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湖边垂钓,一只胖乎乎的白猫突然从草丛里探出头,脑袋圆圆的特别可爱。他佯装没有发现它,只用余光偷偷看它,看它摇着尾巴慢悠悠踱了过来,蹲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裴策心里软软的,有只小猫陪他钓鱼,这种感觉真好。

鱼竿动了,白猫突然扑到他腿间,朝水里喵喵直叫。

裴策失笑,利落收杆,提起一只肥硕的大鲈鱼。白猫叫的更欢,在他身边不停地转圈。他把挖出来的鱼鳔丢给它,它却直接卧了下去,脑袋搭在地上,用一种十分嫌弃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可等到他将鲈鱼架在火上烤的时候,白猫又厚着脸皮大胆地跳到他怀里。裴策提起它的脖子故意吓唬它,白猫便用前爪抱住他的手腕,喵呜着求他,一双褐色的眸子水汪汪的,好不可怜。

裴策爱极了这只白猫,亲自撕了没有刺的鱼肉喂它。

白猫吃的很开心,毛茸茸的尾巴不时地搭在他腿上,甩过来,甩过去。

吃完了,他侧着躺在草地上。对面,白猫蹲坐着,正用它粉嫩的小舌舔舔爪子擦脸,可爱极了。

他拍拍肩膀旁边,示意它到这里睡觉。

白猫很听话,乖乖走过来,用它圆圆的脑袋蹭他。

裴策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了,他温柔地给它顺毛,诱惑地命令它,“噜噜,叫一声。”

“喵……”

白猫撒娇似的叫,裴策很满意,低头去亲它的毛发,算作奖励。

可就在他快亲到它的时候,眼前的白猫突然变成了人,变成了一个娇美妩媚的姑娘。

裴策愣住,那姑娘却喵呜地叫着,伸出小舌舔了他一下,然后,抱住了他。

裴策皱眉,他意识到自已做梦了,他想从这个荒唐的梦里醒来,可她柔软的身子太妖娆,她水汪汪的眼眸太诱惑,她一声声娇娇的猫叫撩拨得他意乱情迷。现实里的理智很快便被过于真实的火热渴望压下,等他从一种难以名状的舒畅中醒来,一切都晚了。

裴策失神了片刻,看看窗外,天快要亮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裴策闭上眼睛,抬手扶额,脑海里却飞速掠过一张泛着潮红的妖冶脸庞,那微微张开的红唇,好像还在求饶似的喵呜叫着。

裴策忽然有点头疼,他怎么梦到她了?

☆、先生

就在青墨一边抱着床单送往浣衣婆子那里,一边忍不住想象他家少爷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时,林员外跟噜噜吃完早饭,叮嘱她几句,便带着早就备好的礼品,叫上常遇一起出门了。宋言住在梅镇北面的宋家村,马车要行半个时辰左右。

噜噜很高兴,今天老族长没有交待说话任务,她可以直接回屋睡觉了。

日头渐渐爬到树梢,外面又开始热了起来。

宋家村,常遇放慢速度,寻了个老汉打听,很快便到了宋言家门口。“老爷,到了。”

林员外下了马车,就见眼前只有一户人家。齐腰高的栅栏门,爬了打碗花的篱笆墙,院子里左右各开出了一片菜畦,远远可见豆角黄瓜隐在碧绿的菜叶当中。小院干净整洁,屋檐前还种了几丛月季,几朵碗口大的月季花开得鲜艳妍丽。

只是,灶房门上却挂着锁。

“老爷,要不我去附近打听打听,您去车里等着?”常遇望望不远处的村落,请示道。

林员外摇头,“不必了。宋秀才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打交道,怕是村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踪。裴策说过,宋秀才喜欢去北边的河里钓鱼,咱们去那边走走吧,遇到最好,遇不见,能在这幽静的乡下小道上散散步,也不错。”

常遇应了声,将马牵到一边的杨树下,系好。

林员外负手等他,颇感兴趣地打量小屋周围,看着看着,目光一定,落在东边小道上走过来的男人身上。或许是阳光太耀眼,他的脸庞被照得如白玉般光彩夺目,面容竟是比裴策还要俊美三分,纵使粗衣素服也无法遮掩其绝世风采。

可林员外看了一眼,便马上移开了视线。无他,只因男人的目光太冷,轻轻扫过来,便让人知道他不喜这种惊艳的打量,而明白他的心思后,几乎无人能够继续冒犯对方。

待他提着鱼竿木桶转过篱笆,林员外忙上前两步,拱手道:“小兄弟可是宋秀才?”

