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藏宝地!

一时之间,姬姒心跳如鼓,关于郑氏起家的那个传说,迅速涌出心头!

接下来一整天,姬姒都在书房中,可让她失望的是,就算她把书房的一千册书全部翻完了,也没有再看到相似的字眼,更没有看到哪里有那样一副图画。

傍晚时,姬姒悻悻地放下最后一册书简,暗暗想道:也许这只是传说吧。想是这样说,于她的心里,终是对这一件事留了二分心。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姬姒刚刚用过早餐,瘐沉便前来禀报,“女郎,郑家郎君和小姑都来了,他们说许久不见小姑,甚是想念。”

想念我?

姬姒笑了笑,她站起转身,“那就去会会吧。”

姬姒来到大门口时,郑况和郑宓的驴车,都在那里无聊地打着转,看到姬姒过来,郑宓还只是抿着唇瞪着她,郑况已挥着手连声叫道:“阿姒阿姒,这边这边。”

姬姒走了过去,笑道:“难得奶兄和阿宓前来,阿姒不胜荣幸。”她爬上驴车,像是不曾与郑宓有过过节一样,姬姒对郑宓笑眯眯地说道:“阿宓,几日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

郑宓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姬姒无视她的冷脸,又问道:“阿宓,咱们这是准备去哪里玩啊?”

郑宓没有回答,一侧的郑况已笑嘻嘻地回道:“是去醉仙楼,阿姒,这几个月里你都疏远了我们这群玩伴,大伙想你了。”

姬姒怔了怔,有点迟疑地说道:“那庄十三……”

郑况打断她的话头,“什么庄十三?他昨天就离开荆县了,嘿嘿,如今这醉仙楼,是你奶兄我的产业了!”

什么?

姬姒又是一怔,她看向郑况,想道,往昔这郑况老是与庄十三形影不离的,我还以为他们是好友呢,没有想到庄十三出了事,郑况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见到姬姒吃惊,一侧的郑宓冷笑道:“你害了他的母亲,令他颜面无存,现在又装什么无辜?”

郑况连忙转头,厉声喝道:“阿宓!”

郑宓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别过了头。

郑况转向姬姒,陪着笑道:“阿姒,你不要见怪,阿宓她不是那个意思。”

姬姒低下头来,轻声叹道:“我明白。”话是这样说,她终是没了说话的兴致。

几辆驴车驶在依然热闹的荆县街上,姬姒一边朝着外面张望,一边暗暗想道:原来庄十三竟售卖产业,离开了荆县。

可他越是那样,她就越是害怕。

抿了抿唇,姬姒想道:还是尽快离开荆县吧。

转眼姬姒又忖道:在离开之前,得把庄园里外好好清一清,祖父既然留下了那句话,说不定我家还真有什么藏宝地。

就在这时,郑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怎么回事?荆县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姬姒一怔,转过头看去,果然,这荆县的街道旁,到处都是蓬头乱发,赤足乞讨的流浪汉,这条街是街道中心还算好的,远远一眺,不远处的侧街上,挤挤攘攘都是这种流浪汉。

郑况的声音这时传了来,“是从邻县彰水县过来的,听说那里来了一个新县令,刚一上任便大肆征税,弄得治下百姓把秋收的粮食都上缴了还不够,哎。”

彰水县?

几乎是这三个字一入耳,姬姒的脑中便叮的一声。

见她失神,郑况转过头来,关切地叫道:“阿姒,你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姬姒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郑况,飞快地低下头,转眼,她蹙起眉头,轻声说道:“我前几天在荆州城时酒楼里,听两个闲人说起,咱们这几个县里,最大的劫匪头子,他们的老窝就在彰水县。现在那新县令这么动作,岂不是帮了劫匪的忙?哎!”

郑况听到这里,心格登一下,转眼他哈哈一笑,道:“这应该不至于。”只是他的心里,却在想道:我怎么觉得阿姒这番话很重要?

一直到入了醉仙楼,与众伙伴说笑玩乐,郑况还在想着这件事。刚把姬姒送回,郑况便匆匆来到了他父亲的书房。

来到郑父身侧,郑况行了一礼,低声禀道:“父亲,孩儿今日听了阿姒一番话后,隐隐有所得,特来禀报父亲。”

郑父对这个能干的儿子还是挺上心的,他转过身,微笑说道:“哦?她说了什么话?”

