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缅甸有一种白面,是从一种名叫罂粟花的种子里提取出来的,可以止痛,但是人用了之后就会上瘾,越用越想用,欲罢不能。

他对薛锦棠就是欲罢不能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

他的状态跟白面瘾犯了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坐立不安、灼心烧肺,让他恨不能将她禁.锢在身边,好好吸食个够。

因为闻不到她的味道,他做什么都无法专注精神,这种状态让一向镇定的他很有几分慌乱。

而解决这种问题只有一个途径--找到她,好好闻个饱。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如此了。

还有两天就是女学的入学考试,郑太太怕薛锦棠紧张,陪着她去潭拓寺游玩散心。

薛锦棠见郑太太累了,就让她去精舍休息。她自己则到观音殿去上香乞求,希望后天的考试能顺利进行。

她跪下磕头的时候,头上戴的珍珠簪松动,珍珠散落在地。薛锦棠老老实实跪拜磕头乞求,等参拜完毕就把珍珠一粒一粒捡起来。

四颗散落在外面,还有五颗滚到香案底下,她蹲到香案底下捡珍珠,才进去,就听到有人过来了。

“信女陈牡丹乞求菩萨保佑王公子科举顺利,金榜题名;乞求信女此次生病是小恙,能早日康复。”

年轻女子声音带着浓浓的忧愁:“希望爹爹仕途顺利,不要听从继母的怂恿,用信女去联姻换取前程。”

“信女愿折寿五年,终身茹素,希望菩萨成全保佑。”

“信女陈若蝶乞求菩萨大发慈悲保佑小姐陈牡丹心想事成,信女愿折寿十年,终身茹素。”

主仆两人参拜完毕,陈牡丹轻声嗔怪:“你这个傻丫头。”

陈若蝶却道:“小姐,你放心吧,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主仆二人渐行渐远,薛锦棠才从香案下出来,偷听别人说话,有些不够光明,薛锦棠再次跪拜,求菩萨饶恕自己失礼。

“小姐。”杏枝走进来说:“范大管事来了,说燕王世子要见您。”

薛锦棠心头一凛。

不知赵见深有什么事情。

她去跟郑太太说了一声,带着杏枝一起去了赵见深的别院。

赵见深在等着,薛锦棠刚刚踏进门,他就嗅到她身上的香甜的味道了,这味道让他心头一松,有一种淡淡的愉悦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坐吧。”赵见深开门见山道:“上次我没说清楚,以后你每个月都要来复诊一次。我替你号脉看看情况是否稳定。若是不稳定,要继续施针。”

原来如此。

薛锦棠点点头,主动捋起袖子,把手腕放到赵见深面前。

纤细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的皓腕,这样伸到他的面前,赵见深有片刻的失神。

他将手按在她手腕上,静心凝神,用内里去感受她肌肤的细腻柔软,深嗅她身上的甜美芳香。

薛锦棠还是很紧张,她也怕自己病情有个反复。

“躺到床上去。”赵见深收回手说。

薛锦棠微微错愕:“今天不用沐浴吗?”

“不必,今天的针灸比较简单。”

“是。”

薛锦棠第一次穿着自己的衣服针灸,有些不习惯。

专门针灸穿的衣服宽大松厚,她自己的衣服合体而轻薄,这样躺在床上,她身体的曲线被勾勒出来。

胸前柔软丰盈的隆起,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修长的两条腿,实在是美不胜收。

赵见深眼眸幽深落在她身上,拿起银针给她针灸。

薛锦棠不一会就意识朦胧,进入梦乡。

赵见深坐到床边,把脸埋进她颈窝,深深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甜美芬芳由鼻孔注入到他全身,让他四肢百骸都异常舒适。

赵见深与她脸贴脸,感受她滑嫩的肌肤,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在大佛里面,他们双唇相触,那美妙的滋味,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回味。

这个念头一起,他有些控制不住。或许那柔软美味的双唇正是香味的来源。

赵见深捧着她的脸,轻轻拨开她脸颊上的几缕头发,手指在她花瓣般美丽的红唇上摩挲。

要不要试试呢?

