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文还体贴地替辛氏盛了汤,吃完饭也没有马上放筷子,一直等到辛氏吃完才放下。

而杨萱却又一次被罚了,是杨修文亲自下得指令。

禁足半个月,抄五十遍《女诫》,不得允许不准出玉兰院,就连一日三餐也只能在玉兰院吃。

杨萱愤懑地接受了处罚,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抄《女诫》,直抄到胳膊累得发颤才停笔。

好在,辛渔的确被送回家了。

据说是萧砺叫了四个人将辛渔五花大绑,捆在牛车上推回去的。

一路上辛渔将杨修文骂了个狗血喷头,以致于王胖子看不过眼,掏出自己脏兮兮的帕子给他堵了嘴。

辛氏仍是打发秦嬷嬷去了水井胡同。

辛渔不让进,隔着大门骂杨修文不是东西,扬言两家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秦嬷嬷再敲,门突然开了,迎面就是一盆冷水。

秦嬷嬷裙摆湿了大半,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从此,不管是扬州还是京都,大家都知道白鹤书院的辛老三彻底被家族和亲戚抛弃了,而辛老三也走上了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歪路。

就在杨萱禁足这天,夏怀宁春风得意地来到杨家。

他毫无悬念地通过了童生试,成为顺天府学的生员,也就是俗话所说的秀才。

秀才在见到官员的时候,无需跪拜磕头,而且如果在府学表现出众,每年有银两资助。

杨桐羡慕地说:“我听父亲说,今年顺天府学收生员百二十人,怀宁年纪最小,可造性必然最大。”

“哪里,哪里?”夏怀宁谦虚道,“真定府另有一人刚满十二,我比他大了半年有余,永平府也有个不足十二的少年才俊。而且我这完全是运气,第三场的经论跟先生让我练习的题目大同小异,若非有先生指点过,我也未必能有高分。”

杨桐笑道:“运气也是本事,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你这运气。”

夏怀宁觉得这话千真万确。

每年或病死或早夭的人成千上万,可能够重活一世的除了他还有谁?

另外,通过童生试,虽然有了生员的名头,但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顺天府学,像那些白发苍苍或者分数很低的生员就被拒之门外。

府学门口贴出榜文那天,太子也在,还特地令人把他叫进去,打量他好几眼,沉声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既能临危不乱又有一身好才学,希望再过几年,你能堪当大任。”

夏怀宁知道,太子说这番话,不单因为他名列榜文前排,更有范直的功劳在里头。

他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小子愿跟随殿下,任殿下驱遣。”

太子笑着扶他起身,亲自将一枚碧绿得如同一潭湖水般的玉佩系在他衣袂旁。

能得未来国君青睐,这也是他独一份的运气。

夏怀宁启唇一笑,解开手里提着的包裹,露出里面的松木匣子,“我最近又寻到一些纸笺,你看如何?”

小心地将里面的纸取出来。

杨桐细细翻看,这一沓怕是有五六种纸笺,光洁如玉的是玉版纸,靛蓝如墨的是磁青纸,漆黑厚重的是羊脑笺,更有据说段成式曾赠与温飞卿的云蓝纸。

杨桐大喜过望,“二妹妹最喜欢各种纸笺,尤以收藏纸笺为乐,如果她看到,肯定非常高兴。多谢怀宁。”

夏怀宁挑眉,“你跟我还如此见外?你的二妹妹也便是我的师妹,岂不都是一家人?而且,又不花费什么工夫,去书局或者纸笔铺子见到了就顺手买几张,当不得谢。”

“该谢该谢,”杨桐拱手为揖,“你知道我最近课业加重,单是夫子布置的功课都勉强才能完成,两位妹妹是女子,更是轻易不得出门,难为你惦记着肯帮她收集,就为你这份心也该当致谢。”

夏怀宁亲热地捣他一拳,“行了,别说这些客气话,你记着欠我的情就好,将来是要加倍还的。”

“好,好,”杨桐笑着答应,又道:“对了,我大舅要来京都给阿桂庆贺满月,现下他是白鹤书院山长,在朝中略有薄名,人脉也颇广,父亲有意将你引见给他。如果你得闲的话,十八或者十九这几天过来一趟,彼此见个面。”

夏怀宁连声道好。

及至离开杨家,那张脸上堆砌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

他不想与辛农有任何关系。

前世,就是白鹤书院勾结朝臣扰乱政事,先被查抄,进而连累到杨家。

他才刚刚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可以想见仕途会是一片光明,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怎可能跟即将获罪之人交好,从而自毁前程?

