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烁笑,专心地开车:“夏夏,既然现在就知道是错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如果是无心之过,当然可以原谅。”

“是哦,知道是错事,就不应该去做了。”冷雨也笑了,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青春无敌的美丽。她眯着眼,浑身上下忽然有了一丝迷人的慵懒,看得卫烁有些怔忪,忙收回眼睛笑起来:“夏夏,知道烁哥哥这辈子最感激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冷雨看着他,摇摇头。

卫烁探身过去吻在她的脸颊上:“我的小公主终于回到了我身边。”

冷雨咬咬唇,傻笑起来,夕阳渐渐沉下去,她眯着眼看那些昏黄的光,心里却在揪着疼。明天要订婚了,这些日子卫妈妈对她的态度仍旧不好,小姑姑还是对她冷着脸,爷爷的身体依然不好,哥哥似乎才刚刚恢复健康,如果这个时候她被发现怀了孕,孩子的爸爸是她的哥哥,大家会怎么样呢?

卫妈妈肯定会气得恨不得掐死她,小姑姑会指着她的脑袋骂她败坏门风,而爷爷会因为激动而一病不起,哥哥又会为了她来秦家低头,像个欠了债的罪人似的忍受种种指责,而烁哥哥,他将会因为她的孩子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本来,她觉得嫁给烁哥哥,所有人的怒气都会平息,即便她知道自己不会快乐也没关系。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了,这样对烁哥哥一点都不公平,对孩子也不公平。她的孩子会叫别人爸爸,而不是叫哥哥爸爸,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当晚,她回秦家吃了饭,和家人一起度过了平安夜,她却在众人熟睡后离开了老宅,出租车带着她去了最近的酒店。仰头望着酒店的外观,并不豪华,灯光昏黄,处在城市的最边缘处,也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让人感觉宾至如归。然而,她还是握着手机低着头走了进去,她出生于顶级的豪门,从小养尊处优,一直过的是公主般高高在上的日子,如今,她把祸端带到了这个普通的酒店,她将死于今夜。

凌晨四点钟,一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奔赴城西的如归酒店,在众人的惊疑中让服务生打开3023的房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漫了一层血水,人要走过去,必然趟着血。浴室的门紧闭着,水汽氤氲,那男人一把拉开磨砂的玻璃门,只见一个女孩穿着厚厚的衣服躺在浴缸里,纤细的左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猩红的血潺潺不断地从割破的动脉处溢出来,水声哗哗,温热的水持续灌入浴缸,女孩脸色惨白,已经不省人事,一部黑色的男士商务手机半握在她的另一只手上,随着她身体渐渐下滑,手机也已经半落在水里。

酒店的工作人员吓傻了,木头似的呆在原地,这么血腥的现场,不是他杀就是自杀,无论哪一种,酒店都要负起责任。那仓促赶来的男人大口地呼吸,全身都在颤抖,忽地趟着血水上前把浴缸内的女孩抱起来,她的棉衣浸了水,湿漉漉的,又沉,他试了三次才抱起她,转身,对围观的客人和大吼:“让开!”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男人好看的眼眸中含了泪。

卫烁这辈子都不曾像现在这么无力地哭过,凌晨三点半,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睡了,可今天是平安夜,他玩得有些晚,加上想着明天白天的订婚仪式,他居然有些辗转反侧,鬼使神差地拿起床头的手机开了机。

一条留言跳出来,有些疑惑地点开,留言里女孩的声音那么清晰悦耳,他本以为她要在订婚之前对他说些什么,可女孩的话却让他的心寸寸碎裂:

“烁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新娘了。夏夏那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烁哥哥,那么小的时候就一直想,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Lucy,没有别的女孩子,只有夏夏一个人,那烁哥哥就不会喜欢别人,只喜欢夏夏,那该多好啊。可是,十年之后,是夏夏先爱上别人了,夏夏自己也阻止不了自己爱上了别人。要是时间能停在十年前就好了,要是夏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烁哥哥就好了,那样,烁哥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今天,我在车上问烁哥哥,要是做错了事,烁哥哥会原谅么?嗯,明知故犯的错肯定是不能被原谅的,夏夏现在做了一件错事,爷爷奶奶小姑姑他们都不会原谅夏夏,烁哥哥也和他们一样吧,不要原谅夏夏。人死了以后到底能不能上天堂呢?上了天堂之后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么?烁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婚礼,夏夏不能去了…”

