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儿上头,他不自觉地摇晃两下,嗤之以鼻道:“就你?你想跟我比?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差得远了!”

他垂下手臂,恍惚着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放声大笑,讥笑道:“你以为你会排兵布阵就能打败陌氏王朝?呵呵,天真,愚蠢,行!蓝鼎玉佩朕送你了,拿出找西域军队吧,朕等着你!”

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床。

听闻,龙走月暗自一惊。陌奕宗知晓她怀上二胎,或许是狐影族人走漏了风声,但是知晓蓝鼎玉佩在她手中的人,除了夸叶乘风,只剩下夸叶乘石那个人渣!

她甩了甩发晕的头,奔到床边,拼命摇晃陌奕宗的身体,急声问道:“夸叶乘石在何处,告诉我,你先别睡快告诉我!”

然而,陌奕宗似乎已经睡死过去,无论她怎么折腾,他皆是无动于衷。

龙走月渐渐地感到头重脚轻,倚着床榻,席地而坐,视线也越发模糊,她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告诉我夸叶乘石在哪……”

良久,陌奕宗缓慢地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抓住她的手,含糊不清地呓语道:“不要恨我,能吗,别恨我……”

他把她手攥得很紧,她感到指骨隐隐作痛,头也越来越疼,她身子一歪,枕在他的身上,轻盈地动动唇,声若蚊吟。

“陌奕宗,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你了,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匪夷所思……”她扯了下嘴角,自嘲一笑,“或许是因为弄盏吧,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她抚了抚小腹,兴许是酒后的情绪难以控制,她又开始无声的掉泪,拼命地压抑着哭出声的冲动,把头埋在陌奕宗的臂弯里,憋得双肩微微颤抖。

哭着哭着,就这样睡着了……

翌日晌午,明媚的阳光射入窗棂,陌奕宗从浑浑噩噩中苏醒过来。

他蹙起眉,感觉手臂发麻。

正欲抬起手臂,发现花响面部朝下,扎在他的手肘处。

“也不怕憋死?”

他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臂,轻易地将她拎上床。

天气早已转凉,龙走月蜷缩在他的身体一侧,尽量索取温暖。

陌奕宗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睨着往自己怀里挤的恶婆娘,刚欲愤愤地推远她,只见她自行翻转身体,贴到墙壁那边儿。

墙壁被西北风吹得冰凉,陌奕宗虽然没觉得屋子冷,但是花响却时不时地打个冷颤,他喟叹一声,将手臂从她头下穿过去,又没好气地揽回怀中。

棉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榻的里侧,他这一抻棉被,才惊觉手背上的伤口。因为拳头撞击墙壁时用力过猛,导致皮开肉绽。

陌奕宗忍着疼,抖开棉被把她裹严实,然后他又开始来气……果然是个黑心黑肺的恶婆娘,看他喝醉就不能帮他宽衣解带、盖上被子?见他手背伤成这样也不知晓帮他包扎包扎?!

他正欲翻身下床止血疗伤,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胸前,脑瓜儿依偎在他的怀中,紧紧搂住。

“……”陌奕宗四平八稳地躺回枕边,看看伤势严重的手背,又瞄瞄赖皮赖脸贴在自己胸口前的花响。

嗯,坏人阴气重,天气又这么冷,少了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大暖炉,她肯定得活活冻死,自当他大发善心可怜她吧。

他拥紧她的脊背,闭上眼,接着睡。睡醒了,再接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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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

【本章提要】:男皇女帝手刃杀子仇人

龙走月几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之昨晚喝上两大碗酒,睡到下午还没醒。

陌奕宗真怕她睡死过去,摸了摸她的鼻息……哦,有呼吸。

其实他也是又困又乏,但是上早朝上惯了,到点儿即使不起身也要躺着想点什么……他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很清晰,又仿佛什么都没记住。

只记得,他与花响的第二个孩子,没了。

爱屋及乌吧?这心里总感觉不舒服。

这时,王德才悄悄地钻进屋,手中捏着云南白药与白色绑布。

他跪在床边,托起圣上的手,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昨晚他们的吵架的内容,王德才听得一清二楚,遗留在影壁墙上的血迹仍是清晰可见,但是正因为王德才了解圣上的脾气,所以按耐着焦虑的情绪没有打扰。

陌奕宗听到压抑的啜泣声,侧头望向王德才,发现他已是满脸泪痕。

“喂,哭什么呢?”

