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浮一来,姬姒便连忙问道:“叔,我们这次去青山县的事,你跟人说了?”

孙浮一怔,奇道:“说了啊,女郎出了这么大风头,当然要多加宣传。”

姬姒打断他说道:“那你是不是跟他说了,青山县那一百亩良田,我们并没有售卖出去?”

孙浮说道:“当然,那可是小姑的嫁妆,我可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小姑是个连嫁妆也保不住的人。”

姬姒暗叹出声,她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兵来将挡吧。”

果不其然,下午时,她那两家米粮铺面的掌柜便找来了,说是他们去码头接货时,早就交了定金,合作多年的粮商,几家都毁约了,他们说,庄府发了话,以后谁也不许与姬府做生意。

这还真是庄十三会做的事!

姬姒一时又是悲凉又想冷笑,她狠狠闭了闭眼。

侯在一侧的二个婢子见姬姒一动不动,都是满脸担忧。直过了一会,姬姒才睁开眼来,“把那袭宝蓝色的男装拿来,我出去一趟。”父母死后,家里的生意却不能停,众人也习惯了姬姒着男装办事,当下爽快应了。

姬姒原本就眉形凌厉,这一着上男装,硬生生年长了几岁,配上她虽是青涩却形状精致完美的五官和水一样的肌肤,更有一种皎玉般的风姿。

一出庄园,黎叔都不等姬姒开口,便策着驴朝着庄十三常去的方向驶去……庄十三这样的发作,已不是第一次了,四个月前,庄十三也发作过一次,而那一次后,姬姒对他是越发恭敬迷恋了。

驴车行驶在荆县的街道上,听着旁边的楼阁里断断续续传来的乐音,姬姒微闭双眼,应合着节奏,一派闲适地打击起车辕来。

……她不但不愤怒,还如此闲适洒脱,这根本就不像女郎的性格。黎叔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姬姒的声音从驴车里传来,“叔,停一下,我自己过去。”

黎叔连忙把驴车驶入一个巷子,说道:“女郎,我在这里等你。”

“恩。”

姬姒理了理衣袍,迈着大步朝百步开外的“醉仙楼”酒家走去。

这醉仙楼,是荆县数一数二的酒家,他属于庄十三的产业,也是他平素里与那些学子们宴游聚会的场所。

姬姒刚刚踏入醉仙楼,便发现这里特别的热闹,楼下大堂已被坐满,而那些客人,还一个个仰着头,认真地朝楼上看去。

姬姒提步朝着一侧小二走去,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蓦然的,二楼上传来了一个清亮得意的笑声,“我就说了,这小小荆县,哪有什么人才?”伴随着那个笑声的,还有人在同时叫道:“奏了曲,你们听不懂,谈诗,你们联不上,论赋,你们无言以对,要不是知道这荆县还出过卢子由那样的大名士,我等几乎以为荆县无贤良了!”

这句话,已是十分刻薄的嘲讽了,一旦传扬出去,对整个荆县的士人都有影响。姬姒好奇地想道:不知道庄十三听了这话,会是什么感觉?

姬姒朝着楼梯走去。

这个时代,贫富差距非常明显,如营养不良的穷人,多是面黄肌瘦牙齿发黑,富人子弟,则会养得白白嫩嫩。可以说,穷人和富人,庶民和贵族,很多时候从外表便能看出。再加上星相卜卦之术流行,而姬姒这个人,便是现在她五官还没有长开,便是她的举止中总透着几分青涩,可她的眉目实在长得好,气质也是不凡,皮肤也是水润,可谓是那种典型的“对面不见耳,借问谁家子”的世族子弟长相。所以,楼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可没有一个人,对姬姒擅自上楼的行为提出异议。

姬姒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靠近二楼的楼角转弯处。

从这个方向,可以一眼看到二楼里面,而楼上楼下的人,却不能看到她。

姬姬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对面的庄十三,郑况等人,此刻,这些少年脸色发青,表情十分难看。

而坐在另一侧的,是五六个异乡人,这些人年纪都不大。而他们的身后,有抱着不同乐器的美貌婢仆,也有穿着儒服的寒门学子,林林总总,初初一看还真有不少人。

这些异乡人嘲笑够了后,一个唇薄而美貌的,做乐伎打扮的女子娇笑着站了起来,她手里抱着一面古筝,朝着众人福了福后,脆脆软软地说道:“呀,我也请荆县的郎君们指教一曲如何?”