与十年前女孩的电话留言不同,这是遗言,听得卫烁毛骨悚然心惊胆颤,当下就拨了秦家的电话,老佣人半天才慌忙回复夏夏不在家里。他随即查了T市的公安系统,终于找到了用女孩的身份证登记入住的这家酒店…

现在,怀里的女孩周身被血色浸染,他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救,什么都不能想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他只想着快点去医院,快点抢救,快点,快点…

可他们刚出酒店的大门,一群黑制服便从四面八方包过来,把整个酒店围得水泄不通,怀中的女孩被人夺了过去,卫烁和酒店的其他人都被黑制服隔开,那个男人只穿着睡衣和拖鞋,将女孩护在怀里,大步跨上已经赶来的救护车。

一般车辆都会给紧急救护车让路,可今天救护车前却有十几辆车开道,平安夜,不夜城,即使是夜半十分路上行人和车辆也不少,可不一会儿功夫每条路上残存的行人车辆便被暴力强制清得干干净净,畅通无阻的救护车以从未有过的飞速驶往第一医院。

救护车内,医生在给女孩止血、抢救,男人握着女孩的右手无法控制地在发抖,他不敢看她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却又不放心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她,只好又盯着女孩的脸看,看医生清理她另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腕。他吻女孩冰凉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唇比她的手还要冷,他哑着声音叫她:“宝宝,哥哥来了…”

女孩不给他一点回应。

从前每到圣诞节女孩都非常不开心,因为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从她说话的口吻和失望的眼神里他都能看得出她想要他陪着她。他想着等解决了那些凶险,她要如何放肆便如何放肆,他全都由着她,再远的地方他都能陪她去。

今年是他留在国内的第一个平安夜,也是第一个他可以自由支配的圣诞节,可惜,女孩却不在他身边了,过了午夜十二点,已经是第二天,等天亮起来,他的宝贝就将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他将彻底成为她的陌路人。

白天他去那家医院,并不是偶然,因为知道她要去,他才会刻意在那个时间出现,第一次在圣诞节亲手把礼物交给她,又怕她不肯要,送完就离开。得不到就放手吧,他第一次这么认命,如果她的宝贝做出了这个选择,如果她觉得远离他会幸福,那他就接受。

平安夜冷宅里一片清冷,客厅里的圣诞树下还是摆了很多彩盒包着的礼物,缎带五颜六色,可惜,没有人再拆开它们了。整个家里只有他和波斯猫菲丽相伴,菲丽十年如一日地懒洋洋,他抱着它时,它心情好就搭理一下,心情不好头都不肯回,养猫的男人付出了耐心,其实根本得不到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太慢,一杯又一杯烈酒灌下肚,他却还没有醉,离开主卧踱步进了女孩的房间,房间里还保持着原样,他坐在床沿上,恍惚间女孩似乎扑进了他怀里,可等他收紧手臂,却发现抱了个空。

自嘲地躺在空空的床上,房间里空调未开,空气湿冷,他的酒劲突然上头,长臂摊开,一个失手打落了床头柜上的一个东西,顿时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哥哥,我想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可是,你永远都不能陪我。就算有再多的礼物,哥哥不在,宝宝还是没有家,还是好难过好害怕…”

他的酒马上就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声音的来源是躺在地板上的一个圣诞老人玩偶,他弯腰把它拾起来,这才发现是一个录音娃娃,里面的声音来自他的宝贝。

心尖锐地刺痛着,去年圣诞节他的宝贝不在家,那么,录音的时间就是前年的圣诞节了,一个小女孩居然把心思藏得那么深。他那时候想必太过分,让女孩觉得和他在一起一点都没有安全感,她有什么话不敢对他说,只敢告诉圣诞老人,她觉得没有依靠了,才不惜一切代价要离开他。

眼眶湿热,他拎着圣诞老人的录音娃娃回到主卧,拿起枕边的手机准备给她电话,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五,女孩肯定已经睡了。如果电话不行,就短信,今夜,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一字一字地打出来,才按到一半,突然熟悉的号码来了电话,匆忙接起,电话那头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轻轻的:“哥哥,对不起,一直让你那么难过,以后不会了…”

他听着,不知道怎么接,他的宝贝在深夜跟他说话,似乎并没有要他回应,她自顾自继续说:“哥哥,那天晚上对你说的话有真的也有假的,现在说的才是真的,哥哥以后要是找到一个更乖更好的宝宝,那就好好喜欢她吧,让她陪在你身边,可是,不要一点都不记得宝宝,那样的话,宝宝会难过,很难过…现在光是这么想一想,都觉得很难过…宝宝真没用,说话不算话,老是反悔,又想让哥哥开心,又想让哥哥不要忘了宝宝,咳咳咳…”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男人才突然惊醒,哑声问道:“宝宝,被子没有盖好?怎么感冒了?”

