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忙应了,上前扶起王正卿,把他送回书房门外,唤了侍书来接手,这才退下去了。

侍书扶了王正卿进书房,帮他脱了靴子和外衣,扶着上床,又拧了热巾子给王正卿擦脸,一面自语道:“三爷平时好酒量,今晚怎这么容易醉了?

侍书说着话时,王正卿已是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哪儿有半分醉意?

侍书见他睁眼,便忙忙扶他起来,另端上醒酒茶过来喂他喝,一边道:“我就说,三爷只去了一会儿,哪会醉倒?原来是装。”

王正卿就着侍书手喝了醒酒茶,又漱了口,这才道:“转头去打听一下,看看三夫人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侍书应了,端了洗脸水退下。

王正卿低头半晌,忽然又冷笑一声,自语道:“进门一年闹闹腾腾,特意惹我讨厌,使我不进她房。又说什么佛前发誓,半年内不能圆房。如今好,这么急切要推了我去睡姨娘。她,究竟安什么心?她是甘心嫁与我为妻么?”

另一头,周含巧和夏初柳却是难得凑一处说话。

小罗已院子里燃起茶炉,提了滚水泡茶,亲泡了两杯给两位姨娘送进去。

周含巧一尝茶,赞道:“小罗手艺不错,这茶真是色香味俱全了。”

夏初柳也不谦虚,笑道:“小罗别还罢了,这一手泡茶技艺,却是拿得出手。”

周含巧点头道:“王府里出来人,自是不同些。”说着又好奇道:“小罗听着像是姓氏,却不像丫头名字呢!”

小罗旁边笑答道:“奴本姓罗,那时却不得机缘侍候正经主子,只花草房撷花,花草房嬷嬷也懒得给奴家起名,随口就唤了小罗。跟了我们姨娘后,姨娘说各府丫头多是命名花花草草,如意吉祥,反不若小罗易记好认,且又是原姓氏,也不必改了,就这样叫着呢!”

周含巧对夏初柳主仆,原来抱着深深敌意,今晚一接触,发现这两个人也是妙人儿,突然就不敌视了,大家都是姨娘,都是三爷和三夫人手里讨生活可怜人,就不作对了,还是抱团吧!

夏初柳和小罗毕竟进王家没多久,对王家诸人诸事不算特别熟悉,这会见周含巧愿意和她们来往,自是殷勤应对。双方既然各有心,自是越谈越投机。

待两个丫头下去了,周含巧又和夏初柳道:“夫人初进门时,厉害,闹腾得三爷怕了她。就是老夫人,见着她也头疼万分。现下转了性,虽则比以前好相处,可究竟难以捉摸,还是小心些为上。”

夏初柳有些后怕,小声道:“亏得你机灵,没有扶三爷回房,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一个不好,就是田姨娘下场了。”

周含巧道:“可不是么?”说着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呢,只要跟三爷保持着距离,三夫人还是大方,这阵子还赏了我许多物事呢!”

“可咱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守着啊?”夏初柳略为忧心。

周含巧笑一笑道:“要不要守着,主要还是看三爷了。三爷日渐高升,以后威严日盛,自然就……”自然就能压服夫人,也自然想睡那一个妾就睡那一个妾,夫人也无可奈何。但现下么,还是安份吧!

夏初柳本也有心思,不过试探周含巧而已,听得她这样说,是安下心来,如此,近还是不要跟三夫人抢三爷了。待三爷助了王爷成大事后,那时三爷要如何,三夫人还拦得下吗?这么一段时间,她还是好好学才艺,将来和三爷相对时,也能谈诗论文,琴瑟和鸣呢!

一时小罗再端茶进来,两位姨娘便相视一笑,默契不言中。

王正卿这一晚,自是睡得不好,至第二日一早,顶着黑眼眶去上早朝,免不了又被同僚打趣一番。到了王府,任达良见了他,细看一眼道:“状元夫人果然是一个厉害,不是令状元爷脸上划两道伤,就是令状元爷鼻梁淤青,今个又令状元爷黑了眼眶,哈哈!”

