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道“那敢情好,你自己留意点,肚子疼了马上派人去请产婆。”

阿娇点点头。

一路回到三进院,外面的雨终于变成了毛毛细雨,婆媳俩一起坐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

“这胎若是个小子,就让叶福、叶贵给他当玩伴。”翠娘送了一次吃食过来,等翠娘走了,柳氏便提起了翠娘的双胞胎儿子,小兄弟俩今年四岁了,吃得好长得壮,虎头虎脑的,看着真讨人喜欢。

阿娇心想,婆母还是想抱孙子的吧,不过若真生了男娃,婆母的提议倒是不错。

吃了东西,阿娇困了,去屋里睡觉。

春竹守在旁边给她摇扇子。

清清凉凉的,阿娇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还稀奇,竟然梦到了去世多年的赵老太太。赵老太太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赚了钱就高兴,不如意了就给她摆脸色。梦里头一家人还住在武安县城,因为她要生了,婆母与赵宴平都很紧张她,还买了几只鸡等着生完给她炖汤补身子。

赵老太太就不高兴了,指着她的肚子道“生儿子给你喝鸡汤,再生女儿,鸡蛋汤你都别想喝!”

阿娇直接给委屈醒了。

醒了阿娇就喊翠娘过来,让翠娘今晚杀只鸡,她不但要喝鸡汤,还要吃鸡肉。赵老太太都死了,她生儿子生女儿都轮不到老太太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阿娇没与婆母提这个梦,晚上窝在赵宴平怀里,她委屈巴巴地讲了出来。

赵宴平心想,如果老太太还活着,大概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没事,你喜欢鸡汤,明天咱们继续喝。”赵宴平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

阿娇才不要“吃得太油腻,孩子大了不好生。”

赵宴平道“这几天就生了,喝顿鸡汤也长不了多少。”

阿娇哼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小家伙更喜欢在我肚子里待着,月底才肯出来。”

赵宴平想了想,揶揄道“那姑父该不高兴了。”

想到北疆还在盼着姑母的可怜姑父,阿娇扑哧笑了出来,结果这一笑,就感觉肚子不对劲儿了。

好在有过一次经验,短暂的慌乱后,阿娇保持卧躺的姿势,让赵宴平赶紧去安排。

赵宴平往她那边一摸,床褥都湿了一块儿,立即跳下炕,一边匆匆披上外袍一片往外面跑。

巧的很,今晚仍然在下雨,且是风雨交加还带着雷鸣闪电,赵宴平安排好下人就来抱阿娇去西边的耳房。因为羊水破了,不能再走动,阿娇就老老实实地在炕上躺着,柳氏指挥丫鬟们各行其是,一转身见儿子脸色铁青焦虑地走来走去,柳氏奇怪道“上次也没见你吓成这样。”

赵宴平没敢当着阿娇的面说,出来才担忧道“上次羊水没破,这次……”

柳氏安慰儿子道“没事,二胎生的快,你不用怕。”

赵宴平也不想怕,但他管不住自己,好几次去外面看产婆到了没。

等产婆匆匆赶来,见到一脸冷峻站在屋檐下的赵大人,银色的闪电咔擦闪过,照得赵大人跟索命的鬼差似的,产婆都要吓死了,幸好洗了手进屋发现赵夫人的情况并无危险,应该能给赵大人交个好差,产婆才冷静了下来。

二胎生的确实快,初锦是晚上发动次日清晨才出生,这次阿娇疼到子时,产房就响起了婴孩嘹亮的啼哭。

是个小少爷。

听到产婆的报喜声,阿娇竟然有一丝遗憾,怎么就让赵老太太如愿了?

