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算账?”阿娇意外地问。

秋竹笑道:“学过, 这三年又跟在您身边一直瞧着,应该没问题。”

阿娇便又花了几天时间教导秋竹, 确定秋竹可以胜任账房了, 阿娇才专心做起了嫁衣。

她这样的身子经历, 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妻不容易, 阿娇很珍惜, 越珍惜, 越想亲力亲为。

孟昭见娘亲不去铺子里做生意了, 小家伙很高兴, 每次从将军府读完书回来,就会凑到娘亲身边, 娘亲做针线,孟昭也不捣乱, 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看够了,小家伙便搬出自己的玩具,安静地在旁边玩。

阿娇觉得,她收养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懂事了,有时候阿娇都好奇孟昭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昭哥儿,娘要嫁给赵爷了,你高兴吗?”休息的时候,阿娇牵着孟昭去院子里晒太阳,坐在椅子上问道。

孟昭不假思索地点头。

阿娇奇怪了,问他为什么。

孟昭笑道:“娘嫁给赵爷做媳妇,我就有爹了。”

街上玩的孩子们都有爹有娘,就他只有娘亲,孟昭也想要个爹爹。赵爷那么高大威武,还是当官的,比这条街上所有孩子的爹都厉害,孟昭觉得很有面子。

这么简单的理由,阿娇笑了,摸摸小男娃的脑袋道:“嗯,我们昭哥儿这么乖,太太与赵爷都会喜欢你的。”

阿娇一直在铺子这边住到了二月底,三月初,姑母亲自来接她,要她去将军府待嫁。

阿娇知道,姑父姑母是想给她体面。

离开这小院的时候,阿娇还挺不舍的,她在这里住了快三年,已经把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

到了将军府,阿娇才发现姑母给她预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除了新床、新柜等家什,还有两盒子银元宝,一盒五十两。

阿娇推辞道:“姑母您这是做什么,当初您送我宅子,就说提前将嫁妆给我了,现在您又预备这么多,让我怎么好意思收?”

孟氏瞪侄女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孟家的姑娘,姑母手里没钱就算了,有钱自然不能亏待你。你放心,你姑父现在一年俸禄有一百多两,等琰哥儿、宁姐儿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姑母也攒够银子了,不会亏待你们表姐弟任何人。”

阿娇还想再劝,孟氏就搬出是她连累兄嫂早亡的那些话。

阿娇只好同意收下。

因为早就嫁过赵宴平一次,这次待嫁阿娇并没有什么紧张不安的,备齐出嫁要预备的绣活儿后,阿娇让冬竹去书铺买了几本介绍煲汤、菜肴的食谱书来。虽说赵宴平瘦了后瞧着更俊跟迷人了,可阿娇还是希望他再胖一点,迷人不迷人的,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阿娇不但看书,她还下厨学着做。

薛敖、孟氏对饮食没有太大讲究,将军府的厨子会做很多菜,味道不错,但也没做过几样令人拍手称赞的菜肴。阿娇学的用心,一步步按照书里的菜谱来,她火候掌握得也不错,十天里一共尝试了两菜一汤,姑父薛敖尝过之后,越发觉得赵宴平能娶到阿娇,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表姐,你以前怎么没学呢?”薛宁也爱喝表姐做的汤,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后,薛宁突然疑惑地问,如果表姐早点学了,她就可以经常喝表姐做的汤了。

薛敖扫眼已经见底的汤盆,小声回答女儿道:“女为悦己者炊,你长大就懂了。”

一句调侃,羞得阿娇满脸通红。

孟氏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丈夫一脚。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羞谁呢?

阿娇出嫁前一天黄昏,赵宴平亲自过来接孟昭先搬到狮子巷去,一直伺候孟昭的春竹也要今日过去。

阿娇没有露面,薛敖、孟氏一起接待的赵宴平。

别看最近一年赵家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今日还是孟氏第一次在京城里见到赵宴平,也不知是人靠衣装还是怎么的,孟氏都无法将眼前这文官模样的赵宴平与武安县城里那个小捕头联系到一起。

“看什么看?”趁赵宴平与孟昭说话的时候,薛敖不悦地问妻子。

孟氏仍然盯着赵宴平,小声对丈夫道:“我怎么觉得,赵宴平好像越来越俊了?”

