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茹下了马车,此时婢女已经把门贴递进去了,殷茹见彬彬有礼的下人,再一次捏紧帕子,怕顾诚不肯见自己。

顾诚的父亲早逝,但顾诚却得了南阳顾氏最好的一座宅邸,算是对顾诚和李氏的补偿。

楚帝迁都还京后,顾诚和顾衍比邻而居,并没搬去南阳顾氏老宅。

新购的府邸是归整的五进院落,下人规矩不卑不亢,从骨子里透出世家奴仆的气度。

“主子说,请殷姨娘回去。”

不大一会功夫,府中走来一位年约四旬的男人,一旁的仆从称为大管事,他面白蓄须,仪表堂堂,一身藏蓝外敞衬得他很有派头。

如今殷茹指望顾诚救命,连门都进不去的话,她根本没办法同萧越交代,万一萧越生气,她还能有好了?

“还望管事再去通报一声,我顶顶重要的事同顾……阁老说。”殷茹上前,不顾往日贵妇形象,缠住大管事,悄悄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婢女和侍卫,压低声音道:“事关,事关燕王妃的安危,顾阁老莫非也不在意吗?”

大管事面带一丝为难。

殷茹又加了一句,“就算顾阁老不肯见我,一会儿他还能把睿郡王拒之门外?京城乱成这样,顾阁老该处处小心,他只是文臣,不似睿郡王有兵有权,纵然他能凭着功夫能护住自己,护不住他的妻儿,更护不住他在意的人。”

“您稍等,我再去回禀主人。”

能做到大管事的人对形势都有自己的判断,更清楚主子在意什么,若说旁人,主子没放在心上,但对燕王妃,主子始终是关注的,把燕王妃当做女儿般,有时甚至比对顾明昕还要在意。

果然,管事再回来时,说道:“主人请殷姨娘去花厅。”

殷茹暗中长出一口气,紧跟管事进入顾诚府邸,这是她第一次来顾诚的宅邸,府门上尚未悬挂世袭侯府匾额,可府中处处精巧,富贵而不奢靡,透着雅致,空气中都泛着淡淡的书香气息。

以前殷茹看不上顾氏的做派,觉得他们这些世家骨子里是虚伪的,总是端着派头,看重的规矩不如富贵权势重要,如今她才明白规矩才是最大的护身符。

倘若萧越重视规矩,她会沦从正妻沦为侍妾?

倘若萧越受过严格的士族培养,他也不会变得这么无耻狠心,再如何不喜妻子,也会给妻子一分礼遇和体面。

就如同姜氏,一直不讨丈夫的欢喜,可当家夫人的位置坐得稳固牢靠,丈夫再宠爱小妾,偏疼庶子,他们威胁不到姜氏的地位。

殷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不曾正视自己言行有失,让人看不起,只把自己的一切不幸归结到萧越身上。

坐在花厅中,殷茹难得放松的品着香茗,她不必再战战兢兢,有多久她不曾如此舒心过了。

门帘被挑起,顾诚披着玄色外敞,大步走来。

殷茹怔怔望着顾诚,眸中蕴含着千言万语,岁月格外偏爱男人,同年岁的男子要比女子显得年轻一些,顾诚比上次见面,好似更沉稳,更有成熟男子的醇厚气质。

是因他身具内劲的原因?

顾诚的俊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皱纹,黑瞳泛着儒雅,一股书卷气息,挺拔的身躯蕴藏几分力道,谁都不会把他只当做文弱书生。

他穿戴不够奢华,唯有再腰间坠着一块玉佩,温润的玉光缓和他身为阁老的凌厉官威。

“……顾……顾阁老。”

殷茹屈膝,她看不起温吞的男人,总觉得位高权重的男子更值得依靠,现实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被男人温柔以对,对女子来说才是幸福的。

她为何当初抛下温柔的,暖暖的,专一的男人?

