己,哥哥对她是真心的,他从来没有真的伤害她,他比任何人都对她容忍,她的一切现在都是他给的,她的所有苦难却不是因他而起,为什么他们都针对他?这对哥哥一点都不公平。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立场的人就是她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她已经这么有罪,她才是所有躁动和混乱的起源吧?

哥哥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她抬头看他,他也低头望着她。像是怕失去她似的,他的大手越握越紧,冷雨不由自主地疼得皱眉,只是皱了一下眉而已,他立刻察觉松了手。

冷雨想,哥哥,你为什么要松手呢?虽然被哥哥握得很疼,可是宝宝并不怕,现在你的手一松开,宝宝就慌了,不能再坚持自己的心了,宝宝就再也不能见你了。爷爷他们根本不知道哥哥的温柔,哥哥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为什么他们看不见呢?

还在踟蹰,秦薇从里面跑出来,慌道:“爸爸,您也别发怒,别生气,先回屋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再看向冷雨时眼神就充满了苛责,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好:“夏夏,过来扶爷爷进去休息。”

冷雨见识过爷爷的心脏病,也见过爷爷虚弱的样子,当下就朝对面走去,她不敢回头看,却在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哥哥还站在原地,他的手流着血,小姑姑在对他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登门拜访?冷少做事果然非同凡响。”

人生面临着那么多的选择,总有一次选择是致命的伤害,不管哪一方,都伤得体无完肤。冷雨进了客厅,家庭医生已经给奶奶注射完镇定剂,她的精神恢复了平静,可脸上的痛苦却那么明显,一向粗心的恪哥哥在一旁耐心开导:“奶奶,您认错人了,您刚刚在做梦,只是一个梦,不要害怕,大家都好好的…”

秦露抱着哇哇大哭的阿杰安慰,宋子坤正在跟家庭医生交谈,爷爷坐在沙发上还在粗喘着气…早餐时那么和谐的场面一下子都被打破了,每个人好像都那么不开心,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

似乎,每个人都那么纯白无辜,每个人又都那么罪孽深重,如果不是罪孽深重,他们何以如此痛苦,如果不是纯白无辜,她何以谁都怪不起来?

人长大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懵懂任性的岁月已经过去,她只能做一个懂事的大人了。指甲把掌心抠得青紫,她到底还是松开了手,放过了折腾自己,像个乖顺的孙女那样蹲在爷爷身边帮他顺气,接过刘妈送来的药片给爷爷服下。

秦薇解决了外面哄闹的麻烦,最后一个进客厅,见状,什么都没说,她接过宋子坤手中的毛巾为神智混乱的老人擦脸,安慰道:“妈,又想多了吧?坏人早就被赶走了,别害怕,家里人都好好的,您看看…”

老人过了许久才清醒了一点,茫然地顺着秦薇的话重复道:“家里人都好好的?阿鸣呢?夏夏呢?怎么看不到他们呢?”

秦薇道:“妈,夏夏就在爸爸身边呢,看到了没有?二哥出差去了,您知道他一直很忙的,等闲了肯定会回来看您。”

这个谎到底撒了多少年,秦薇现在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话家常。

一直到晚饭的餐桌上,精致的菜肴摆上来,秦家由于冷卿的光顾而导致的混乱才平息了一点,秦老夫人注射了镇定剂,怕睡不安稳又服了安眠药,秦老爷子去医院复检,医生说心脏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秦露和她的儿子阿杰被送回了卫家,秦薇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宋子坤很抱歉地拍了拍冷雨的肩膀,宽厚地笑了笑,却还是跟在妻子后面走了,只剩下秦恪和冷雨两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

秦恪显然也没什么胃口,见冷雨放下了筷子他也不吃了,表情难得严肃,他正正经经地问:“夏夏,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那么混乱的场面里,她首先奔去的是那个男人的身边,握住的是那个男人的手,除非在场的人是瞎子,要不然谁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那个男人的安全。

冷雨答不出来,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到底喜欢哥哥什么呢?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秦恪没有逼她,身子往后一靠,躺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笑道:“夏夏,你才十七岁,知道什么是长久的喜欢么?他养了你十年,人长得不错,条件也不错,各方面都很有范,你就自以为喜欢上他了。恪哥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外面名声也不大好,可跟那个人比起来真算不错了,起码,恪哥哥没有杀过人,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还不算十恶不赦。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种人就是他那样的,下手狠毒毫不留情,明明遍身都不干净,却偏偏姿态清高不可一世。他那种人,你怎么斗得过?跟他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不吃亏?”