王德才摇头不语,他自打十岁入宫之后,便侍候七岁大的陌奕宗。圣上这个人怎么说好呢,冷血起来六亲不认,然而一旦让他动情,他便是义无反顾。就拿那几只黑背猎犬来说,起初把它们带回宫的时候,几只小狗崽一起翻肠子,上吐下泻基本断气。话说这等小事儿有兽医照料便足矣,可是圣上只要腾出一点工夫,便跑去亲自照料它们。皇帝的时间有多紧张不必多说,王德才看他眼圈发黑,忍不住三番五次地劝阻,然而陌奕宗却笑着说:既然它们认定了朕,朕也认定了它们,所以朕要对它们的生命负责。

陌奕宗的责任心,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只要是他认定的,不管对方需不需要,他都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他对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他的骨肉?王德才此刻的情绪会这般失控,也是心疼圣上,因为圣上虽然嘴上骂花响无情冷血,其实更多的则是,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的女人。

“圣上,您还记得您替奴才挡的那一刀吗?”

位于陌奕宗手肘上的一道疤痕,正是为救王德才而留。当时王德才陪圣上去打猎,不幸路遇伏击,刺客约有二十人左右。王德才丝毫不会武功,于是陌奕宗一手死命地拽着他,一手挥刀突围。无奈双拳难敌四脚,就在刀刃砍向王德才脖颈的时候,陌奕宗用手臂帮他扛下那一刀!

后经查明,暗杀陌奕宗的人马,竟是他的皇兄。

“不记得了。”陌奕宗矢口否认,挡刀子是自愿行为,不需要太当回事儿。

“不管您记不记得,奴才想说的是……那件事,奴才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只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有的人,心是捂不热的,该放弃就放弃。”王德才真的是苦口婆心,不希望圣上再在花响身上浪费精力。

陌奕宗缄默不语,他也曾问过自己,是在赌气吗?是征服欲在作祟吗?为何这般执着于这个女人?可是心中没有标准答案,只是有一个画面时常浮现在脑海之中,那便是在封豕林之中,抓获花响的那一幕。当他掀开戴在她脸上的半块面具时,心里仿佛撞进什么东西,惹得他心口砰砰乱跳。

他将掌心压在心口,心脏仍旧强而有力地跳动着,因花响在怀中而加速。

“呵,搞不清楚,朕上辈子兴许是欠了她什么。”陌奕宗无谓地扯了下嘴角,又聊起正题,问道,“狐影的小毛贼关在何处?”

“关在后院柴房,御林军严密监管着,等您发落。”

陌奕宗思忖一瞬,道:“宰了吧,他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领旨。”

王德才退出房门不久,龙走月被饿醒。

她掐了掐昏沉的头,睁开酸疼的眼皮,只见陌奕宗的脸孔撞入视线。

她顿时清醒三分,下意识地抓向衣领,待确定衣衫完整,不由暗自吐口气。

陌奕宗不屑一哼,讥讽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瞎紧张个屁。”

“……”她吃力地直起身,能不紧张吗?您的“播种能力”那么强!

头真晕,她一边按揉太阳穴,一边问道:“手怎么样了,伸过来给我看看。”

这还像句人话,但是陌奕宗还不想搭理她,于是翻身下床,走入院中逗狗。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龙走月定了定神,忽然想起关于夸叶乘石的问题。她急忙穿鞋下床,可是这一推开房门,五只猎犬便在陌奕宗的指挥下朝她奔来!惊见几只狗龇出犬齿,喉咙发出“呼噜噜”的攻击讯号,她又机警地关闭房门,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你能不能先把它们关起来?我有事要问你。”

“你出来问啊,它们只咬坏心肠的恶婆娘。”

“……”她沉了口气,刚欲开口,五只狗移到窗沿下方,抬起前腿扒窗沿。显然,低矮的窗沿难不倒它们,狗头瞬间与龙走月的脸部呈平行状态。

龙走月没好气地阖上木窗,窗外顿时传来陌奕宗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她又生气又真没辙,唯有趴在门板后方,扯开脖子喊道:“别闹了行吗?既然你知晓蓝鼎玉佩在我手中,证明你也夸叶乘石的动向,告诉我他在何处?!”