前两年殷茹会为顾诚拥有的权势后悔,今日她真真是为舍弃顾诚这个男人后悔,无关功名利禄,无关权势地位,只为顾诚!

此时胀满胸腔的悔意重得让殷茹窒息,让她甚至觉得自己没脸再见顾诚,忘记她来此的目的,不好意思再向顾诚哀求……

顾诚平静的点点头,如同再看一个不熟悉的人,殷茹是美,是丑完全影响不到他,淡淡的说道:“你有关燕王妃的消息?”

“若是不用燕王妃的安危,你会让我进来吗?”殷茹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想要听到顾诚否定的答案,哪怕顾诚看在顾明昕面上也好。

证明顾诚在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

顾诚的手搭在扶手上,“当然……不会了。”直接无情的戳破殷茹最后的幻想,“把你所知道关于燕王妃的消息都说出来,否则……”

他端起茶杯。

门口的管事道:“送客,送殷姨娘出府。”

第九百九十四章

主人端起茶杯就意味着送客人离开。

管事叫送客,没毛病。

殷茹好似承受雷霆电激一般,痛苦而绝望,彻底体会到她同顾诚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永远不可能破镜重圆,甚至她对顾诚是陌生人了。

“是啊,以你的品行,就算我当初抛下你,堕掉我们的孩子,几次三番利用你,侮辱你,你最多不在意我,却根本不会想要报复我。”

殷茹帕子擦拭泪水,喃喃说道:“可笑,又可敬的士族风骨。”

顾诚挑了挑眉,大管事很有眼色退到门口,再不提送客的茬,顺势殷茹带来的婢女堵在门外。

当然萧越愿意见他们单独相处,婢女自觉远离花厅,欣赏顾宅有别于王府的精致,雅致风光。

她在心里也暗暗咂舌,殷茹怎么就抛弃了这么好一个男人?

顾诚比睿郡王俊美,听说以前顾诚几乎把殷茹宠在心尖上,比之燕王对燕王妃都要好,要痴情得多。

屋中,顾诚放下茶盏,问道:“这话我不愿听,不报复你并非因士族风骨,你根本就不明白何为士族风骨,而我也没有士族风骨。”

“那为何?为何不报复我,不报复萧越?你不恨我们?”殷茹哽咽的问道。

顾诚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窗棂上,“我不是不恨,更恼恨我自己,向你们报复,并不能减轻我对自己的恨意。”

殷茹完没想到等到这个答案。

“何况你们现在过得也不怎样,不用我报复,你也够惨了。”

顾诚莞尔一笑,叹息道:“比起报复,我更想补偿,补偿我亏欠的人。”

殷茹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承认我是糟了报应,过得很不好,可萧越……没有他,我也不会犯下大错,凭什么他依然可以风光,而我只能承受犯错的报应?”

“老天爷不公平,他犯得错,比我严重,伤害的人也更多。就因为他是男人,本该两人共同承担的报应全落在我头上?”

顾诚静静听着殷茹的控诉,不曾安慰她,也不曾同殷茹说萧越的报应快到了,等殷茹发泄差不多了,再次冷漠的开口:“倘若你只是诉说委屈不公,我无法再奉陪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谁要害燕王妃?”

大有殷茹说不知,顾诚直接拂袖而去的意思。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在意顾明暖胜过顾明昕?”殷茹盯着顾诚,“别否认,我曾经是你的妻子,了解你,你对昕姐儿的愧疚补偿远没对她深。倘若她们同事掉进河里,你只能救一个,我猜你会救顾明暖。”

顾诚眸子暗淡,印证殷茹的猜测,助长殷茹寻求答案的决心,“我不明白,真不明白,顾明暖只是你的堂侄女,对你很少有好脸色,若说她骂醒你,你也不至于把她摆在昕姐儿之上,毕竟她不是你的亲生骨血。”

“倘若我只能救一个的话,我的确会救顾明暖,但我可以陪昕姐儿一起淹死,当然昕姐儿会浮水,用不上我救。”

顾诚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笑意,手按住扶手,手背上的血管泛着淡淡的青,“其实有燕王在,小暖也不需要我来救。如同我今日见你,多余,毫无用处。”

“……”

“萧越不可能告诉你对小暖不利的计划,你在萧越眼里除了曾经是我的妻子外,再无任何的作用。你说,我若是告诉萧越,他已经无法借你来让我痛苦,难堪,他会不会对你更苛责?”