冷雨受不了烟味,闻到一点就呛得咳嗽起来,恪哥哥的话字字句句她都听清了,这是一个家长对她的担忧。可是,她从小就不喜欢听道理,以前她说话做事从来只看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她现在还是会选择随心所欲,她也许会立刻站起来,用很嚣张很放肆的口吻为哥哥辩解——恪哥哥,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其实你并没有弄明白,两个人一起生活,为什么要看一方能不能斗得过另一方呢?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可他爱着我,难道这不能成为我们在一起最大的理由么?

她虽然不懂事,不听话,也不明白什么是长久的喜欢,她甚至无法判断谁对谁错,然而,把每一件事都弄得那么清楚明白,对于喜欢与否的理由非要思考到底,仔细分析总结,讲出一番足以说服他人的连篇大道理来,这样才是对的么?本心比教条更重要么?爱之所以成为爱,是可以由教条来束缚解释的么?

冷雨不喜欢解释,她也不准备辩驳,只是道:“我吃饱了。”这么明显的回避把她的心虚表露无遗,说完她放下碗筷就起身回房,刚走到房门口就哽咽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拧开房门,从里面锁上,立刻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那个人拨过去,才响一声,她却慌忙挂了,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的伤怎么样了?也许,他正在医院里…

她从未想过,哥哥有一天会因为受伤而住进医院,她是这么无助,迫切需要听到哥哥的声音来获得点滴的安全感。

几乎是立刻,安静的房间里能听见手机震动的声响,接起就能听见哥哥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的,不知身在何处——

冷卿没有住院,他从不喜欢把一件事弄得人尽皆知,生病、受伤都一样。主治医师崔浩被请到冷宅,手术刚结束,子弹被取了出来,左手腕毫无知觉,好在位置浅,没有打中要害经脉,右腿骨折,打了石膏吊起来,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而他的面色森冷,谁都不敢靠近他半步。断骨流血不可怕,可怕的是对秦家人卑躬屈膝谦卑讨好,更可怕的是,哪怕低到了骨子里,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挽回。

“Leon,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杀了我最忠心的伙伴,还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他的身上,让他来替你背所有的祸端,你可真是歹毒!”刚刚做完手术,从麻醉中醒来不过了半个小时,就接到来自意大利的电话。即便再过去一百年,乔安娜女士入了土,她的灵魂想必还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混乱不止在一个地方出现。

冷卿靠在床头,用未受伤的右手接电话。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待儿子的态度,咄咄逼人,直率而莽撞,她的主观意识永远高于其它的一切,包括儿子的性命和荣耀,已到中年还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只要一件事不顺她的心,她就可以立刻张口指责。

他太过于了解她,包括她的性情,她的习惯,她的一切,可这个时候,身体的软弱和内心的挫败让他恍惚觉得,这些年,他是不是走得太孤独了?父亲死后,他便失去了唯一的荫蔽,开始思前想后如何维护家族,如何韬光养晦,如何在今时今日让仇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劳伦斯先生死于十年前的空难,从表面看,起因是母亲的嫉妒之心,而实际原因,是源自家族内部的派系之争。Romano家族在多年的经营之中已经渐渐分成两股势力,一股是以劳伦斯为首的保守派,秉持着一丁点的良心,做事总想着留有余地,一股是以安德鲁为首的激进派,主张把黑道势力扩大到每一个角落。

激进派的安德鲁与乔安娜青梅竹马,同是西蒙养大的孩子,如果没有劳伦斯的出现,他们俩应该会顺其自然地结成连理。在和乔安娜结婚之后,劳伦斯凭借着出色的决断和过人的谋略,渐渐在Romano家族里站稳了脚跟,他本应该作为一个家族的领袖,就算死于暗杀或者枪战,这是他理所当然的归属。可惜,他忘不了他的初恋情人,忘不了曾在冷家所遭受的屈辱,他回了国,建立了“朝华”,试图在T市那个地方重建起当初冷家的辉煌,也试图,挽回他的初恋。