王正卿打哈哈道:“任郎中却知这些闺中秘事,倒像亲眼去瞧了一般。”

任达良笑道:“原来真是状元夫人手段呀,我就说,她不一般……”后面那半句话,却急急吞了。

王正卿一听留了心,笑问道:“怎么不一般法?”

任达良随口答道:“一个妇道人家,下棋赢了清风庙老主持,书斋碰见王爷遇刺客,身手敏捷挥走两枚飞镖,随便写一个剧本,文采风流胜你我。她能一般?”

王正卿听着这番话,脸上笑着,心里却一沉,任达良分明话里有话,是个什么意思呢?而且细思起来,玉娘言行确实不像养深闺弱质少女,其见识和才艺确实不输男子了。

接下来数天,王正卿倒着意观察甄玉,又令人暗查甄玉行踪。他本是九江王谋士,手底自也养着数名得力暗探。那暗探很来报道:“夫人这几日频频约了乔氏见面,谈些琐事,极是兴头。另外,她见了王府护院史铁手一面。”

“史铁手?”王正卿倒知道这人是近进王府当护院,来历也可靠,但玉娘见他作什么?

暗探道:“史铁手带父上京医病,碰见夫人,是夫人出手助他医治其父。夫人和史铁手,略有亲戚关系。”

王正卿沉着脸道:“这几日好生跟着,她到哪儿,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不能放过。”

暗探应了,这才退下去。

又过得几天,王正卿收到飞鸽传信,信中说道甄玉娘闺名,是江南一处寺庙和尚所起,甄榜眼名字,同样是那个和尚所起。而这个和尚,本就是九江王安置江南一个重要眼线。

“呵,原来两人早就认识了,连名字也是同一人所起呢!”王正卿把信投入火炉中烧掉,闭眼好一会,睁眼时,犹自觉得炉火太旺,映得眼睛生疼。

拣着一天休沐日,王正卿独自上了清风庙,找到老主持下了一局棋,打了一个平手,未了道:“听闻老主持上回连输四局,可是真?”

老主持老脸一红,少不得答道:“那位赢老衲,不是你家夫人么?茶也喝了,脸面也挣了,还特意来取笑?”

王正卿默一下道:“玉娘从前才艺不显,我并不知道她有此棋艺。因说道赢了你,却有些不信。”

老主持没好气道:“老衲输了就输了,还有什么话说?”

王正卿摆手道:“此来,却是想问问,老主持可有觉得玉娘棋路像了甄榜眼?”

老主持一听,倒是点了头,笑道:“两人下棋,确实有相似之手法。你家夫人棋路不凡,度着其人也不凡,胸中自有谋略,且行一步思三步,若是男子,定然是深谋远虑之人。可惜生为女子了,若不然可当得谋士一职。”

王正卿从清风庙下山时,只觉风吹脸上,猎猎生疼。

待他回到府中,暗探再来禀报。待暗探下去时,王正卿已有□分确定,甄玉娘,便是当初甄榜眼安置他身边女探子了。许多疑惑,一瞬间有了解释,他长长叹了口气,心头却越加沉重起来。

甄玉这几日却是一心要为甄石和乔氏谋一份未来,因让人领着他们京城看房子,想要为他们凭下一个小院落住着,又商量到时把甄元嘉送到王家族学中。只王家族学不好进,这事还得求着王正卿。

甄元嘉和甄元芳两个小孩子见了甄玉几次,却也喜欢上她,每次她来了,倒敢缠着要听故事。甄玉见着甄元嘉时,却常心内暗叹一句,本是老子侄儿啊,以后只能是女婿了。不管是哪一种身份,老子都定然要培养他成才。

乔氏见甄玉热心异常,越法信了小叔子定然是有大恩甄玉处,只不好细问而已。

倒是甄石见甄玉言行有些肖似自己弟弟,每接触起,又有一股熟悉感,免不了奇怪,过后想一想,又笑道自己多疑。状元夫人怎会像了弟弟呢?可知是自己太想念弟弟了,见着一个有才人,都要联想起弟弟来。

