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面无表情地对上一双双猜疑的目光,前世时,她跟在萧道成身边百年。也曾见过各种奇人异士,更是面对面的认识过各类有着诡异奇术之人。所以,她不敢拖延不做周旋,因为她周旋不起。因为她一个疏忽,说不定下面便有哪个邪道给了她一记盅术或者降头术。

或者可以说。这石台下的数千人,任哪一个都可以秒杀姬姒三五回,所以,她必须先声夺人。必须在他们对她还有畏惧之时,迅速果断地把这些人震慑住!

四周喧哗了一阵后,慢慢的。姬姒再次举起了手!

而随着她的手一举,广场上再次安静至极。便是不远处的阁楼上,也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姬姒继续负着手,她冷冷地低头瞟过众人后,慢慢伸出手指向了天空。

随着姬姒这一指,众人都不解地抬头看去。这一抬头,他们对上那白晃晃的太阳光,不由同时眯起双眼避了开去。

就在这么一刻,突然的,他们听到那姬夫人以一种清冷的,宛如晨鼓暮钟般,带在了几分神秘飘渺的唱声响起,“天——该——曀——了!”

天该曀了?

她说的是天该曀了!

天曀,也就是日食!从来这日食之事,最是朝庭忌讳苍生惧怕,也最是神秘莫测的,众人万万不敢相信,这姬氏竟然敢说:天该曀了!

就在石台下,远处的阁楼上,所有人都震惊的朝着高倨在石台上,在这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神秘可怕的姬姒望去时,突然的,有人尖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顺声望去。

这一望,四下的人才发现,那养盅门和五毒门厮养的盅虫毒蛇蜈蚣之属,竟是再也不受它们主人的约束,一只只慌乱逃窜地爬了满地。

想这些东西何等可怖?它们这一逃窜,那些堵在它们面前的道人便纷纷退避,而那两个来自南疆门派的邪教徒,则是口唱着古怪的呓语,急急的指挥起来。

可是,以往这些言听计从的毒虫,却是完全不听他们的号令,有些被逼得急了,还窜过去反噬主人一口!

南面传来的骚动,传到那些来自名门正派的道门派系时,他们人人脸上变色,特别是那些宗师们,心下都在想道:虫鸟奔逃,那是天地剧变前的征兆,难道?

不等石台下的骚动平息下来,突然的,天空一暗!

这时,议论的也不议论了,慌乱的也停下了脚步,便是那两个邪派的人,也顾不得自己辛苦多年厮养出来的毒物,一个个齐刷刷地抬头向着天空看去。

天空中,阴风陡起,而天空上的那轮刚才还白晃晃的太阳,却已缺了一小角!

这一下,众人惊骇地叫道:“日食了!”

转眼,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个脸色煞白,又是惊惶又是敬畏地看向了站在高台上的姬姒!

从来,日食都是最为苍生恐慌的天象,更是苍天对帝王,对苍生的警告!有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管这地面上的人,有着多少财富,有着多了不起的权势,可在天地眼中,都不过是蝼蚁罢了。而日食,则是最能让苍生感到自己身为蝼蚁的。现在,这么可怕这么神秘莫测的天象,竟然被姬氏准确的预测到了!

就在石台下的众人还在惊慌时,突然的,姬姒转身,只见她大步走到一个鼓架前,“咚咚——咚”地敲起鼓来!

一波又一波急促而响亮的鼓声,仿佛是一个信号,转眼间,南阳城的四面八方,都传来响亮的鼓声,以及百姓们呵斥天狗,保护太阳的高唱声。

石台上,身量高挑的姬姒,还在沉而有力的敲着鼓,而天空上,那太阳的缺角已越来越大。

突然的,一个南疆门派的首领跪了下来。就在他伏在地上唱着巫歌时,扑通扑通,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太阳的一半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姬姒所站的石台下,已无一人站起。

这时,姬姒的鼓声,还在应合着南阳百姓们的鼓声。在强而有力地响起。

这一瞬。仿佛无比漫长,也仿佛只是一会,不一会。姬姒突然而急促地扔下鼓槌,高声喝道:“天再旦!”

这一次,台下的所有人都没有抬头,都虔诚而惧怕地伏在地面上。一直等到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等到时不时吹来的风不再阴冷。

当太阳完全出来的那一瞬。石台下的那些人,还有许多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都站直后,姬姒却依然负着手站在高高的石台上。

她站着不动。石台下的众人也不敢动,就在沙漏一点一点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时。姬姒再次开了口。

这一次,她的声音依然是清冷又神秘。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沉哑。只见她朝着南方一指,以刚才说日该曀了的语气说道:“地裂了!”