哄笑声再起,哇哇叫好,拍着大腿狂笑声中,那少女盈盈坐好,素手一抚,筝声渐起。

筝声洋洋而出,不过几息,便有一少年拊掌大叫,“各位荆县的才子们,我家这个乐伎筝弹得如何?”

庄十三等荆县的少年们,平素能写几篇诗赋已经很了不起了,又哪里能像那些世家子一样,养得起乐伎,并成年累月浸淫其中?因此,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无一人能够回答。

一时之间,只有那些异乡人的哈哈大笑在传荡,只有那筝声阵阵飘来,被他们针对的人,却一个个脸色铁青双唇紧闭。

姬姒看到这里,眸光闪了闪后,只见她声音压了压,以一种清亮的,有点沙有点冷的少年腔调突然开了口,“《青山谣》这支筝曲,讲究的是以舒缓优美之手法,道尽夕阳映照青山万里的美景……你家女伎在短短不到半刻钟的弹奏中,为了追求华丽,共添了二次颤音,一次滑音。明明是大逍遥大自在的出世之曲,却成了浮华喧闹之乐,当真愧对卢公也!”

这话一出,楼上嘻笑的众人便是一呆。

那个鼓筝的少女脸刷地涨红,她眼中噙着泪,委屈地朝着几个小郎看去,可那几个小郎,于乐器一道,原本也是擅长的,他们岂能不知,那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

众异乡人目瞪口呆,哑然失声中,庄十三和郑况等人却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庄十三更是站了起来,他扯着嗓子高兴地叫道:“这位贤良,既然来了何不聚一聚?”这时的他,虽是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可激动之下却也无暇多想。

岂料,那清亮微冷的声音却是回道:“没有那个必要。”只听那少年声音一提,喝叫起来,“尔等不是说我荆县无人吗?再来!”

这却是挑战了!

众异乡人闻言冷笑起来,一人朝着一个年长儒生瞟了眼。

那儒生站了出来,他知道主家的意思,这不露面的少年光听声音便知年少,既然年纪还小,那就一切好说了。

咳嗽一声后,儒生抚着长须,缓缓说道:“乐器之道某不在行,既然小郎如此了得,那在下想请教小郎一个儒家的问题,《礼记·祭义》云:“如欲色然。”这句经义,郑公玄是如何注释,王公肃又是如何注释的?”

儒生这话一出,众少年都大眼瞪起小眼来,不说这个时代儒学地位已然没落,学者日少,便是有名的儒生,怕也不能读尽天下经义吧?这人开口便向一个少年询问东汉末年大儒郑玄和王肃对《礼记》中某一句话的注释,已可以算得上偏颇和为难了。

岂料,就在那儒生的问话声落下后,那清亮微冷的少年声再次传来,“郑注日:“如欲色者,以时人于色厚假以喻之。”而王肃《圣证论》则说:“如欲见父母之颜色,郑何得比父母于女色?”

万万没有想到少年居然真答出来了,那儒生一时目瞪口呆。

而郑况庄十三等人,再次发出了一阵狂笑声和欢呼声。他们实在太得意太快乐了,尤其是看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世族少年那难看的脸色时,那种快乐更是加了倍,如郑况,已经吹起口哨来了。

众人的笑声稍歇,楼梯处那清冷的少年声又起,“说起弹筝鼓瑟,在下也学过一二月,不知可否向诸君请教一二?”