他犹豫半晌,最终只是轻轻抚摸,温柔地把自己的脸颊埋在她浓密的发丝里。

薛锦棠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醒的,赵见深不在房中,只有范全守着。

针灸的时候竟然睡着了,薛锦棠挺不好意思的,她跟范全道了谢就离开了。

赵见深就站在别院的最高处,他目送着薛锦棠离去,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有找到解决香瘾的办法,反而还越陷越深了。

薛锦棠离了赵见深的别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街上买药。赵见深给她的药丸早就吃完了,她现在吃的是杏枝按照方子做出来的。这几天又到了做药的时候,所以要先采去抓药。

这家药铺分左右两间门面,左边是大夫坐堂给病人诊治的地方,右边是药房。

薛锦棠跟杏枝进门,与一对主仆擦肩而过,那丫鬟手里拎的药包不小心掉了一包。

薛锦棠伸手去捡,被杏枝拦住:“小姐别动,我来。”

杏枝是担心这又是薛锦瑶或者薛锦莹的诡计,她捡了药包,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才道:“只是寻常的打胎药。”

“那我们快把药给人家送去。”薛锦棠想着打胎非同小事,少一包药可不行。

两人快步追上那主仆二人。

“这位小姐。”杏枝把人叫住:“你们的药掉了。”

那小姐长相温婉,脸色苍白,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中还十分慌乱:“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我们的药。”

“对!你们弄错了。”丫鬟打扮的女子挺身护在自家小姐面前:“这不是我们的。”

两人神色焦急慌张,仿佛惊弓之鸟。

薛锦棠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走吧,杏枝。”

杏枝一向听从薛锦棠的吩咐,她随手丢了那包药,并没有说什么。

薛锦棠知道她有几分不解,就解释说:“那个小姐还未嫁人却怀了身孕,她们是偷着出来的,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宁可不要也不承认。”

杏枝点了点头,过一会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怀孕的是那个小姐而不是丫鬟呢?”

很明显那个小姐神色凄楚慌乱,又很痛苦,连唇上的都咬出的齿印。

当然最关键的是,刚才这主仆俩说话的时候薛锦棠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在潭拓寺观音殿要求折寿五年的小姐陈牡丹、要求折寿十年的丫鬟陈若蝶。

薛锦棠言简意赅地跟杏枝说了一遍:“那位陈小姐也是可怜人,既然她不承认就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女学考试前一天,沈家派人来了,说是沈家老夫人生辰,要请薛锦棠出席。

薛锦棠觉得准没好事,薛老太爷却喜不自禁,认为这是沈家人认可薛锦棠的信号,他满口答应,让薛锦棠换一身隆重的衣裳去沈家。

这一天的确是沈家老夫人生辰,沈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常。

薛锦棠被丫鬟领着,越走越偏,竟然来到后花园。人都去给沈老夫人拜寿了,后花园里空荡荡的,除了能听到远处传来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影声音了。

丫鬟说:“薛小姐,是我家小姐请你来的,你先到亭子里稍后片刻,我家小姐很快就来。”

果然跟薛锦棠想的一样,沈芳龄恐怕来者不善。不过她身边有杏枝,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薛锦棠没进凉亭,只站在亭子外面打量周围的环境。

亭子设在花园的一边,背后是草坪与鹅卵铺就的小路,面前是一条细细的小河,小河那边是一座六层高的阁楼。

一般人家能把屋舍建三层高就了不得了,这阁楼有六层,想来应该是沈家久负盛名的藏书楼了吧。

薛锦棠等了一会,沈芳龄没来,来了一个丫鬟,她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茶盏。

难道沈芳龄又要故技重施,在茶水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薛锦棠正想着,那丫鬟已经走近了,丫鬟的脚被鹅卵石绊了一下,胳膊一抖,茶盏就歪了。

那丫鬟一声惊恐地尖叫。

薛锦棠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茶盏里放的不是茶水,而是密密麻麻如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子,虫子钻出来,四处乱爬,它们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顺着丫鬟的胳膊爬到她身上、脸上、头上。

薛锦棠跟杏枝立刻上前,两人手脚并用替那丫鬟拍打驱赶:“药呢?驱赶虫子的药呢?”