再一次,她的声音一落,站在石台上的众人,感觉到地面一阵摇动。

这摇动并不剧烈,众人刚慌乱地尖叫起来,它又很快就止住了。

虽然地面的摇动止住了,可这摇动代表什么,还是让众人一阵心慌意乱。就在这时,一阵奔马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道士冲入了石台下,对着一个宗师高声叫道:“师尊,南面十里处发生了地龙翻身。幸而地龙翻动极小,不致造成大的灾祸!”

这些道门中的泰山北斗,曾派出门下的弟子,让他们据守在南阳城的四处城墙处。这些人的本意,是想着谢琅的大名,怕有世俗的力量介入进来,从而影响到他们对姬夫人的审判!却不想,被姬姒弄了这么一手,这些人就成了佐证姬姒神通的帮手!

听到那道士的叫声,石台上却是诡异的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有人哑声说道:“这姬夫人的神通,实在太可怕了,她刚才说,日要食,于是就出现了日食,现在她说,地要裂,于是这地也裂了。”

这人的声音传出后,周围却没有人接腔,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想道:是啊,这姬夫人的神通太可怕了!这时,便是最喜欢生祭,动不动就拿一村一寨的人来生祭的南疆邪派之人,目光看向姬姒时,也掩不住害怕和敬畏!

就在这时,姬姒再次开口了,只听她继续朝着南方一指,清清冷冷地说道:“河道分流!”

这一次,众人没有起哗,也没有质问,直到过了一阵,又一个道士策马而来,高声叫嚷道:“不好了,刚才地龙翻身,导致护城河出了问题,现在那护城河似乎裂了开来,出现了河道分流的现象。”

在这个道士的大叫大嚷声中,也不知是谁带头,慢慢的,一个一个的道人朝着姬姒跪下。

他们越跪越多。

当然,也有一些还站着的,如来自北魏的一个宗师便扯着脖子盯着姬姒,声嘶力竭的哭叫道:“你只是一个妇人!你只是一个妇人啊!凭什么这天地之事你会知晓?姬夫人,告诉老夫,凭什么这天地之事你会知晓?”

很多人都能理解这个宗师的悲愤,主要是那日食,那可是苍天对人间帝王的警告。这样的大事,明明应该由最德高望重的男性高人来与天地沟通,来与人间帝王沟通。姬姒不过一个阴人,她凭什么过问国运天意这种至阳至高之事?

就在那个宗师的声音落下后,石台下,也有不少道门正派的年轻人红了眼眶,便是不远处的阁楼上,那些不属于道家的高士们,这时也是悲伤莫名。

对上这些人痛苦而又悲愤的目光,姬姒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终于,她冷冷地说出了在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答案,“这还用问吗?当今之世,本就乾坤颠倒!”

男子属乾,女子属坤,姬姒这话的意思,便是回答这宗师所问的,为什么应该由至阳的男子做的事,变成了她这个阴人女子来做。

乾坤颠倒,可不正是印证了这世间的真相?若不是乾坤颠倒,怎会从汉灭后到如今,二三百年间还是战乱不止?若不是乾坤颠倒,世人苦苦盼望出现的明君,却一个一个地做出让人希望落空的事?

不管是北魏皇帝前年轻易的杀死太子,还是南朝皇帝在谢琅一事上的出尔反尔,都让天下的有志之士,清楚地看到了这两个被苍生期待着的“明君”,却是也不过如此。

姬姒这乾坤颠倒四字一出,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传来,却是有两人晕死了过去。

那两个道门高人晕倒后,也不知是阁楼上,还是石台下,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

姬姒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哭泣,是因为他们本来以为,太平盛世或许很快就能降临,可姬姒这预测日食一事,生生让他们的希望落了空。那些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甚至不知道这苍生还有没有活路,一个个都绝望了。

不过,这些与姬姒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无能也无心改变这天地大局。于是,在四下稍稍平静些后,姬姒再次开口了。

她环视着众人,清声说道:“我无意中窥测到了天地奥义,才能做出这种种预言之事。不过,姬氏本就是妇人,从来无心参与这人间争斗,也不想去管谁盛谁败。今日,诸君都在此地,姬氏在此立誓,从今日始,姬氏正式归隐,再不过问世间俗事,也请诸位不再打扰,以后江湖相见,只当不识!”