清亮冰冷的讥讽声中,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如玉如画的少年,负着双手,缓缓从楼梯间走了上来。

第八章 手段

那少年一走出来,郑况便腾地一声站在起来,倒是他身侧的庄十三表现得很镇定,只是举着酒樽的手僵了会。

姬姒没有看向他们,她负着双手,缓步走到一个抚琴的乐伎面前,挑了挑眉,她五指微微一抬,示意那乐伎让开。

这些乐伎,不管人前如何风光,内心终是自卑的,她见姬姒贵气凛然,哪里还敢迟疑?忙不迭地低头佝腰退下。

姬姒把琴抱到了膝上,左手一按,右手连抹带勾,瞬时,一阵悠扬到了极点的乐音,便飘渺而来。

琴为乐中君子,最得士大夫的喜欢,也因此,世人对琴乐的欣赏水平很高。

有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世间少年人奏琴,常会流于技巧之华丽,而失感情之深重,可眼前这个如玉般的少年郎,却是极为熟稔地融合了二者,琴声一出,便把众人带入一个华光万里,沧海桑田的奇丽幻景,偏偏,那般的花开花落,那般的春月秋实,那般美丽到了极点的一切,却生生透着种临近死亡的靡艳浓丽,透着种于无声处的,藏得极深极淡的悲伤……这已是极高的琴技了!

就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有一些个造诣高深者,还隐有泪光透出时,姬姒手指一拂,把琴潇洒朝前一推。

“怎么不奏了?”一个听得入痴的世家子叫了起来。声音一出,他对上庄十三等人嘲讽的笑脸,马上清醒过来。

另一个世家子也站了起来,只见他朝着姬姒持手一礼,感慨地说道:“是我等眼界狭小,竟不知荆县藏龙卧虎,小郎小小年纪,却已如此博学多才,实是让人叹服。”另外几个世家子也站了起来,朝着姬姒说道:“小郎才高,我等惭愧。”“我等不如小郎也。”

见到他们终于认输了,郑况站了起来,他骄傲地说道:“算你们还有自知之明。”另几个早就闷了一肚子火的荆县少年更是叫道:“既然你们知道自己不行,那就滚吧!”

这些少年的话很不客气,几个世族子弟虽然有心想与姬姒结交,这种场合上也不能开口了。

他们刚下楼梯,庄十三已扣住姬姒的手,语带命令地说道:“跟我来。”他把姬姒扯入了一个厢房。

砰的一声,厢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诸人向这里投来的目光。

庄十三把房门关上后,转头向姬姒看去,这一转头,他便对上了率先坐到榻上,表情淡淡,行止闲适的姬姒。

姬姒所坐的地方,正靠近窗边,彼时,一缕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她粉嫩的脸上,映得那精致的容颜像能发光似的,便是那脸颊处细小的茸毛,也在阳光下透着一种明媚。

庄十三不由看得呆了。

过了一会,他咳嗽一声,坐到了姬姒的对面。

一边给自己和姬姒敬酒,庄十三一边淡淡地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博学多才的。”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去,在对上姬姒那水灵灵的,宛如波光荡漾的眸子时,他的心再次突突地跳了起来。

压下心中涌出的喜爱,庄十三板着一张俊秀的脸,严肃地说道:“今天你表现不错,帮了我一些忙。”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声音放软,温柔地说道:“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见见我母亲罢。”

他说带她见他母亲,也就是说,想给她一个名份了?眼前这个人,不管对她有多喜欢,在他心中,没父没母的姬姒,终是不配成为他正妻的。便是在明知道她才高八斗的时候,他也始终如此认为。

姬姒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思绪,抬起长长的睫毛后,徐徐说道:“我想与你做一笔生意。”

庄十三眉头一跳,他眯起了眼睛,确定自己在姬姒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因为他这难得的承诺而涌出的欢喜后,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姬姒这时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次从青山县回来时,遇到了一位谢氏子弟……”

庄十三打断她的话头,“哪个谢氏子弟?”在提到“谢”这个字眼时,他的语调还微微上挑,带上了几分轻佻和嘲弄。

姬姒抬头看向他,认真地说道:“陈郡谢氏的子弟。”

庄十三“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表情一凝,皱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是陈郡谢氏的子弟?”见姬姒点头,他说道:“你运气挺不错的。这样说来,你还与那谢氏子弟身边的婢仆搭过话了?”