意大利人对爱情的忠贞容不得一点瑕疵,何况是赤裸裸的背叛。乔安娜那样的女人,脾气火爆,可其实,这种性格的人最没心机——她有什么情绪都会很快发泄出来,她比劳伦斯要坦荡得多。只是,这种性格的人也容易受到蛊惑走上极端,她要杀了丈夫的初恋情人,不惜连丈夫也一同杀死。

对劳伦斯和他的情人下手的,正是安德鲁的部下。空难之后,乔安娜仗义地把责任一肩揽下,她在家族的会议中公开袒护安德鲁,如同袒护她那纯洁的不可撼动的爱情。她的愚蠢和暴躁让杀人凶手逍遥在外,既不用受白道的追捕,也不用受家族的严惩。直到今天,冷卿都记得在美国接到安德鲁的那个电话,他用那么平淡的口吻,陈述劳伦斯遭遇空难坠入海底的消息,安德鲁少了一个对手,他失去了敬爱的父亲。

冷卿不能原谅乔安娜,更加不能原谅安德鲁,他的父亲死于安德鲁的一手策划,他当然不能放过他。随后,安德鲁的势力越发嚣张,他便放任自流,渐渐地不再去干涉Romano家族的事情,却在暗中培植了自己在美国的黑道势力。过度的依赖就是毁灭,只有当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主宰一切,那时候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些年来,他把自己藏得深,把珍爱的宝贝也藏得密不透风,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留下,任何人都不知道在他的身边其实有一个小女孩,他们不知道,她就毫无危险。去年元旦他回国时中了枪,为了怕女孩担心害怕,他对她始终沉默。他独立惯了,从未想过要他的宝贝来分担他的麻烦和琐事,可他高估了自己的爱,低估了女孩的独立和成长,他以为她会永远像八岁时那样乖巧听话。

女孩的身体不好,正如沈洛所说,她是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可他走着走着却发现,就是这个瓷娃娃把他所有关于爱情和温暖的感觉都带走了,他拥有了她,就再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女人和多余的温度。时至今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坦荡地说,他给予她的爱,是他所能给予的全部,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质,那些由他而起的障碍,他已经全部清扫干净——包括他的未婚妻莫妮卡。

莫妮卡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郎,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宝贝,她也许能够成为他这个黑道继承人未婚妻的首选,可惜,她生在科斯塔家族。

今年七月,他的宝贝和卫烁“私奔”去了普罗旺斯,他在心灰意冷中给了她最后的两个月期限,其实,这两个月,同样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他回了罗马,依照Romano家族和科斯塔家族的决定与莫妮卡订婚。那天,安德鲁微笑着告诉他:“Leon,没有人能够阻止科斯塔家族成为Romano家族的伙伴,这也是西蒙的意思。你与莫妮卡小姐结了婚,两家的合作就算真的圆满了。”利用他的婚姻,来完成两家的合作,安德鲁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面对安德鲁伪善的笑脸,他也跟着笑了,却只反问了一句:“是么?”

订婚当天晚上,莫妮卡入了他的房间。不得不说,东方的女人与西方的女人有很大差别,光从身材上来看,西方的女人才能够与高大的男人更和谐地相匹配,她不用踮起脚尖就能轻而易举地搂住他的脖子,也不用刻意仰起头就能吻到他的下巴,她甚至不用刻意勾引,浑身上下都是欲说还休的妖娆。

可惜,冷卿不再是十六岁的年纪,即便有这么美的女人投怀送抱,他却觉得还不如他的宝贝轻挽着他的胳膊时来得心头温暖。男女欢爱太平常,他却无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满足一个让他提不起兴致的女人。在这样魅惑的夜晚,他突然想起他的宝贝来,不由地在心底自嘲,宝宝,你所嫌弃的哥哥,被再多的人喜欢着还是觉得空虚惆怅,那就让他跟命运赌一赌,如果赢了,他会回去找你,如果输了,你就彻底自由了。这似乎,还算是个不错的赌局,你和哥哥总有胜的一方。

莫妮卡很陶醉地伏在他的怀里,在他耳边吹气调情:“Leon,我爱你,今晚,你可以是我的么?”

冷卿的唇角始终是淡淡勾起的,他可以是个很好的情人,床上的功夫老道,床下的礼仪周到而绅士,女人想要的,他都可以给,然而,要看他愿不愿意给。他没有正面回答她,却只是问:“爱?有多爱?”