说出这句划清界限的退隐之言后,姬姒说道:“好了,事都说完了,诸君散了吧。”

也不等这些人再说什么,姬姒从石台上走了下来。

这一次,姬姒从这些道门众人中走过时,她走到哪里,哪里的道人便低头向她行礼,所到之处,人人退避,目光所至,个个一脸敬畏,便是那些南彊邪派中的人,对上她时也态度谄媚得不行。

转眼间,姬姒出了人群,远远看到她过来,谢琅迎了上来,不一会,夫妇两人便翻身上马,驶向了南阳街道中。

而在姬姒夫妇的后面,萧道成跟上了,谈之睿跟上了,一个个南阳高士都跟上了。

目送着那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慢慢的,一个道门宗师叹道:“我们也散了吧。”

他的声音一落,那几个南疆门派,也用他们古怪的俚音说道:“事情已了,姬师怒矣,回吧回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后继影响

姬夫人南阳道门会一事,随着那日食天象,一道传遍天下。

于刘宋而言,第一个知道的,便是刘宋皇帝了。

自平了刘义康,又没了谢琅这个心腹之患,如今的刘宋皇帝,眼看刘义康之反造成的战争创伤渐渐平复,望着自己治下的大好河山,不免意气风发。

可就在这时,天狗食日了!

天狗食日,代表着苍天对帝王的不满,当场,满朝文武集体失声,刘宋皇帝脸色惨白。

第二天,刘宋皇帝便在一片悲声中下了罪己诏,对自己的治理天下,皇帝本人是极满意的,他想来想去,自己最大的错,主要是纵容刘义康,致使其私欲膨涨,最后以兵乱祸害了百姓。当然,在看到谢琅毫不犹豫便丢弃陈郡谢氏的门第,悠然飘然地离开建康后,他也知道,自己对谢琅的提防实在是错了。可对出类拔萃的士族子出手,以杀鸡儆猴,让天下士族安守本份,这对刘宋皇帝来说乃是国策,所以,他那一招也不算错。

盘算来盘算去,皇帝挑了几件不起眼的罪行,便向天下人下了罪己诏。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南阳道门会的消息传到了建康。

陡然听到姬夫人当日的所作所为,皇帝一张脸顿时青白交加,不等他发出感慨,那禀报的骑士继续说道:“禀陛下,因为此三事,那姬夫人下得石台时,所有道门中人纷纷退避,都向她低头行礼,口称“姬师”,后来这些道门中人离开南阳时。都来到姬夫人宅第前,向那大门躬身拜过后才上的路。”一番话说得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后,那骑士继续说道:“时南阳人说,经此一事,姬夫人算是收服了天下道门中人了,他们还说,只怕从此以后。无论正道邪道。统统以其为首!”

骑士的最后一句话一出,大臣们嗡嗡声四起。

收服天下道门,这可是了不起的威望啊。了不起的成就啊。可以说,现在的姬夫人,如果她愿意登高一呼,那征伐北魏的大业。将会比预料的容易许多!

而且,这姬夫人可是能与上天沟通。能预测日食的神人。苍天降祸,那苍天也会提前给她预警,姬夫人谁不敬畏,谁不想讨好?想来北伐之时。只要那姬夫人站出来替刘宋说一句话,说刘宋皇帝才是真正的天子,说苍天降旨。让北魏胡人之帝为乱臣贼子,那北魏的愚民。只怕有一半会信吧?而北魏民心动摇,这天下岂不是刘宋的囊中之物?

众臣越是议论,越是悔不当初。对上这些人质疑悔恨的目光,刘宋皇帝心里也老大不痛快,他衣袖一挥二话不说下了朝。

回到后宫,皇帝心里还是郁闷得紧。他在房中踱着步,一时想道:其实士族那么多为非作歹之人,我又何必纠着品性高洁的谢琅不放?要是当初放过谢琅,另外找几个士族,一样能杀鸡儆猴。而且那谢琅也好,姬氏也好,也能为我所用了。

一想到谢琅在北魏显现出的能耐,皇帝就心中好生难受:他有那种能耐,只怕用不了三年五载,便能帮助朕一统天下。便是那时侯他功高震主了,难道就找不到杀他的法子?

