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母嗔怪一声,“看把你兴头的,以后有得是机会让你显摆,这满地都是东西,非得今天折腾人?”

二舅母乐呵呵地开口,“随她们去吧,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就得多打扮,否则到了咱们这岁数,腰跟水桶似的,有了好样子也穿不上身。”

“可不是?”大舅母连连点头,又看向辛氏,“小姑还行,仍然是一把细腰。”

辛氏笑道:“嫂子们是没有心事,心宽体胖,我是让孩子愁得,想胖胖不起来。”

大舅母想起辛氏之前为了求子到处拜神拜佛,叹一声,“这下可好了,总算否极泰来,不用再发愁了。”

这空当,秀橘已经把专门盛着辛媛夏装的箱笼找出来,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四只包裹。

辛媛将最大那只提到炕上,解开包裹,把里面的裙子逐一摊开,整整摊了半面炕。

杨萱讶然。

才住这几天,用得着带这么多裙子?

似乎还不止这些,另外还有三只包裹。

辛氏也有些惊讶,问道:“阿媛怎带这么多夏裳,小孩子长得快,今年过去明年就穿不上了,你还怕我不舍得给阿媛做衣裳?”

大舅母笑道:“就你会往歪里想,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自己照看三个女孩子,身边还有个缠磨人的,别叫你费太多心。有几条是特意做的大了点,兴许明年还能穿上。”

杨萱听出话音来,问道:“媛表姐要在家里长住吗?”

大舅母捏一把她粉嫩的脸颊,开玩笑道:“以后阿媛就是杨家姑娘了,跟萱萱一屋睡觉,好不好?”

杨萱歪着头甜甜地道:“好,我睡觉老实不踢被子,媛表姐睡相好不好?”

大舅母乐不可支,一把搂住杨萱,“吧唧”亲了口,“舅母是逗你呢,阿媛在扬州孤单,我送她过来住上一年半载的。”

白鹤书院在白鹤山脚,占了约莫三百亩地,前头是学子们的课房以及夫子们的寝房,后面则是辛家人的住处。

辛农有一妻两妾,生养了三子三女,儿子都还未曾娶亲,但前头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

辛牧则只有二舅母一人,育有两个儿子,也都没成亲。

辛媛没有同龄的姑娘做伴,而且年纪渐长不能总是溜到前头找学子们玩。

大舅母就寻思着正好把她带来跟杨萱姐妹相处些日子。

杨萱原本就对辛媛印象颇好,现今又是个成年人的芯子,自不会因家里多出个人而计较,反而热情地邀请辛媛跟自己同住。

辛氏本打算将她安排在西厢房,见杨萱大度,而且三个姑娘住在一起总是说话方便些,遂笑着应了。

只等大舅母一行离开后,便将辛媛的箱笼搬到玉兰院去。

众人热热闹闹地给杨桂过完满月,杨修文便陪着辛农带着杨桐四处拜访故交旧识,闲暇时候不免提到夏怀宁,遂跟辛农道:“是我私下认的弟子,读书极有天赋,去年此时已经读《谷梁传》了,今年乡试又中了秀才,被选到顺天府学读书。”侧头问杨桐,“你可告诉怀宁你舅舅要来?”

杨桐忙道:“早就跟他说过,他答应一定来,或许出了什么意外也未可知,赶明儿我去他家里瞧瞧。”

转天,杨桐到了干鱼胡同,回来告诉杨修文,“怀宁染了风寒,我看病得不轻,两腮烧得通红,声音也哑了…他怕过给我,不让我久留,只说愧对父亲厚爱,这次怕不能聆听舅舅教诲,就把我撵出来了。”

杨修文无奈地摇摇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好在以后还有机会。”

夏怀宁确实是病了,不过都是他自找的。

他计算着日子,三月十五那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只穿了亵裤,没穿上衣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