“不,不要,顾诚,当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殷茹扑通跪下来,想着去抱顾诚的大腿,慌忙道:“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你千万不要告诉萧越……就算看在我给你生了昕姐儿的份上。”

“我……我不想死啊,想继续活下去,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殷茹被顾诚甩开,再碰不到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顾阳眼里一如方才平静,不见任何的波动,殷茹明白就算此时她脱光了,顾诚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还不如坦诚相告,许是还有她的一线生机。

殷茹痛哭道,“活着虽是痛苦,可活着就有希望,摆脱萧越的希望,我已经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想要再东山再起,萧越得势也罢,失意也好,我只想着离开他,找个没人认识我地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殷茹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顾诚有股哭笑不得,“你总是不满意自己的处境,总是不会满足,总是觉得旁人一定比你过得好。你抛下我和昕姐儿去就萧越,如今你受了萧越的折磨,知道痛苦,体会过生不如死,知晓权力带给你的不仅仅是荣耀,还能弄得你遍体鳞伤。”

“你确定你能过平淡的日子?”

殷茹忘记了哭,忘记了哀求,“还是你了解我,顾诚,你还是对我有一分的感情,是不是?”

好似抓到救命稻草,殷茹眼里闪着亮光,方才她看错顾诚的平静,一定是这样,顾诚曾对她那么好,怎会一下子完全无视她?

“只要你同萧越提一句,你就可以得到我。”殷茹仰头望着顾诚,如同看自己的救星神邸,“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有一个小小院落让我容身就行,你若怜悯我,就来看看我,若是……若是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去找你,破坏你和你夫人的关系,安安静静的念经,为今生赎罪,为来世……盼着来世能偿还你的大恩大德。”

“你毁了我前半生,还想毁了我下辈子?”

顾诚拳头抵着嘴唇,冷冷笑着,“简直是笑话,倘若……倘若真有来世的话,我期望。”

期望什么?

自然是做顾明暖的父亲。

不是他嫉妒顾衍,而是顾诚始终觉得只有以父为名宠溺顾明暖一辈子,他心头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才能消失,他才算是彻底偿还完欠下的孽债。

“殷茹,来世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省得害人害己。”

“……顾诚,你听我说。”

殷茹尽力挽留顾诚离去的脚步,伸手去拽衣摆,“萧越对萧阳有龌蹉的心思,他不会放过顾明暖,萧越他不是人,想着让他们夫妻一起……”

连殷茹都说不出口,真是肮脏的念头。

第九百九十五章

顾诚停下脚步,低头望着殷茹,“你说什么?!”

殷茹身体一僵,铺面而来的暴虐令她倍感压抑,顾诚周身上下冷酷阴沉模煳方才的儒雅风度。

“我……我是说……”

殷茹不自觉畏惧顾诚,倘若顾诚当初就有这股令女子畏惧臣服的气势,她还能毫无顾忌的抛下顾诚和昕姐儿同萧越私奔吗?

当初她除了觉得顾诚给不了自己想要的权势外,她知晓顾诚做不出伤人的事。

可是顾诚现在却要吃人似的,不是为了她曾经的背叛,而是为顾明暖。

她无法相信顾诚会对自己的堂侄女不鬼的念头。

殷茹咽了口水,紧张不知该怎么说,怕彻底惹恼面前随时都有可能狂化给她看的顾诚,温柔的男人一旦动怒比平时暴躁的男人更可怕。

见殷茹不说话,顾诚也就不再追问了,以殷茹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探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顾诚握紧拳头,他当年竟是救了一只畜生?

