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建康每一样东西。动不动就几百上千金的。实际上,这个时代,金子依然是昂贵的。建康物价大。主要是因为这里士族云集,一大堆家有金山的士族子弟不把金当金,实际上,这一百金如果放在乡下。够普通百姓一家子吃一辈子的粟米了!

所以,对于谢氏众部曲来说。姬姒这一百金的赏金,也不算太少。

就着阳光,姬姒又欣赏了一会掌心的金钗,顺便想念了一会谢琅。想着想着。她坐不住了,便站了起来说道:“小草,咱们上街走走。顺便看看这金钗卖不卖得出去,能值多少金。”

这样的事。同样也是秦小草的喜爱,当下她高兴地应道:“好嘞!”

姬姒又道:“叫上你哥哥,我一个郎君,身边只跟一个婢子不像话。”

她这话一出,秦小草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转眼,姬姒一行人便出了门,朝正街方向望了一会后,姬姒说道:“还是去西城门吧,听说那里有一条巷子,专门经营各种首饰玉器的。”

驾车的孙浮连忙应道:“好嘞,就去西城门。”

西城门却是极远,驴车这一走,足足驶了快二个时辰,看着前方的街道,姬姒朝着一家叫“凤玉阁”的首饰店走去。

店中,有一个掌柜和一个青年郎君在,那青年郎君手里拿着卷竹简正在翻看,见到姬姒上前,那掌柜的连忙迎了过来。

姬姒从小木盒里拿出金钗递给掌柜,她状似随意地说道:“这是我一位好友赠送给我妹子的,我想请掌柜的估估价。”

那掌柜的朝姬姒看了一眼后,拿起那蝴蝶金钗,就着光细细打量起来。

在掌柜认真观看时,姬姒一颗心跳到了嗓子里,她记得,自己房中的那一箱子里,还有二十几件饰品与这蝴蝶钗一样的做工,一样的没有标志,如果这只没有问题,那二十几样饰品,问题也不会太大。

就在姬姒掌心都渗出汗来时,掌柜地说道:“这雕工,似是荀大师的手艺。”

荀大师三个字一出,一侧的青年郎君便放下了竹简,他走过来,从掌柜手里拿起那金钗查看起来。

这青年郎君,显然更是熟练,见一侧的掌柜都毕恭毕敬的样子,姬姒更盯着他不放了。

不一会,青年郎君把钗子放回木盒,说道:“这确实是荀大师亲手所雕刻的白玉蝴蝶镶金钗,这钗乃是五十年前的事物,式样虽略有老旧,可雕工精美生动,又是荀大师的杰作,可值五十金。”

转眼,他看向姬姒,“你卖不卖?”

姬姒连忙说道:“不用,暂时不卖。”说罢,她把盒子放入袖袋,与双眼放光,喜气洋洋的秦小草走了出来。

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钗子,就值五十金,这么说来,姬姒房中的那一个木箱里,至少价值二三千金了?这么说来,她那二百金箱……

这简直不能想,一想,主仆两人就欢喜得都要飞起来了。因为太过兴奋,姬姒索性连马车也不坐了,她与秦小草和秦小木兄妹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等你们各自成亲时,我会挑一些能够用的赏给你们。”

兄妹俩自是欢欢喜喜地应了其实,姬姒的承诺,对他们固然是一种鼓励,可也不是那么引人心动。因为他们也罢,姬姒庄园里别的仆人也罢,都会在姬府里世代为仆,也就是说,他们就算各自成了家,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继续在姬府里干下去。所以,他们与姬姒,是真正一荣皆荣,一辱皆辱的关系。当然,如果他们干得好,而姬姒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可以庇护身为自由民的他们时,也可以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

就在主仆三人笑笑呵呵地朝前走去时,突然的,前方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哭喊声。

这哭喊声。却甚是耳熟!

姬姒一惊,她抬头看去时,才发现自己已过了西城的主街道,进入了靠近郊区的穷人区。而前方破破烂烂的街道上,一群乞丐正在殴打着一个老妇人,旁边,一个披头散发。脏乱得不行的年轻女子。正疯狂地冲上去救那老妇人,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又哪里能救出自己母亲?