越是想,皇帝越是心中纠痛得慌,他慢慢退到榻上坐好,暗暗想道:那天狗食日,是苍天怪朕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以致使得北征之路艰难许多么?

郁闷来郁闷去,皇帝又想道:谢琅也好,姬夫人也好,事情都已成了定局,是不会再为自己所用的了。幸好,这两人立了誓要退隐,也不会为北魏人所用。

这样一想,皇帝终于舒服了一些,可他思来想去,还是下一道圣旨,把姬夫人叫到建康犒赏一番。

现在的刘宋皇帝,却是想与姬姒面对面的说一声和解了。毕竟,对这个能与苍天沟通的牛人,他是不敢轻忽了。再说,当时姬夫人在石台上说了“乾坤颠倒”的评语,引得很多高士痛哭,刘宋皇帝自以为是明君,觉得当不起这样的评语,还想请姬夫人好生解释一番,把这句话直接点明送给北魏皇帝呢。

于是,在与朝臣们商议过后,刘宋皇帝做了几件事,一是释放在抓捕姬姒一事上办事不利的王镇,并将其官复原职,全面处理接待姬夫人事宜。二是,释放姬姒的所有亲人朋友婢仆。三是下达圣旨,以亲切的语气欢迎姬姒和谢琅回归建康。当然,皇帝的语气要迂回得多,他在圣旨上说,知道谢琅和姬夫人彼此情深意重,皇帝愿意为两人赐婚,为了表示对姬夫人的犒赏,皇帝还赐下大笔钱银,用做姬夫人的嫁妆。

这个旨意,不但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南阳,还同时下达到了陈郡谢氏府中。

……

以陈郡谢氏等士族之消息灵通,姬姒在南阳道门会上的说的每一句话,在传到刘宋皇帝耳中时,也清楚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谢二十九刚刚大步朝着族中祠堂走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那姬氏先是说,天该曀了,结果天就曀了!然后她又说,地裂了,于是地真裂了!最后她说,河道分流了,结果河道也分流了!‘这种可以直接传达苍天旨意的神通,自古以来,非大能耐大品德者不能为。而我们陈郡谢氏,却生生地把这样一个大神通者排挤出家族,把十八郎这样的眼光高远者也弃了出去。诸位长者,侄儿我真怕做出此等事的陈郡谢氏,从此厌弃于上苍,以后家运不保福德不盛啊!”

不得不说,这人的话说得太严重,不说祠堂里面,便是外面的谢二十九听了,也是脚步一僵。

陈郡谢氏的这些天之骄子,或许对天下苍生都没有敬畏之心,可在这妖鬼横流,无人不信鬼神的时代。这个人的话一出,还是令得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再三反省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那人马上回道:“侄儿以为,当把十八郎重新请回家族!”

过了一会,一个中年沙哑的声音传来。“十八郎从小到大。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他当日既已分宗,只怕此事难行。”听这人的语气。却是有松动之意了。

紧接着,另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可是,我陈郡谢氏的姻亲。从来都是王袁两家,十八郎一旦归了宗。那娶姬氏一事,却是违了百数年的规矩!”这一次,这个人的声音一落,马上有人回答道:“三叔过虑了。现在天下人都在说,这姬氏之所以如此神通惊人,那是苍天看在千年世家的姬姓。如今只剩一个女娃的份上,特别眷顾所致。现在姬姓两字在天下人心中的名望。已不输于我们陈郡谢氏了。”

这人的话音落地后,祠堂中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母的声音终是响起,“等琅儿回来吧……琅儿最有主见,又最重大局,这等大事,待他回来后看他怎么说吧。”

这些年里,谢琅一直是陈郡谢氏的继承人,威望甚高,因此谢母这话一出,众人还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也不再议论了。

……

北魏。

这时的北魏皇帝还没有走远。几乎是他这边还在与众将士大口喝酒,顺便大声评论着姬氏的美貌时,南阳道门会的具体细节,便和着天狗食日一道传到了他耳中。

对胡人来说,他们受汉文化的影响还不深,还不觉得那姬氏能够预测天狗食日是多么可畏。可拓拔焘不是啊,拓拔焘和他的几个儿子,受汉文化的影响颇深,于内心深处,他们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汉人的正统皇帝的。

所以,天狗食日时,拓拔焘看着那些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汉臣,当场便变了脸色,紧接着,在知道姬夫人在南阳道门会上的言行后,他已腾地站了起来,急急叫道:“快,快叫国师!宣朕旨意,马上叫国师过来!”