不,萧越根本连畜生牲口都不如!

“主人,睿郡王求见。”

门口的管事低声道,“睿郡王派兵围了府邸,奴才们都出不去了,任何消息都送不出去。”

殷茹下意识向顾诚身后靠去,苍白枯瘦的手拽住顾诚的衣摆,“救救我,顾诚,下辈子我愿意当牛做马偿还你的恩情。”

顾诚没注意到殷茹,应该说此时殷茹在他和萧越之间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他的心思不会再为殷茹转动半分。

“请睿郡王进来。”

萧越走进花厅时,第一眼见到顾诚端坐在主位上,风度翩翩,儒雅飘逸,彰显成熟男子的魅力。

少年时青涩稚嫩,青年时激情四射,中年时成熟稳重,若论顾诚最吸引人的时候,怕就在此时了。

他位居阁老之位,又是太子的老师,为楚帝托孤重臣,几乎是登上顶峰,身具有内功,让他更显得年轻,肤白晶莹,自从萧越被越王打开一扇禁忌之门后,他觉得征服女人远没有征服男人来得刺激。

当然他不是对顾诚就起了心思,不过是多看顾诚两眼,欣赏顾诚有别于谢珏的儒雅。

早已步入中年的顾诚气质虽好,但还是比不上玉骨雪肤的谢珏。

“顾大人着实难请,以前本王几次下请帖,顾大人都百般推脱,本王无法,只能亲自登门了。”

萧越仿佛看不到已经缩到角落中的殷茹,不客气直接坐下,手中的扇子合拢,扇骨轻轻敲打掌心,“顾大人可否同本王谈一谈?”

顾诚淡淡一笑,纯黑瞳孔荡出一抹鄙夷之色,“你知道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是什么?”

萧越看了殷茹一眼,爽朗的说道:“本王虽是同顾大人交情莫逆,算得上是生死知交,可因为一个女子,你我之间……罢了,当初是本王做了对不住顾兄的事儿,女子如同衣服,本王把她还给顾兄如何?”

顾诚抿着嘴唇,殷茹紧张等着答案。

萧越主动向顾诚伸出手,就算顾诚对殷茹再没那份心,能报复抛弃自己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有本王一日富贵,就有你的尊贵。当日你救下本王,不求任何回报,本王对你一直心存感激。说句实话,顾诚,这辈子救过本王的人不是只有你,但是只有你的救命之恩让本王难以忘记。”

顾诚当初对萧越唯一的要求是还北地太平,让蛮族知道中原不可欺辱。

旁人帮助萧越都为荣华富贵,唯有他……萧越当时认为顾诚太傻,太痴,如今回头看去,却有几分敬佩顾诚的人品。

有这样的臣子,他的江山才能稳固。

萧越已经在考虑摄政天下后的事情了,楚帝对顾诚委以重任,倒也不算是看错人个,顾诚的能力做首辅绰绰有余。

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是一个武将的手,曾经顾诚就是抓着这只手把萧越拽离要萧越性命的致命一箭。

顾诚眸子颇是复杂,萧越看不懂,自信顾诚不会拒绝他的庇护,他的友情,毕竟顾诚有妻女,还有母亲,他赌不起。

啪。

萧越的手腕重重挨了一巴掌,骨头好似被顾诚拍碎了,方才的笑容统统消失,萧越冷然问:“你是何用意?”

“我平生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眼看着你被射死!倘若能回到当初,我会先于那群刺客,在你身上狠狠捅上两刀。”

“我当初太天真,以为你是萧家的主心骨,以为没有你北地必乱。”

“现在我才明白,若要天下太平,诛灭蛮族,恢复国朝天威,唯有杀了你。”

哐啷,顾诚一脚踢翻了桌子,萧越连向后躲闪,避开砸过来的桌子,“你疯了?!”

“顾诚,你竟是不顾你妻女,儿子死活?”