不过孩子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才生出来的,管赵老太太怎么想,她该疼还是疼。

忙乱过后,大家该休息的去休息,赵宴平守在阿娇身边。

他精神很好,仿佛还想再陪阿娇说说贴心的话,阿娇困了,在男人低沉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赵宴平就在旁边守了她一晚。

第二天阿娇睡醒了,就见他穿的还是昨晚的那身衣裳。

窗外的雨还在下,阿娇看看自己的男人,心头一片宁静。

一早吩咐下人去镇北侯府报了喜,赵宴平就去大理寺了,中午的时候又跑到理国公府,请卢太公给自家老三赐名。

卢太公听徒弟这胎得了儿子,起名的热情就淡了,摸着胡子想了想,当场就给赐了一个“老大叫昭,老二就叫吧,喧也好听,不过跟太子以前的亲王封号冲撞了。”

赵宴平在心里念了几遍“赵”,念着念着就成了“找房”。

他真心觉得这名字既不如孟昭好听,也不如女儿的初锦有各种美好的寓意。

但谁让妻子怀孕的时候自家确实一直在物色新宅呢,他还间接为了这小子挨了一顿板子。

找房就找房吧,赵宴平行礼朝恩师道谢,并希望恩师过两日赏脸去家中给儿子贺洗三。

卢太公兴致寥寥地应了。

家里俩重孙子,他对男娃真没什么稀罕的。

傍晚回到家,赵宴平跟阿娇说了老太公赐的名。

阿娇一听老太公是顺着她给孟昭起的“昭”起的老三的名字,挺高兴,随即打听“”的深意。

赵宴平看眼里面睡着的儿子,苦笑道“没什么深意,纯粹是部首一样,恩师对这孩子没有对初锦那么上心。”

阿娇顿时也哭笑不得起来,并替刚出生的儿子捏了一把汗,姐姐满月的时候有小金猪收,如今看老太公的态度,儿子大概收不到小金猪了。

到了赵满月的时候,卢太公还是送了礼,客人们走后,阿娇迫不及待地拆开卢太公的礼物,就看到一把金光闪闪的弹弓,连皮绳都给配好了!

阿娇笑得肚子疼。

赵宴平看到这礼物,眉头皱了起来。恩师什么意思,平时总嫌卢俊、卢仪兄弟俩淘气,怎么还给自家孩子送弹弓了,这是鼓励儿子调皮捣蛋吗?

“收起来吧,别给哥儿看见。”赵宴平嘱咐阿娇道。

不用他说,阿娇也是这么打算的。

阿娇母子平安,小赵也长得白白胖胖,孟氏放了心,这就准备动身北上了。

出发之前,孟氏来了一趟吉祥胡同。

“阿娇,姑母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回来,你表弟他们夫妻俩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姑母是一点都不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宁姐儿。你们与郡王的关系不一样,平时你帮我留意留意宁姐儿,若她犯了错,你及时提醒提醒她,千万别让她任性妄为,遭了郡王爷的厌弃。”

孟氏叹着气道。

阿娇明白姑母的意思,握着姑母的手道“您放心,若宁姐儿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会尽量开解她,郡王爷那边能劝的我也会试着劝劝,郡王爷一直都很敬重宴平,多少还会给我点面子。”

孟氏想听的就是这个,然而阿娇真的说了,孟氏反而摇摇头,神色复杂道“算了,你只管盯着宁姐儿,郡王爷那边什么都不用说。”

阿娇看了难受,轻声道“您真是的,就不能往好了想吗,现在郡王爷对宁姐儿多体贴,您安心去找姑父,别在这儿说晦气话,说不定您刚到北疆,宁姐儿那边就传出好消息了呢。”

孟氏笑道“真那样就好了。”

这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回府收拾收拾行囊,孟氏终于在薛敖的千盼万盼中出发了。

☆、159

卢太公对小赵p的喜欢的确不如他对初锦, 初锦小的时候,卢太公经常抱小丫头,轮到赵p, 卢太公摸.摸男娃的脑袋就算稀罕过了, 虽然过年的时候他给孟昭、初锦、赵p的压岁红包一样重,可除了还什么都不懂的赵p, 大家都看得出卢太公最偏心初锦,包括他对卢俊、卢仪兄弟俩,也是看了就皱眉,一脸不待见的样子。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六月里赵p抓周, 七十六岁的卢太公很给面子的来了。