不说拓拔焘的惶然,同一时刻,离他不到百里,不为拓拔焘所知的崔玄,这时手中的酒盅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楞神许久后,崔玄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出神地看着南阳城的方向,好久还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个卢氏嫡子走到崔玄身后,低低说道:“姬夫人连日食都能准确预测,看来,她给你我家族预测的那场大灾难,只怕是真了!”直到这个时候,这卢氏嫡子才完全相信姬姒的预言。

崔玄沉默了二柱香那么久,才晃了晃神,哑声说道:“说天曀天就曀,说地裂地就裂,说河道分流,河道就必然分流!遥想姬氏当日的风采,必然如烈日样灼人心神……我当年,应该不择手段留下她的!”

……

南阳。

在那些道门中人络绎离去后,姬姒和谢琅也在不久后接到了刘宋皇帝的旨意。

这旨意,他们本来不想理,可想了想后,谢琅还是决定带着姬姒和孩子回一趟建康。至少,他的母亲和兄长弟弟,必是盼着能见他长子一面的。

听到谢琅准备返回建康,谈之睿和萧道成也跟随其后。

想谢琅前不久离开建康前往南阳时,不说凄凄惶惶,那也是心里并不好受。毕竟,他最是洒脱,陡然放弃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家族,那感觉也难免日日堵心。没有想到,就这么几个月时间,他再次回往建康时,不说皇帝下的圣旨言辞卑切,便是家族的飞鸽传书,也极尽讨好,便是琅琊王氏的贺词,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敬畏。

真是转眼桑田!

对家族过份重视,并在放弃家族后心中难安,这一点,别说是谢琅,便是他的先祖谢安也是一样。想当年,谢安本是南山一逍遥隐士,可看到家族不继,朝堂无人时,谢安还是果断选择了出山为官,并从一个为人驱使的小官吏做起。

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谢琅负着手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建康城,看着那密密麻麻堵了一码头的迎接的人,突然的,他放开了。

这一放开,便是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就在谢琅自失一笑时,谢广全身绷紧地抱着他的宝贝儿子过来了。此刻,这白嫩嫩肥嘟嘟的小崽子正一边吐着泡泡格格直笑,一边紧紧扯着谢广一络额发。为了牵就这个小祖宗,谢广不得不一边歪着脑袋一边走路。

见到这样的谢广,谢净等人都是哈哈一笑,最喜欢孩子的谢才走了过去,从谢广手中把孩子抱回,几乎是他一接手,谢广便吁了一口长气,伸袖拭了一把汗。

见状,众人又是大笑起来。谢琅回头,见到他们那满脸自在的笑容,他跟着唇角一扬,当下,谢琅提步,他走到谢才面前抱回儿子,大步返回了船舱。

舱中,姬姒却是兀自脸色雪白,看到这父子俩过来,她疲倦地从榻上支起身,嘀咕道:“我一想到那日的蜈蚣蜘蛛的,整个人就手软脚软的,这眼看就要到建康了,也不知到时会有多少人问起那日的事,想想就头痛得很。”

从那天南阳道门会回来后,姬姒一直精神不济,她实在是吓坏了。

虽然,那一天她表现得那么好,仿佛无所畏惧,可那时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上,面对着几千个可以把她秒杀的高人异士,她的心里其实是很虚的。

谢琅走了过去,任由姬姒抱上他的腰,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慢慢脸色好一些后,他轻声笑道:“你现在可是高人异士,便是对他们不理不睬,料来也无人敢怪责你。”见到姬姒高兴地抬头看来,他又说道:“唔,呆会你还是扮回姬越吧。若是有人与你说话,你不理睬便是,其余的交给我应对。”

听到这里,姬姒点了点头,她说道:“你说得对,那天我离开建康时,是被人知道我姬姒就是姬越后,仓惶逃离的。这一次我回到建康,自当以姬越的身份,光明正大,堂堂皇皇地回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故人相见

就这么一会功夫,大船渐渐靠近了码头。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船只,以及甲板上隐隐约约的人影,陈郡袁氏的袁二十五郎打量着四周兴奋的众人,沉下了一张脸。

袁二十五自从为母病要胁姬姒延医不果后,便一直对她很有怒意,后来袁娴的事暴露,他更是对姬姒厌恶至极。这一次姬姒是姬越的事暴露,除了袁娴发力外,便有袁二十五在后面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