女孩像是听不见他的问似的,电波把她的喘息声传过来,很不寻常,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哥哥,其实…宝宝一点都不后悔遇到你,咳咳咳…哥哥…晚…安…”

突然,“咚”的一声,手机似乎是掉进了水里,发出一声闷响,等他再问,那头只剩轻微的流水声,信号没有切断,只是没回应。这不是寻常的通话,女孩必定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什么都顾不得,一边往楼下奔,一边让人通过卫星定位系统找出手机信号所在地。

十分钟后,他刚在如归酒店前下车,就看到他的宝贝不省人事地躺在急急奔出来的卫烁怀里。短发湿漉漉地一簇一簇贴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只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衣棉裤,袖口、裤脚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或浓或淡的血水。最让他眼睛刺痛的是她的手腕,即便卫烁用力握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来,白色和血红相应,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还要恐怖,把他所有的呼吸瞬间全部夺走。

卫烁越跑越近,他越是定在原地半步都不能动,他如何能相信白天还健康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十个小时之后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谁能给他一个解释?!

“冷先生,这枚戒指刚从病人的手指上拔下来,还是请您代为保管吧。”一个小护士怯生生地递上一枚红宝石戒指。

冷卿望过去,戒指戴在割腕的左手上,他刚刚没有注意,因为染了血,红宝石的颜色越发地鲜艳起来,灼得他的眼睛发痛,那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女孩站在雪地里要跟他分手,她说她要订婚了,以后都不再见他,她说她已经把他送的戒指扔了。

可她割腕自杀,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只有这一枚红宝石戒指。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她嘴里说的,实际做的,差别那么大,他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哥哥,这么好看的戒指,我能试试么?”

“戴上了就不准摘下来了。”

“我喜欢这个戒指,才不要摘下来,谁都别想跟我抢!”女孩笑嘻嘻。

冷卿接过戒指,和女孩的右手一起捏在掌心里,情绪未明地低下头,忽然哑声问:“还有救么?”

医生还在手忙脚乱地急救,乍听得男人这么镇定,却不敢实话实说,其中一位医生斟酌着用词道:“病人服食了过量安眠药后割腕自杀,失血过多,必须马上抢救…”

救护车停了下来,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推着担架把女孩送入了急救室,门随后紧紧合上,只剩下红色的顶灯刺目地闪着。

女孩刚进急救室,卫烁就来了,他身上血迹斑斑,从手到脚没有一块地方干净,吓得护士忙上前扶他。卫烁推开他们,脚步踉踉跄跄。没有谁比他更恐惧更有苦难言,作为未婚夫,在订婚仪式前一夜亲眼目睹未婚妻的自杀现场,他究竟有多不堪,让女孩宁愿死也不肯跟他订婚呢?

秦恪、秦薇、宋子坤等人也因为卫烁之前的电话而陆陆续续赶来了医院,见到卫烁和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血迹,他们先前的恐慌才转为真的害怕。秦恪是急性子,也最鲁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无法接受,第一个就想到了冷卿,忍不住跨上前去要对冷卿动手。

可他还没有碰到冷卿的衣服,人就被两个黑制服制住,男人回过头,猩红森冷的眼睛从秦恪的脸上划过去,面色酷寒满含杀意,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缓却绝不容忽视:“这里是医院,吵着了她,不管你们是她的谁,我都敢杀。”

他从不是一个有耐性的男人,他的耐性在见到女孩满身血污的那一刻已经完全崩溃,什么亲人,什么家人,她若是出了事,他们以为他们算什么?