薛敖哼道:“俊个屁,浑身没二两肉,我最看不起这种小白脸。”

薛敖更加坚信,侄女完全是被赵宴平的皮相给迷住了。

他声音不低,赵宴平朝这边侧了侧脸,却没有看过来,仿佛没听见一样。

孟氏瞪眼丈夫,让他闭嘴。

赵宴平顺顺利利地将孟昭接走了,为了这次婚事,赵宴平还特意买了一辆马车。

孟昭坐在车里,虽然他喜欢赵宴平,却因为不够熟悉,无法放松地与之相处。

赵宴平看着小男娃正襟危坐的样子,摸了摸孟昭的脑袋道:“以后我就是你爹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告诉我,爹替你做主。”

孟昭笑了,用力地点点头,新爹对他好,孟昭主动告诉了新爹一个秘密:“我娘最近一直在学做汤,春竹说,我娘是想学会了,嫁过来后做给你喝。”

赵宴平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她围着灶台学做汤的画面。

说到汤,孟昭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娘也在喝汤,黑漆漆的,闻着就很苦,她还背着我喝,可她屋里都有那汤的味儿了。”

赵宴平皱眉,神色凝重地问:“她一直在喝,还是最近才喝的?”

孟昭想了想,道:“以前都没喝,好像做嫁衣的时候才开始喝的,娘不肯告诉我她喝的是什么,我问春竹他们,春竹也不知道,只说娘肯定没生病。”

没生病为何要喝药?

赵宴平突然连多等一晚的耐心都要没有了。

因为香云在宣王府,还生了两位皇孙,赵宴平与她是兄妹的关系传出来后,官场上突然冒出了很多人,打着各种名号想要与赵宴平结交,或是派家中女眷来与柳氏走动。

赵宴平不喜欢这种官场交情。

他自己从不去赴交情宴,也安排母亲假托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应酬或在家中待客。这次家里办喜宴,赵宴平也只邀请了卢太公、谢郢沈樱夫妻俩,以及他在大理寺交好的几位同僚,算上同僚家中的女眷孩子,也只设了六张桌而已。

将军府这边,薛敖、孟氏夫妻也只请了平时就有来往的好友,热闹有了,却也不算高调。

黄昏时分,赵宴平身穿红色喜袍,将新娘子接回了狮子巷。

低调归低调,该有的场面一样都不能少,迎亲队伍才进巷子,赵家门前,郭兴便指挥着帮工将鞭炮点了起来,一支支礼炮嗖嗖的窜到半空炸开,荡开一团团白烟,红色的炮仗纸皮打着旋儿落下来,喜庆又好看。

阿娇坐在花轿里,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外面传来小孩子们嬉笑的声音,闹着要看新娘子什么的。

鞭炮连续放了一刻钟,终于结束了,轿夫们抬起花轿,继续往前走。

终于,花轿停了下来。

喜婆帮忙挑开轿帘,赵宴平探身,牵着阿娇接她下轿。

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叫道:“奇怪,赵官爷娶媳妇,怎么也不见笑一笑?”

有人解释说赵官爷平时就不苟言笑。

有的开玩笑说是不是嫌新娘子年纪大。

这人还没说完,旁边的妇人就叫了起来:“笑了笑了,哎呦,赵官爷笑起来这么俊啊,平时他总绷着脸,我光害怕了,都没发现赵官爷也是个俊的!”