丫鬟腿脚发软,跪坐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没有,没有,我没有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求求你,救救我,好痒,我好痒。”

薛锦棠一面给她拍打,一面怒道:“这沈芳龄也太毒了,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这是苓虫,沾上了会让人身上奇痒无比。不过这虫怕水,见水就死。”杏枝道:“小姐,把她弄到水边去。”

那丫鬟听说虫子怕水,就要朝水边爬,她太痒了,又要挠,爬也爬不动。薛锦棠跟杏枝立刻用衣袖包了手,一左一右架了她,本想想她放到水边,那丫鬟自己却噗通一声扑进了水里。

水面上迅速浮起很多虫子的尸体,丫鬟在水里待了一会,就游上岸,瑟瑟发抖向薛锦棠道谢离开。

“我们走吧。”薛锦棠道:“沈芳龄计策失败,她应该不会来了。”

主仆二人离开了,没有注意对面的藏书楼二楼窗口站着一个铁青着脸色的男子。

“那是哪家的小姐?”男子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须,清瘦的脸上都是愤慨憎恶。

“回伏先生,那是我们家七公子的未婚妻子,薛家的四小姐薛锦棠。”小厮道:“今天是我们家老夫人大寿,她应该是过来拜寿的。不知为何会来到了此处,也不知那个丫鬟怎么得罪了她,她要劈头盖脸一顿毒打不说,还将人扔进了河里。”

“可怜那位那位丫鬟姐姐,这么冷的天,跳进河水里,一场风寒是逃不掉的了。”小厮道:“薛小姐也报名了今年的女学,明天伏先生就能见到她了。”

伏先生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

小厮送了伏先生回来,到藏书楼另外一个房间里去回禀:“九小姐,已经照您的吩咐把那些话都跟伏先生说了,伏先生很生气,看那个样子,明天薛小姐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沈芳龄微微扬了下颌:“你做的很好,打赏。”丫鬟立刻将一包银子给了小厮,小厮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地走了。

这位伏先生是明天的主考官,因为伏家有不许出仕的规定,这位伏先生中进士之后就一直在芳华女学任教。

五年前伏先生妻子病重,在圆融法师手里治疗无果后,他与儿女一起陪着妻子去了湖北某位神医那里求诊。

神医门庭若市,伏先生排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排到名额,眼看着就要给自己妻子治病了,不料当地某位高官家的小姐来了,那位小姐在玩花灯的时候不小心被花灯烧伤了胳膊,怕留下疤痕就抢了伏先生的位置。

伏先生跟那位小姐争吵,被那位小姐身边带来的侍卫打了一顿,驱逐离去。

伏先生无奈,只得离开,下山途中山体滑坡,马车翻了。

伏先生活了下来,他的一双儿女并妻子全部遇害。从那之后,原本风趣幽默、儒雅翩然的伏先生像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冷硬、阴郁厌世,平时还好,在遇到刁蛮任性的年轻小姑娘的时候,他十分强硬尖锐。

之前沈芳龄教训丫鬟被他撞到,他毫不留情面将沈芳龄呵斥了一番,还跑到沈大夫人面前说沈芳龄性格骄纵,如不好好教导,不配进女学。沈大夫人连连道歉,又压着沈芳龄去道了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才把事情揭过去。

因为伏先生最近都在沈家藏书楼翻阅典籍,所以,沈芳龄就设了这样一个局。

薛锦棠帮那丫鬟拍打虫子,在伏先生看来,她就是殴打丫鬟。她还将丫鬟扔到了水里,再加上小厮添油加醋的挑拨,伏先生明天能让薛锦棠通过考试才怪呢。

沈芳龄笑道:“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薛锦棠,有我在,你休想进女学。”

39.等候

次日考试, 薛锦棠跟杜令宁约好一起去女学考院。

由于选择的科目不同, 两人考试不在同一个院子。她们约定考完试之后在门口汇合,就去了自己的考场。

十天前报名的时候,薛锦棠选择了术数计量与吟诗作对。

薛锦棠会心算,术数计量是她的强项, 因此她先去考术数计量。一共十道题,对于薛锦棠来说很简答,她不一会就算出了答案。不过她并没有急着交卷,而是装模作样像其他考生那样拨弄算盘。