乔氏夜里和甄石道:“我瞧着状元夫人确是诚心诚意帮我们,一心望我们好,倒不能负了她一片好意。她这样,我们自是帮不上她什么。但元嘉不同,没准长大就像了玉郎,也当得大人物身边谋将。那时,自能报答这份恩情。”

甄石失笑道:“元嘉才多大,你就思量这个了?且状元夫人帮我们,也不一定就图着我们报答。”

“她不图,我们却要记着,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乔氏认真答道。

甄石一时搂了她,有些感慨道:“有你这样母亲,是元嘉和元芳幸事。待咱们京城安稳下来,就再生一个罢!”后面那句话,却是低了下去。

乔氏发出一声嘤咛声,接着只有细细声息。

王正卿这会不顾夜深,却是唤了章飞白进书房议事,把甄玉异常说了,问道:“飞白,据你看,玉娘会不会是甄榜眼先前安排下女探?”自从甄玉表现出非凡才艺后,他其实一直疑心了。至上回甄玉一巴掌就断了田绾绾掌掴案,速利落,一点不像闺中弱女,他疑心盛。且上回安慧公主府中,他可是见着甄玉和九江王有所接触说话,过后他试探,甄玉却装作没有见过九江王样子,分明有鬼。

章飞白听完王正卿话,也大吃一惊,很分折道:“甄榜眼京城并无依仗,他自是一心一意助着王爷谋事,且也只能依着王爷,才有活路,因此是半点异心也不会有。而三爷不同,三爷出身世家大族,父兄皆为官,先头三王爷和四王爷又极力想挖三爷去相助。为着这些,九江王定然不放心三爷。他既要三爷相助,又怕三爷有异心,那么,三爷身边放一个眼线,自是好法子。”

王正卿推算甄榜眼进王府日子,再推算他迎娶甄玉娘日子,一时长长叹口气道:“记得甄榜眼进王府时,是献了好多计策,这女探子之计,也是其中一条,只当时涉及太多,并不作深论,以为搁下了,没想居然启用了。”

章飞白道:“哪三爷准备如何?”

“我能如何呢?”王正卿苦笑,转而想起甄玉娘对甄石和乔氏不同寻常热情来,是恍然,玉娘她,分明是爱慕甄榜眼,对于甄石和乔氏,哪是爱屋及乌罢?所以,她一直不肯和我洞房?我先前为白谷兰清守,她便为甄榜眼清守?

看她收藏着甄榜眼书,看她临摩甄榜眼画,看她棋画双绝,看她行事说话类同甄榜眼,自己早该想到。

章飞白又提醒道:“像上回书斋中遇着刺客时,听闻夫人当时奋身扑上,身手敏捷,便可知道不是普通妇人了。”

“是,她当时是准备舍身护主了。”王正卿再次苦笑,自己不如甄榜眼,岂止一点半点,看这眼线,埋自己身边一年多,愣是如今才发现不对。

章飞白踱步道:“三爷,这眼线之事,总得解决。”

王正卿思量一番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爷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只玉娘现下是我妻子,名份犹,王爷就是想撤回玉娘,也不好撤。这事,待我直接试探王爷看看。”他说着,心口却有些疼痛。玉娘既然是王爷人,迟早会离开他,怪不得不愿意和他圆房呢!

第二日下了早朝,王正卿跟着九江王进了王府,来到书房中,待落了座,说完政事,他才道:“王爷,玉娘进府一年多,倒还是女儿身,并不和我圆房,度着其中有不寻常之处,因想和玉娘和离,不知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他说着,眼睛定九江王脸上,心里翻腾着,若信我,便把女探子收回去罢!

九江王一愣,接着心中起了波浪,状元爷他,这是发现玉娘爱慕本王之事了?只那么一瞬,九江王就答道:“这是状元爷后宅之事,无须问本王,自行处理便可。”玉娘和大业比,一方便是小石子,一方才是高山。执轻执重,一眼可见。小石子再晶亮,也只可把玩,不能因它之故,影响高山半点。

为了安王正卿心,九江王想了想又开口道:“以状元爷身份,当个郡马爷也使得。”

九江王这话暗示,王正卿若是忠心,或者可把唐妙丹郡主许配给他,让他成为皇亲国戚,上一层。以后大事成了,他们非但是君臣,还是亲戚。这天下,便是他们天下。

王正卿一听这话,心内百味杂陈,只脸上却没有表情,行礼道:“王爷用我,信我,便是我之所幸。至于郡马一事,倒不敢应承。”

九江王一怔,接着一笑道:“莫言之过早,且慢慢想一想罢!”