其实,若非他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杨萱,想三聘六礼地娶了她,就连杨家,他也不会来往密切。

好在,杨修文为了避嫌,只在私下指点他,并没有大肆张扬,也不曾带他四处拜见大儒名士。除去杨家跟夏家,别人均不知两人还有师徒的名分。

夏怀宁记得清楚,夏怀远是启泰二十四年春天回的京都,回来刚一个月就被马蹄踢伤了。

夏太太先是往杨家索取了百两银子,请医问药半个月多仍未见好,又开始惦记起杨家的姑娘。所以拿出二两银子请了个媒人到杨家求亲。

夏太太原想杨家愿意把那个庶出的姑娘嫁过来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娶了个嫡女,而且陪送了那么多嫁妆。

一抬接一抬的嫁妆,把干鱼胡同堵了个水泄不通。

左邻右舍都跑出来看热闹。

夏太太站在门口,手里拿根炭火棍,抬进来一抬就在墙上划一道横,等到嫁妆发完,墙上的黑印都糊成一团,根本数算不清楚。

更为可笑的是,夏太太没有准备给抬嫁妆的人的赏钱,还是夏怀茹从自己的私房拿出几吊钱打发了人。

夏怀宁摇摇头,挥去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重新充满了信心。

他已经洞察了先机,又有超好的运气,再不会像前世那般不堪。他要置办一处体面的宅邸,要布置的整齐精致,要早早与杨萱定下亲事,赶在杨家获罪之前,风风光光地迎娶杨萱进门…

第29章

晚饭后,杨桐去玉兰院把纸笺交给杨萱, “…怀宁送来的, 他通过了童生试, 最近比较有空闲, 外出时无意见到就买了回来。”

杨萱原本挺高兴,听到此话立时垮下脸, 将匣子往杨桐怀里一塞, “我不要。”

杨桐没想到杨萱会有此举, 匣子险些落地,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 诧异地问:“怎么了,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最喜欢纸笺?”

“我是喜欢纸笺, 可也不能乱收外男的东西。”杨萱鼓着腮帮子, 没好气地说。

杨桐失笑,“怀宁又不是外人。来之前我已经呈给母亲看过, 母亲知道此事…里面既无夹带,又得了长辈许可,收下无妨。”

“不要, ”杨萱丝毫不通融,白净的小脸紧紧地绷着, 非常严肃, “你认为夏公子不是外男, 可我认为是。我已经九岁多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难道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给我送张纸,我都要欢天喜地地收下?”

杨桐摇头,略带几分不满地说:“这是什么话?萱萱不好这样说别人。”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啊,”杨萱瞪大双眼, “我就是不想收,不但是这次的,就是以前夏公子送来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一边说一边将以前收在犄角旮旯的那只匣子翻出来,打开给杨桐过目,“这是木刻的兔子,这是上次的纸笺,再没有别的了吧?”

盖上盖子,塞进杨桐手里,“大哥还给夏公子吧。”

杨桐真的呆住了,两只手一手捧一只匣子,百般不解地看着杨萱。

杨萱因禁足,只穿了件半旧的青碧色袄子,头发梳个简单的纂儿束在脑后,耳洞里插两根小小的茶叶柄,浑身上下半点饰物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素淡到极点的打扮,看上去却如空山新雨般令人见而忘俗。

尤其那双圆圆的杏仁眼,仿佛天上的星子,又黑又亮,可里面分明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她素日最娇软乖巧,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平白无故地犯起犟脾气来。

杨桐自是要顺着她,无奈地叹口气,“已经收下的东西怎么好退出去,而且也是怀宁的一片心意…这样吧,先放我那里,等以后再说。”

杨萱脸上终于显出笑,歪着头,脆生生地道:“放哪儿都可以,反正跟我不相干。以后要是大哥送我礼物,我肯定高高兴兴地收下,可要是经了别人手的,我定然不要的…以后还得嫁人呢。”

杨桐再一次愣住,既好笑又好气,“萱萱,你打算得也太早了。”

杨萱嘟起嘴,“未雨绸缪啊,娘说等入秋就要开始给姐姐相看了,我也得先准备起来。”

杨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那我就带回去了,以后会注意,不再随便把别人的东西送给你。”