“你找他作甚?”

“这不用你管,只要你把他交给我,蓝鼎玉佩随时奉还!”

陌奕宗一怔,据夸叶乘石描述,花响利用八卦锁替夸叶乘风坐稳狐影王之位,同时又利用暗锁口诀骗回蓝鼎玉佩。综上看来,无论花响目的何在,蓝鼎玉佩已经属于她,夸叶乘石对她而言已然失去价值,因此她为何会轻易地开出,用蓝鼎玉佩换取对方行踪的条件?

蓝鼎玉佩的背后不是拥有一支西域敢死队吗?

正分析,王德才连滚带爬来报!

“启禀圣上!夸夸、夸叶乘石在问斩时!打伤御林军逃了!——”

陌奕宗神色骤变,疾步走向马厩。他从马厩中拉出一匹良驹,跃身上马。当马匹奔驰开来,他顺手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把偃月刀!

屋中,龙走月将王德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不假思索地夺门而出,抓起一把弓箭和装有十支箭的箭筒,继而将兵器斜背在身,奔向马厩,翻上马背,策马扬鞭!

她在路过王德才身旁时,疾声厉色地叮嘱道:“夸叶乘石阴险狡诈,我担心他并未跑远!拜托王公公照看好弄盏!”

两道黑旋风与王德才擦肩而过,风力强劲,掀掉他戴在头上的瓜皮帽。王德才擦了擦汗,赶忙奔回七王爷的卧房,命侍卫誓死守卫!

…………

街道间,登时冲出两匹快马,紧随其后的是驾马追随的御林军!陌奕宗、龙走月与御林军在岔口兵分几路追击,势必要堵死夸叶乘石逃窜的每一条后路!

龙走月单枪匹马闯入集市,此处人山人海不适宜抓捕。然而,她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加紧双腿,坐直身体,举起弓与箭,对准酒家悬挂于门口的大酒坛,嗖地一下,箭尖击断吊绳,嘭地一声碎响过后,酒坛应声落地!

巨大的响声引起百姓的关注,同时注意到驾驶快马而来的龙走月。

龙走月疾声吼道:“死囚潜逃!尔等退避三舍!——”

听罢,百姓四散奔逃,顷刻间,肃清闹哄哄的集市!

道路畅通无阻,某些逃窜的身影便显得格外清晰!

没错,那个疾奔的背影应该是夸叶乘石!

龙走月扬鞭抽动马身,开弓拉箭,对准毛贼的后心,飞出羽箭!

夸叶乘风耳畔传来风声异动,以轻功著称的狐影岂能躲不开这一箭?他闪避的同时,蹬上墙壁,翻上屋顶,压低身体匆遽奔跑!

原本街道促狭已不便于追击,天空还不肯作美,轰隆一声干雷炸开天际,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大雨阻碍追踪视线,龙走月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见夸叶乘风向城门方向疾奔,她调转方向穿越小路堵截!

不能让他逃!一定要杀了他!

夸叶乘石还以为甩掉了她,正暗自得意,看到骑驾快马的陌奕宗又从正面迎来!陌奕宗也注意到站在屋檐上的他,于是抡起偃月刀,一刀砍断顶梁柱!

前方房屋顷刻坍塌,夸叶乘石唯有调转方向,飞檐走脊跳上另一片宅院的屋顶。目前看来,只能放弃直线出城的念头,采取迂回战术!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龙走月又从他新开辟的路线侧面追来!

龙走月无暇顾及自身的安全,始终用双腿加紧马背,双手高举弓箭,追击着夸叶乘风的脚步,再次射出一箭!