秦恪被男人浑身杀下充斥的杀意唬住,宋子坤把他拽了过去,轻声斥道:“阿恪,别闹,夏夏在里面。”

身后的秦薇忽然哭起来,宋子坤松开秦恪回头,见妻子捧着手机,眼泪压抑地往下掉,他顿时心疼得不行,才一过去,她就扑进他怀里,哽咽得不能自已,宋子坤接过她放下的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来女孩清脆而动听的声音:

“爷爷,奶奶,小姑姑,恪哥哥,还有很多家人,对不起,夏夏虽然回来了,却和十年前不一样了,有时候她睡着了被噩梦惊醒,也会想,要是夏夏十年前就死了多好啊。她死了的这十年里,还有那么多人记着她,每一年都会有很多人去墓地探望她。只有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才值得被喜欢,是不是?奶奶以前总是这么说。今天是平安夜,刚刚我去爸爸妈妈的房间看了看,看到那个时候的全家福,爸爸妈妈还有夏夏,就应该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宋子坤喉头一哽,把电话递给了怒气冲冲的秦恪,拍着妻子的背安抚。

秦恪疑惑地听着,很长的一段留言,女孩的声音在继续:“刚刚在圣诞树下,我许了一个愿望,要是十七岁的夏夏能变成两半就好了,一大半留在家里,和最喜欢的烁哥哥结婚,和最喜欢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一起,家里的人都没有变,都不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不会皱着眉头。恪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骑着他的哈雷带夏夏去耀武扬威,露姐姐还会愿意把她漂亮的发卡送给夏夏,小姑姑也不会故意装作凶声恶煞,而是像以前一样爱笑爱闹,她的笑话讲得最好,爷爷和爸爸最喜欢听小姑姑的笑话,她一开口,所有的家人都跟着一起笑了,多好呢…剩下的一小半去找哥哥,很小一半就好…”

秦恪脸上藏不住事,这么一小段留言早就把他的泪逼出来了,等听到女孩叫哥哥,他愤然把手机往冷卿怀里一丢,明明是暴怒的语气,可出口的声音却压得很低:“给你的!”

冷卿把手机放在耳边,现在这样的时刻,急救室里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女孩的声音从电波中传来,忽然给了他天人永隔的错觉:“剩下一小半去找哥哥,很小一半就好,夏夏没心没肺让他担心了那么多年,这一离开,哥哥身边就只剩下菲丽那只讨厌的波斯猫了,但是,我又很羡慕菲丽,如果死了的人可以变成波斯猫,就好了。哥哥一直叫我宝宝,从七岁叫到十七岁,一点都不害臊,有时候我很想对他说,哥哥,你像个大傻瓜一样,我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早就不是宝宝了,这么叫会被人笑话的。可又不知道该让他叫我什么,好像每一个名字都不如宝宝好听…”

心里的怒火忽然都熄灭了,只觉得心疼,宝宝,全世界只有你觉得哥哥像个傻瓜,可是这个傻瓜没有了你,他要怎么活下去?刀片划破手腕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要哥哥放手或者永不放手,你说一声便是,他哪里可能喜欢上别的宝宝而忘了你呢?

“可是,我知道这个圣诞愿望不可能实现了,都只是我胡乱想想而已。明天,当你们从睡梦中醒过来,就当夏夏已经死在十年前了吧,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她自己的错。你们的心里肯定在想,十年后的夏夏真是不懂事,怎么就算死了,还不让家里安宁呢?她没有办法了,她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让她走吧…”

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为什么?

诀别的遗言每个人都听见了,每个人都安静无声地在急救室前等着,好消息或者坏消息,医院这种地方,最让人恨得忍气吞声。

一个多小时后,红灯突然灭了,急救室的门从里打开,众人都围了上去,医生走出来摘下了口罩,环顾众人道:“已经对病人进行了抢救,洗了胃,缝了伤口,本来救治得及时,这种情况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病人已经怀孕两个月,因为轻生,孩子流掉了,导致失血过多,现在,她的身体非常虚弱,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进一步观察。”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冷卿,那个男人没有让他们看清他的表情,他脚步不稳地冲进了急救室,和医护人员一起把昏迷不醒的女孩送进了贵宾病房。贵宾病房随即被封锁,任何人都进不去。女孩的左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把血肉模糊的伤口遮得看不见,她才十七岁,这么小,他却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昨天在医院的电梯里,她默默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他当时就应该想到她不开心,她那时候想必就已经知道有了孩子。

她太小了,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却要做妈妈了,孩子的爸爸还是一个她不能相认的人,她心里该有多痛苦无助,才会走上这条绝路,吞下安眠药后在凌晨割腕自杀,她根本是一心求死,若是他们去迟了一步,肯定无力回天。他从不认为自己软弱可欺,却在这一刻真正觉得自己无用且懦弱,让心爱的宝贝遭受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痛苦,忍受来自外界数不清的苛责,任他能得到全世界又如何,他的宝贝若是不在了,他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三夜,除了他,秦家和卫家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踏入病房半步,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的全世界正躺在这病床上。一直在输液,女孩的胳膊和手都肿了起来,血管又细,针扎的地方一片青紫,男人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男儿平生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他这一生只为这个女孩流过泪,恨不能替她受苦。

三天来只喝提神的黑咖啡,他的胃终于受不了,寸步不肯离,医生只好在女孩的病床旁为他输液。世界的黑暗,他陪她,刻骨的疼痛,他陪她,她想去哪里,他都陪着她。

“宝宝,不要让哥哥的身边只剩下菲丽,快点醒过来,嗯?”