杨萱甜甜地应一声,“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

杨桐笑着摇了摇头。

***

三月十七,是杨桐满月的日子。

大舅舅辛农与大舅母并二舅母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月十六赶到了。

一同来的还有辛农的幼女,已经满十岁的辛媛。

辛氏身上恶露已净,就搬回了正房院,叫秦嬷嬷带人把东西两厢房都精心收拾好,以便客人居住。

因为这个大日子,杨萱也特别被恩准放出来拜见各位长辈。

辛农今年正值不惑,可岁月根本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仍是面如冠玉眉朗目清,着广袖深衣,衣裳是玉带白的,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清雅的水墨风荷,腰间束一条青色布带,头上插一黄杨木簪,气质温文举止儒雅,宛如皎皎明月惠风和畅。

三年前,杨萱去扬州奔丧,见辛农着衰服,只觉得他严肃沉闷,此时看上去,不但没有了先前的古板,反而有种成熟男子独有的从容淡定。

杨修文只比辛农小一岁,也是个气度颇佳的男子,可站在辛农面前却生生被衬得黯然无光。

反观大舅母,许是因为连接生了三个子女的缘故,体态臃肿不说,面貌也很显老相,尽管比辛农小四五岁,可看起来却像年纪比他大个四五岁。

而二舅母虽然体态也偏胖,气色却极好,白净里透着红润,非常富态。

杨萱与杨芷进去时,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一路进京的所见所闻,沿途各地的民俗趣事。聊完见闻又夸赞杨桂生得结实,两眼有神。

并没有人问起辛渔及陆氏的生活,没有人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甚至连这个名字提都没人提。

就好像辛家一直以来就是三兄妹,不曾有过年纪最幼的辛渔一般。

杨萱心中愤懑,却仍是乖顺地与杨芷一道给各位长辈问安,也收获了不少见面礼。

待行过礼,辛农吩咐下人搬上两把琴,“这是松越大师所制,听说你二人都喜弹琴,就跟他要了两把。”

松越是江南有名的制琴大家,据说每年只制一把琴,而且是雷打不动地二月二出琴。每到那天捧着重金前去索琴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而辛农竟然一下子就能要来两把,他在江南文士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两把琴都是桐木为板,蚕丝为弦,可琴身并不相同,一把是灵机式,一把是落霞式。

灵机式琴声幽静,落霞式琴声柔婉,辛氏那把旧的唐琴就是落霞式。

杨芷让杨萱先挑,“萱萱喜欢哪把琴?”

杨萱笑道:“我用得少,姐平常弹得多,还是姐先选。”

杨芷便没客气,伸手取了落霞式的琴,剩下一把自然就是杨萱的。

辛农温润浅笑,“试试琴声如何?”

这便是带有考校的意味了。

杨芷先弹,弹得就是她平日经常练习的《小江南》。

这首曲子她弹得已经相当熟了,起音便是一连串跳跃的,像是山涧清泉汀淙而下,渐渐汇入湖中。琴声由跳动转为沉静,由轻快转为缠绵,烟雨迷蒙中,有素衣女子穿着木屐撑一把油纸伞“嗒嗒”地踩在青石板路上…

辛农双目微阖,凝神聆听,待得琴声停下,仿似仔细回味一番,才道:“不错,只是此曲意境朦胧清婉,阿芷用力太过,显得有些哀怨不平,有失本心。另外左手按弦略重,使得声音略显钝涩。”

杨芷虚心受教。

接下来轮到杨萱。

杨萱有些纠结,辛农在琴上的造诣远胜辛氏,而且看他刚才听琴的神态,认真而专注,自己定然没法糊弄他,就是选一首不熟的曲子也不行。

思量片刻,选定之前秦笙弹过的《风入松》。

她与秦笙又有不同,秦笙是完全遵循曲意来弹,而杨萱想得却是在大兴田庄时的生活。

清晨,伴着鸡鸣声起床,踏着露珠漫步田间地头;夜晚,枕一袖墨香入睡,房前屋后都是夏虫的低吟。

就是这样无欲无求平平淡淡,为什么夏太太仍不放过她,就因为夏怀宁不肯成亲就要置她于死地,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琴声由平缓转为急促,由悠远转为激烈,到最后竟是悲愤难抑,伤心欲绝,完全脱离了琴曲本意。

琴声戛然而止。

辛农盯着她看了许久,沉吟道:“琴为心声,你指法与技巧不错,只是…告诉我,你适才想到了什么?”