郑况说道:“阿姒说,她前几天在荆州城时,听闲人说起,附近几个县的劫匪老窝是在彰水县。”

哪知,郑况的声音一落,郑父便腾地站了起来。

看到父亲兴奋得脸都发红的样子,郑况一怔,连忙问道:“父亲想起什么来了?”

郑父在书房中踱出几步后,转向郑况沉声说道:“彰水县令的事,为父也听人说过。不过,石县令此番前来彰水,做的可不止是加税赋。他还同时带了一千私兵,据说,早在半个月前,彰水县的劫匪便被一扫而清,连那些在村里为非作歹的浪荡子也通通躲起来了。”

郑况寻思了一会,突然双眼大亮,他抬起头,激动地朝着郑父说道:“父亲,这岂不是说,如果我们运气好,也许能无险无阻地掏了劫匪的老窝?”

郑氏的发家,本来就得自意外之财。对于郑父来说,十三年前,他掏了姬氏的宝窟,进而一夜暴富。回过头来从指缝里漏个一金半金给姬氏父女,便博了个仁善知恩的美名的滋味,实在太美太让人难忘,让他念念不忘到现在。因此,郑况那句“掏了老窝”的话一出,郑父激动得连鼻翼都一张一合了。

就在这时,郑况皱起了眉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这么大一件事,连那些闲人都知道了,说不定彰水县令也知道,那些银财,只怕早就落到他手里了。”

郑父一想也是如此,他跟着暗叹一声后,终是不死心,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带上几十个人,打着去彰水县收购田产的名义去看看,记得探探县衙的口风!”

“是。”

彰水县与荆县相距不到百里路程,不到六天,郑况便派人送了书信回来。那封被火漆封了三层的书信里,郑况告诉郑父,彰水县令压根就不知道劫匪老窝一事,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彰水县的那些田地上,据郑况估计,那个石县令是想通过这一招,逼得百姓卖田卖地,最后他自己贱价收回,把百姓的良田变成家族的私田。郑况还说,彰水县令的那一千私兵,是为保护他本人而设。

这个消息,让郑父欣喜若狂。

于是,郑父当既便带着庄园里剩下的一百几十号护卫,紧赶急赶地来到彰水县。早在十三年前的事便告诉郑父,世事富贵从来是险中求。虽然,姬姒所说之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彰水县也不一定有劫匪的老窝,便是真有老窝,也不一定被他搜得。可在郑父看来,这种小小的困难算不得什么,便是什么也没有,他们父子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而万一有所得,那可是郑氏百年富贵的大事。

可让郑氏父子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带着自家的护卫,在彰县令的一亩三分地上转悠数日,鬼鬼崇崇的事,这一天,给传到了彰县令耳中。于是,就在郑氏父子还在漫山遍岭地打探寻找时,彰水县令带着几百私兵把他们一网擒获。

直到父子两人被押送到彰水县令面前时,郑父还不慌乱,他想着,实在不行就把那个消息送给彰水县令。

可他没有想到,那彰水县令竟是二话不说,便令人把他们就地格杀!当郑父慌乱地把秘密告知时,那彰水县令也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把他们父子放了,而是越发怒形于色……

第二十五章 郑氏败落

四天后,郑氏父子被劫匪杀死的消息从彰水县传来。

又过了三天,郑母在卖掉二百亩良田后,才上下打点,从彰水县衙役手中,完整地抬回了丈夫和儿子的尸首。

经此一役,郑氏一家可谓是元气大伤,不但家里的两个顶梁柱男人全部死去,同时死去的,还有对家族起护卫作用的二百部曲。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二百个青壮男子的死亡,他们的家人悲伤欲绝,于情于理,郑府都要对其进行补偿,可郑氏父子被杀,郑母和郑宓心中惶惶,恨不得把手头的银钱紧紧抓着,一分也不动用,又哪里舍得付出这么巨大的一笔补偿金?于是,一夕之间,郑府成了兵荒马乱之地,那二百青壮的家属,成日成夜地堵门哭泣。

在郑父和郑况的尸首运回来那一天,姬姒合着大流去拜祭了一次。郑父和郑况是间接死在她的手中,面对那阴森森的灵堂,姬姒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心里也是有着不自在的。

是的,郑氏父子,是中了姬姒的暗算。那日听到彰水县的名号时,姬姒便陡然记起一件影响甚巨的大事。

彰水县案,曾经轰动江南。其起因是一些村民在彰水河里发现了金沙——河中有金沙,很有可能是因为山中有金矿,这个消息,无意中被荆州一姓石的豪强家族得晓。于是,在秘密调查了彰水县的情况后,石氏家族派出一个子弟担任彰水县的县令。然后,这个县令通过一系列的强取豪夺,把包括彰山和彰水河在内的方圆千里的良田,山林,河流,全部圈为家族私产。

郑氏父子二百号人,一边不着形迹的打探,一边漫山遍岭地寻找。这种行为放在石县令眼中,那就是郑氏父子是冲着他的金矿来的!