众人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阿娇嘴角也翘了起来,别说这些人了,她都没怎么见过赵宴平笑呢。

进了厅堂,赵宴平与阿娇并肩站在柳氏面前,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盖头遮在头顶,阿娇只能看见赵宴平朝她转了过来,随着喜婆的唱喏低头下拜时,阿娇只觉得无比满足。

从前两人是夫妾,今日开始,终于成夫妻了。

挑盖头的时候,新房里站了一些女客,阿娇匆匆瞧了一眼,先看到了站在沈樱身边笑得像个傻姑娘似的翠娘。那样明显的喜悦与热情,弄得阿娇越发不好意思,一直到结完发赵宴平离开了,阿娇都没敢看他一眼,怕被翠娘发现。

“嫂子先休息,我们去吃席了,改日再来瞧你。”

新郎官走了,女客们也要走了,沈樱靠过来笑盈盈地与阿娇打声招呼,这才离开。

翠娘也有好多的事,看新娘还是她偷偷跑过来的呢。

冬竹留下来伺候阿娇,笑着道:“樱姑娘都嫁去侯府做三夫人了,看起来与出嫁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伶俐俏皮。”

阿娇看着门口,隐隐担心。香云、沈樱姐妹俩一个在宣王府做妾,一个嫁进了宣王妃的娘家,也不知沈樱是真的没受影响,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等哪天有机会了,阿娇可要与沈樱好好地聊一聊。

肚子饿了,阿娇吃了些面食,没过多久,宴席散了,赵宴平回来了。

说紧张吧,两人早睡过了,可是一别三年,今晚又要重温旧梦,阿娇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羞羞地看向赵宴平,却见他脸上毫无喜色。

阿娇愣住了。

今晚男客劝酒并不厉害,赵宴平只喝了三分醉,他关上门,直接走到阿娇身边,上下打量她一遍,皱着眉问:“听昭哥儿说你最近一直在喝药,是病了吗?”

阿娇这才明白他为何会是那种表情,咬咬唇,阿娇低下头,捏着帕子解释道:“我没事,那药,那药是我刚进京时,姑母请的京城名医替我开的,说是长期服用,有可能调理好身子,兴许,兴许还能怀上。”

赵宴平靠近她,似乎也能闻到一丝药味儿,光是残留的药味儿都这么苦,那汤岂是人喝的?

“喝了多久了?”赵宴平扶她在炕头坐下,看着她问。

阿娇瞥他一眼,道:“一个多月了。”

赵宴平眉头皱得更深,握着她手道:“如果那药管用,一个多月足够调理好了,如果不管用,你继续喝下去也只是苦了自己,听我的,以后别喝了,我早就断了子嗣的念想,无需你这么折腾自己。”

阿娇懂,可她就是想试试。

她没有反对赵宴平,唇儿却微微嘟了起来,颇有不服药也只是因为被他凶了的委屈意味。

赵宴平无奈道:“你就这么想生?”

阿娇点头,没有办法也就绝了念头,这不是还有一丝希望吗?

她征求地望着他。

那杏眸水蒙蒙的,赵宴平狠不下心拒绝,想了想,他折中道:“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也不好,这样,以后你每年年初喝一个月,剩下的时间耐心等着,怀上最好,没怀上就等第二年再喝,如何?”

为了能见效,阿娇更想天天喝,可男人心疼她,再加上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阿娇就同意了,不带一丝委屈的。

赵宴平还是觉得她傻,费尽心思做绣活开铺子赚钱,却舍不得将银子花在自己身上,给他买书倒大手大脚。他没去提亲的时候,阿娇也没想过要调理身子,要嫁给他了,她才开始为了他服药,多苦都不怕。

心中一动,赵宴平看着阿娇问:“昭哥儿说,你还学做汤了?”

阿娇错愕地张开了唇。

这孟昭,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两朵红晕飞到她脸上,阿娇还想背过去掩饰,赵宴平突然将人抱到怀里,托起她的脸狂亲起来。

☆、114

阿娇发现自己白心疼赵宴平了。

这人虽然瘦了, 看着好像吃了很多苦头一样,可这只是表象罢了,他脱了衣袍的身躯依然健硕, 他抱着她的时候依然力大无穷, 哪里用得着阿娇再给他炖补汤?那些汤汤水水的,她留着滋补自己还差不多!