宋言脚步不停,“是我,有事?”声音清冷寒冽,在这盛夏时分听闻,反倒驱散了些许暑意。

林员外并不恼,缓步跟着他走到门前,趁他单手开门的功夫言简意赅地道:“老夫姓林,家住梅镇,欲聘先生为小女西席,望……”

“我对教书没有兴趣,您请回吧。”宋言推门就要进去。

林员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如裴策所料,忙补充道:“宋秀才,老夫听闻您生性淡泊不喜俗务,本不愿打扰,只是小女命途多舛,自幼被野猫抚养,上个月才侥幸被老夫寻回,奈何她虽已十三岁,却是连说话都不能。老夫苦愁不知该如何教导,幸而得恩人裴策裴少爷指点,故有今日一扰。还望宋秀才可怜小女,教她重新做人。”

“裴策说我能教?”宋言皱眉,侧身问道。

“正是,裴少爷多番赞誉您品行高洁,不贪慕名……”

宋言眉峰轻挑,开口打断林员外的奉承之词,“好了,我答应了,老人家请进,令嫒具体情况如何,还请告知,以便我有所准备。”

林员外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回头示意常遇带礼品进来。

常遇迅速从马车上取下礼品,跟在林员外身后进了西屋,放好东西,便恭敬地退了出去。立在门外,听着里面那清冷的声音,想到宋言出色的容貌,还有那虽不盛气凌人却无端让人气势一弱的神态举止,常遇总觉得胸口有些发堵。他放轻脚步,走到屋檐下,看向宋言刚刚提回来的木桶。

里面挤着三条大河鱼,彼此相蹭,几乎都动不了了。

常遇怔住,这么多鱼,宋言一个人吃得完吗?还是要拿去卖钱?

他还想继续观察宋言的住处,里面的人却说完话了,宋言出来送客。常遇忙收了心思,待林员外上车后,看也没看宋言,驾车离开,直到马车快要转弯时,他才回头望了一眼,只是那栅栏门口,早已没了人影。

路上,林员外难以压抑心中的兴奋,敞开车帘同常遇说话,对宋言赞不绝口。

常遇忍不住问道:“老爷,宋秀才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请他教大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妥?”梅镇好歹也算是县城北边的一处大镇了,举人难考,秀才总是有几个的,他就见过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秀才,老成稳重,多合适。

林员外抚须而笑,望着远处的田野道:“你以为我想不到吗?只是大小姐情况特殊,那些老秀才,多是读死书的酸腐之辈,循规蹈矩,教导懂事明理的幼童可以,教大小姐,怕是用不上三两天就要气跑了,届时他们不会说自已无能,只会诋毁大小姐愚不可教。”

说到最后,话里隐隐含着怒气,好像事情真的发生了一般,平复片刻,他才接着解释道:“年轻的秀才,换做别人,我肯定不放心,可宋言不一样,他不近女色在府城都是有名的。上次我和白……去府城,就听酒楼里面的人说过,当年宋言去府城考试,不知怎么被知府家的小姐瞧见了,一见倾心。待府考结束,宋言中了案首,知府大人特意设宴宴请名次靠前的十几名秀才,明面上说是勉励后生,实则是想找借口跟宋言探探口风。宋言一口回绝,那小姐不甘心,便使计想要先成就好事,唉,真是有欠教养。”

常遇也很鄙夷那个小姐,宋言不就是生了一张小白脸吗,何至于倾心至此,作践自已?肤浅!

他握了握马鞭,继续听着。

林员外的声音又庆幸又惋惜:“谁料宋言没有中计,也不知怎么回事,次日一早,众人就发现那小姐从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老秀才屋中跑了出来,衣衫凌乱掩面痛哭,具体情形可想而知。众目睽睽,知府大人没有办法,只得将爱女嫁给老秀才,心里却恨上了宋言,诬陷他偷窃使其入狱。最后宋言被放出来了,却因品性有污,再也没有资格继续参加科举,只好回乡归隐。不过依我所看,宋言现在似乎过得很恣意。”

“哦,话扯远了,但你也应该明白了。宋言那等人物,连知府家才貌双绝的小姐都看不上,亦没有中后宅那些下三滥的诡计,可见他人品端正不恋女色。请他教大小姐,我很放心。”

才貌双绝?自已夸出来的吧,她再美,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大小姐?