姬姒朝着那女子定定看了一会。突然的,她惊声说道:“郑宓儿?”这个形如乞丐,狼狈不堪的,分明就是同在荆县时的郑氏宓儿!那她口中的母亲。是姬姒的奶母了?

姬姒大惊,虽然。她离开荆县前,曾经算计了郑府一把,那一把,不但把郑府的两个男丁都算死了。也令得郑府赔了一大笔钱,可当时郑府还有那么金和田地,还有庄园。这郑氏母女,不管怎么也不至于变成乞丐。还流浪到了建康啊。

转眼,姬姒明白了,她离开后不久,荆县可是遇到了洪灾的,一连两年的大灾年,一个应对不妥,不是颗粒无收,便是庄园被流民冲入抢粮杀人,这样一想,这母女俩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稀奇。

想到这里,姬姒高声喝道:“住手!”

众乞丐一惊,一个个抬头看来,等见到姬姒这等贵人长相时,他们吓了一跳,二话不说便做乌雀散。

看到四周的乞丐都跑远了,姬姒提步朝着郑宓走去。

她看了一眼伤得不多,但是人瘦得不成样的郑母,又看了一眼便是被这样殴打,也被她紧紧抓在手里的栗米锅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姬姒暗叹一声,她朝着眼神木然的郑宓低声问道:“你们住在哪里?”

回答她的,是郑宓儿那楞楞看来的呆滞目光,这眼神,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娇俏?分明死水一片了。

虽然,姬姒对自己以前的行为并不后悔,可这一刻,她也难受起来。

转过头,姬姒令得秦小木兄妹上前,合力扶起郑母后,姬姒朝着郑宓儿说道:“你母亲受伤了,幸好伤得不重,先找个地方好生休息再吃点东西就好了。你们住在哪儿?”

郑宓儿这才清醒过来,她朝着一个破烂低矮的土地庙一指。

于是,众人扶着郑母来到了土地庙。

这时,郑宓儿清醒多了,她转头看向姬姒,对着她看了半晌,郑宓儿几次张开了嘴,不过那句“你有点眼熟”的话,却是没有说出来。一来,姬姒如今做的是郎君打扮,二来,她们分开已将近二年,正值发育值的少年少女,两年的变化也是极大的,郑宓儿已经认不出姬姒了。

姬姒朝眼前这破破烂烂的土地庙看了一眼后,她从怀里拿出那只装有蝴蝶金钗的木盒,把盒子打开,让郑宓儿看到里面的金钗后,姬姒低声说道:“你拿着它到前面的凤玉阁去,它可以值五十金。拿着这些金,你们离开建康,到乡下买个小房子安生过日子。”

五十金,两母女小心点用的话,完全可以用一辈子。

说到这里,姬姒站了起来,她对着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的木盒,整个人都在发抖的郑宓儿说道:“我的仆人会与你同去,也会护送你们离开这些乞丐的视线。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郑宓猛然站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姬姒,正欲向她磕几个头,可不知怎么的,对上姬姒那张脸,这头她也磕不下去了,于是,郑宓低下头,她把那木盒藏在袖子里,跟在秦小木身后跑了出去。

姬姒走出了土地庙。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秦小木和郑宓儿进了那首饰店,看着郑宓儿欢天喜地地跑出来,看到郑母清醒过来,看到她们母女在秦小木地护送下,转身出了城门,并渐渐消失在离城的人流中。

就在她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时,突然的,一个低沉略哑,既有几分动听,也带着几分戾气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地传了来,“姬氏阿姒!”

姬姒猛然回头!

她看到了身穿官服,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后的庄十三!

四目相对,姬姒背负双手,淡淡说道:“这位小郎,你识得我妹妹?”因姬府的真实情况,就算是荆县,也只有郑氏一家知道,对于其他的人,姬姒非要说自家还有个流浪在外的兄长,别人也无法否认。所以姬姒这话,还算是理直气壮。

岂料,官服俨然,衬得年纪轻轻就有了几分威严和风度的庄十三,却是轻笑起来。

他慢步走到姬姒面前,低头看着她,庄十三俊秀的脸上,荡开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来。他凑近她,呼吸相触间,庄十三轻轻呢喃道:“我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我从十三岁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引诱她主动向我示好的女子,难道换了身男装,我就会不识得吗?再说,刚才那母女俩,是你的奶母和奶妹吧?”