“他们啊。”顾诚快速抽出隐藏在腰间的宝剑,“你觉得他们还留在府上?萧越,你这人总认为自己最聪明,算无遗漏,把旁人都当做白痴,岂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嘲笑你的愚蠢!”

嘲笑?

嘲笑他的愚蠢?

顾诚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好似钝刀子重重割到扎到萧越心头。

容不得萧越细想,顾诚何时把家人送出府去的,顾诚的宝剑已经刺过来,萧越同他之间半斤八两,严格说起来,顾诚的功夫比萧越更好。

只因顾诚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内功比以前退步了一些,不过依然和萧越交手不落下风。

两人人影交缠晃动,屋子里的摆设家具因为顾诚的剑招带出的罡气击碎,破坏,木屑横飞,碎片满地,殷茹拼命向墙角躲去,生怕被他们的剑锋波及。

听到屋子里动静,萧越带来的侍卫自然不能眼看着,纷纷抽刀冲进去帮忙,然而他们的攻势却被顾诚府上的人阻止,人数上固然不占优势,谁都没想到顾诚的奴才一个都是高手。

萧越只带兵,没有带死士出门,这些士兵不是对手,不过仗着人数的优势,没有落败。

双方你来我往,维持着僵持的局面。

萧越躲开一招,高声道:“你若再不停手,本王不客气了。”已打算调集重兵过来。

顾诚冷笑:“我从来没见过你客气,尽管把你的人调来。”

第九百九十六章

顾诚早就做好准备,在皇后娘娘传令封锁宫门时,他就把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以及母亲送到了城外,藏身在他昔日在江湖上结交的好友家中。

那人是顾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功夫也很好,重要是不曾在朝廷上露过脸,更无人知道他是顾诚的好友,严格说他们不仅是好友,还是同门,顾诚管他师傅叫师伯的。

安排好家人,顾诚敢自己一个人留在京城。

只是他没想到萧越来得这么快,第一个拉拢或是清除的人竟是他。

顾诚的不屑彻底恼了萧越。

“传令调兵,剿灭顾宅,顾阁老居心不鬼,本王奉皇命捉拿顾诚。”

萧越大义凌然,打着楚帝名义,门外的侍卫们忙里偷闲应喏,他们盼着援兵尽快到来,因为他们已经没办法应付顾府这些身手极好的奴才了。

传信的火焰在空中绽放,京城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顾明暖听到萧阳吩咐下属,“支援顾诚,确保顾诚平安。”

“诚二伯,萧越对他动手了?”

顾明暖还没出月子,自然不好随便下地走动,“到底怎么回事?他没有防备吗?楚帝不是把他当做托孤重臣?总不会楚帝没有给他任何保护,眼看他被萧越抓去。”

这样随时都会被杀的托孤重臣当得有意思吗?

萧阳轻轻拍了拍顾明暖,让她安静下来,“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他是娘娘的人,娘娘重用于他,怎么都不会眼看着他出事。至于皇上……他只给诚二伯一道圣旨,能不能在萧越手上活下去,怎么求生抱住太子,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楚帝不是不考虑,而是他根本分不出人手保护顾诚。

“也就是说诚二伯能成为太子太傅,除了自身才干外,皇上也是看重他和萧越的纠葛,知道他曾经救过萧越,萧越不会为难他?”

顾明暖不知该笑楚帝天真,还是该笑楚帝看不清萧越的品性。

“他不知萧越做了多少恩将仇报的事?倘若萧越人品过硬,知晓感恩,他怎会勾引救命恩人的未婚妻,甚至勾引他的妻子?”

顾明暖手指轻颤,“萧越就是狼,他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不行,让我爹去救诚伯父吧。”

“就算你不说,岳父也不会眼看着诚二伯遭殃。”

萧阳轻轻环住顾明暖,压低声音道:“你在意的人都不会有事,小暖,我保证,保证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相信我好不好?”