从王府出来时,王正卿步子沉重,有些不胜负荷。风拂脸上,竟是觉着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码着字,忘记看时间了。

☆、37首发章

 

37首发章

连着数天,王正卿避而不见甄玉,甄玉却以为他忙碌,不得空见她,也不以为意,依然热衷帮甄石和乔氏看房子。

甄石和乔氏到底是听了甄玉意见,赁下一所小小院落,布置了起来。

甄石原本手头不宽松,还犹豫着赁院落事,却是甄玉拿了两幅画过来给他,说是甄榜眼先前所画,放她处,交代以后兄长来了,卖了赁房子用。

甄石一见画作,哪儿舍得卖?只说要留着作个纪念,至于银子事,且再想法子。

甄玉见他如此,只好再回去画了两幅,送了过来道:“甄榜眼早知道甄大哥定然不舍得卖画,特意多画了几幅。甄大哥还是留下两幅,拿两幅出去卖罢!”

甄石见此,终是忍痛卖了两幅,却是得了一千多两银子,一时才放胆赁下院落。

甄玉待他们安置下来,便准备和王正卿提及一下甄元嘉上族学事,只这几天却不见王正卿影子。

这一晚,她留意着,得知王正卿回了府,正书房中,终是赶了过去,进门道:“可逮着你了。”

“有什么事么?”王正卿神情冷淡生疏,仿似换了一个人。

甄玉见他神情不对,有些愕然,前些日子还好好,因何现下又变了态度?她想着,到底还是开口道:“却是想帮甄大哥问问,你能否族老那儿求个情,让甄元嘉进王家族学上课?”

“他家事,你倒是上心。”王正卿不冷不热,并不答可否。

甄玉略略皱眉,“行还是不行,你给个准话。”

王正卿看甄玉一眼,心头有些发堵,隔一会道:“既然是甄榜眼侄儿,我自然会力。”

甄玉一听,知道这是有着落了,一时松口气,有些不习惯王正卿冷淡,坐一坐便告退了。

王正卿见她要走,却是喊住道:“玉娘,书房重地,你以后不要来了。”

甄玉转过头,审视王正卿一眼,疑虑渐生,只慢慢走了出去。

第二日,钱氏因府中桂花开得好,再设花宴,帖子递到甄玉手中时,胡嬷嬷笑道:“上回设了花宴,恰好三爷受了伤,便没有过去,这一回她再设花宴,无论如果得赏脸过去一趟了。”

立夏也笑道:“上回做秋衣,还有两套没上身,三夫人穿了赴宴正好呢!还有打首饰也送过来了,却得试试行头。”

甄玉一怔道:“我什么时候打过首饰了?箱子里那些,也够多了,还打什么?”

胡嬷嬷眯眯笑道:“是三爷吩咐打首饰,说道夫人进门一年多,他没什么送夫人,上回路过珠宝斋,进去一瞧,略有几件时款式首饰,却是别人定下,不好买走,便另让首饰铺打了两套。我度着三爷要亲手送来给夫人,便耐下不说。不想三爷今午却着人送了过来。适才见夫人午睡,我便收了起来。”说着去寻首饰盒子,揭开给甄玉瞧,又悄悄赞叹道:“好成色呢!可知三爷真心要同夫人和好,因大手笔打了首饰。”

甄玉拣起一支两股金凤钗细看,见这支做工精细,不输自己首饰盒子里凤钗,便点头道:“这支倒是能搭各种发髻,三爷于此道上,还算有些品味。”说着又看其它首饰,就算她不喜此道,也不得不承认,好几件都是精品,王正卿是下了血本。

胡嬷嬷又耳语道:“夫人,要不要先炖上一盅牛鞭汤?”