姬姒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她要是强调自己曾经得到过陈郡谢氏嫡子的亲手相助,庄十三定然是不会信的,这种事,还是让他亲自调查去吧。于是她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于无意中,我听到那位叫谢琅的郎君说道,北魏又有异动,有游骑出现在曲水县城外……”

庄十三本是十分聪明之人,他腾地站了起来,低声急问,“这话你是亲耳听到的?”

姬姒抬头,她认真地对上庄十三的眼,回道:“是的。”

庄十三在厢房中踱了两步,转向姬姒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声音一落,他已急急离了开去。

姬姒一直等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外面的街道上,才慢慢一笑,她头一仰,把樽中酒一饮而尽,缓步出了酒楼。

黎叔一边驾着驴车,一边听着车厢里,自家女郎愉悦的哼唱声,笑呵呵地说道:“女郎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驴车中,姬姒轻快的声音传来,“恩,我最恨的一个贪婪无耻的老虔婆,马上就要恨得吐血了,我甚是开怀。”

“老戾婆?”黎叔想了半天,说道:“女郎,你什么时候与人结仇了?老奴怎么不知道啊?”

驴车里,姬姒却只是神秘的一笑,并没有回答。

姬姒回到府中还不到一个时辰,两家米铺的掌柜派来伙计,高兴地向她禀报,说是庄家收回了成令,那三家米商的掌柜还亲自上了门,说是赔礼道歉,然后,伙计前来时,庄家小郎还派人送来了三车粮,说是补偿他们主子的……

荆县庄府,主要经营粮食生意,荆县一县的粮食出入,庄府占了八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庄十三放出一句话,便没有粮商敢与姬姒的店铺做生意了。

只是庄家在荆县发展了这么多年,已到了必须扩张的时侯了,可从来粮食生意都事关民生,庄家想要扩展生意,又哪里是容易的事?如今,庄十三得到了姬姒给出的这个消息后,马上回到府中,下达命令,庄家所有的粮食通通发往曲水县,并找一个地方深藏起来。

庄十三是想,北魏侵城的消息一旦确实,曲水县的米价肯定会上涨,他也可趁机发一笔战争财。至于危险,他居中调度,在米价上涨到一定程度后,马上抛货出县,应该是无碍的。

果不其然,就在庄十三发了二船的粮食,送到曲水县后的第三天。曲水县中狼烟四起,有人发现了北魏的前锋营。

一夕之间,曲水县的粮价涨了一倍!

庄十三大喜过望,他想,姬姒果然是爱他能助他的。当场,他便下令把粮食批量发卖给曲水县的粮贩们,然后连夜返回。

庄十三只是庄府的嫡子之一,此番他立了大功,真是意气风发。

一下码头,庄十三便朝府中走去,在一路的奉迎中,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庄母看到庄十三喜笑颜开地走来,把茶盅朝几上重重一放后,冷笑道:“胆小如鼠!”

庄十三笑容一僵。

庄母五官长得精致,只是生着一副吊梢眉,双唇极薄,显得十分的精明刻薄。她对上儿子委屈的模样,腾地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居然赚这么一点就回来了,十三郎,母亲对你非常失望!”

庄十三低下了头。

这时,庄母挥了挥手,示意婢女端来一个木盒,从中拿出一串钥匙,庄母说道:“这是库房的钥匙,庄家祖辈积累了一百三十年的财富尽在其中。”在庄十三腾地抬头看来时,庄母说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今次,正是一举把你推上家主继承人之位的大好机会。十三郎,母亲在你离去的这段时间,已把府中所有的银钱全部换成了粮食,你带着这些粮食,再向曲水县走一趟。”

庄母言道:“从来战争之事,都是时日漫长,从流言漏出,到真正发动攻城战,期间往往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你再去一趟曲水县,替我庄府挣个百万银钱回来!”