三月中的天气,虽然白天已经暖洋洋的颇具春意,可夜里仍是冷,加上春风寒凉。

第二天夏怀宁就有点头疼鼻塞,胃口也不好。

夏太太得知,酽酽地煮了碗生姜红糖水,捏着鼻子给夏怀宁灌上了。睡过一个晌觉后,夏怀宁竟然好了大半,头也不疼了鼻子也通畅了。

夏怀宁觉得不行,夜里又在外头冻了大半个时辰。

他原先就没好利索,加上冻得时候太久,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病了,而且一病不可收拾,连着喝了两顿生姜水都没管用。

夏太太又用土法子,拔下头上银簪子,顺着夏怀宁后背从上往下刮,一直挂到快出血丝也没见好。

没办法,只能花钱请郎中了。

等请来郎中,夏怀宁已经烧得人事不知了,连吃三副药热度仍是退不下去。

夏太太爱子心切,跳着脚骂郎中庸医骗钱,非要赖掉诊金不给。

郎中岂能受这个气,“唰唰”把先前写好的药方撕了,抓好的药也拿了回去。之前吃的三副,权当喂了狗,拔腿离开夏家。

当天干鱼胡同周遭的几家药铺都知道了夏太太的德行,等到夏太太来请,坐馆郎中要么出诊未回,要么有事没来,要么干脆说没空。

夏太太只得跑出去五里路请回来个郎中,重新开了方子。

杨桐去的时候,夏怀宁刚吃过两副药,稍微见强,这才能说出那般有条理的话。

辛农等人在京都待了七天,第八天一早告辞离开。

杨修文与杨桐骑马一直送到京外十里地,这才分手告别,等回到家门口时,正见一人颔首作揖地跟门房打听什么。

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件青莲色直缀,袍边缀一块不俗的黄玉,皮肤白净相貌周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杨修文下马,客气地问:“这位小哥,是有事还是找人?”

那人忙上前行礼,“敢问可是杨修文杨世叔?”

杨修文打眼一瞧不认识,疑惑地问:“小哥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姓范,单名一个诚字,家父名讳上成下瑞。”

杨修文恍然。

范成瑞是范先生的第三子,一直外放为官,面前这人便是范成瑞的儿子,范先生的孙子。

他还是七八年前见过范诚一次,一晃眼,先前的孩童长成了大小伙子,竟然认不出来了。

杨修文忙将他请到书房,又引见了杨桐。

厮见过,分主宾坐下后,范诚道出来意,“我一直随家父住在吕梁,因明年要考童生试,所以提前回来准备一下。祖父说世叔学问通达,而且家里杨桐贤弟也正在读书,便打算带我来拜见世叔。不巧临出门前,有个急症请他去看,病患为大,我只得冒昧独自前来。”

杨修文笑道:“无妨无妨,你我两家乃是世交,自该经常走动,谈不上冒昧。阿桐也正准备童生试,你们经常探讨也便于彼此上进。目前阿桐在鹿鸣书院就读,不知阿诚是如何打算?”

范诚又作揖,“正要劳烦世叔引荐。”

杨修文道:“鹿鸣书院几位夫子学识都不错,学风也正,今年科试有四人考中生员。不如跟阿桐一起,来回路途倒也便宜。”

范诚连声答应,“好好,”又对杨桐行礼,“以后仰仗贤弟帮衬了。”

当下杨修文考校过范诚学问,写了封引荐书交给他。

从此杨桐就有了范诚这个小伙伴。

而杨萱多了辛媛这个玩伴,生活也热闹了许多。

三个人一起看书,一起弹琴,一起做针线,虽然偶尔有些小口角,可没多大会儿就烟消云散重归于好。

只有王姨娘忧心忡忡,百般焦虑,趁着杨芷过去西跨院的时候,便说起自己的猜想,“我觉得表姑娘怕是要留在京都了,阿芷啊,你可长点心吧,别让她把你的亲事抢了。”

“姨娘想多了,”杨芷笑着摇头,“大舅母说只住一年半载的,就算是住两年,阿媛也才十二,不着急说亲。再者,大舅一家都在扬州,难道她自己留在京都?”