杨萱平复下心情,斟酌片刻回答道:“原本是想像着月静松枝停,风摇松枝动,后来却突然平地起波澜,狂风大作以致于树倒猢狲散。”

顿一顿,续道:“又想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辛农显然听明白了她的话,慢慢踱到她身旁,“阿萱,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懂。”

他衣衫上熏了香,浅浅淡淡的。

适才离得远闻不到,现在离近了,闻出来是一种可以使人清心悦性的妙高香。

杨萱吸口气,仰起头直视着他,“我虽然不懂,却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知道蝼蚁尚且偷生。”

辛农启唇一笑,笑容清浅温润,“你也说是蝼蚁,人岂能跟蝼蚁相比?若是人人都不立危墙,那么我万晋大好河山谁去保卫?边关九镇,谁来镇守?习武者能保家卫国血染沙场,我等学子,也当为国效力,为民造福。”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下来,杨萱顿时哑口无言。

辛农又道:“抛去大义,我们也有小家。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想门楣光耀,就得抓住时机,逆流而上。”

杨萱咬牙,“可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将来也是他登基为帝。我梦见过,太子即位后改元丰顺。”

辛农叹口气,唇角露一丝不以为然的笑,“真是孩子话,梦怎可当真?”抬手拍拍她肩头,“一个姑娘家,别想这些没用的,你舅母带来许多江南新出的布料,你们三人去挑一挑,做几件漂亮裙子穿。”

杨芷上前牵住杨萱的手。

大舅母笑道:“料子都放在西厢房,走,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辛氏跟二舅母也随着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地上摆满了舅母们带来的箱笼和大大小小的瓶罐。

大舅母打开箱笼,将里面的布匹一件件拿出来。

不得不说,江南在衣饰穿戴上要比京都时兴大胆得多,料子种类也多。

但是绢就有花绢、云绢、素绢还有罗底绢好几样,更遑论绸、锦以及缎。更为稀奇的是,还有四匹西洋布。

西洋布比轻容纱更显轻薄,几乎薄如蝉翼,颜色也素淡雅致,分别是竹根青、天水碧、醉仙颜和玉带白。

杨芷看得目不转睛,辛氏也爱不释手。

唯独杨萱丝毫没有兴致。

显而易见,大人们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用三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你还小,你是个姑娘家,做梦怎么能当真?”

她该怎么办,难道说自己是再世为人,把前世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

他们会不会把她当成妖孽?

如果她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男人就好了,就像辛农这样受人推崇的名士,恐怕他说大雪是白的,别人也会相信吧?

好像唯一一个把她的话听进去的就是萧砺!

她说灯塔要倒塌,秦笙都不相信,可萧砺却肯前去查证。

可萧砺本就跟随太子,而她总不能大喇喇跑到他跟前说,“以后太子要当皇上,可我爹和我舅舅都支持靖王,你得救他们一命。”

这也太荒谬了!

说不定萧砺又会板着脸问:“胡说八道,你家大人呢?”

张口“你家大人”,闭口“你家大人”,很显然也是把她当成孩子。

其实萧砺也才十七,比她大不了几岁,如果加上她前世活的二十一年,她比他还大四岁呢。

唉…如果能巴结上萧砺就好了,或者直接巴结上大太监范直,再或者巴结上太子殿下…

第30章

可是, 怎样才能巴结上他们呢?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 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曾见过他的面貌;范直平常在宫里, 没事不会出来溜达, 而她也只是中元节那天见过一次;只有萧砺最有可能。

可她被拘在家里,又不能去找三舅舅,想要“无意中”碰到萧砺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正想得入神, 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杨萱恍然回神。

却是辛氏抻了那匹醉仙颜西洋布的一角正往她身上比试。

大舅母笑道:“阿萱生得白净, 穿这样的浅红正合适,就是料子太透了些, 不好见人。扬州那边穿这种料子的, 都是里面另外再衬了衣裳。”

杨芷道:“先前我做过条轻容纱的,跟这个差不多。”说着打发素纹将那条层叠裙找来。

大舅母抻开仔细看了看,夸赞道:“你这条好,轻容纱没有从头包到尾, 显得利落多了…正好再做件袄子搭配起来。”

辛媛见了艳羡地说:“阿芷姐,我能不能照样子也做一条, 不完全相同, 我不往上绣莲花。”

“你喜欢就做, 一模一样也没事儿, ”杨芷完全不介意,“我这也是萱萱想出来的法子。”

辛媛高兴地说:“谢谢阿芷姐, 我临来前也做了很多新式样的裙子, 我都找出来, 你看中哪条就拿去穿,我觉得咱俩高矮胖瘦差不多。”连声唤着她的丫鬟秀橘开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