常遇在心里质疑林员外的判断,嘴上却是附和了几句。既然已经定下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回头他好好盯着宋言就是。

回到林府,林员外让吴管家收拾出来一处雅致的小院子,里外布置好,按照约定派人去接宋言。

噜噜对此全不知情,直到某天早饭后,林员外亲自带着她去了后花园。

林家子嗣单薄,家中又有资财,三代主母闲来无事,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布置林府上头。扩地建园,引水造湖,百十年下来,虽不如官户大宅精致讲究,却也景色怡人。

湖边有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林间有处避暑竹舍,现在专门留作书房。

林员外看着噜噜给宋言行完拜师礼,便退了出去,旁边只留樱桃伺候着。竹窗是开着的,他隐在一侧,便能看见里面的情景。在外面立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林员外点点头,吩咐常遇守在边上,自去前头忙碌了。宋言是他看中的人,又有裴策的推荐,没什么不放心的。

竹屋里面,樱桃默默立在旁边,宋言和噜噜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了一方长桌。

噜噜好奇地看着宋言,宋言则手持一根两尺来长的细竹竿,指着纸上的字教噜噜念:“人之初,性本善。”

噜噜乖乖念了,宋言就又教了一句,让噜噜背。背会了,给她讲解意思。

这回噜噜不懂了,让她跟着念可以,指着东西认物也行,但这些缥缈虚幻的道理,她听得云里雾里,“喵……”

听到猫叫,宋言手背上立即起了细细一层鸡皮疙瘩,被他倏然收手掩饰住了。

“不许再发出猫叫。”他绷着脸训道。

“可是我不懂……”噜噜很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叫声啊。

宋言挑眉,声音更冷:“那你学猫叫就能懂了?”

他的脸色太难看,声音也冷得吓人,如果不是太害怕,噜噜都想起身逃跑了,眼下只好缩着肩膀道:“我没学猫叫,我本来就是猫,喵……”叫完就赶紧捂住了嘴。

宋言抿唇,见她知道错,手里的竹竿扬起又放下,从身旁拿出两张纸,摊在噜噜面前,“告诉我,这几幅画讲了什么?”

噜噜被吸引了注意力,低头,很仔细地看,慢吞吞地道:“大花猫生了两只小猫。小白猫睡觉,小黑猫跟大花猫,杀耗子吃。大花猫走了,小黑猫杀耗子,小白猫睡觉。小白猫喝水,睡觉,睡觉?”

“不是睡觉,是饿死了。”宋言扫她一眼,简单地解释道:“你看,这两只猫刚生下来时是一样的,但是黑猫跟花猫学习捕食,就是抓耗子,以后就能自已生活。白猫只知道睡觉,不会抓耗子,最后就饿死了。换成人也是一样,好好跟先生学习,以后就能独立,不学习,就什么都不会。”

噜噜看看他,再看看纸上的猫,有点懂了,指着小白猫道:“它怎么不去找大花猫?那样就不用饿死了。”她也是什么都不会,可她找到了老族长,老族长会照顾她。

宋言明白她心中所想,直接问道:“那要是你爹现在不见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他们把你扔到外面,不给你吃喝,你会怎么办?”

噜噜想了想,无所谓地道:“那我就回猫族。”

“找不到猫族,你怎么办?”

噜噜傻了,然后哭了,“那我该怎么办啊,喵……”

“不许哭,不许叫!”

宋言狠狠敲了一下桌子,沉声喝道。别说噜噜,就连一旁听得认真的樱桃都吓得直打哆嗦。

见她惊得眼泪都不流了,宋言很满意,训诫道:“你要学会自已赚钱,靠自已吃饭,不能只想着依靠别人。明白了吗?”

噜噜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其实她不明白,但她不敢说,怕先生打她。而且她刚刚也想到了办法,如果老族长走了,她也回不去猫族了,那她就找雄性照顾她,嗯,像小时候想的一样,努力找五个。

☆、怕猫

林员外期望噜噜学会独立,免得将来被赘婿或下人蒙蔽糊弄,宋言明白这点,自然要以教会噜噜自立为目标。

常遇却不这样想。

在常遇看来,大小姐天真娇憨,美丽无双,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该好好享受作为大小姐的待遇。他知道老爷要给大小姐招赘,也知道他绝对没有资格去肖想那个身份,但常遇想过了,自打进了林府,自打被白管家穿过小鞋之后,他就发誓将来要当上管家。他是卖身的下人,能够争取的最好的身份,也就是管家了。

或许老爷当家时,他因为资历不够,当不上管家,但老爷总有去的那天,几年,十几年,那么长的时间,常遇相信自已能取得大小姐的信任,成为她信得过的依靠。现在他已经抓住了吴管家的小辫子,只等日后老爷病弱替大小姐作安排时,他常遇,定会抓住机会,成为新任管家。到了那时,他会替大小姐打理一切,让她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倘若她的赘婿敢对她有半点不敬不珍惜,他绝不会手软。一个赘婿,说到底,其实也是大小姐的奴仆。