雨势太大,这一箭也再次被夸叶乘石轻易躲开。他不屑地蹭了下鼻子,叫嚣道:“怕你不成?!来啊!——”

猝不及防间,两支箭同时射向他,他眸中一惊,侧身翻滚,险些坠落屋檐。

龙走月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大网撒鱼总会有些收获,于是她抽出三支箭架到弓上,卯足力气拉满弓,瞄准狡猾的“猎物”,再次射击!

果然,其中一支箭击中夸叶乘石的大腿!他闷哼一声,忍着剧痛,一鼓作气折断箭杆,继而一瘸一拐地继续潜逃!

龙走月一摸箭筒,却发现仅剩两支羽箭?!

再看夸叶乘石,窜上树杆,向西面荒山奔去!

她驾马紧追,马蹄却被一堵围墙挡住,一不做二不休,她借助马身的高度攀上屋檐,穷追不舍!

夸叶乘石因为腿部受伤,导致跑动速度骤减,所以他尽量采取变换方向与高低的策略甩掉龙走月!

大雨倾盆,龙走月伫立在屋檐之上,拉弓开箭,一双眼睛死死地锁住目标,待夸叶乘石起身翻墙之际,羽箭脱弦迸发——正中其肩膀!

夸叶乘石吃痛地脱开手,噗咚一声摔落在地!

龙走月乘胜追击,一路狂奔追上前,跳下屋檐,停滞在他的正前方!

夸叶乘石捂着淌血的肩膀,疏忽之间放声大笑,他摆出一副扭曲的嘴脸,咬牙切齿地吼道:“这么急着杀我啊?可惜你来迟了!你与夸叶乘风通奸之事我已统统告诉陌氏皇帝!你们都去死吧!——”

“你个愚蠢的毛贼,死到临头依是这般胡搅蛮缠、死性不改!”她眯起愤怒的双眼,诘问道,“我为何要杀了你,你心知肚明!”

悠悠地,她将最后一支箭挂上弓弦,一字一句道:“用你的狗命偿还我未出世的孩儿,算是便宜你了!——”

箭尖直对他的头部,他顿时惊慌失措地呐喊道:“我没想杀你的孩子,只是一时冲动其实我也很后悔!不要杀我,只要你肯放过我,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行吗?!你不是希望收复失地吗?!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让我去帮你杀了陌氏皇帝都可以!”

“呵!像你这等为了个人利益不顾手足情!不惜残害胎儿的奸佞小人,死不足惜!”龙走月不想再与他废话,她猛地拉满弓弦,耻笑道,“留着你的废话去向阎王谄媚吧!还有,就凭你也想杀了陌奕宗?——你配吗?!”

话音未落,羽箭离弦而出!

就在这时,一枚快影从她的身体一侧擦肩飞过,此人一把抓住冲刺的箭杆,继而赫然地出现在夸叶乘石的面前。

陌奕宗紧紧地攥着羽箭,大雨浇灌着他魁梧的身躯,愤怒在他眼中燃起一片火海!他俯瞰着眼下的夸叶乘石,悠悠地蹲在他的面前,从牙缝里挤出问话。

“原来是你,让朕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夸叶乘石误以为有了转机,连连摇头解释道,“皇帝大人万不可轻信那女人的鬼话,孩子是夸叶乘风的!我是在帮您维护皇族的声誉……呃?”

话未说完,夸叶乘石本能地闷哼一声,他惊恐地眨动眼皮,木讷地低下头,惊觉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入心肺。

陌奕宗怒火冲天,倏然拔出匕首,继而再次捅进夸叶乘石的身体!

“一刀毙命的话,太便宜你个杂碎!——”

陌奕宗揪起他的脖领,一刀一刀地扎入夸叶乘石的五脏六腑,鲜血四溅,足足十刀,至少十刀!

夸叶乘石睁大惊悸的双眼,瞳孔渐渐放大……他的身体顺着墙壁,僵硬地滑坐在地,雨水冲刷着鲜血,形成一道墨红的小溪,汩汩流淌。他的表情定格在迷惘的一瞬间,或许到死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死得这般惨烈。

终于手刃仇人,龙走月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她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惨淡淡地笑了,又流下如释重负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