甄玉点头道:“炖吧炖吧!”上次两位姨娘身上不便,至今已过去十天,应该是很方便了,待给王正卿喝了补汤,再让姨娘去侍候,很就能生出女儿了。

胡嬷嬷多个心眼,先去打听王正卿行踪,问得这几晚不得空,便回来笑和甄玉道:“三爷不得空呢!趁着这时候,夫人倒要先补补。”

说起补品,甄玉又记挂着甄石和乔氏,令胡嬷嬷备下补品,打算过几日去瞧乔氏时,把补品带回过去给乔氏。

甄玉也曾为男人,对于王正卿突然送她首饰这事,只认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且他突然冷淡,定然有问题,便留了心。

不想第二日,就打听得一事,说是上回皇帝赏赐歌姬,也赏赐了一位到姚府,送与姚玉树为妾。姚玉树连着数天都安歇歌姬房中,还纵容这位歌姬对白谷兰无礼,白谷兰气了一个半死,虽不敢回娘家哭诉,到底王妃申氏跟前哭诉了几句,嚷嚷着要和离云云。

甄玉一听白谷兰要和离,且这等话还传了出来,不由吃惊,这是真有决心要离了?若不然,断不会这样嚷出来。但是,这件事跟王正卿送她首饰有关么?莫非他们见过面了,王正卿给了许诺,白谷兰有了退路,才敢搁狠话?

甄玉心里生疑,便又留意王正卿动静,故意候着他回府时,二门内和他巧遇,笑意盈盈请安。王正卿见了她,却不像先前那样欣喜,只越法客气生疏。

甄玉心知有异,这一晚便特意备了酒菜,着胡嬷嬷去请王正卿过来喝酒赏月。胡嬷嬷去了半晌回来,喃喃道:“三爷说还要看书,不得空过来,让三夫人早些安歇。”

甄玉一听,点了点头,看来是出问题了。

隔几天,便是钱氏设宴日子,却只请了几家府中常来往女眷,并不像上回那样热闹。

甄玉到韦府时,韦府也请了戏班子,准备开演她所写剧本戏。钱氏携了她手道:“现京城戏班子演这出戏,可是演疯了,各府全指名要演这个呢!上回公主府看了一次,却是不过瘾,还想再看。你来了,正好一边看一边论道一下。”

甄玉笑道:“不是赏花会么?怎看起戏来了?”

钱氏笑道:“赏花不过一个名目,谁家府中还没花赏?大家聚一下,看看戏,说说闲话是正经。”

两人说着话,进了花厅。甄玉扫一眼,见有几位上回王府和公主府见着夫人,其中白谷兰也豁然座。

一时众人见过,各各归座,又有人进来报,说道唐妙丹郡主来了。

钱氏一听,忙亲迎出去。她这回下帖子,自是往王府递了两张,一张给王妃申氏,一张给唐妙丹,只以她们两人都不会到,没想唐妙丹却来了。

唐妙丹本不想来,却是申氏劝她,说道:“这些时闷府中,只怕闷出病来,还是去走走罢!且侍郎夫人钱氏是一个厚道,正该多走动走动。”申氏还有另一层没有说,钱氏有一个弟弟未婚,人品极是出众,且家世也不俗。算是能配得上唐妙丹了。现下先走动着,若是钱氏有意,指不定就让唐妙丹碰着她弟弟,要是对了眼,自是喜事,不对眼,也没什么损失。

唐妙丹待要不去,又怕申氏多心,想得一想,便收拾一番,赴宴去了。

这里甄玉听得唐妙丹来了,忍不住看向门外,一时想起上回被她扇一巴掌事,又略略收回视线,心下低叹一声。待唐妙丹进来了,她到底忍不住去偷瞧唐妙丹,恰好唐妙丹一眼扫过来,见了她时,眼底有不耐和不屑,很别过头去。

甄玉收回视线,略有些不愉,倒不像前几回那样急巴巴想寻机会和唐妙丹说话了。但对于唐妙丹肯来赴宴之事,也忖度了一番,后也想起钱氏那位弟弟来。唐妙丹若是跟了钱氏这位弟弟,倒是能让人放心。只有她嫁得好,自己才能真正放下她。

白谷兰却偷看甄玉,暗暗嫉恨着,一段时日不见,为娇艳了,可知是和王正卿恩爱着呢!也是,现下人人赞叹,说什么状元夫人有才有勇,不单救过九江王,还能写剧本,是奇女子云云。王正卿得了她这样奇女子为夫人,能不疼爱?