常遇是真心觉得大小姐不必受这种苦累,而当他看见宋言把噜噜吓哭时,差点没忍住冲进去。

然后,就在他抬脚时,他看见大小姐放下皱巴巴的衣袖,红着眼圈对宋言道:“先生,我明白了,你别吼我了,我害怕。”

盈盈含泪的眼眸,笼烟凝愁的柳眉,还有那娇弱可怜的恳求,换做是他,什么都应了。

可宋言不是常遇,他本身容貌出众,最不看重的,反而就是容貌。

但学生如此乖巧听话,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训斥。

“行了,明白就好。你自己对着字再念几遍,意思也要背下来,一会儿我教你写字。”

“哦。”噜噜吸吸鼻子,低头凑到桌子上,好奇又有点头疼地看着那几个黑字。

宋言用竹竿敲敲桌子,“坐正,不要趴到桌子上。”

“哦。”噜噜咬咬唇,偷偷看他一眼,乖乖地听话道,只是心里却想着,晌午吃饭时一定要求求老族长,说什么也不要学读书写字了。这个先生好坏,读书也没有意思,她不学,现在就先应付过去吧,省着挨打。

宋言装作没有看出来噜噜眼中的敌意和幸灾乐祸,拿出早就备好的描红字帖放在一旁。

他教噜噜握毛笔,噜噜握不好,他便用竹竿敲打她的手和腕,几番矫正后,噜噜总算会握笔了。

她沾了墨,学着宋言那样用笔尖去描字,刚开始还觉得笔尖碰到纸张的感觉挺有意思的,可随着宋言的训斥越来越多,随着手腕被用力敲了两下,噜噜的耐性终于耗尽,猛地放下笔:“我不……”

却见宋言颔首道:“这次写的还算合格了。”

“什么叫合格?”噜噜有些气呼呼地问。

宋言举例道:“耗子来偷吃的,猫没发现耗子就是糟糕,发现了是合格,抓住耗子就是不错。你之前写的很差,是糟糕,现在已经合格了,以你现在的水平。”

噜噜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先生是在夸她呢!

噜噜很开心,忘记了刚刚的不快,提起纸给樱桃看:“樱桃快看,这是我写的字,我合格了!”

“大小姐真厉害!”樱桃笑嘻嘻地夸道。她不识字,现在能跟着大小姐一起读书,趁机学几个字,她很满足,当然希望大小姐耐下性子好好学习,所以,哪怕她觉得那字跟宋先生写的相差不是一星半点,也很捧场地鼓励道。

噜噜对着字帖傻笑,越看越觉得自已写的很好看,抬头,瞧见窗外的常遇,立马站起身,跑过去给他看,“常遇你看,这是我写的!”常遇总是跟在老族长身边,两人常常见面,噜噜已经把他算成了自已人,跟樱桃和甜杏是一样的。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是外人。

常遇忙凑到窗前,身子隐在窗后,目光直接落到她泛着淡青的手腕上,低声问:“疼不疼?”

他离得远,噜噜前半身几乎都探出了窗外,闻言很疑惑,也小声地问:“什么疼不疼?”

常遇就指了指她被竹竿打青的地方。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娇嫩非常,在阳光下更如上好的美玉,剔透莹润。常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听从本能摸上去。

“这个啊,现在不疼了。常遇,你看我写的字好看不?先生夸我合格了!”噜噜满不在乎地道,她现在只想听常遇夸她。

“好看好看,大小姐学得真快。”常遇掩下眼底的复杂,眯眼笑道。

噜噜很喜欢看常遇笑,他的眼睛是细长的,笑起来都快看不见眼珠了,但还是很好看,让她看了很舒服,就好像前阵子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然后突然放晴,见到阳光的那一瞬,全身暖融融的。她也朝他笑,直到屋里传来先生的咳嗽声,她才跟常遇眨眨眼睛,转身回去了。

她一走开,里面的人就能看见常遇了。

宋言随意看了常遇一眼,回头让噜噜写下一个字。他是来教书的,其他的都跟他无关。

练字费得功夫比背诵和释义远远要长,特别是写善、习和远这三个字时,噜噜的耐心好几次告罄,全靠宋言状似不经意的鼓励撑了过去。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半时辰,听到宋言说今天的早课结束了,噜噜累得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宋言看着眼前的黑脑袋,开始布置作业:“今天回去,描十张字帖,明天我检查,若是背错一字,或写错写糟糕一字,我就罚你。”

噜噜噌地坐正,先掰了掰手指头,小脸越来越难看,最后都快哭了:“先生,写一张行吗?我胳膊好难受。”忘了要告状的事。

宋言没说话,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拿出一物送到噜噜嘴前,“张嘴。”

一股诱人的香气漫入鼻端,噜噜想也不想就张开了嘴。

宋言很自然地将东西送进去,看着噜噜吃完后,才问:“好吃吗?”