低头,萧阳额头抵着顾明暖的额头,鼻尖对鼻尖,他眸子只印着她的身影,“一切都交给我,小暖,你只需养好身体,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

“……好。”顾明暖心中涩涩的,最近两日自己因为九死一生的运势坐卧不宁,虽是尽力掩藏,还是被萧阳看出几分自己的不安。

她是答应下来了,可以把一切她在意的人都托付给萧阳,然而一旦萧阳有危险呢?

萧阳吻了吻她嘴角,“你好生养着,我亲自去看一眼。”

顾明暖点点头,就算萧阳和萧越撕破脸,在萧越没有彻底掌握朝政前,也不敢对萧阳太过分了。

“多带点人,我怕萧越狗急跳墙。”

“他手下的狗都不怎么管用。”萧阳自信的一笑,“等我回来陪你一起用晚膳,我已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色,就咱们两个,然后小酌两杯,有你最喜欢的葡萄酒,刚从西域运来的。”

顾明暖嗔道:“才不是我喜欢葡萄酒呢。”俏脸微红,上次萧阳把紫红的葡萄酒洒在自己身上,他沿着她身体的曲线一点点允干酒液。

萧阳的‘无耻’让她明白,品尝葡萄酒最好的器皿不单单只有夜光杯,还有……还有她?!

她真是怕了萧阳饮酒的方式,每次听他说就两人小酌时,她便面若火烧,那些迷离缠绵的情景纷纷浮现,身体也软成了水,站都站不起来。

萧阳得意极了,好似撩拨了主人高傲的波斯猫,瞧着毛茸茸的尾巴,他出了房门,听到床榻方向传来的嘤咛声,嘴角弯出愉悦的弧度。

出了侯府之后,萧阳扯了衣领,恢复往日的孤傲,清冷,簇拥的侍卫一脸严肃,听到萧阳命令,直接冲向顾诚府邸。

顾明暖在床榻上冷静了一会,抱着被子滚了半圈,妖孽,萧阳就是诱惑自己妖孽,等脸上的红晕褪去,她的心跳渐渐平稳,翻身而起,趁着把冯招娣她们都打发的机会,来到窗前。

透过窗户张望外面的天色,楚帝不是一个明主,但他坐了这么多年皇帝,此时他病危,又有娘娘即将摄政的原因在,女主天下总有不同运势。

顾明暖不敢把窗户完全打开,按照脑子里的玄门秘法篇观察天道,同时她掐着手指推算运数,好似……她的运势同略有混乱的天道合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

又不是她想当女皇?

顾明暖后悔没把玄门秘法当回事,只有感觉不对的时,才拿出来用一用,寻常她根本想不起,熟能生巧,她现在也只是初窥法门,没有精研过,自然推算不准。

好在她天分实在不错,所记的秘法也很正宗,研究不够精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是窥见天机并没让顾明暖开心,更担心她将来的命运,印证了她即将大祸临头,危及生死。

顾明暖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能在这么多命运强人的保护下,她还能碰见危险,算了,顾明暖沮丧般躺会床榻上,她不想死,可找不到破解的办法,多陪陪儿子,陪陪萧阳……让他们永远无法忘记她。

一处阴暗的密室,四处都是高墙,人在其中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静静的,漆黑一片。

幽暗的通道中传来脚步声,石门从外推开,随之而来的豆子般大小的油灯让囚室多了一丝光亮,贪坐在稻草堆上的人挣扎的起身,扑向提着油灯的人,“我说,我劝说,求求你,别再把我关在黑牢里了。”

鼻涕眼泪混合,他只在此地待了两日功夫,却好似待了一辈子,绝望恐惧让他崩溃,“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第九百九十七章

提着油灯的人戴了一个面具,面具下的眼眸透出精光,两鬓的头发半百,身躯显得高大,无法推测他的真实年龄。

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男人很年轻,因被在黑暗中囚禁两日,无人同他说话,他几乎已经把他逼疯,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会说。

