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一顿,转眼也想道:自己与谢琅非亲非故,他去故友那里养伤,自己当然不能厚着脸皮跟着,是只能随着琅琊王氏的队伍一起走。

想到这里,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也不知怎么的,车里的谢琅,听到她的闷哼又轻笑起来。过了一会,他温柔说道:“你这一路,自己多加注意。”

姬姒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温柔,连忙应道:“好。”

侯在沙县城门外的,都是当地的大族豪强,却原来,是有人远远认出了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旗帜,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县中报信的。现在侯在道路两侧的数百人,几乎囊括了沙县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到谢琅被几个郎君围了一阵后,他和所有伤员都被抬上一辆辆驴车入城,又看到被一群小姑围在中间的琅琊王璃,无人理会的姬姒挺有点百无聊赖。

就在这时,王璃身侧的一个婢女过来了,“姬小姑,我家小姑唤你前去。”

“是。”姬姒顺从地应了,跟在那婢女身后,来到了王璃的驴车前。

王璃正被十几个小姑围着捧着,她看到姬姒过来后,微一颌首后,转头向着众女介绍道:“这位是姬小姑,虽是女子,却有丈夫襟怀。”说到这里,王璃身后的那个中年婢妇轻言细语地说道:“姬小姑,沙县一地也有水患,我家小姑慈悲,决定拿出此行带着的所有财物分发给百姓,却不知姬小姑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

她能意下如何?姬姒看着那十几个小姑看来的目光,对上身周身侧琅琊王氏的众部曲,心下明白,自己这次只能破财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士族和世族,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一个把金钱看得太重,浑身铜臭的人,在这些人眼中,是低贱的,再则,姬姒解救谢琅时,打的是携家产前来行善的口号,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有半点不舍,前面的经营就付诸流水了。

于是,姬姒毫不犹豫地笑道:“既是善事,自当尽力。”转过头,她朝着孙浮等人命令道:“到了县中,你们就全力购买粮食,再亲手送到百姓手中。”

“是。”

孙浮等人刚刚应了,姬小姑轻细的声音传了来,“何必这么麻烦?”她转过头,挥手召来一个沙县的官员,颌首说道:“我琅琊王氏和这位姬小姑愿意为沙县父老尽一已之力。有所谓救人如救火。这样吧,我们的钱财都是现成的,都装在驴车上的,你们连车一道赶去,想来这钱银早到一刻,应该早救几条性命!”

那官员大是感激,他连连叉手。感慨地说道:“小姑仁善啊。小姑的美名,下官定当多加张扬。”说罢,他转过头敷衍地朝着姬姒也叉了叉手。便带着人急急去搬那些银钱了。

姬姒等人,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曲的。目送着那官员离去。看着自家的驴车连同银钱被一搬而空,一个个脸色当真难看到了极点。

只是一转眼,姬姒对上了王璃。瞟到她脸上的讥笑,姬姒低下头来。她朝着王璃福了福,轻声说道:“小姑如若无事,阿姒告退了。”

王璃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轻声道:“去吧。”

她目送着姬姒离开的背影。唇角荡起了一抹笑,回头瞟到围在身周的这些小门小户的姑子,王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吩咐她们都散了去。

回到驴车上,那婢妇轻笑道:“还是小姑眼利。一眼就看出那姬氏女是个贪财的!看到没,她刚才离去时,肉痛得表情都僵了。”一个婢女更是笑道:“她还算好的,她身后的那些个汉子,一个个眼眶都红了,就像,就像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对啊对哪,那些人要哭出来的样子,可真是好笑!”“这也怪不得她,本来是小户女,拼死拼活弄到一点银钱,被我家小姑轻轻松松一句话,便给全没了,她们当然要哭。”“嘻嘻嘻嘻。”

在众婢的轻笑声中,王璃漫不经心地拿出一块玉佩,她把它交给婢妇,轻声说道:“明天上路后,你带人慎而重之地把我的这块玉佩送给姬小姑,便说,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特意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她。你对姬小姑说,如果她遇到了什么为难之处,可以拿着这玉佩来找我。”