王姨娘叹道:“你呀,以后少学那些琴棋书画,能会听会弹就行了,这玩意儿也不当饭吃,别跟太太似的,学这些学的脑子都不够使了,到现在账本都看不透彻…你想想,大舅太太只剩下这个闺女,岂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扬州跟京都差着几千里,吃穿都不同,季节也不一样,谁舍得孩子受这罪?我估摸着,大舅老爷许是打着在京都为官的谱儿,先把闺女送过来熟悉一两年,然后在京都找个婆家。”

杨芷默默思量着没有言语。

王姨娘又道:“不管是不是这个打算,你防备点没错。平日里来往,多注意着她有什么毛病,比如吃饭挑剔或者爱打骂下人,或者身上有什么不好说的症候,都先记着,以后要是需要,就把口风露出去…”

第31章

“这不好吧?”杨芷讶然地睁大双眼, “媛表妹是自家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倘或她有不妥当的地方, 告诉她改过来就行,为什么还得张扬出去?”

王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你怎么就不明白, 先前就跟你二姑娘两人,二姑娘比你小, 理应你先出嫁才能轮到她。现在多了个表姑娘,表姑娘跟你可没有先后顺序,有好的人家,说不定她就捷足先登。你肤色暗淡, 在相貌上讨不着便宜,性子又沉闷, 跟那两位一比,终是逊色半分。如果再不暗中使劲, 那些门户高的人家怎么能瞧中你?”

杨芷茫然地摇摇头,“姨娘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总是教导我尊重嫡母, 忍让阿萱, 这会儿整个都变了?”

“那时候你小,不懂得假装, 要是我教给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能做得来, 还不得惹太太生厌?现在你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了…这十年过去,太太已经了解你的本性,即便言行有些出格,她也不以为你是有意而为。”

杨芷完全不认同,“母亲不会的,姨娘早也说过,母亲心性豁达,不会计较这些弯弯绕绕。”

“那是以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王姨娘着急地道:“太太待你再怎么好,总归隔着层肚皮,别说比不上二姑娘,就算是表姑娘,也说不定谁更亲近。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你别不当回事儿,如果嫁不到个好人家,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姨娘话匣子一开,便有些刹不住,“早年太太陪嫁了四个丫鬟,采翠模样最出挑性子最要强,既不当小也不做妾,自己相中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死活求了恩典放出去。成亲第二年,因为难产身子受损,货郎连根参须子都买不起,活生生熬死了。还有扶梅,嫁到真定田庄的管事家里,之前来给太太磕过头,那会儿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跟三四十岁似的…姨娘虽然守了半辈子寡,可不缺吃不缺穿,又生了你们一儿一女,阿芷,姨娘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嫁个显贵人家,到时候给你父亲提点两句,说不定姨娘还能再生个孩子…”

“姨娘别说了,”杨芷霍然起身,“我还有事儿,过两天再来看您。”挪着细碎的步子,飞也似的逃离了西跨院。

直到走到西夹道才渐渐放慢步伐。

西夹道旁种了十几竿修竹,清风徐起,吹得竹叶婆娑作响,像是大雨沙沙又似人语喧哗。

杨芷看着青翠的竹叶出神。

她虽然在辛氏跟前长大,可辛氏让她记着王姨娘生育之苦,时不时让她去西跨院陪伴姨娘。

王姨娘对她嘘寒问暖,更多的却是教导她孝敬辛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王姨娘对辛氏心存感激,又别无他求,所以才本分地待在西跨院,不争不抢。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王姨娘本非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甚至还有些可怕…

杨芷心神不定。

她本能地觉得应该把王姨娘说过的话告诉辛氏,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劝阻她——王姨娘才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娘,她肯定不会害你,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多防备些总没有坏处。

杨芷收拾好心情,脸上带着浅浅微笑踏进玉兰院。

辛媛正坐在石凳上跟杨萱学习做荷包,一边缝一边嘟哝,“费这么大半天工夫,才缝了两道边,要是秀橘都能做成一只。我真不明白,干点别的什么不好,非得做针线,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

看到杨芷回来,将手头的针线一推,“不学了,我跟阿芷姐弹琴去,阿萱你要不要打檀板,三个人更热闹。”

杨萱摇头,“我没兴致,你们弹,我洗耳恭听,顺便给阿桂缝个肚兜。”