两人的第一次新婚夜什么都没做, 这一次,赵宴平像是要把那次欠她的也补回来一样,搂着她就不肯松手。

阿娇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还没睡够,脖子一痒, 他又来了, 下巴上有短短密密的胡茬,一下一下地扎着她, 让阿娇想要忽视继续睡觉都不成。

“困。”阿娇避开他的唇, 小手也去推他。

他什么都没有说,仍是追过来, 压住她的唇, 熟练无比。

阿娇空有拒绝的心, 却没有拒绝的力气, 一刻钟后, 赵宴平又将她抱坐了起来。

他似乎特别喜欢这样, 两人面对着面, 投在窗户上的影子就像一个人。

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阿娇被他放回被窝里躺着,阿娇才震惊地发现, 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还能再睡半个时辰。”

赵宴平躺下来,拥着她道。

他一身的热气, 阿娇实在怕了他的体力,躲出他的怀抱,一个人躺在炕头角落。

借着窗外淡淡的光亮,赵宴平凝目看她。

连阿娇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长发有多乱,眼皮也因为几次漫长的亲密而发肿,可在赵宴平眼中,她秀眉琼鼻,就像天上下凡,被他这个粗人误打误撞捡回来的仙女。

赵宴平笑了笑。

阿娇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那罕见的笑容在他脸上停留地时间长了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阿娇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唇角:“原来你也会笑,以前咱们一起生活那么久,我都没见过你笑。”

赵宴平握住她手,看着她道:“我找到了香云,也娶回了你,知足了。”

阿娇想想他以前吃过的那些苦,一桩桩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确实没多少轻松的时候。

阿娇靠回了他怀里,抱着他道:“你有出息,我的铺子生意也不错,咱们一起努力,会过得越来越好。”

赵宴平亲亲她头顶。

以前的努力是为了找到妹妹,为了早点配得上她,今天开始,他会更加努力,好让阿娇、母亲跟着他享福,好给两个妹妹撑腰。

两人相拥打了一会儿盹儿,天渐渐亮了,赵宴平揉揉阿娇的脑袋,见她困得不成样子,赵宴平低声问道:“是先敬茶回来再睡,还是多睡一会儿,晚点再敬茶?”

阿娇立即睁大了眼睛。

虽然柳氏温柔可亲,可她也不能仗着婆母好说话连敬茶都要推迟啊。

忍着酸乏的腰腿胳膊,阿娇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两人的衣裳被赵宴平甩得到处都是,两只绣鞋一只丢到了桌子底下,一只倒扣在炕沿底下,足以让人想象出一对儿新人昨晚都做了什么,而这样不自持不稳重的赵宴平,大概只有阿娇一人能领教了。

“柜子里有一身红色的敬茶装,你拿给我。”阿娇背靠着墙,使唤赵宴平道。

赵宴平只穿中裤下了地,露着精瘦的窄腰与宽阔依旧的肩膀,那白如美玉的后背上多了几道细细的指甲抓痕。阿娇脸上一热,垂着眸子不肯承认那都是她的杰作,等赵宴平拿了她的敬茶装回到炕沿前,阿娇赫然发现,他的腹部腰侧竟然也有几道。

阿娇咬唇回忆,这里的又是怎么来的?