话音一落,庄十三在姬姒脸色一变中,轻轻一笑后转身离去,转眼间,他上了一辆驴车,再转眼间,那个可怕的男人,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第七十二章 谢琅的下马威

秦小木回来时,见到姬姒脸色发白,连忙问道:“大郎,你怎么啦?”

姬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事。”转眼她又说道:“回去吧。”

秦小木却是兴致勃勃,他扶着姬姒上了驴车,说道:“大郎,你知道吗,北魏的使者马上就要到建康了!”

什么?北魏的使者要来建康?

这一下,姬姒也有了兴趣,她转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秦小木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反正就是说有北魏使者要抵达建康了。”

姬姒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她回到庄园时,郑吴递来了一封信。

信中,几行俊挺优美的行书出现在姬姒眼前:有北魏使者前来,无暇分身,卿卿见谅!下面落着一个名字,谢十八。

没有想到谢琅会为了这么小事给自己写信,一时之间,姬姒的脸蛋再次晕红了。

见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信久久没有放下,月红好奇地问道:“大郎,你怎么啦?”

姬姒长叹一声,她喃喃说道:“月红,实在不是我心不硬,而是这厮太会勾人!”

月红完全听不懂,她双眼晕晕地看着姬姒。

而姬姒,说完那句话后,轻轻把信折起,贴身放在衣襟靠胸口处。这时的她,脸上的笑容,都迷离如梦幻般痴醉了。

转眼,几天过去了。

今天,是北魏使者抵达建康的日子。

对于很多建康的士族子弟来说,他们这一生,都不曾出过建康,从小。他们就知道,建康之外的世界非常危险,而且毫无趣味。那里,有成批成批又脏又臭的流民,有无数由流民转变而成的劫匪。野外各处,还有防不胜防的妖鬼,有各种层出不穷的灾难。所以。对很多士族子弟来说。这世间,只有建康一块福地,而要是哪一个士族子弟被发配到远离建康的地方。那简直是天崩地裂的大灾难。

所以,这些很少出过建康的士族子弟,对北魏使者是非常好奇的,他们不停地讨论着胡人的长相。以及胡人的粗蛮,当知道这些使者中。还有不少是来自中原高门的汉家子弟时,他们就更加兴奋了。

姬姒一行人来到正街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沿着正街所有的门户。所有的阁楼,以及街道两侧,全都人影绰绰。驴车隐隐!

傍晚时,随着锣鼓开道。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知道,北魏使者进城了!

北魏使者来得很快,转眼间,姬姒便看到街道的前方,那渐渐卷起的烟尘。

这些北魏使者,不但人人高大悍勇,而且个个都是骑马而来!

不由自主的,侯在街道两侧的驴车里,隐隐有声音传来,“快退一侧去。”“这些北方蛮子真真让人厌恶,坐驴车如此舒服,做甚骑马?”“恨不得杀了天下的马!”

议论声中,漫天烟尘中,北魏使者那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姬姒的眼前了。

这些北人,通通身着胡服,长裤,长靴,他们身材较南人高大许多,一个个眼神凶厉,坐在马背上游目四顾时,街道两侧的士族子弟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文弱惯了的南人,永远无法习惯这种溢于言表的,与杀戮血气形影不离的悍勇!