辛媛牵着杨芷的手,“今天我们把渔樵问答的三四段练出来,明儿练五六段,这样到姑母生辰时候就能练得熟了。”

辛氏五月初十的生辰,辛媛想出个点子,打算跟杨芷对弹一整套的渔樵问答,以作贺礼。

杨芷笑着应允。

都说侄女肖姑,辛媛较之杨萱更像辛氏。她跟辛氏都是不折不扣的辛家人,于琴棋书画上颇具天分,对针黹女工则毫无兴趣。

因为在家中最为年幼,辛媛更受娇惯些,一会儿嫌弃春桃把梅瓶摆放得没有美感,一会儿嫌弃素纹沏茶火候太过,要么又嫌弃京都的水不若扬州的水质甘甜。

可脾气发过也就罢了,照样还是欢天喜地乐呵呵的。

面对这样坦坦荡荡全无芥蒂的辛媛,杨芷没办法去挑剔她的缺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辛氏生辰。

辛媛费劲口舌鼓动了杨桐吹竹笛,杨萱打檀板。

恰逢那天月色清浅,四人在竹林旁或坐或站,真正把曲子演练出来了。

辛氏赞不绝口,“难为你们辛苦大半个月,弹得真是不错,尤其阿芷,技艺长进不少。”

辛媛颇为遗憾,“可惜姑母家里地方太小,要是有面湖就好了,琴声隔着湖水传过来,清凉温润,那才真正好听。”

杨修文笑道:“京都寸土寸金,这还是祖辈留下来的宅子,若是单靠我的俸禄,连这处房舍都买不起…以后大哥进京,让他买处带园子的宅邸。”

辛媛不好意思地说:“姑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辛氏道:“你姑父明白,你是住惯了书院的敞亮地方,书院里有山有水,看着就开阔。可在京都,那种好地方,咱们有钱也买不到,何况还没那么多银子。”

杨芷默默听着,突然醒悟道,王姨娘的猜测是对的,辛农的确是想在京都定居,否则杨修文不会谈起买宅院的事情。

那么辛媛真的要在京都说亲了?

一时,心里竟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进了六月,天气骤然热起来,启泰帝耐不住酷暑,把朝政尽数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带着妃嫔往西山别苑避暑。

秦太太给辛氏写信,说西郊落枫山山脚有座不大的寺庙叫做观枫寺,地方清静又凉快,而且观枫寺做得一手好素斋,不如两家一起过去松散几日。

辛氏尚未决定,辛媛先拍着手嚷起来,“去吧,姑母,来京都两个多月,我都没到别处玩过,只在家里闷都闷死了。”

辛氏想想也是,她生过杨桂之后,身子一直没调理好,整日里倦怠得慌,加上杨桂开始缠人了,竟是没带辛媛出去逛过。

遂笑道:“那咱们就一起去。”

当下给秦太太写了回信,双方约定好六月初十清晨出发,十二日赶早回京。

杨萱在田庄住过好几年,倒不觉得新奇,杨芷却兴奋得不行,跟辛媛商量着带哪几身裙子,哪几样首饰,又怕寺里被褥不干净,总得带上自己惯用的才成。

另外平常用的茶盅茶碗,洗脸铜盆以及解手用的马桶都要带着。

辛氏听闻,哭笑不得,特地到玉兰院告诉三人,“连来带去一共才三天,每天三身换洗衣裳,带九条裙子绰绰有余。秦家之前去住过,那里用具还算干净,而且寺里预先会将褥子先行晒过,褥子不用带,带床毯子并床单铺上就行。马桶就不必了,院子里有茅厕,平常有婆子打扫,倒是可以带两只夜壶备用。其余东西我会准备,你们个人收拾好自己要用的物品。”

辛媛这才消停,仔细合计了要带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杨萱寻思夏日蚊虫多,又是在山脚下,紧赶着做好几只香囊,里面装上藿香、薄荷、紫苏等香料,一是为驱虫,一是为提神解乏。

