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座宅院里生活了三年多,而且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想不知道她的喜好也难。

可是前世的恩怨,已经随着那碗要她命的鸡汤了结了。

这一世,她只想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只要夏家人不来纠缠,她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两不相干。

夏怀宁阴魂不散地纠缠过来干什么?

难不成当她是傻子,前世死在夏家人手里,这一世还要没心没肺地凑上去?

倘或真是如此,她还不如清清白白地死掉!

不!

她为什么要死?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绝不会眼看着她再度无妄而死。

就算夏怀宁也是重生而来又如何,以前她不将他放在眼里,以后也不会。

她要好好活着,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杨萱紧抿着双唇站在树下,安静得仿似一尊雕像,心底的寒意丝丝缕缕自弱小的身体散发出来,良久才渐渐散去。

春桃轻声道:“姑娘,回屋吧。”

杨萱点点头,拾级而上,撩开门帘。

三月中,童生试的成绩出来,杨桐跟范诚不负众望,双双通过考试,且名列前茅。

两人对童生试本就志在必得,并未太过兴奋,仍是每日里读书写字探讨诗文。

这天杨芷便有事去了清梧院。

正值春暖花开桃红柳绿,杨芷仿着先前见过的夏怀茹的打扮,穿了件海棠红的袄子,上面绣着绿朝云,底下的裙子终究不敢用大绿色,而是用了稍微浅一些的湖水绿。

看上去不若夏怀茹那般惊心动魄,却也别有一番清新宜人的滋味。

杨桐很是意外,忙请她进屋,笑问:“妹妹真正是稀客,怎么想起过来了?”

杨芷扫一眼避到书架后面,只露出一角青衫的范诚,脆生生地回答:“刚读‘十样蛮笺出益州,寄来新自浣花头’的诗句,突然想起来以前夏师兄曾经送给萱萱十色谢公笺,想看看都是哪十色?”

杨桐微愣,自书柜旁的匣子里取出一摞纸笺。

杨芷细细翻着,不住嘴地叹息:“太难得了,尤其是明黄、铜绿还有浅云几种颜色极少见,夏师兄为了萱萱真是煞费苦心。对了,先前夏师兄还收集过薛涛笺,也是齐全了的,大哥觉得薛涛笺跟谢公笺孰优孰劣?”

杨桐略思量,答道:“这个不好比较,薛涛笺乃女子所制,更为柔美细致,谢公笺略显大气,都是极好的纸笺。”

杨芷随手又拿起几张磁青纸笑道:“这纸也是极贵重的,听说夏师兄专门配了金银泥给萱萱,还送过一匣子各式毛笔,这份周到把大哥都比下去了。”

杨桐终于听出不对劲,可碍于范诚在,不便动怒,警告般瞪杨芷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芷歪着头,笑得温和而亲切,“萱萱不是最喜欢纸笺吗,夏师兄都能投其所好送纸笔,我想仿着谢公笺画些纸笺送给她。”

“不必了,”杨桐沉声打断她,“萱萱待人随和,只要你有心,她没有不喜欢的。”

“那可不一定,”杨芷道:“你们应考那天,夏师兄送了萱萱一个木刻娃娃,萱萱气得浑身发抖,说夏师兄成心羞辱她。我真正奇怪,这两人之间怎么说起羞辱不羞辱了?”

第64章

杨桐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倘或没有别的事儿,妹妹先请回吧, 我还有篇时论要写。”

待杨芷离开, 范诚从书架后绕出来, 瞧见案面上摆着成摞的纸笺,随手翻了翻,问道:“二姑娘喜欢纸笺?”

杨桐面色赧然,“是我的疏忽, 当初给二妹妹准备生辰礼, 因课业紧张就拜托怀宁帮我寻找,以后这几年怀宁总按时备着礼。”

范诚笑道:“难怪夏公子对我一直薄有敌意,我就猜想其中定有蹊跷。如此看来,当真是我有福气, 能得府上青睐。”

言谈之间毫无芥蒂。

杨桐仍是不放心, 解释道:“本来二妹妹碍于情面收了, 但并没有留,将那些东西都送到我这里了。”

范诚坦率地说:“即使留下也无妨, 都是经过长辈之手, 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常事, 只要定亲后…”脸色一红,后半句咽了回去。

杨桐见他羞窘,压下想要打趣他的念头, 笑道:“二妹妹对于笔墨倒是寻常, 只特别喜欢纸笺, 不拘于价格昂贵或者低廉,凡稀奇少见的都视若珍宝,即便是普通纸笺,若是上面描了花样纹路,也爱不释手。”

范诚大喜,长长一揖,“多谢杨兄指点。”

杨萱根本不知道杨芷竟然当真跑去前院在范诚面前说出那番话,即便知道了,她也不太在意。

相较于嫁人,杨萱更喜欢独自生活。

只是不嫁人麻烦太多,还要面对众人的指手画脚,倒不如就嫁到范家去。

此时的杨萱正躲在屋里数银子。

她这一年多的月钱基本没动,就只零星买了少许润手的膏脂,以及在灯会上花了不到百文。

过年时辛氏跟杨修文每人给她六只银锞子,大舅母给了杨桐一只澄泥砚,给了杨芷四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却是直接塞给她一只荷包。

荷包沉甸甸的,里面半袋子圆溜溜的黄豆粒大小的金豆子。

杨萱数出十二粒,其余的用戥子称了,并月钱银子以及过年的银锞子都包好,交给春桃,“这些约莫七十两还高高的,到钱庄换成银票,悄悄的,别让人瞧见,回来时买两扎银红线,两扎浅云线,再就各种绿色每样都来一缕。”

春桃应着出门,约莫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先把丝线交给杨萱,然后从怀里将叠成两折的银票取出来,“连金豆子带零碎银子共是七十二两三钱五分,七十二两写在银票上,余下的给了铜钱。”

杨萱接过银票展开看了看,确定无误,收进荷包中,其余铜钱仍散放在木匣子里。

春桃迟疑着欲言又止,“姑娘,我从银楼出来见到那个人了。”

杨萱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个人?”