在南人士族一个个向后退去时,使者的队伍中,也隐隐有讥笑声传来。

姬姒抬头定定看去。

使者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生得与谢琅一样高,却明显粗壮悍勇许多的胡人大汉,这个胡人大汉生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过他受汉人的审美影响,那胡子被削得干干净净,只留有盖住了大半边脸的青色胡渣。这大汉其实五官甚是俊朗,只是他眼神太厉,身形太悍,气质太粗,是那种完全没有儒雅之气的北地胡族。

在这使者的后面,还有五六个身份没有差多少的北地胡人,再接着,便是几个北方高门的子弟了。

这几个北方高门的子弟,也许与他们身处北方,一代代被强行勒令与胡人统治者通婚的习俗有关,普遍生得比南人高,只见他们面目俊秀,皮肤白皙,笑容灿烂,身上的书卷气儒雅风度扑面而来,直让姬姒这等土生土长的南人,一见就知道这些是同族,就生有好感。

这些人,人人骑着一匹高头骏马,他们的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同样骑着马的部曲,那些部曲的中间,簇拥着几辆平板车,平板车上各放着一个笼子,不过笼子被黑布蒙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姬姒等人兴致勃勃地打量这些北魏使者时,这些来自北魏的人,也在朝着建康城指指点点,那走在最前面的胡人大汉,更是扯着嗓子嘲笑道:“这南地的汉人,怎么无论男女都娘们似的?咦,那小子怕我了!”声音一落,那胡人大汉猛然朝前一倾,张着嘴,朝着一辆马车中的士族郎君暴然喝道:“喝!”

这人的声音,真如炸雷,他这么一叫,半条街都在瑟瑟发抖,见到那驴车里的士族小郎哇的一声从驴车上滚到了地上,呜呜哭了起来,那胡人大汉放声大笑,跟在他身后的众胡,也一个个大笑起来。

大笑中,那胡人大汉用他那炸雷般的嗓子嚷道:“这南方的汉人,简直都不能称做人了,怪不得北燕之时,都把这些你们称做两脚羊!嘿嘿,南人还真是胆小如鼠,懦弱如羊!”

转眼,他又嚷道:“老子一路过来,过襄阳就吓得襄阳的士人一路哭爹叫娘,过夏口,那个什么郡守还被吓得一屁股楞儿坐在地上。我说李十九,你总总念及江南,念及建康。难道这就是你们北地汉人念念不忘的汉人治下,人物风华?”

这人的嗓子实在是大,随口说话,半条街的人都可以听到。

这胡人大汉询问的,是走在他身后的一个汉族郎君,那汉族郎君高高瘦瘦,面目俊秀。风度翩翩。他本来看向建康的街道建筑时,眼神中还不无迷恋,这一转眼看到那些拼命后缩。被自己胯下的马吓得脸色发白的众南人子弟时,他的脸上,无法避免的与数百胡人一样,带上了几分轻视不屑。

这些人脸上眼中的轻鄙。是如此刺眼,整个使者队。数百号人,人人都在游目四顾,人人都在鄙夷地看向因为他们的前进,而不断后缩。因为他们的坐骑神骏,而脸色发虚的南方士族们!

这个时候,便是姬姒。也有点恼怒,她既恼怒这些北方人。也更恼怒身侧的这些士族子弟:你们既然胆小如鼠,就不应该出来丢人现眼!

这支使者的队伍走得很慢,而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皇城,太阳也渐渐西倾。

姬姒注意到,这些人是故意走这么慢的,他们甚至还让胯下的马不停的原地磨蹭,不停的令得众马不耐烦地打响鼻。他们就是喜欢看着这些南方的士族,一个个脸白胆怯,苦巴巴地盼望着他们早点过去的样子!

在最后一缕残阳沉入了地平线时,在皇城外,那些出来恭迎的官员们,一个个等得极不耐烦时,这些北魏使者才磨磨蹭蹭来到了靠近皇城的朱雀街!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使者,一眼便看到前方那几十个官员,一眼便看到两侧街道上,挤得密密麻麻朝他们望来的建康士人,他头一仰,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那使者叫道:“某乃拓跋代,今天是第一次来到建康,想向诸君献上一份礼物!”

声音一落,他手一挥。

于是,二十个大汉奔了出去,他们二二合力,抬起后面的平板车上的那个黑布笼子,蹬蹬蹬便跑到了拓跋代的前面!

转眼,这些人把笼子放了下来。

那拓跋代得意洋洋地看着四周渐渐围上,强忍着好奇之色的南方士们,他哈哈一笑,猛然叫道:“各位,还不让这些南方汉人看看咱们的礼物?”

他的声音一落,五个笼子上的黑布同时被掀,瞬时,五只吊睛巨虎赫然出现在南人们的眼中!