这还了得!石县令大怒!而他在听到郑氏父子的所谓理由——寻找劫匪老窝时,更时恼怒非常。因为石县令觉得,这个理由,分明是这两父子编出来的。他们家族调查了彰水县这么久,又带了一千私兵把彰水县的劫匪扫了一个遍,他怎么不知道彰水县有什么大盗?还是什么大盗的总巢?

为了得到彰水县,为了让上下看到的人噤声,石氏家族打点出去的钱数,差不多都堆成山了。事到如今,他也罢他的家族也罢,不可能容忍任何人来分一杯羹!

当场格杀了郑氏父子后,石县令把他们的死迅传给了郑府,并顺势调查了一番,在知道郑氏没有丝毫来历,他的妻女根本不知道他们前往彰水县是做什么后,石县令放松下来。

在姬姒的记忆中,石府因为一已之私,把整整一县的村民逼成流民,恰逢后面荆州连发二年洪灾,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彰县的那股子流民,便成了燎原之火,最终引发了祸及全州的大暴动。

后来之人谈起此事,都说荆州之乱,始于石氏家族的豪征暴敛,也把这场延绵数十县,导致几十万人死亡的动荡,称为彰水县案!

不过,想来这一次事情会有一些变化。因为姬姒把郑氏父子送到了石氏家族的刀下,郑氏一家虽然只是普通豪强,她却可以把此事传于周玉他们耳中。周氏兄弟在朝中地位不低,时称良吏,借他们的手,或可免去这一场牵连了百万百姓的大劫难!

在姬姒的期待中,庄园大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响。

大门打开,一个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可不管是脚步声也罢,还是慌乱的说话声也罢,都没有影响到姬姒,她写字的姿势,依然优雅,笔下的行书,也飘逸从容。

这个时代,因为战乱太多太多,很多知识其实都有断层。如书法,在姬姒身边,很多自称有才的人,不说字体风格,便是写出来的字,也经常出现错字和笔划不对的字。

可以说,姬姒这一手字,虽说不上如何惊艳,可就凭它的优美和字形之完整,放在建康都无人敢小视她。

就在姬姒对着自己的字孤芳自赏时,一袭缟素的郑宓冲到姬姒面前,叫道:“阿姒,你得帮帮我!”她不管不顾地抓向姬姒的衣袖,因为她的动作,姬姒的毛笔在自己的衣袖上一划而过,给拖出一条长长的黑渍。

就在郑宓扯着姬姒的袖子,拉着她转身就跑时,姬姒突然把衣袖一抽,向旁飘出一步。看着郑宓,姬姒蹙着眉说道:“阿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有说清呢。”

郑宓怒了,她尖叫起来,“这还用说吧?我家里整日地被那些贱民堵着哭着,烦都烦死了。他们见我郑家只剩两母女了,一个个胡乱开口,整出的要求都没边没际。你姬姒本就是我郑家人,出了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置身事外?走,你去跟周家郎君说说,让他们出面赶走那些讨厌的苍蝇!”转眼她又叫道:“我知道周家郎君会答应的,上次那些人只是想打你家秋风,他就亲自出面放了话,这次轮到我家,你无论如何也得再请周家郎君出来一趟。”

在她的尖喝声中,姬姒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不是郑家人!”

郑宓一怔。

她瞪着姬姒,慢慢的,那张充满急躁,不耐烦的脸,渐渐转成了慌乱。

郑宓唇瓣动了动,尖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姬姒笑了笑,她看着郑宓,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发现你似乎忘记了,我姬姒好象并不是你郑府的什么人!”

姬姒这话一出,郑宓的脸白了。

她呆呆看了一会姬姒,声音放软,哑声说道:“阿姒,我家出事了,我父亲和哥哥都死了,这么多年,我家里帮助了你那么多次,你这样束手旁观,不怕别人骂你忘恩负义?”