王璃这话一出,那婢妇乐道:“怪不得小姑刚才一口气把所有钱财都送出去了。送出去好啊,送出去做了善事,小姑就得了仁善的美或,送出去了,咱们就只能拿这玉佩来感谢姬小姑的救命之恩了。恩,我到时大张旗鼓地把它送过去,这样就省得那个穷疯了的姬小姑把它卖了当了。”一块玉佩换几百人的救命之恩,还真是划算得很。想那姬小姑得了这块玉佩后,不能当不能卖,只能小心供着,至于她以后真拿着这玉佩上门求助,到时随便找个借口拒了就是。

话说,姬姒回到驴车上后,在孙浮等人欲哭无泪的目光中,姬姒轻叹道:“幸好,我在自个的驴车里放了三百金。”

转眼,她在孙浮等人无精打采的目光中,轻轻又道:“放心,我很快就能赚回来。”

说话之际,队伍进了城。

进城后,琅琊王氏自然是各大世家的座上客,相比起他们,姬姒一行人是被冷落到了极点。

一晚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谢琅等伤员是留下了,而琅琊王氏的队伍照样启程。走了一天,傍晚用餐时,因家财大量缩水的孙浮等人在那里没精打采地坐着时,王璃身边的婢妇,带着四个婢子四个部曲,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过来了。

看到姬姒,那婢妇带头向着姬姒深深一礼,只见她捧着王璃的那块玉佩,清声说道:“姬小姑大义相救,我家小姑感激不尽,她无以为报,愿奉上这块贴身玉佩。以后姬小姑遇到什么难处,可凭着这块玉佩前来琅琊王府,我家小姑,必尽全力相助。”

婢妇的声音清亮至极,一时之间,琅琊王氏的部曲们都听在了耳中,他们微笑地转头看来,一个个心里都很高兴。

他们原本以为,小姑会如别的世家处理相类的事一样,用一些银钱打发姬姒,没有想到自家小姑如此慷慨,世人都说,人情债最难偿,自家小姑为了感激救命恩人,竟不惜许下这样的承诺,欠下这样的人情债!

这婢妇说得如此慎重,周围的人如此激动,姬姒只好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收起了玉佩。

就在她低头接过玉佩时,那婢妇身子微欠。她凑近姬姒耳边,压低声音讥刺地说道:“听说那几辆车里的银钱,已经是姬小姑仅剩的家底了?原来一个人贫穷了,会是这么可怜。哎,看你这么可怜,我都心疼起来了。要不,以后回到了建康。让我家小姑赏你一口饭吃?”

姬姒轻笑。“妈妈真是想得太多了。不过是些银钱,要赚回是何等容易之事?”

姬姒这话一出,这婢妇愕了。她已人到中年,历经了很多世事,自是知道,这世间的银钱。没有家底的人要想赚一点到手,那是千难万难的!

朝着姬姒看了一阵后。婢妇失笑,“那我拭目以待了。”说罢,她带着众人浩浩荡地回去了。当那婢妇上了王璃的驴车后,过不了一会。驴车中便猛然暴发了一阵哄笑声。那笑声,便是不懂的人听了,也能感到其中满满的讥嘲!

休息一晚后。队伍继续启程。

这般行走在路上,不管是人的食宿用度。还是驴草驴粮,都是一笔笔开销,更何况,与琅琊王氏的人走在一起,吃,不能太过简陋,睡,必须睡最好的酒家,于是,孙浮等人看着自家的那三百两金,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散去。

而每当孙浮等人露出苦相,或者看着那些昂贵的花销有些不舍时,一侧,王璃的婢女婢妇,总会轻笑出声。

走了两天,前方又出现一个县城了。

望着那县城外,照样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姬姒想道:这琅琊王氏的招牌,还真是太好用了。

转眼,车队又在一众官员豪强的迎接中进了县城。

照料被冷落的姬姒,沐浴过后,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县?”