这五只吊晴巨虎,任哪一只都雄壮凶猛至极,它们也不知被下了什么药,虽是伏在笼子里发不出声音,可那黄色的,凶戾的双眼,在陡然看到光明的时候,便暴然凶光四射!

这些南方士人,连马都害怕,见到这些老虎,哪有不怕的道理?一时之间,一个个尖叫的尖叫,后退的后退,发抖的发抖,只是一个转眼,刚才还肃然齐整的欢迎队伍,已变成了鸡飞狗跳之地,无数个衣冠翩翩的南方士人,竟是一个个躲到驴车后,屋角处,瑟瑟发抖起来!

看到这情景,众北魏使者,一个个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刻,便是再沉稳的长者,也不由勃然大怒!

这是建康,这是刘宋!这些北魏人,还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可是,所有人都怒着,可所有人也都明白,自己得忍,自己必须忍!为什么?因为现在还不到与北魏翻脸的时候,因为北魏这么多年来,不停的与柔然,与他们周边的每一个部落厮杀,他们不惧怕战争,也喜欢挑起战争,可南人害怕战争,更不能由自己率先挑起战争!

而南方众人的退缩,越发令得那些使者大笑不已,这时刻,便是那几个北地高门的郎君,也一个个面露失望和不忍之色,他们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自家同胞不堪的一幕!

就在这时,两侧的阁楼上,突然“咚——”的一声,一个鼓声沉沉而来!

这鼓声如此突然,而且就在鼓声传来的那一瞬间,从阁楼下,射出无数袖箭,那袖箭无影无形,却闪电般地扑灭了插在街道两侧的所有火把,令得刚刚还明亮如白昼的长街,陡然黑暗一片!

这个变化,令得北魏众使赫了一跳,那拓跋代厉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悠扬的。古老的,把这燥热的大地洗出一片清凉的古琴声!

而就在琴声悠然而来时,一侧的阁楼,突然灯火大亮。

于四野无尽的黑暗中,这独独一处的明亮,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亮的灯火,照亮了那阁楼。照亮了那朱栏玉砌!

阁楼的栏杆后。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长者,正拿着一卷竹简,他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五六个少年。以着一种带着先秦腔的抑扬顿挫的语调,缓缓说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华夏吗?华夏者,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几乎是扮作孔子的老人声音一落。那处阁楼便灯火全熄,转眼。天地间的光亮,全集中到了稍前面的又一处阁楼上。

那处阁楼,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着帝王冠冕的帝王,那帝王仰头灌下一盅酒。放声击鼓而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几乎是属于汉高祖刘邦的声音一落,那处阁楼再次灯火全熄。众胡看到,右侧的一处阁楼,火光熊熊大作,只见一个面目俊伟的帝王,他双目如电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个高冠博带的臣子,喝道:“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转眼,他嗖地拔出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朝着街道上众胡的方向一指,厉声再喝,“务要使夷狄,不敢小视中国,乱臣贼子,不敢窥测神器!”

这是汉武帝的声音!

这是汉武帝的雄风!

随着这个帝王手中长剑一指,不知是真被对方的气势所迫,还是在这汉家的地盘上,身为夷狄之一的北魏使者,感觉到了这片大地上的祖宗英魂,竟是不约而同的脸色一变,连同他们胯下的坐骑,也给那虚指的一剑,逼得后退了一步!

再一次,属于汉武帝的声音一落,阁楼灯火尽数熄去,然后,众人右侧的一处阁楼上,灯火蓬蓬大作,照得天地间一片灼热。

而这一次,出现在阁楼上,却是空无一人!

就在众胡习惯性的仰头望去时,蓦然的,黑暗中的高处,传来了一个极动听,极轻缓的声音,那声音说道:“射!”

几乎是那个声音一出,众胡都从中感到了杀气,长久在死亡里打滚的这些人,这时的唯一想法便是:有人暗算自己!

下意识的,他们齐叫出声,他们动作利落地滚下马,有的滚到马腹下藏好,有的滚到马车下躲着,只是一个转眼,整整几百号胡人,竟是躲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