带着面具男人嘴角微勾,“把他带出去,先洗漱一番,让他同他妻子和母亲见上一面,有她们安慰你,你应该能冷静下来,说出我最想听的消息。”

“我说,我一定说。”

瘫软在地的男人喃喃自语,疯魔一般说个不停,“我一定都说。”

随后他被面具人的仆从拽出黑牢,直接扔进温热的水中,被热水呛了一次,青年平静了几分,洗去脸上的泪痕鼻涕后,他俊美的容貌展现出来,只是脸庞略显苍白,很美精神。

带着面具的男人从黑牢回到书房,此处书房并不大,也没有很多的书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坐在他身下的椅子,鸡翅木的书桌摆放文房四宝,几封被撕开的书信随意放置。

仆从打扮的青衣男子走近,压低声音道:“属下已经甩掉了尾巴,此处宅邸无人探听主子的动向,不过还请主子尽快离开,跟踪主子的人非比寻常,多留一日,就有可能再次暴露您的行踪。”

面具男子扯了扯嘴角,嗓音沙哑,听起来似被石头划破喉咙,“最近这段日子,我换了多少个地方?找了多少个替身?怎么无法彻底摆脱跟踪的人。”

“属下没用。”仆从一脸愧疚,请罪道:“属下不敢为自己申辩,跟踪主子的人鼻子比狗都灵。”

“我没怪过你们,知晓你们已经尽了全力。”男人鼓励般拍了拍仆从的肩头,“能把他们一家顺利抓来,我已经很满意了,跟踪我的人毕竟是燕王的精锐,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因为后面人鼻子比狗还灵,追踪技巧纯属,男人才把那人直接关进黑牢中,只想尽快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把大师请过来,天下也只有他能唤醒李玉被人抹去的记忆。”

“是,主子。”

清洗干净,青年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看着镜子里消瘦的身影,不是不恨,可他再恼恨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宁侯的二公子,不仅远离朝廷,不晓得朝政,府上无权无势,找不到任何能助他脱离苦海。

连着两次会试落地,家里为爵位闹得不可开交,他的志气和信心被家里家外的纷争不顺彻底击垮。

妻子和母亲不对付,彼此瞧不起,家里甚至拿不出为兄长治病的银子,宁侯的俸禄根本不够养活他们一大家的人,往年积累下的欠债没银子偿还,几乎每天都有债主拿着欠条登门。

没有银子,没有权势的宁侯府比寻常百姓之家还不如。

他彻底没有银子支持,自己不再是京城有名的公子,不再受人追捧,许多友人离他而去,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失落折磨着他,往日能谈到一起的妻子郭氏也渐渐对他露出鄙夷嘲弄之色,时而同他大吵一架,郭氏以为宁侯府比娘家强,却没想到宁侯府欠债比她娘家还多,根本无力偿还。

他兄长不死,爵位就落不到他头上,其实他明白就算兄长病故,在朝廷上没有人为他请旨袭爵,宁侯爵位指不定就被收回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得罪燕王的传闻传遍京城,这让李玉生活窘迫,仕途越发不顺利,原本他是有机会凭着真才实学高中的,即便不能入一甲,二甲,总能混个同进士,外放做个知县。

偏偏他是唯一在会试落地的举子。

李玉不是没有申辩过,不是没有求人给燕王带话消除误会,可燕王对他不理不睬,带话的中间人也说,燕王从未为难过他,甚至燕王根本不知他靠会试。

高高在上的燕王是不会刁难他,然而燕王随便提出一个下属,或是巴结燕王的人足以让李玉寸步难行。

李玉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眸子暗淡,看不见任何希望,又因为妻子郭氏一句话,被神秘人抓过来,竟然问他梦里女子的生辰八字。

他做过梦吗?

入他梦的女子,不应该是妻子郭氏?

毕竟他们是师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娶了郭氏后,他才发觉自己从未看倾过师妹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