一侧的孙浮说道:“这是周口县。”

周口县?这几天来,连做梦都在想着赚钱的姬姒猛然站了起来。

她在孙浮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原地转了几个圈后,喃喃说道:“周口县?这个县甚是耳熟。”说罢,她一手扶头思索起来。

想了一会,姬姒突然站起,她急急叫道:“孙叔!”在孙浮等人望来时,姬姒目光灼亮,只听她轻声说道:“孙叔,呆会我给你二百金。你拿上几个人,在这个县里找到一户姓侯的人家。你跟他们说,愿以二百金换他们祖传的那副木车流马制造图!”

听到木车流马制造图,孙浮等人大是激动,秦小木更是颤声问道:“小姑,是当年诸葛孔明发明的木车流马?”

姬姒笑了笑,她点头说道:“不错,而且还经过一些匠人的完善。”

秦小木激动地说道:“这么宝贵的东西,二百金能换到?”

姬姒轻笑,“最珍贵的东西,也只是木匠工艺。那东西本也是流落到他们手中,他们制了出来零买,容易引起豪强虎视眈眈,想买图纸,这个县里的人都知根知底,谁也不会给他家出高价。只有我这样的外人,才舍得拿二百金买一副图。再说,你可以许诺,以后在这周口县里,他们还是可以造出那木车流马来使用贩买。”

姬姒最后这个承诺,却是太珍贵了。要知道,这时的百姓,仅靠两条腿,再加上路途多险,几乎九成九都没有出过本县。姬姒承诺他们可以在本县使用,这等于说,是送了二百金给他们了!

一切如姬姒所料,这趟买卖非常顺利,一个半时辰后,孙浮等人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张木车流马的制造图。

在姬姒喜滋滋的收起那副图时,她不知道,自家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王璃耳中。

听到姬姒用仅剩的二百金换了一副图纸,一侧,那婢妇笑道:“莫非那姬小姑想靠着那张图纸翻身不成?”

王璃也笑,她轻声说道:“不过是个自说自话,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以前,倒是把她高看了!”她把铜镜一按,说道:“时辰不早了,都休息吧。”

第二天,队伍照例在临近中午时起了身。

如此,又在官道上走了五天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县城。

姬姒掀开车帘,她看着四周,暗暗想道:这扬州一地,还真是多丘陵山路。

丘陵山路多了,也就意味着她手中的这张图纸好卖了。其实,诸葛亮发明的这木车流马图,同时也叫鹿车,后世又叫独轮车,其实工艺并不复杂,可拜这个时代极其不便的交通,以及经年的战乱所赐,早在三国就已发明的独轮车,在这个时代使用并不普遍。至少,在姬姒的记忆中,这种车偶有使用的,还只有蜀地山区,至于扬州这一带,是没有看到的。

再一次,车队驶入县城时,一城的世家豪强都出来迎接了。

只是,这一次王璃没有下车,因为这一路连下了三四天的雨,地面上泥泞一片,又湿又滑的,坐车已经很不舒服了,王璃急着赶到酒楼沐浴更衣,也就懒得理会这些小门小户的本地人。

而姬姒,在一进县城后,便让孙浮等人出去调查,半个时辰不到,孙浮便调查出来了,本县最大的粮食商户,是一叫姓洪的家族。

自然,这姓洪的家族,刚才也在迎接队伍中。

当下,姬姒让孙浮等人拿着一副自己临出来的木车流马图,让孙浮找到洪家族长,要求以二百金的价格,贩买此图。姬姒让孙浮承诺,在这个县里,她这张图只买一家。

其实,姬姒在商业上,还真有着敏锐的目光。这扬州多山多丘陵,交通本来是很不方便,再加上这个时节雨水暴多,那洪氏一族,乡下收来的粮食,有无数不能及时运上来,只能放着霉烂。

因为,不管是驴车也罢,还是牛车也罢,在雨水季节,几乎是一走山道就会陷入泥泞中,算起来,这些车辆一日走的路程,有时还不到十里。通常是粮食还在半路,就已经被雨水浸得开始发芽。而那些农村的山间小路,驴车牛车还根本就上不去,全靠人力挑担。在这种时候,能走山路小道,又不怕泥泞的独轮车,就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了。