听到郑宓的话,姬姒扑哧一笑。而她这一声笑,令得郑宓脸色由白转青了。

姬姒退后一步,以一种优美高贵的姿态坐好后,姬姒抬头看向郑宓,说道:“阿宓,咱们好好谈谈。”

示意郑宓坐下后,姬姒缓缓说道:“阿宓,你得明白两点。一,你家部曲,因为你家里的事而死,对他们的家人进行赔偿是应该的,这种事,不要说是说给周家郎君听,便是闹到皇帝面前,也是那些人占理。”

郑宓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姬姒打断准备辩解的郑宓,继续说道:“二来,告诉你母亲,看在多年相处的情份上,我会跟周家郎君说,你父亲和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姬姒这话一出,郑宓腾地站起,在她激动的泪眼中,姬姒再一个手势,示意她坐下后,姬姒冷冷说道:“不过对于此事,我有一个要求。你跟你母亲说,那两封伪造的信,必须送还给我。”

姬姒站了起来,说道:“回去吧,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你母亲。”

郑宓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姬姒,最后狠狠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果如姬姒所料,一个时辰不到,郑宓便赶来了,她向姬姒呈上了两封伪信。

也难怪郑母这么简单就妥协了,对她来说,一则替丈夫儿子报仇比什么都重要,二是家里连一个男丁都没有了,再留着那两封伪信又有什么用?就是攀来了荣华富贵,得利的也不会是她们孤儿寡母!

姬姒说话算话,当天,她便找到了周玉他们,把彰水县发生的事,以途说道听得来的消息的名义,全部告诉了四人。

而对于周玉等人来说,处理这件事也极简单。稍稍调查了几天后,周氏兄弟便是一封奏章上达天听。

彰水县可能有金矿的事,比奏章本身的力道还要惊人,于是,朝庭惊动了,几个士族也心动了。奏章抵达建康不到半个月,朝庭派来调查此事的大臣便来到了荆州。

任何事,一旦敞开了放在阳光下,阴暗便会化之无形。石氏一族虽然手腕狠辣,可在真正的权贵中,他们是不入流的。很快的,彰水县的大小诸事,便被暴露出来。

几天后,判决出来了:石氏一族为了一已私利,险些激起民变,全部斩杀,家产充公。而被石县令枉杀的郑氏父子,则被朝庭正名,还得到了一定的补偿。便是那二百个青壮,他们的家人在得到郑氏母女的补偿后,也另外得到了一份来自朝庭的补偿金。至于彰水县的金矿,调查出了藏量只是一般,因良田数量不少。最后太后的娘家出手,把整个彰水县都变成了自家的庄园私产,而境内所有的良田山林,由他们以相对公正的价格赎买,县内所有良民,则全部到庄园充当佃农。消息传出后,流浪在外的彰水县民纷纷赶回。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当自由民远不如当一个有雄厚实力的权贵家佃农更衣食无忧,所以,太后娘家赎卖一县良田山林之事,无论上下,都是一片欢腾。

最后,周氏兄弟,纵使在外玩乐也不忘国计民生,贤臣之民远扬。至于为了奶母家事出头的姬姒,也被时人赞为“性纯而善”,便是郑氏母女,在舆论的压力下,提到姬姒也口称恩人。真可谓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和乐。

第二十六章 直至今日方从容

解决了郑氏这个心腹之患后,姬姒很快乐很快乐。

她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秋千上,纵使这入了冬的风,吹起来寒得沁骨,她也荡得很起劲。

一阵脚步声传来,姬道那稚嫩的声音她身后响起,“姐,天太冷了,下来吧,我陪着你玩更好玩的。”完全是把她当孩子在哄了。

姬姒转过头去。

年方八岁的姬道,五官已生得俊秀异常,可以看出他长大后冷峻秀雅的样子。

姬姒冲着他甜甜一笑,从秋千上一跳而下,冲过去抱着小少年的颈子,她把脸埋在他幼嫩的颈间依恋地蹭了蹭,从鼻中发出娇软的哼哼声,“可是姐姐不怕冷呢。姐姐只是太开心了,阿道啊,姐姐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呢。”

应该说,自前世记忆复苏以来,姬姒就没有这样快乐过。以前也不知是记忆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她一直有点阴郁,纵使笑,那笑意也难达眼底。幸好这种变化,黎叔他们都当是她痛失亲人,性情大变,只是暗暗担心。

听到姬姒的娇哼,姬道这个小小的男子汉,连忙伸开双臂,像个大丈夫一样把姬姒抱在怀里,他搂着他,老气横秋地说道:“是因为郑家败了吗?恩,郑家是一颗毒瘤,现在败了最好,省得连累姐姐。”