他絮絮叨叨轻声地说,女孩没有回应。

冷雨醒来是在几天后新年的早上,天刚刚亮,医院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一声声的烟花爆炸声,她睁开眼,微微一侧头就看到伏在床边睡着的男人,她的手上插着管子,他的手上也是,两个人输液的液体一滴一滴慢慢地流下来,速度和谐一致,病房里特别安静,居然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能感觉到彼此脉搏跳动的频率,她不自觉想收紧手,却因为指尖僵硬,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手只是轻微地动了动,本来想反握却变成了轻颤,男人立刻就抬起头来,下巴上的胡子很深很杂乱,一双黑眸里满是红血丝,他的大手收紧了些,紧握住她的手指。

冷雨忽然就想笑,她动不了,只是唇角轻轻一弯,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唇形男人却看懂了,她说:“哥哥,好难看…”

男人的黑眸锁在她脸上,眼底有重重的疲倦,倾身吻她的指尖,他那么平静地开口道:“新年快乐,宝宝。”声音里分明夹着颤抖。

冷雨轻轻眨了眨眼,眼皮很沉,她这一睡居然从旧年睡到新年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她,一个月后,冷雨出院。这才得知,爷爷已经去世二十多天,就在她醒来之后的第二天。

没有人怪她,没有一点责备,连从前对她言语最激烈的小姑姑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把爷爷给的遗嘱交给她。

客厅里,奶奶在到处找东西,翻箱倒柜地找,找不到就拽住秦薇问:“小薇,你爸爸呢?他去哪里了?”

秦薇答:“妈,爸爸出去散步了,很快就回来。”

奶奶神情一松,站起来道:“我回房去,让他回来别乱跑,等我一起去散步。”

秦薇满口答应:“知道了,妈。”

爷爷死于心脏病突发,原因是她的轻生。就算他们谁都不说,冷雨也知道,不责备比责备更让她无法原谅自己,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对的,继续活下去她会惶惶不安,再死一次又会给多少人带来痛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开遗嘱,爷爷亲手写下的字,刚劲有力,甫一打开,泪落如雨。

农历新年,冷雨在秦家度过了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个大年夜,祭拜了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一个星期之后赴法留学。启程那天,家里很多人都去送他,一直到她过安检,回头看,那个人也没有来,她低下头,在心里笑了笑,大傻瓜,又伤心了吧?

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大厅一角,男人迟迟没有离开。昨天他们在游乐场道别,女孩坐在旋转木马上,彩色的灯光闪烁,整个偌大的游乐场只有她一个人,像童话里最受宠的公主。

她跟着旋转的节奏来来回回地转圈,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看她一会儿近,一会儿又远。旋转木马很可怜,永无止境地转动,永远追逐不到彼此。

女孩终于开口对他说:“哥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爱情呢?是不是我们分开的时间太短了,我们遇到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一直放不下对方呢?这只是习惯,并不一定就是爱,对不对?就好像菲丽丢了,哥哥让人到处找它,好像心理暗示似的,不断告诉自己,这只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找到它,要不然每天晚上都会睡不着。可是时间一久,会不会就把失去的痛苦忘了,然后能安睡呢?”

男人不答,等她继续说,旋转木马转到他面前,女孩朝他张开手臂,他下意识地上前接住她,把她从颠颠簸簸的旋转中抱下来,女孩搂着他的脖子,笑靥如花地仰头看着他:“哥哥,我们分手吧。”

男人的余光瞥见女孩左手腕上的红玛瑙手串,那手串遮住了可怕的伤疤,他一点都没有疑问,开口应道:“好。”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失去了立场,秦老爷子的死更是在两人面前横下了跨不过的槛,他靠近一点对女孩来说就是伤害,他们是世上最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既然女孩要分手,那就分手吧。

“三年。”女孩继续道:“三年的时间,哥哥不要再跟我联系,如果哥哥爱上了别人,就跟她在一起,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就跟那个人在一起,如果三年以后我还爱着哥哥,我就回来。好不好?”