因为这种种原因,姬姒的这一副木车流马图,几乎是一露面,便让洪氏族长动心了。因二百金并不贵,再加上他亲眼看到姬姒是琅琊王氏队伍中的,所以这个交易很容易就成交了。

当天晚上,当王璃知道姬姒真的凭着那副图,赚回了成本时,还吃了一惊,不过,这也只是赚回了成本,王璃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当到了第二个县城,第三个县城,第四个县城,当姬姒这样一个县一个县的卖过去,而且因为她是出现在琅琊王氏的队伍里,那些豪族不但没有起坏心思,还每次都爽快的与她完成了交易时,王璃就不高兴了。

一个半月后,当他们的车队终于赶到了码头,可以直接坐船前往建康时,姬姒已经靠着那副图纸反复贩买了六次。当初她投进去的二百金,这一转眼,给变成了一千二百金!消息传到王璃耳中时,她也罢,那婢妇也罢,众婢女也罢,一个个都惊住了。

第五十七章 风流美人风流局

一婢喃喃说道:“一县可卖一次,六个县卖了六次,这么说来,如果是二十个县,三十个县,她就可以凭着一张图纸,给卖上二十次三十次了?天邪,赚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了?”

这婢却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与琅琊王氏的队伍同行,姬姒根本就不敢这样做。要不是有她们这块招牌在,姬姒的图纸只怕一拿出,就会被人直接抢了去。

中年婢妇隐隐明白一点,却也不太明白,她道:“应该没那么容易,应该只能赚这一千二百金。”

王璃呆了一阵,转眼她哧声笑道:“一千二百金而已,不过我几顿饭钱罢了,亏她还那么得意,那些仆人还把她捧到了天上去!”

不过这一次,那中年婢妇沉默了,她没有与自家小姑和众婢一起嘻笑,而是等众人都散尽后,对着自家小姑轻声说道:“小姑,这姬氏女,是个赚钱的高手啊。”生怕自家小姑不信,中年婢妇轻声又道:“小姑,你生来富贵,不知贫贱人的事。不说别的,咱们府中的那些个管事和门客,就没有一人能在短短二月中,把成本翻六倍的高手!小姑,这姬氏女如此能干,如用得好了,不失为一臂助。反正她出身就在那里,不如小姑你与她交好点,将来若能嫁给谢十八,这姬氏女也可成为小姑你的忠仆和管家。”

婢妇又道:“小姑,大郎君说过,咱家这样的门第,可以不读书,可以没有美貌。但是,咱们的子弟一定要会用人,要是手下有几条忠心耿耿又会做事的狗,那日子还不是想怎么过,就能怎么过?”

她这话一出,王璃不由沉默起来,看到自家小姑在寻思。婢妇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姬姒历经二个半月后。再次回到了建康。

离开时,还是四月时,回来已到了七月。

姬姒带着三十几个部曲。押着自家剩下的二十六辆驴车,以及一千二百金,回到了庄园。

原本,姬姒以为。郑吴等人看到自己终于回来了,定然是欣喜若狂的。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众仆在欢喜过后,却一个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姬姒伸手拍了拍赖在自己怀里不肯离开的姬道的背,让他离开后。她转向郑吴,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郑吴向她行了一礼,抱着一叠请贴送到了她面前。

这些请贴。张张制造精美,浓墨挥豪中。反面是一副骄傲雍容的美妇人图。

所有请贴,都是一个人发出的。

姬姒拿过一张看了看。

见她双唇抿起,郑吴低声说道:“小姑,张贺之郎君还派人来了,他说,他替小姑画的那副图,如今轰动了整个建康,每天都有许多权贵询问于他,画中美人是谁。前天他还派人来说了,他说,他会在宓妃庄园恭侯小姑大贺,如果小姑回到建康后,三日不至,他将向所有询问美人图的权贵,公开小姑的名姓住址!”

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瞬时间,姬姒柳眉倒竖,凤眼带煞!

这时,郑吴苦涩地说道:“小姑,我们也与张家郎君说了,你与谢广乃是旧识好友,可那张贺之浑不在意,他只说,他要看到小姑!他还说,他画的图,随时可以公开,别说是谢广这等人,便是谢十八亲临,也挡不了他公开他的画!”

话音一落,郑吴流下了泪,他哽咽地说道:“小姑,这下怎么办?张贺之那样的风流郎君,今日爱慕一个女子,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要是被这样的人沾了身,小姑你这辈子就真毁了!”