阿娇存心哄老太公高兴,将当年她送赵宴平的那套《卢太公断案集》搬了第一本出来, 取代了寻常孩子启蒙书放在了抓周的红布上。

“嫂子是想p哥儿变成第二个老太公吗?”沈樱笑着道。

去年年底, 沈樱就与谢郢搬回京城了,谢郢在户部做郎中, 五品文官, 前途大好。沈樱一边经营铺子一边照看谢子衡、谢绵绵兄妹俩。她的婆母永平侯夫人年纪大了, 没精力再与沈樱斗, 就算有精力, 沈樱也不怕她啊。

永平侯是常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不搀和家里女眷们的明争暗斗, 他年纪大了, 也从官场退了下来,没事就去外面遛鸟垂钓, 过得优哉游哉。

阿娇看着炕上的小儿子,再看看半眯着眼睛的卢太公, 笑道:“p哥儿能学会他爹的本事我就知足了,可不敢妄想他能与师祖爷爷比肩。”

这马.屁拍的好听,卢太公瞥眼赵宴平,笑了起来。

卢太公的孙媳妇梅氏却不乐意了,瞪着阿娇道:“什么师祖爷爷,是师祖老太爷,你别想给p哥儿抬辈分,他长大得跟俊哥儿他们称兄道弟的。”

大人们说话,小赵p穿着一条红兜兜坐在炕上,谁说他就看谁。

初锦周岁时会跑会跳说话也很利索了,赵p就不如姐姐,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小脸蛋倒是像极了赵宴平,长大定是个俊俏少年。

“开始吧。”赵宴平开口道。

阿娇就哄儿子去抓样喜欢的东西。

赵p选择了爬行,从这头爬到那头,再爬回来,最后停在《卢太公断案集》前,试图用一双藕节似的小胳膊将师祖老太爷的书抱起来,抱不动,赵p小手拍拍那书的封面,低着头煞有介事地翻了起来,明明是倒着翻的,他仿佛能看懂一样,看完左边的再看右边,然后继续翻。

卢太公看小赵p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赵宴平甚是欣慰,若儿子真有这份心,他至少不用担心儿子长大会变成纨绔。

这边赵家正热闹,永平侯府突然派了人过来,说是永平侯夫人突然昏迷,请三夫人快回去。

沈樱与永平侯夫人自然没什么婆媳情分,可早上她出发前带着孩子们去与永平侯夫人辞别的时候人还好好的,除了不高兴看见她并无任何异样,怎么突然就昏迷了?

沈樱很吃惊。

侯府下人解释道:“好像是打了个盹儿,起来的时候突然就栽下去了。”

赵宴平皱眉,这症状,与老太太的中风之症倒是很像。

也不仅仅是赵老太太,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得这病。

“你快回去瞧瞧吧。”柳氏催女儿道。

沈樱明白,这就跟宾客们辞别,带着一双子女匆匆打道回府了。

姻亲家里出了这种事,哪怕平时不太对付,赵家的喜宴氛围也低迷了下去。

卢老太公悠悠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多活一年都是阎王爷赏的,阎王爷想起你来了,派小鬼来请你,管你名门寒户有钱没钱,该走就得走,谁也别想磨蹭。”

梅氏小声道:“人家只是昏迷,您说这话,传出去被侯夫人听见,人家不得恨您?”

卢太公瞪眼睛:“我说我自己,关她何事?”

阿娇肃容道:“说您自己也不行,您长命百岁,我还指望您教p哥儿本事,您别想躲懒撇下我们。”

两个小媳妇一起瞪他,卢太公哼了哼,不再说了。

吃完宴席,宾客们走了,阿娇一家就一心等永平侯府的消息。

黄昏的时候,侯府派人来报丧,永平侯夫人没了。

.

永平侯府为亡故的侯夫人设了灵棚,亲朋好友都去吊唁。

阿娇一家也去了。

谢郢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带着妻子、儿女皆穿孝衣跪在灵前,谢郢的两个兄长嫂子都在哭,谢郢神色沉穆,并无眼泪,倒是沈樱,提前在帕子上抹了辣椒水,熏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必须做出样子来。

阿娇也在帕子上做了手脚,稍稍落泪就可,流的太多,旁人也不信。

柳氏看着永平侯夫人的棺木,难过说不上,却有一种同命相连的低落。她只比永平侯夫人小了三岁,现在永平侯夫人走了,她还能活多久?