她羞答答的,赵宴平当她还是放不开在自己面前穿衣,便将敬茶装放到阿娇一旁,他将两人散乱的新婚礼服都捡起来放到椅子上,再去衣柜里找自己的衣裳。

稍顷,两人都打扮好了,赵宴平去开门,才发现冬竹已经再外面等候多久了。

他去过绣铺好几趟,早在阿娇的几个丫鬟心里挂上了“准姑爷”的号,现在冬竹看他就跟看老熟人一样,笑个行个礼,便端着洗脸盆走了进去。

翠娘早做好了饭菜,这会儿也溜了过来,趁赵宴平在外面坐着,翠娘跑进去,围着阿娇说了好多话,别提多亲热了。

等翠娘出来了,赵宴平才进去洗脸,夫妻俩再一起去后院给柳氏敬茶。

“娘。”阿娇双手托着茶碗,跪在柳氏面前,感慨万千地唤道。

上次敬茶时,她只能喊柳氏太太,如今才算真的成了婆媳。

柳氏笑着接过茶水,喝完了,柳氏取出两份见面礼,一份是之前她送过阿娇的一对儿翡翠镯子,一份是支赤金的凤头簪子。

“这次可要收好了,再也不许还我了。”将东西放到阿娇手里,柳氏捂着儿媳妇的手笑道。

阿娇怪不好意思的。

赵家人少,等孟昭给柳氏、赵宴平敬了茶改了口,敬茶礼简简单单地便结束了。众人移步到前厅用饭,翠娘见他们忙完了,便与冬竹一起,将她一早就起来忙活的丰盛早饭端了上来,既有北方常见的早点包子,也有江南百姓常吃的小馄饨。

“翠娘长大了,厨艺也越来越好了。”阿娇尝了尝,笑着夸道。

翠娘笑得眼睛弯弯。

吃了早饭,赵家现有的几个下人都来拜见阿娇,不过除了郭兴、翠娘兄妹,对阿娇来说,就只有柳氏身边的百灵是生人,赵家这边,人口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

柳氏看出阿娇颇为困倦,体贴地让阿娇回房休息。

赵宴平去了书房,阿娇无人打扰,一口气睡到了快晌午,总算将欠下的都补回来了。

“太太可有找过我?”重新梳头时,阿娇问冬竹。

冬竹笑道:“没有,太太只陪少爷玩了一会儿,然后一直都待在后院。听翠娘说,太太很喜欢拾掇花花草草,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应酬,空了就给官爷做衣裳,对了,今早太太还给少爷量了身高尺寸。”

阿娇还挺心疼这样的婆母的,才四十多岁就成了寡妇,又不能随意出门,只能围着花草过日子了。

赵宴平猜测她快醒了,过来了。

昨晚两人光弥补错过的三年光阴了,都没怎么说话,阿娇让冬竹出去,向赵宴平打听婆母的情况。阿娇的意思是,可以让婆母与赵宴平同僚的母亲走动走动,有了交际,日子便不会过于枯燥。

既然她提起了这个,赵宴平便与阿娇解释了赵家在京城所处的形势。赵宴平在大理寺只有两三个私交不错的同僚,其他给家里下请帖的官家女眷,多是想通过他与卢太公或宣王府攀上交情。赵宴平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给恩师、妹妹添麻烦,所以才让母亲称病,推拒了各种应酬。

阿娇一点就通,道:“你说得对,是该这样,那以后我也少出门了,除了绣铺、姑母家哪都不去,在家里多陪陪娘。”

赵宴平道:“嗯,不应酬,但春日风景好,你们也可以出去踏踏青,或是去寺里拜拜,也不用天天闷在家里。”

阿娇又问了问香云、沈樱。

赵宴平脸上的轻松褪去,看着窗外道:“香云人在王府,她不好给家里传信儿,咱们也不好打听,不过她在王府住了十年,还平平安安养大了两个孩子,既然王爷没有继续追究她的欺君之罪,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麻烦。倒是小樱,虽然她没说,谢府的人对她应该不会太客气。”

妹妹这案子,徐家的鲁氏主仆都被砍了脑袋,尼姑庵的静文师太只是证人,真正该死的是虐待妹妹的庵主。根据静文师太所说,庵主被另一方带走了,至今毫无音信。那暗处的人明明要追查妹妹的身份,却在抓到庵主后隐匿不出,反而让惠妃一党揭发了妹妹的欺君之罪,铲除了官场默认的属于宣王一派的工部尚书,说明什么?