姬姒沉默了许久。

在太阳下山时,她把郑吴孙浮等人叫进来,姬姒拿出几张纸,这些纸上,都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将这些放在孙浮面前,姬姒说道:“这四人,你各带上五十金前去拜访。记着,这些人中,有一个是美貌女子,她顾及名声,你给的金可以加到一百五十,如是端正君子不为金所动,你可以把我被张贺之以图威胁,强请相约的事告知。你跟他们说,只有一场表演,完事之后,无论成与不成,这金都是他们的。还有,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必须请到这四人!”

孙浮和秦小木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低下头朗声说道:“我们办事,小姑尽管放心!”

在几人领命离去时,一侧的郑吴诧异地说道:“小姑,从他们住处来看,这四人都是寒门中人,既是寒门中人,你这五十金的开价也太高了吧?”转眼他又好奇地问道:“小姑,你找他们来是想?”

姬姒却是微微笑道:“这四人,虽处寒门,却都是才高之人,明明才高,却名声不显,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看重金钱。我既想一举成功,自然只得重金相邀!”

转眼,姬姒对着郑吴,悠然说道:“我写了一张请贴,还请叔派人把它送到张贺之郎君手中。”

……

张贺之接到姬姒的请贴时,已经是傍晚。

这二三个月,他一直在回想姬姒那一眼,而每次回想之后,再看到自己画出的那副姬姒长大后的图画时,他便感到了一种让他激动不已的心跳!

姬姒约定的地方,就在清远寺后的湖心亭上,因现在时辰不早了,张贺之草草打扮一番,便急忙上了驴车。

这种兴奋,他已多久没有尝受过了?张贺之想道,这世间,还真是唯美酒与美人不能错过。

张贺之饶是赶得急,当他来到清远寺时,太阳也在开始沉入地平线,漫天的烟霞,正是红得最灿烂的时候。

隔了老远,张贺之便看到了湖心亭和那九曲走廓,不过,上次来时还光秃秃的走廊。此刻红纱飘荡,竟被人装扮得如诗如画。他不由想道:真不愧是将来的倾城美人,随便露一手,便是胜景。

当下,他挥退部曲,放轻脚步,缓缓朝着那走廓走去。

就在张贺之来到湖边时。陡然的。前方的走廓中,传来了一阵琴声。

这琴声刚刚一起,张贺之便不由自主的顿了足。略一倾听,他脸色已然微变。

没有想到,这么一番偶遇,竟然能遇到一个琴道国手!

他张贺之向来自负。一直以来,他自以为于琴技上。整个建康,除了谢琅之外,他再无余子可以入眼。

可是,这一刻他听到的琴声。竟是技术高超到了极点,就算不能远胜过他,与他并肩。那是绝对可以的!

这琴声,悠远。美丽,神秘,同时充满了一种华丽的明月轻纱般的清幽之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

几乎是那琴声散去的一瞬,张贺之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他清声叹道:“某尝以为自己琴技无双,直至今日,方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说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跳上了走廓,在一片飘飞的轻纱中向前走去。

走过第一个曲廊时,张贺之看到了一个清瘦俊秀,有遗世独立之姿的青年郎君,此刻,这郎君正坐在一面瑶琴后,含笑着看着他。

这人,却甚是面生!

也不知为什么,在发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做寒门子弟打扮的陌生人,也拥有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琴技时,张贺之突然有点怅然了。

就在这时,蓦然的,第二道走廊处,传来了一阵胡琵琶声。

这胡琵琶,是北方流行的,也是张贺之的爱好。

与琴声一样,这胡琵琶声一出,便让张贺之看到了那山林虎啸,旷野剑舞,极铿锵高绝之处,远远不是张贺之的本事能比!

不过,对于胡琵琶,张贺之并没有那么自负,他如痴如醉地听了一会,忍不住拂开飘飞到了脸上的轻纱,提步入了第二曲走廓。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个同样风姿独立,气宇不凡的寒门郎君。

张贺之静静地站在这寒门郎君之前,直到听完了这一曲,才再次提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