一家人吊唁结束,在侯府下人的引领下去往旁边的待客厅,刚走开没多远,侯府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太子陪太子妃来吊唁了。

阿娇、赵宴平、柳氏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旋即跟着周围的宾客一起跪了下去。

阿娇、赵宴平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柳氏没忍住,偷偷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太子、太子妃。

太子一身黑袍,并未戴孝,太子妃一身白色孝衣,一步一步端端庄庄地走向灵棚,苍白的脸上静静挂着两行清泪,哭得无声无息。

太子妃在灵棚前磕了三个头,上了香,与永平侯、三个弟弟说了些劝慰的话,这就随太子走了。

母亲过世,未出嫁的女儿要服三年重丧,出嫁的女儿只需服一年便可,嫁入皇家的女子同样如此,然而能被太子陪着回来吊唁已属皇家开恩,拜一拜就要走了,不可多加逗留。

看着太子与太子妃、世子夫妻的背影,柳氏簌簌地落下泪来。

太子妃都只能如此,等她走的那一天,女儿可能宫都出不了吧?

找回女儿这么久,除了那十九日,她再也没有与女儿说上一句话,就为了再说一句话,她也要好好活着,活到太子登基活到女儿封妃,活到有资格进宫给女儿请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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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侯夫人下葬不久,柳氏病倒了。

赵宴平请了京城名医来替母亲诊治,名医为柳氏检查过后,神色颇为凝重,将赵宴平夫妻俩叫出去,说柳氏病在肝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以前年轻显不出多大的症状来,现在年纪大了,病发如山倒。

名医开了一副药方,嘱咐柳氏按时服药,调理好了再活五六年都没问题,如果她继续这样郁结下去,也许两三年,也许一两年,谁都说不准。

赵宴平送名医出去,阿娇一个人在侧间哭了很久,还回自己屋里补了妆,掩盖住发红的眼圈,才敢进去看婆母。

她的妆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柳氏笑笑,轻声问道:“郎中怎么说?你告诉我,还省着我自己胡乱猜测。”

阿娇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赵宴平回来了,柳氏便问儿子。

赵宴平虽没哭,眼睛也是红的,将名医的话如实告诉了母亲。

柳氏想了想,笑道:“还有五六年,挺好的,能看见昭哥儿娶媳妇,或许也能送初锦出嫁。”

赵宴平突然离开这边,去窗户那里站着了,背对着她们。

阿娇难受,哭着问婆母:“娘,您到底在牵挂什么,您虽然见不到香云,可出嫁的女儿不都这样吗,嫁的近了一年能回几次娘家,嫁的远了可能好几年才见一面,您知道香云在宫里过得好不就行了,郡王爷他们也都很好,您有什么放不下的?”

柳氏苦笑。

她不是放不下,她是后悔。

如果她当年没有改嫁,女儿就不会丢,就不会在尼姑庵受那么多苦。女儿现在过得再好,她都忘不掉尼姑庵那个师太说的每一句话,日日夜夜的针扎折磨,她没见到,可她想的出来,每次看到初锦,就想到女儿这么大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她经常梦见那画面,梦见女儿在尼姑庵哭着喊娘。

如果她没有改嫁,沈员外也不会因为要护着她而与亲儿子产生隔阂,最后落得活活被气死的下场。

这都怪她啊。

柳氏也想开解自己,也想活个长命百岁,每年进宫请安的时候多陪陪女儿,也让儿子多做几年官,别因为她的死连累儿子像谢郢三兄弟一样,都得辞官守孝。人家永平侯府在京城的根基深,守完三年孝肯定还能官复原职,儿子完全是靠自己一路拼到这个位置的,真辞官三年,宫里的贵人还能想起他吗?

可这些她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让儿子儿媳难受。

“都是以前没找到香云的时候落下来的病根,现在咱们家日子过得这么好,我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快别哭了,郎中不是开了药方,娘老老实实吃药,别说五六年,再陪你们八年九年也不成问题。”

柳氏笑着对儿媳妇道。

阿娇不信,自从永平侯夫人出事,婆母就没了精神,肯定是藏着什么心事。

柳氏只好解释道:“娘是害怕了,怕自己时日不多,毕竟我跟她年岁相当。”

阿娇连着呸了两口:“年岁相当的人多了,也没见同龄的人都约好一起去那边,远的不提,老太公比您大了二十岁,身子骨照样硬朗,这么一个大寿星在身边,您干什么去跟短寿的比?”