直到有几个考生陆陆续续交卷之后, 薛锦棠才站起来交了卷子。

术数计量的试卷要批阅,一个时辰之后结果会在张贴出来, 薛锦棠没有干等着,而是去了吟诗作对的考场,准备考试。

术数计量是群考,同样的试题一群人一起考,按名次排出高低。

吟诗作对是独考,考生一个一个进去,主、副三位考官轮流出题打分, 当场给出成绩。

薛锦棠走进考场,主考官坐在中间, 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他的名牌, 上写伏丁修。左右两位副考官都是女子, 年纪也在四十多岁左右, 一个名叫徐娟、一个名叫范樱。

薛锦棠先上前拜见了三位考官,等了一会,不见主考官说话,徐考官就说:“去位置上坐吧。”

薛锦棠坐下来,感觉那位伏考官眼神很不善。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感觉错了,毕竟她跟伏考官从未见过面,也没有得罪过他。或许他生来就脾气古怪,不好相处也不一定。

先是两位副考官,一人出了一个对子,薛锦棠想了一会,就在纸上写下自己对的下联,起身交给两位副考官。

薛锦棠对对子一般,并没有很惊艳,但是也中规中矩比一般女孩子好很多,毕竟她的外祖父是两榜进士出身,堂堂户部尚书,薛锦棠在外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也不会比别人差。

接着就是伏姓主考出题,他从卷轴从抽出一副画打开:“对画吟诗。”

那是一幅月夜风荷图,皓月当空,皎洁明亮,月下湖中大片大片的荷花正随风起舞。画画之人技艺高超,让人隔着画好像都闻到清风送爽、荷香扑鼻。

薛锦棠心头一喜。

前年夏天她跟纪琅、沈鹤龄在别院消暑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去抓萤火虫,当时他们就在别院的荷花池边,她见月夜荷风景色怡人,一时技痒回房就画了一幅画。

那幅画跟眼前这一幅并不十分一样,她画景不行,比眼前这一副要略色一筹。不过纪琅跟沈鹤龄很喜欢,将她夸了又夸,两人分别在上面提诗。

纪琅作的诗是: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昨夜夜凉凉似水,羡渠宛在水中央。①

沈鹤龄作的是:十里荷花带月看,花和月色一般般。只应舞徹霓裳曲,宫女三千下广寒。②

当时那两首诗都很符合现在这幅画的意境,她想了想最终把沈鹤龄作的诗写在了卷子上。

作诗她不擅长,短时间就算做出来肯定不如纪琅、沈鹤龄作的。这位伏主考官恐怕比较挑剔,既然如此,她就偷懒一回,拿了沈鹤龄的诗出来,保管这位考官挑不出错来。

薛锦棠觉得这次女学考试没有十分准,也有七八分了。她将作好的诗交给主考官,回到位置上等待几位考官点评。

两位副考官都挺好说话,她们一致认为薛锦棠对的对子没问题,可以通过。

伏主考的脸色一直阴沉着,等两位副考官说完之后,他才说:“这位考生所做的诗不合格,不能通过。”

薛锦棠立刻站起身来,恭敬道:“敢问考官,这首诗哪里不合格?”

伏主考一声冷笑:“本考官说了,不合格就是不合格,哪里都不合格。”

“这画上是夜风送荷,月荷两动人,学生作的诗或许立意没有多高,但描绘的的的确确是风荷夜景。”

薛锦棠态度谦恭,语气真诚:“请考官再看一下,学生自觉诗中之景与画中之景是符合的。”

“你说符合就符合?”伏主考冷着脸:“你是考官还是我是考官?”

薛锦棠听他语气带怒,就道:“自然您是考官。”

“既然我是考官,那就我说了算,我说你不合格,你就是不合格。”伏主考冷哼:“你退下吧,芳华女学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薛锦棠一忍再忍,到了此刻她不想忍了。

“芳华女学考试公平公正公开,不应该为某个人所把持。伏主考,您说我不合格,请指出我这首诗哪里不合格?”

伏主考目光在薛锦棠身上一转,这刁蛮歹毒的娇小姐果然露出真面目了,不管她刚才装的多么谦逊,现在还不是一样无礼?

“你这般顶撞师长考官,就是不合格。”

他眼里的厌恶鄙夷令薛锦棠心头怒火蹭蹭蹭朝上冒,她自问自己并未得罪过这位考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