“喵!”

噜噜眼睛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言的袖口,接连吞了好几次口水,“好吃,我还要!”

听到那与真猫相差无几的猫叫,宋言收拾书桌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冷眼抬眸,瞪她。

噜噜一心念着刚刚尝到的美味,并没有意识到她又犯错了,反而舔了一下嘴唇。

馋猫!

宋言决定不跟一个傻姑娘计较,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桌,起身,看着噜噜道:“如果明天你能诵背这句话及其含义,并交出十篇合格的字帖,我就再奖励你一片。如果不能,或是字迹太乱,我就打你的手心。”说完,转身就走。

“喵!”

噜噜急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仰头问:“先生,我好好写,好好背,你先给我吃点行吗?”

宋言没说话,清冷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拽着他袖子的手上,毫无感情地命令道:“松开。”

噜噜打了个哆嗦,害怕地松开手,却怯怯地又不死心地望着宋言。

“下次再让我听你发出猫叫,我就打你的脸。”

宋言抬手,竹竿轻轻扫过噜噜细嫩的脸颊,动作很温柔,声音却像是从寒冰里滤出来的,极冷。

“不打脸!”噜噜吓得连退几步,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宋言的眼睛。他的眼神好吓人,噜噜好像看见了看守她们的豹族雄性。

“想吃,就乖乖听话。”宋言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噜噜愣在原地,等他走远,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樱桃不知所措,扶着人坐回椅子上,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大小姐别急,宋先生那是吓唬您呢,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您的脸。您别哭啊,宋先生真的只是不希望再听您叫了而已。”

“万一他真的打了呢?”噜噜泪眼汪汪地道,先生都打她的手了。

“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去跟老爷说,咱们换个先生,不用他教了。”常遇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宋言竟敢拿竹竿碰她的脸,还出言恐吓,他算哪门子先生?

“别,别让他走,我还要他当先生!”噜噜急得站了起来,仰头求常遇。

她眼中还噙着泪珠,常遇又心疼又困惑,皱眉道:“大小姐不怕他打你?”

不怕?想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划过脸颊的清凉竹竿,还有竹竿敲在手腕上的疼,噜噜打了个哆嗦,却道:“我怕,可他的鱼好吃,我还想吃。只要我写好十张纸,明天就能吃鱼了。”家里做了好几次鱼了,她以前觉得那些鱼很好吃,但吃过先生的鱼后,她突然就发现之前让她想起来就流口水的鱼,一点都不吸引人了。

她咽了咽口水,推开常遇和樱桃,重新坐到椅子上,提笔准备写字。

常遇朝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马上过去帮噜噜收拾东西,劝她回去换衣服,该吃饭了。

噜噜只好暂且搁下作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常遇暗暗琢磨,宋言袖子里藏的是鱼干?若是鱼干,他下午得空就去外面买些,大小姐自已有了,就不会馋他的了。

宋言并不知道噜噜和常遇的心思,他直接去了裴府。

裴策正在内室逗青墨新抱来的白猫,听闻宋言来访,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吩咐青墨直接把人领过来。他则整整衣襟,去外间等着。

“裴策,你为何要跟林员外提我?”宋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每次见裴策,他都没有半点好脾气,想忍也忍不住。

裴策坐在椅子上不动,笑着看他:“怎么?你教不来林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被猫养大,想想我就替林员外难过。”

宋言径自坐到他旁边的主座上,自己倒茶喝,“既然觉得她可怜,你怎么不去教?别说你没空,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裴策等他喝完才道:“我以前是闲,现在可不一样了,最近新养了一只宠物,实在不得空。”

“什么宠物?”宋言警惕地问。

裴策笑着指向他身后,“就在那,你自己看。”

宋言深深看他一眼,放下茶盏,提着心转身看去。

“喵……”一只白猫竖着尾巴站在内室门口,对上他的眼睛,白猫叫了一声,慢悠悠朝他走来。

宋言脸色大变,下一刻人已经冲了出去,“裴策你等着,你等着!”

裴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音,只有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