秦笙写信来,说她也准备了香囊,还帮杨家三位姑娘一并备上了。又告诉杨萱带几本书打发时间,另外落枫山风景极美,要是想作画的话,就得带上笔墨等用具。

杨萱没有那么风雅,可想着辛媛兴许要用,干脆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尽都带上了。

初十那天辰时刚过,秦铭的长子秦渊骑马来接。

杨家本来有一辆马车一匹马,因容不下这许多人及箱笼,又到车行另外雇了两辆车并两名护院。

辛氏抱着杨桂并奶娘、秦嬷嬷和文竹坐一辆车,后面三位姑娘各带了一名丫鬟坐一辆车,还有辆车专门放着箱笼行李。

秦家比杨家还多一辆车,两家人浩浩荡荡往西郊赶。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并不多,杨萱撩起车帘,让晨风徐徐吹进来。

路旁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其间夹杂着各色不知名的草花,有蝴蝶翩然穿梭其中,显得生机勃勃。

有早起的农夫已经在田间耕作,清晨的太阳温暖地斜照下来,给他们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而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正袅袅。

一切安详而静谧,唯有马蹄踏在路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约莫行得一个多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遍布绿树的小山,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隐约可见一角灰色廊檐。

再前行半刻钟,古朴拙致的观枫寺步入眼帘。

马车未停,而是绕过寺门,自寺旁山路往上,径自去往后山。

后山建了四排屋舍,每排都是两座宅院,清一色的白灰墙黑漆门,青灰色瓦当的屋顶,有几间的墙头透出几竿竹叶,而另外几间则有蔷薇探出墙头,非常清雅。

秦铭跟寺里主持相识,预定了最前排的宅院,秦家居左,杨家居右。

杨修文请车行的车夫与护院帮着将箱笼搬到内院,说定好后天辰正来接,让他们先行离开。

宅院是三开间的两进院落,带着东西厢房。

辛媛带了琴,要跟杨芷探讨琴艺,两人共住东厢房,杨萱乐得一个人清闲,独自住了西厢房。

刚安顿完毕,有沙弥带着两个身体健壮的婆子来,说是附近村落的农妇,有客人的时候就过来帮忙做些打扫院子清洗马桶等粗活。

辛媛不耐烦听她们说话,拉着杨芷要到山上看风景。

杨萱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叫上秦家姑娘一起,正好也给媛表姐引见一下,秦家的几位姑娘都很和气。”

杨芷也道:“对,咱们一起来的,理该一起玩儿,不好撇下她们。”

三人商议定,刚走出大门,正见秦笙带着秦筝、秦笛并丫鬟们往这边走,却原来她们也想约着到山顶转一转。

杨萱先介绍了辛媛,又逐一介绍秦家姐妹。

辛媛听闻秦家姑娘也都通音律重诗画,高兴得不行,“早点认识你们就好了,咱们可以一同弹奏新曲子,又白白耗费这许多天。”

杨萱跟秦笙简略说了说她们为替辛氏庆生,特地排了一整套《演渔樵问答》之事。

秦筝难得开了口,“是真的吗,你们几人合奏同一套曲子?我们带了琴来,等会儿能不能再弹一遍。”

辛媛得意地说:“这有何难,不过最好是晚上弹,晚上伴着月光更具意境。”

秦筝摇头,“是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合曲意。”

“你说得对,”辛媛笑一笑,“那就早点吃饭,现在天黑得晚,酉正时分仍是亮着,就酉正弹。”

秦笙悄声对杨萱道:“你这个表姐看着就是个心胸敞亮的,不像你姐姐…心思那么重。”

杨萱笑着点头,“媛表姐最喜欢琴和画,其它很少计较,确实挺豁达的,话也多,跟她在一起,耳朵总是闲不住。”

“这样的姑娘讨人喜欢,”秦笙笑笑,可笑容里却有抹令人无法忽视的忧愁,仔细看来眼底也有些憔悴。

杨萱察觉到,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夜里没睡好?”

秦笙四下瞧瞧,见其余人都围着辛媛叽叽喳喳地说话,遂压低声音,“我爹替我相看了一门亲事。”

杨萱心头一跳,“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