甄玉看戏时,立夏倒是和一众夫人们带来丫头混一处,其中一位姚姓夫人丫头却是江南人,听得立夏也是江南来,免不了多说几句,互相打探家乡何处等,不一时便熟络了。那位姚姓夫人正是姚玉树堂姐,自是知道姚家一些事,偏生这位丫头也是嘴碎之人,被立夏一逗弄,便不防口,嘀咕了一些姚家事。

待甄玉看完戏,从韦府告辞出来时,立夏便扶了她上马车,跟着也上了马车,待车子走动起来时,她才说了今儿打探事,俯耳道:“夫人,那白娘子和夫婿不和睦,闹着要和离呢!姚家怕闹出来不好听,这阵子反待白娘子不错,哄得好好。”

甄玉一听,寻思着,莫非白谷兰要和离了,王正卿也想和离,好到时娶了她?

她回到府中时,却有婆子来请,说道:“三夫人,三爷园子里暖阁内,请您过去一见。”

要摊牌了么?甄玉寻思着,应了婆子一声,随她到了园子里暖阁中。

王正卿坐暖阁窗下喝酒,心绪万千,不能自己,一时听得脚步声,也不回头,只道:“来了?”

甄玉见王正卿独自坐窗下,背影有些萧索,轻轻一叹气,倒也理解他心情。自己想望唐妙丹而不得,王正卿想望白谷兰而不得,都是一样心情罢?好兄嫂现已京中,王正卿想如何都好,自己倒可以投奔了兄嫂去,他们定然不会拒绝自己。

王正卿独饮了半壶酒,心内难受,待见甄玉坐到他对面,粉脸含春,笑意盈盈,又觉有些刺眼,被她哄骗了一年多而不自知,自己枉称为谋士了。

“三郎喊我过来,是为了喝酒么?”甄玉见王正卿神情沉郁,倒也不想惹他。

王正卿举酒,半垂了眼,眼角却杯底窥着甄玉,缓缓开口道:“玉娘,你进府也一年多了,可有一丝丝喜欢过我这个人?”

甄玉微微愕然,回思和王正卿相处点点滴滴,倒有些承认,自己不再讨厌王正卿了,至于喜欢么?有没有呢?她寻思着,却不答。

王正卿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回答,便叹气道:“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

甄玉松口气,不用说好。她也斟了酒,跟王正卿喝了起来。两人皆有心事,又皆不想先开口说话。

王正卿暗暗品度甄玉:娇颜如花,才华出众,这样女子,焉是平凡?从前,是自己看漏了眼。

甄玉暗暗暗品度王正卿:才貌双全状元郎,想要娶一个心爱女人而不得,只和自己周旋,到底是耐不住了罢?

半壶酒很便喝完了,王正卿趁着自己还有一点儿清醒,终是开口道:“玉娘,咱们和离罢!”这一句话,声音沙哑,又低又沉,若不是甄玉就坐他对面,几乎要听不清。

甄玉手里杯子差点握不住,只搁到案几上,好半晌道:“随你!”

王正卿心头火气又上来了,沙着嗓子道:“你不问个为什么?”

“还用问么?”甄玉冷冷道。原主为了他,不顾尊严地闹腾,后闹死了,自己又不是原主,他要和离就和离,难道还巴着他不成?

王正卿听着甄玉话,苦笑一下道:“也是,哪儿还须再问?”问来问去,还能巴望她对自己真心?

甄玉也有火气,既然想和离另娶,又作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现下该半死不活,难道不是自己这个就要被弃可怜女人么?

见甄玉站了起来,转身想出去,王正卿突然也站起来,一把拉住甄玉袖角,把她拥到怀中。

甄玉拳头握起,一时又松开,任凭王正卿搂着,怒火之余,居然有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