柳氏笑道:“好好好,娘知道错了,以后娘就跟老寿星比,行了吧?”

阿娇哭得鼻子都红了。

柳氏看看儿媳妇,再看看那边站着的儿子,心里缓缓提起了一股精神。

她真的要努力活得长久一些,现任大理寺卿蔡歧也是六十岁左右的老骨头了,哪天蔡歧干不动了,儿子必会升上去,等儿子替她请了新诰命,她便能多给儿子儿媳赚一份诰命的钱,四品诰命都有一百八十八两,三品的只会更多。

郭兴抓了药,翠娘立即煎好端过来,名医开的药确实好用,柳氏连着喝了三顿,气色便好了起来。

虽然这药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柳氏又能下地走动了,逛逛园子或是逗逗孙子,瞧着跟没事人一样,阿娇、赵宴平看在眼里,心中也舒服一些。

八月里,端郡王府传来喜讯,薛宁怀上了。

这消息令柳氏精神一振,想到长寿的卢老太公,柳氏也让儿子找来一套五禽戏的打法,每早兴致勃勃地练了起来。

一个人练没劲,阿娇又忙着管家,柳氏便约了左右邻居家的两个老夫人,一起在南园边上练。

南园风景好啊,那两个老夫人别提多愿意了。

阿娇见三位长辈练得开心,就让绣娘给三人做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裳,如此练起来就更好看了。

☆、160

薛宁一直等自己这胎稳了,才写信告诉北疆的父母。

孟氏收到女儿的家书时都快过年了。

儿媳生孙子的时候她就想回京城,薛敖嫌团聚时日短不许她回,这次轮到女儿,孟氏说什么都要返京。儿媳妇生,她不在身边没关系,因为亲家母就在京城,能抚慰儿媳妇的紧张,女儿人在郡王府,亲家母在东宫拘着,她不去怎么行?

薛敖好劝歹劝,哄了媳妇陪他过完正月十五,才恋恋不舍地安排侍卫送媳妇回京。

“等宁姐儿坐完月子你就回来,人家是郡王府,你当岳母的天天过去不合规矩。”站在马车窗边,薛敖再次强调道,而且还搬出了孟氏管教他的那套说辞。

几个侍卫守在远处,听到这话都忍着笑。

孟氏瞪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夫妻这么久,至于还这么黏糊吗?

薛敖看出了媳妇的嫌弃,威胁道“你不回来,我就纳几个小妾给你当妹妹!”

孟氏直接将帘子放了下去,吩咐车夫出发。

薛敖站在路边,北疆的寒风吹得他心都跟着凉,儿女都成家了,有妻子有丈夫疼,媳妇倒好,不专心陪他,还惦记着去带孙子外孙。侯府、郡王府都那么多下人,哪轮得到她?没准回家还要被儿媳妇嫌弃,何必呢!

埋怨归埋怨,薛敖还是骑马追上去,继续送了孟氏几里地,才半路折了回来。

孟氏进京都二月中旬了,回府第二天就去端郡王府看女儿。

薛宁产期在四月,这会儿肚子已经鼓起来了,见到母亲她很高兴,又说表姐、柳氏每个月都来看她两次,分享了很多孕期产后的经验,宫里也派了经验丰富的嬷嬷过来照顾,她一切都好,叫母亲不必担心。

孟氏看着女儿越发娇艳的脸,不担心女儿的身子,悄声问另一桩事“你怀了这么久,郡王可有往房里添人?”

薛宁甜蜜道“没有,郡王爷不贪那个,平时差事都够忙了,近来皇上龙体又欠安,别说他没那个心思,就是有也得忍着。”

孟氏惊道“皇上龙体欠安?”