男人望着女孩的目光始终如一:“好。”

他懂女孩的意思。男人在心里为她刚刚的话做着解说,克里希那穆提曾说爱与占有从来不能共存,我们所谓的爱一定包含了嫉妒、恐惧与焦虑,只有当嫉妒、占有、掌控的活动止息下来的时候,我们才会认识到真正的爱是什么。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迷茫,总喜欢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所信奉的东西找一些有利的佐证,好证明自己做的是对的,以用这些证据来支持自己走下去。而人生阅历丰富了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看那些规则、教条常常会觉得好笑。

可这些道理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看透的,女孩还那么小,她得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才能明白爱到底是什么。否则,任何人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成长是岁月所应该担负的任务,他的速成和期盼无处下手,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越走越远,随时可能离他而去。现在,连他都不确定,几千公里的距离和三年的时间,那些他信誓旦旦的爱,还会存在么?

沈洛说的对,萝莉养成这条路太艰难了,因为一个不小心,萝莉也许就会飞走。她的翅膀又轻又薄,她的心飘忽不定,她想飞走,而飞翔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在去巴黎的航班上,整个头等舱没什么人,卫烁坐在冷雨身边,为她盖好被子,道:“夏夏,去了巴黎之后,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的学业紧张,我也不能打扰你,但是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随时可以告诉我。”

自她被抢救回来,烁哥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对她依旧温柔有耐性,语气却明显地生疏了,订婚的事情没有人再提,烁哥哥像忘了这件事一样,不过,他还是作为她留学法国的监护人与她同行,这一点,没有变。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对新环境的适应,课业的紧张,还有种种生疏的文化差异,让她应接不暇,她学的是绘画专业,烁哥哥是这方面的高手,她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请教他。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她去烁哥哥的住处找他时,意外发现他带回了女朋友,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孩,很漂亮,也很热情,他们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她觉得尴尬,悄悄退了出去,为了怕打扰他们,渐渐地,她越来越少去找他。

她每天作画到深夜,心有时候平静有时候烦乱,画板上素描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望着那轮廓想,来这里第377天了。

她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四年的学业,离约定的日期还剩一年,她开始了环欧洲的单人旅行,用四个月的时间走了很多国家和城市,途中走走停停,很少在一个城市长久地逗留,却执拗地在圣诞节后流连于意大利,时尚之都米兰、水城威尼斯、文艺复兴的起源地佛罗伦萨,还有古城罗马,那一天,站在许愿池边投下硬币的那一刻,她的脑袋空空,看着游人虔诚的表情,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旅行终止于此,启程回巴黎。刚下飞机,烁哥哥就等在那里,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听她讲旅途中的趣事。她在车上问他怎么知道她今天回来,卫烁专心开车,没有看她,只是笑道,因为他打算和女朋友麦琪结婚,必须得等她这个未婚妻回来解除婚约。

这个回答似乎无懈可击,但如果仔细想一想,会发现其实不合逻辑。

冷雨有些惊,两年半的时间可以爱上一个人么?可烁哥哥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开玩笑,她便笑嘻嘻地答:“那我可以当伴娘么?”

卫烁的手没有握稳方向盘,他还是没看她,语气像是在笑,很轻松:“不用了夏夏,婚礼不会铺张,只是去公证一下,不需要伴娘。”

冷雨没有注意他说话时斟酌压抑的口吻,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忽然轻声叹道:“烁哥哥,我…想回家了…”

三天后,卫烁送她去机场,航班不是回国的,而是去南法。过安检之前,冷雨递给他一副卷起来的画,笑道:“烁哥哥,这是新婚礼物。送给你。”

卫烁迟疑了一会儿接过来,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等女孩疑惑地回身,他的轻吻正好落在她的额头上,卫烁俯视着她,眼眸沉静淡然:“夏夏,生日快乐。”

冷雨微微一拧眉,她早就忘了今天是自己真正的生日,她记得的日期是七月,而不是六月,烁哥哥和家里人都一直记得。她感激地展颜一笑:“谢谢烁哥哥。”

等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卫烁展开手中的画卷,不由地喉头一哽,画中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一眼看不到头的生机勃勃,这幅画是女孩的获奖作品,绘画的水平有了很大的长进,色彩、构图、整体的协调感都是小时候不能比的,非常珍贵。可他宁愿画中那些向日葵的花瓣都是绿色,女孩扑进他怀里不依不饶地闹,硬要让他承认向日葵的花瓣本来就是绿色的。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忽然失去了方向感,两年以前女孩在他们的订婚仪式前一夜自杀,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的逼迫,这件事把他关于爱情的理想和期盼全部毁尽,无论她活着还是因此死去,他都再也不会有爱情了。十年前,他和女孩吵了一架,第二天她就出了事,十年后,他说亲兄妹的孩子是罪恶的结晶,女孩因此轻生自杀,他有多悔恨多无助,谁能体会?