要么是对方还想再等等,等恰当的时机拿此事对付宣王,要么就是对方只想定妹妹一个欺君之罪,却不想连累宣王少了一个姻亲助力。

能比惠妃一党先注意到小樱与妹妹容貌相似的,只可能是谢府的人,而谢府的人若抓了尼姑庵庵主,恰好符合第二个动机。

赵宴平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但他就是肯定,那庵主一定是在永平侯或永平侯夫人的手中。

侯府想对付香云,却没有成功,恼羞成怒之下,只能把怒气发泄在小樱头上。

眼下赵宴平最担心的,就是嫁给谢郢的小樱。

如果能早料到这一日,赵宴平宁可辜负谢郢对小樱的一片情意,也不会把小樱嫁给他。

像是知道赵宴平在想什么,阿娇回门的第二天黄昏,谢郢就带着沈樱来赵家做客了。

沈樱与阿娇陪在柳氏身边说话,谢郢与赵宴平去了书房。

“不瞒大哥,小樱在侯府住的不是很舒心。”落座之后,谢郢惭愧地道。

赵宴平握了握拳,问他:“你待如何?”

谢郢看到了他的拳头,他觉得,如果他无法给赵宴平一个满意的答复,赵宴平肯定会撺掇沈樱与他和离。

沈樱是他等了两年才娶到的妻子,谢郢也不想她困在侯府闷闷不乐。

“如果大哥舍得,我想带小樱外放,一起离开京城。”谢郢提出了他的应对之策。

赵宴平皱了皱眉。

谢郢及时道:“小樱怀孕了,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对她对孩子都好。”

这下子,赵宴平便是舍不得妹妹离开太远,也不可能去说服妹妹离开谢郢了。

“侯爷会同意?”赵宴平问。

谢郢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小樱她,还挺厉害的,我嫡母也被她气得不轻。父亲最烦家宅不宁,我提出外放,父亲定会应允。”

虽然如此,赵宴平还是不舍妹妹,道:“总是外放也不是长久之计,难不成你们一辈子都不回京城了?”

谢郢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与小樱还年轻,嫡母却已经五十了,哪里用等一辈子,且京城风云变幻,几年以后这京城会变成什么样,谁说得清?”

赵宴平眉峰微挑。

谢郢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移了话题。

☆、115

谢郢十九岁高中探花, 在京城颇有才名,他自愿放弃留在翰林院,外调去了武安县。谢郢担任武安县知县三年, 颇有政绩, 深受百姓敬仰,回京后直接封了正六品的京官。如今他有意外调, 永平侯跟吏部的熟人打点了一番,找到一个从五品的山西朔州知州空缺。

朔州比武安县距离京城近多了,有什么急事快马加鞭两三天就能赶回来,永平侯觉得不错, 问了谢郢, 谢郢也满意,永平侯就托吏部的熟人将谢郢的名字顶了上去。

吏部每次拟任新的官员名单, 都会写折子请皇上过目定夺。

从五品的知州不是小官了, 淳庆帝看折子看得很认真,瞧见谢郢的名字, 淳庆帝挑挑眉, 问吏部尚书:“谢郢这小子才回京两年多, 怎么又急着去外放了?”

通常都是地方官争破脑袋想进京, 京官外调, 要么是升官被委派以重任, 要么是同级或降级调去地方, 这种都算是一种惩罚。像谢郢这种年纪轻轻、前途大好且家里也有背景的, 居然出现在外调名单上,八成是他或永平侯的主意。

淳庆帝觉得, 谢郢如此优秀,永平侯不至于因为儿子是庶子就故意将人往外撵, 肯定是谢郢自己想去外头。

吏部尚书也琢磨过此事,回家他还跟妻子纳罕过,说不懂永平侯是怎么想的,没想到妻子一句话解了他的困惑。

如今淳庆帝问起,吏部尚书不敢提及宣王府,只说谢郢务实,更喜欢为百姓做实事。

淳庆帝一听这就是糊弄人的说法,批了折子,等吏部尚书走后,淳庆帝一边继续看其他折子,一边问守在一旁的高公公:“你说说,谢郢是怎么想的。”

高公公笑道:“皇上贵人多忘事,可能已经忘了,小谢大人去年新娶的妻子是大理寺赵宴平的次妹。”

淳庆帝笔尖一顿,想起赵宴平有个妹妹在宣王府了。

“小谢大人夫妻俩是去外面躲清闲了。”高公公一句话总结道。

淳庆帝摇摇头,把此事当成了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