听到他这小大人的语气,姬姒就有点想笑,于是她侧过头,在他脸上重重地叭唧一下。

随着小少年脸上那个清楚的口水印浮现,瞬时,小少年那张俊秀的脸涨了个通红,他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后,把头傲慢地扭了过去,只是那一对圆圆的耳朵,连耳尖都透出红了。

小少年的这种羞涩,让姬姒觉得特别好玩。在她依稀的记忆中,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她每次亲过他后,他许久还会捂着张烧红的脸一动不动。到了他十二三岁,开始懂事后,他会自己凑过来,等她在他脸上胡乱亲了几口后,再板着一张不苟言笑地脸走开,然后第二天那个时候,他照样一本正经地踱了过来。如果有哪一天她忘记了,少年就会冷着一张脸,不停地瞟向她,直到她记起为止……

陡然记起这些,姬姒心中软成了一团,她干脆把自己的脑袋都搁在少年的肩膀上,软软地撒娇道:“阿道阿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姐姐好想你长大。”她的阿道那么能干,他长大后,一定能替她分担掉所有烦忧,能给她撑起一片天空……不对不对,她才是长姐,她的小阿道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居然指望一个孩子保护自己?

就在这时,小男子汉搂着她的双臂,又加了几分力道。搂着自家姐姐,姬道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从今年开始,每顿饭都多吃了半碗肉,我还每天练枪,姐姐放心,再等二年,姬道满了十岁,必能帮姐姐担起家里的重担。”

姬姒笑了起来,她快乐地哼哼道:“恩恩恩,我就等着小姬道长大呢。等小姬道长得高高的,壮壮的,等小姬道学了文练了武,等小姬道什么都会了,姐姐就不想事了,姐姐天天耍秋千玩。”说到这里,她自己格格笑了起来。

小少年转过头,他睁着细长的凤眼,认真地看着姬姒的笑脸,过了一会,他快乐地说道:“姐,你这一年都不快乐,现在总算过去了。”

姬姒却知道,自己之所以变得快乐,并不是苦难过去了,而是因为她放松了。她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发现自己有了应变一切不测的实力!这一点,在这个普遍没有安全感的时代,是无比珍贵的!

这世间,有两种人无所畏惧,一种是清楚地看到身前身后的一切,知道只要活在这个世间,便避无可避。他们因睿智洞悉而旷达洒脱,时人唤之为名士。另一种就是姬姒这样,拥有足够的底气,知道自己可以避难呈祥的幸运之人。

姐弟俩这样依偎着,细声细气的嘀咕一阵后,姬道突然说道:“姐,那周玉并不是喜欢你,你不要嫁他。”小少年说这话时,声音有点闷,甚至连眼角,也有点几不可见的潮红。

姬姒没有注意到小少年的激动,她点了点头,懒洋洋地说道:“我知道啊。像周玉那样的郎君,他的心深着呢,喜欢不喜欢,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

说起周玉,姬姒这才发现,除了那次自己为了彰水县一事上门求助外,这二三个月,都没有与他说过什么话。

转眼,她又想起来了。这二个月里,周氏兄弟一直很忙,自庄氏别院举行宴会后,他们邀约不断,好不容易交际应酬告一段落,又出了彰水县的事,一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与那些从建康来的达官贵人们唱酬应和。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最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周玉看来,他已经解决了姬姒这个难题了。他只需要静坐兰台,等着她看清了,想明白后自投罗网。所以,两人便是遇上了,周玉也没有刻意的对她如何。

姬姒心想,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价值决定位置,她或许有点价值,可她的价值,在周玉那样的人眼里,也就是摆在妻那个位置上的物件儿,等真正摆上了,也就那样了。

姬姒胡思乱想一阵后,姬道已牵着她的手,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小大人一样地劝诫道:“姐,你的手都冰了,回房暖暖吧。”

姬姒收回心思,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朝房中走去。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出现了入冬以来难得的暖日,红艳艳的阳光挂在天际,不见炎热,只觉温暖。

望着这苍茫天地间无际的枯黄,望着中午那照在身上还有几分热度的太阳,姬姒特意穿了一袭蓝底绣有佛像莲花的,称得上雅致中见艳丽的罗绮,又特意化了一个妆后,外披红色锦袍,准备游湖去了。

荆县位于长江之侧,境内大小湖泊无数,姬姒所来的这个湖,面积虽然不大,却水曲而长,湖旁山峰秀美,也算是一景。

孙浮和黎叔等人早早站在了船头,看到姬姒过来,他们连忙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