他煎熬地等,四五天后,女孩终于醒来,他跪在爷爷的面前主动要求和秦家退婚,他得不到的小未婚妻,他放手了,他不要了,他彻底地认输了。秦卫两家退了婚,他还请求众人不要告诉夏夏,如果夏夏知道了,她必定会多心,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他不愿让她觉得亏欠。退婚的第二天,秦爷爷过世。

其实,与她同在巴黎的日子,他常常幻想,也许在时间和距离上占得先机的他,会有那么一点可能性能够与她重新开始。他充满耐性地等,细心体贴地照顾,却都抵不过女孩在深夜里描摹的轮廓幻影。他在画室里画她,疯了一般,女孩在画室里勾勒另一个人的影子,无可救药。

他有了女朋友,她大大方方地祝福他,没有半点不开心,她照旧画她的画,他在心里不只一次地想问,夏夏,烁哥哥要结婚了,烁哥哥是你的未婚夫,难道你就没有不高兴么?想起当初她和那人轰轰烈烈的事迹,只因听说那人要订婚了,她恼羞成怒地对着全球直播的摄像头气势十足地让那人对她负责。

自暴自弃吧,苦酒自饮吧,同处一个国境,同在一个城市,她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他越来越不能镇定,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后来,她选择了单人旅行,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在她身边,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她从来没有发现他。她在罗马许愿池边忽然折返,他裹挟着一路风尘尾随,她以为他特意来机场接他,他却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在。

许愿池不是罗马唯一的景点,也不是最值得留恋的地方,她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心虚,他故意说他要结婚了,以表明和麦琪关系的已经进一步发展。女孩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妻,她的未婚夫要和别人结婚了,她却问,她可以去当伴娘么…

夏夏,伴娘的身边必然有伴郎,原谅烁哥哥不够大方,他做不到。

女孩忽然说想回家了,他在心里自嘲,夏夏,这就是你在许愿池忽然折返的原因么?周围的游客熙熙攘攘,语言多种多样,你是想起了久别的故乡还是忆起了抛不下的那个人呢?

她说回却没有马上回,一定要先去南法的庄园看一看,却坚持不让他作陪。看着她独立而坚强的面容,他恍惚地想,夏夏,烁哥哥真是错过了太多太多。因为错过了你人生中爱情萌芽的那一个时期,他便失去了与那人争夺你的机会。所有的手段都变成了卑鄙,所有的争取都变成了伤害,明明是他先遇到你,为什么却反而成了你眼中死都不肯嫁的无用之人?

多么矛盾的心理啊,一方面希望夏夏还会喜欢他,希望在她离开的这些年从未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一方面却又庆幸这十年里有人对她那么好,好到她把人和心都给了那个人,再也不肯回到他身边了。站在他的角度,如果那个人待她很好,她很爱那个人,他会难过,可如果那个人待她不好,他会更加难过。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于是,最后委屈了他自己。

这不是谁爱得越多得到越多的问题,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这是命,他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十四岁的卫烁第一次见到四岁的秦夏,是在农历腊月的一场婚礼上,小孩子喜欢疯跑,他才跨进门槛,就被她撞进怀里,她的小鼻子撞痛了,娇娇弱弱地就哭起来,他忙抱起她哄。

随后,秦家的二叔秦鸣就带着那个美丽温婉的天才女演员夏茵走了过来,他怀里的小孩子手臂一张就扑进秦二叔怀里,她回头奶声奶气地拿手指着他,小声道:“爸爸,妈咪,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夏茵笑了,眉目如画:“夏夏,这是烁哥哥,是夏夏的未婚夫。”

“未婚夫是什么?能吃么?”小娃娃不解地问。

夏茵温柔又耐心地解释:“就是以后会一直和夏夏一起生活的人,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烁哥哥都会一直陪着夏夏。”

小娃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忽然握住卫烁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卫烁还没有从吃惊回神,小娃娃自己开口道:“咬了一口,就是我的了,烁哥哥,你跑不掉了哦。”

他的小未婚妻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十四岁的他只能摸着手发愣。

呃,这一咬,他彻底记住她了…她的牙很好。

十几年后,他已至而立之年,他的爱情却刚成年,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把画小心地收起来,转身给麦琪拨了电话:“我们的契约提前终止,你可以走了。”

女孩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罢了。夏夏,因为少了那十年的岁月,烁哥哥花费一生的时间也弥补不了,当你的心里住满了那个人,烁哥哥才找到你,太晚了,是不是?