莫妮卡退出他的怀抱,魅惑的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要望进他的心里,她执起他的手,轻吻在手背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信誓旦旦道:“爱到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我尊贵的殿下。”

非常深情动人的语调,虔诚的动作,可惜,面前的男人拥有绝非凡人的铁石心肠,他坦然受了她的吻手礼,像个高不可攀的王者般俯视着她,他唇边的笑意加深,黑沉沉的眸越发深邃:“把一切都献给我?包括你的生命么?莫妮卡,如果这是你的誓约,我愿意收下。”

莫妮卡一愣,没有弄清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拔了抢,却并不是打向她,而是对准他自己的心脏位置,“嘭”的一声,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胸口的鲜血顿时潺潺流出,在胸前开出朵朵艳丽血腥的花来。莫妮卡已经完全呆住,根本来不及思考,性命垂危的男人举枪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声音冰冷如同地狱使者,他说:“把你的生命献给我,现在,你的死才是最好的时机。”

又一声巨响,手枪没有用消音器,整个宅子乱成一团。科斯塔家族的金牌杀手莫妮卡死于她所痴迷的爱情,稀里糊涂中枉送了性命,她的死在男人的眼里只是一个时机——安德鲁的嚣张警告不是没有道理,可他的推断却并非不能推翻。现在,冷卿走了极端,Romano家族和科斯塔家族的两位继承人一死一重伤,验伤报告显示,先开枪的是莫妮卡,Romano家族的继承人出于自卫才下的手,而他性命垂危。这一结果造成两个家族关系的彻底破灭和随之而来大规模火并,一个星期后,当他从昏迷中醒来,他的得力助手已经坐收渔人之利,灭了科斯塔残余的旧部,掌控了整个罗马的局势。

对付强大的敌手,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要占得罗马所有的大权,防止黑手党的位置落入其他人手中,科斯塔家族绝对不能留,早在莫妮卡没有出现之前冷卿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他的计划从七年前开始,一年比一年更完善,暗中培育起来的独立黑道势力和漂白的庞大商业连锁集团,经济上独立,力量上独立,确保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收拾残局,再利用科斯塔家族来对付安德鲁,名正言顺地把暗杀安德鲁的罪名扣在黑手党火并的头上,一石二鸟之计。

他没有亲眼见证安德鲁的死亡,却可以想象到他的狼狈和无力,刺杀安德鲁的正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杰克,与安德鲁拥有相似的眉眼,一眼就能认识。冷卿的心太狠,因为劳伦斯先生死于安德鲁的一手策划,他便用残忍一百倍的手段来对付安德鲁,哪怕是安德鲁死了,他所受的惩罚却远远没有过去——

死在亲生儿子的手上已经足够失败,但是,没有什么比在一个人死后还诋毁他的名声更不堪的了。之前国际刑警指控科斯塔家族和Romano家族贩毒、军火走私等一系列的纯黑买卖,冷卿对前来为他作证的罗马政府官员供认不讳,承认Romano家族确实参与其中,可那个参与纯黑买卖的主脑安德鲁已经被击毙,从此Romano家族将会与罗马政府协调一致,共同维护当地的治安以及和平。

力量的强大,才能决定一个人的话语权,他怎么说,别人就会怎么信,哪怕他说的并不是事实。

原本安德鲁在黑道火并中被暗杀,会以功臣的身份登记入册,可惜,政府对他发起指控,死去的安德鲁将会以罪人的身份被家族永久除名。

乔安娜这次电话里找冷卿理论的,正是这件事。

“你的心何以如魔鬼般狠毒,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肯放过?”乔安娜的指责还在继续。

冷卿坦然接受她的评价,他十分平静地问:“说完了?”

乔安娜在冷卿的面前从来没有讨到过一次便宜,母子间的对话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剑拔弩张歇斯底里,乔安娜恶狠狠道:“Leon,你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你去告诉西蒙,让家族恢复安德鲁的名声!还有那个野种杰克,他凭什么担任家族的大管家?!”

冷卿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乔安娜,要过多久你才能不这么幼稚?西蒙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却时时给他找麻烦,你不是一个能当大任的人,这一点,你自己却毫无自知之明。”

“我没有自知之明?!”乔安娜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怒吼:“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只是为安德鲁不平,他是我从小的伙伴,几十年的感情,你却轻而易举地毁了他!Leon,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与你父亲的那个小野种在一起,肯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我马上就让人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