母亲竟然在这段时间里,把自家的钱银全部换成了粮食!

庄十三又是惊又是喜,他一向对自己母亲十分信服,此刻更是毫不怀疑母亲的决定。

看到儿子眼中的神采,庄母表情缓和下来,她继续说道:“那个姓姬的孤女,看来还是个有福的,等你从曲水县回来,母亲就把她送你为妾……这个消息毕竟是她透露的,你的妾室之位,就当是赏她了。”

第九章 算计和得利

庄十三持手一礼,斯斯文文地回道:“多谢母亲。”

庄十三的语气虽淡,可知子莫若母,庄母看出了,自家儿子心中很喜悦。这让她对尚未谋面的姬姒生出了几分不喜。

目送着儿子出去,庄母闭着双眼听了一会佛经,说道:“走,去见见那个孤女。”

自二个月前那场大病后,姬姒的脑子里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知识。姬姒想,她得让人觉得,她拥有这些知识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是一有时间便埋首书堆,或者琴棋书画。

这一天,姬姒正在读书,突然间,庄园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就在姬姒不解地站了起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自家庄园大门被人强行闯入,几个趾高气扬的婢女簇拥着一华服妇人浩浩荡荡而来。

她们来到姬姒面前,昂头说道:“你就是姬姒?”

姬姒站了起来,诧异地道:“我就是。”她蹙起眉头,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几婢也不回她的话,只是说道:“姬姒,我们夫人要见你,上前拜见吧。”说罢,姬姒被她们扯到了庄母面前。

看到抬着精致的下巴,总是从眼角瞟人的庄母,姬姒心中冷笑一声。

她早就想到,她们会有相见的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来得挺早。

这时,一婢喝道:“你这小姑还楞着干什么?这位乃是庄夫人!”

我自然知道是庄夫人!姬姒冷冷地想道,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庄夫人,话没有说两句,便被赶了出去,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饮过茶的茶盅,被庄夫人当着她的面扔了,她坐过的榻,也在她身后就那么烧了……庄夫人说,她连做庄十三的妾室都不配!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这么些记忆,姬姒一个楞神,越发把庄夫人冷落了。

庄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她朝姬姒上下打量了一会,淡淡说道:“你是姬姒?”

姬姒也没有行礼,说道:“是。”转眼,姬姒问道:“夫人又是何人?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强闯他人府第,便不怕他人言论么?”

“言论?”庄夫人轻笑出声,她扫视了陈旧的小庄园一眼,轻蔑地说道:“连你这个人都是我儿子可要可不要的玩物,你这破宅子又算什么东西?”

庄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出几步,一边打量着小庄子,她一边继续说道:“本夫人在荆县这个地方,一向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敢这么站在我面前。罢了罢了,看在你给十三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份上,本夫人就放过你一次。不然的话,光是你这份不敬,都值得本夫人出手,把你发卖到远处当个奴隶!”

这个时代,因为常年战乱,人口统计出现很大的漏洞,各种黑暗层出不穷,奴隶的买卖也顺之而生!有很多苛刻的小地主,给他们劳作的佃农,几乎都是奴隶。而那些奴隶,有的是自由民走投无路后变成的,有的则是被贩卖的!

姬姒的脸一下子涨得紫红,她记起来了,她身边的黎叔,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多了两句嘴,得罪了这个毒妇,被她发卖成了奴隶!

见姬姒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庄夫人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转过头,前呼后仰中上了马车。

直到庄夫人离去了,姬姒才吐出一口浊气,她突然轻笑出声,转向左右目瞪口呆的婢仆问道:“孙浮等人有消息传来吗?”

一婢连忙回道:“有的有的,刚才来信了,孙浮说,曲水县的情况果如女郎所料的那样,众大户害怕兵灾,纷纷抛甩店铺,那些铺面啊,平素里贵得让人想也不敢想的,现在一车粮就可以换到一个店面,咱们的那一船粮,共换了五个店面,他还说,最迟二十天,他们便诸事办妥,可以回来了。”

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