薛宁收敛笑容,点点头。

淳庆帝六十七岁高寿了,本朝都没几个如此长寿的皇帝,人到了这把岁数,身体大小问题都显露出来,像卢太公那样颐养天年整日乐呵呵地或许老得还慢一些,淳庆帝政事缠身,哪有一日真正的清闲?

“有御医调理着,倒也没有大问题,说是春耕时还要巡游京郊呢。”薛宁笑着道。

孟氏放了心,自家是普通老百姓,皇上如何都没什么关系,可现在自家与皇家结了亲戚,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关心了。

母女团聚过了,从郡王府出来,孟氏直接去吉祥胡同看侄女一家了。

赵家除了去年柳氏病了一场需要定期服药调理,一切也都还好,赵宴平差事时忙时闲,阿娇管家已经十分熟练,操心不多。孟昭在官学的文课始终第一,乃一家人的骄傲,十岁的初锦开始学女红了,暂且还看不出来有没有继承阿娇的天分,不过小模样倒是出落得越来越美。

唯一令阿娇、赵宴平头疼的就是虚三岁的小赵。

自从小赵抓周的时候抓了那本《卢太公断案集》,卢太公对这个徒孙一改嫌弃之色,开始格外稀罕赵起来,或是他来吉祥胡同,或是让赵宴平抱赵去理国公府。赵宴平没空陪儿子玩破案的游戏,卢太公有空,弄得小赵最喜欢爬山下水,阿娇一个不留神,儿子就不见了踪影。

阿娇不停地数落儿子,孟氏抱着唇白齿红的小赵,却是越看越喜欢。

等赵跟翠娘家的两个小伙伴出去玩了,柳氏拉着阿娇去屋里说话,说着说着突然戳了下阿娇胸口。

阿娇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姑母。

孟氏笑,凑到侄女耳边道“你这都生过俩孩子的人了,还都是自己喂的,看着怎么还这么挺,怪叫人羡慕的。”

阿娇脸色涨得通红,扫眼内室的帘子,才小声对姑母解释道“这些原来我也不懂什么,生完初锦的时候,秋月给我讲了一堆道理。她说女子只要怀孕,无论喂不喂孩子,那里都会松垂一些,想要维持,得勤加按摩。”

阿娇曾经进过青楼,没来得及学什么闺中秘书就得以归良,秋月却是从小被人当瘦马调教。瘦马个个色艺双绝,比一些青楼头牌会的更多,这些地方也都是为了取悦男人才开的,对如何保养女子的肌肤、身材深有研究,据说宫里娘娘们的保养秘方也多是来自民间。

秋月私下给她介绍这手法的妙处时,只说了这手法对维持身材的妙用,没提男人什么的,阿娇自己猜到了。以赵宴平的为人,阿娇不担心他去外面鬼混,但学了这手法,既能保持自己的美丽,出门做客穿衣也好看,又能把自己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那她为何不学呢?

有时候她累了想偷偷懒,便使唤赵宴平帮她按,那家伙嘴上没说什么,但阿娇看得出来,赵宴平很乐意替她效劳。

想到纱帐中的画面,阿娇羞答答地垂着脸。

孟氏第一次听说这种道理,眼神发亮地问“怎么按?”

都是女子,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姑侄俩,阿娇便压下难为情,细细地将秋月传授给她的手法教给了姑母。见姑母学得那么认真,阿娇红着脸道“您,您跟姑父还这么热乎呢?”

孟氏脸也红了一些,热乎是热乎,但她不是为了那莽汉学的,戳了戳阿娇的脑袋,她笑着解释道“我是想学会了,回头教给宁姐儿,宴平老实,不管你挺不挺他都不可能动那花花心思,郡王爷可未必。”

阿娇懂了,嘱咐姑母道“那,那您教的时候就说是您自己悟出来的,别提我也别提秋月。”

孟氏又戳了戳她。

自己悟,薛敖那山匪头子也值得她琢磨这个?

四月里,薛宁生了,是个哭声秀秀气气的小姑娘。

孟氏有些遗憾,阿娇旁观郡王爷外甥萧炼,发现萧炼挺喜欢小丫头,并无嫌弃之意。

也是,小夫妻俩都年轻,就算盼着儿子,以后也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