下午开会前,胃疼,秘书肖沁给男人送了药,刚想劝他去医院,见男人脸色难看,不敢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两年半的时间,女孩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电话、短信、邮件,彻底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离三年之约的期限越来越近,女孩会回来么?他心里毫无着落。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可如果他思念的那个人不记得,再多的人记得也无用。

也许是因为胃疼加上心情不好,下午的例会开到一半,“朝华”过半数的高层都被训了一遍,那些人自以为完美的企划案和工作总结都被批得一文不值,整个会议室气氛凝重,众人如坐针毡。又一位高层发言完毕,见总裁大人的脸黑得厉害,不由地暗暗吞了吞口水,静候着乌云压顶。

冷卿翻着面前的文件,一页一页,越看越火,正要开批,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在座的高层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都不敢回,心道这是哪个不要命的这个时候还敢忘枪口上撞。

果然,只见总裁大人森冷着面孔,黑眸怒气沉沉地扫过去,可是,意料之外的,并没有等来他的怒火发作,因为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略略迟疑问道:“哥哥,那个…你有时间出来一下么?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虽然是询问,态度却完全不知天高地厚,人人都为这个“哥哥”捏了一把汗,敢在“朝华”的会议室里撒野的人,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总裁大人千年冰山似的俊脸开始慢慢融化,他没有刻意笑,笑意却扩散在眉梢眼角,连酷寒的黑眸也漾起了显而易见的温柔,无视在座的所有人,他径自站起来,迈开长腿往大开的门走去。

那些高层冷汗,偷眼看去,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孩,因为戴着大大的墨镜和遮阳帽,她的脸被挡去了大半,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的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细细数去,刚好十一朵。

总裁大人且走,她且退,很快就退到门后看不见了,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总裁秘书肖沁淡定地收拾文件站起来,对疑惑忐忑中的高层道:“散会吧。”

高层面面相觑,有人不安:“肖秘书,这…”

肖沁笑得云淡风轻:“诸位的运气很好,救星突然驾到,现在都可以回去吃饭休息了。”

高层还是不敢动:“总裁只是出去听一句话,难道这一句话比几十亿的业绩还重要?”

肖沁微笑,立刻答:“当然不是。”在众人的疑惑中,她接着道:“小公主的一句话比整个‘朝华’都重要,怎么可能只值几十亿?”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肖沁的高跟鞋有节奏地迈了出去,留下一室的男人女人在回忆刚刚那个女孩的样子,以及总裁大人突然温柔似水的神情。

女孩走到门后,摘了墨镜,回头直视着大傻瓜一样被牵着鼻子走的男人,轻轻一咬下唇,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白玫瑰递给他,开口道:“生日快乐,哥哥。”

女孩穿了一件糖果绿的及膝连衣裙和七厘米的高跟鞋,可站在男人面前她还是显得娇小,以仰视的姿态捧着花,好像教徒一般虔诚。

男人低头凝视着她,半晌,单手接过花,神情似欢喜又似失落,他微微拧起眉,唤她:“宝宝…”他想问,宝宝,这就是你要跟哥哥说的那一句话么?虽然他很高兴,却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人就是这么得寸进尺,明明因为她的提前归来他的心里已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喜。

久违了的一声呼唤,把女孩的泪瞬间逼了下来,她强忍的镇定刹那崩溃,突然上前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抱住他,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因为走得急,高跟鞋没踩好,差点崴了脚,她吸了吸鼻子颇为委屈地说道:“哥哥,今天是宝宝的二十岁生日,很想要一件礼物,可以么?”

站在会议室旁让别人听去他们的私密话,男人当然不允许,横抱起女孩进了总裁专用电梯,这才问道:“宝宝想要什么?”

电梯里的镜子照出女孩红扑扑的小脸,她没好意思和他对视,贴着他耳边轻声一字一句道:“要、哥、哥…”

男人一愣,身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