“就是那位官爷,先前姑娘遇到好几次的。”

是萧砺?

杨萱目光一亮,“他说什么了?”

春桃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看了我两眼。我以为他要问我话,就说来兑换银票,然后他没吭声走了…姑娘,我是不是不该说?可是官爷一瞪我,我两腿发软,不敢不说。”

杨萱莫名地有些失落,可又觉得好笑,问道:“你没偷没抢,他还能抓了你去牢狱不成,怕什么?”

春桃拍拍胸口长出口气,“不做贼也心虚,要是真做了贼,可能不等用刑我就先自招供画押了。”

杨萱乐得哈哈笑,“行了,你下去歇口气儿压压惊,我不用你伺候。”打发走春桃之后,将腕间银镯子褪下来,打开镯头,把先前那张银票取出来,两张卷在一起,复又塞进去。

镯子本不大,塞进去两张纸已经是满满当当的。

杨萱抚额,暗悔自己失策。

早知道,刚才应该把两张银票兑换成一张才对,否则就这七八十两银子,真不值当费心藏。

一边感叹着,情不自禁地便想到萧砺。

其实他相貌很是周正,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一双眼眸却是狠,又总是拉长着脸,像是别人欠了他的银子没还似的。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得势的,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会拍马溜须的人啊。

可为什么那般奉承范直?

这一眨眼又是好几个月没看到他了,应该提醒他一下,千万别忘记她的救命之恩。

不过,即便没有救命之恩,假如她真的有求于他,他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想起灯会时,他板着脸教导她的那些话,杨萱怅惘地叹了口气。

他分明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眼见着日影慢慢西移,杨萱没心思再胡思乱想,出门往厨房走去。

刚走过月亮门,瞧见厨房里烧火打杂的丁婆子拿着只褐色粗瓷碗,鬼鬼祟祟地往柴房那边去。

杨萱本想喊住她问个究竟,一时顽劣心起,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追过去。

柴房一面堆着劈好的木头树枝,另一面则是半人高的稻草并秸秆等物。

丁婆子绕过木头堆,“喵喵”唤两声,便听到大黑猫跟着“喵呜喵呜”叫。黑猫眼睛灵,瞧见后头的杨萱,立刻警惕地弓起身子做戒备状。

丁婆子回头,见是杨萱,吓得粗瓷碗差点滑到地上。

杨萱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喂个猫还怕人?”探头往碗里瞧,见里面是掰碎的馒头块,一小块猪肝,还有剁碎的鱼头,看着很丰盛。

丁婆子红着脸解释,“二姑娘容我解释,不是我偷嘴,是因这畜生怀了猫崽子,我心思给它吃点好的补一补。”

杨萱本想看看黑猫肚子大了没有,可黑猫甚是机敏,蹿上木头堆,转瞬不见了。

杨萱跟过去一瞧,看到墙角有处宽约一尺的大豁口通向外面,不由皱眉道:“这么大一洞,别猫啊狗啊的,都跟过来。”

丁婆子忙道:“姑娘放心,外头种着片连翘,枝叶很茂盛,狗钻不进去,也就这只猫不知怎地寻到个窟窿眼进来了。它通人性呢,平常总叼根木头堵着。再者,厨房里白天不断人,夜里柴房门就锁上了,便是有东西进来,也进不到院子里。”

杨萱扳起脸道:“你警醒点,养猫不打紧,可要真进了狗,进了人,就拿你是问。”

丁婆子连连点头,“我明白明白,一定好好看着门户。”

杨萱便不理会她,进厨房看了夜饭的菜式,因见有腌好的香椿芽,便洗出来几根,切成寸许长的段儿,用香油、米醋、糖盐等物拌了拌,上面再撒一撮香葱末,盛在甜白瓷的碟子中。

而此时,杨桐却唤了杨芷在西夹道说话。

西夹道是正房院通往玉兰院的小路,除了杨芷姐妹外,并无其他人出入。

夕阳的余晖将西天晕染得绚烂多彩,竹林被斜阳照着,在墙上投射出细长的阴影。

杨桐的脸却是沐在云霞里,那双黑眸映了夕阳,熠熠生辉,而声音却冰冷生硬,“阿芷,你明知道阿诚在清梧院,特地说那些话干什么?你以为阿诚会因此厌了萱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阿诚听了你的挑拨,退掉亲事,你觉得他能看上你?”

杨芷低着头面无表情,“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大哥你说,我比萱萱差在哪里了?我们两人面貌相似,我只不过不如她白净罢了,可我比她大度比她稳重,要不是萱萱经常往外院跑,范三哥又怎会相中她?夏怀宁又怎么会看上她?”

杨桐摇摇头,“阿芷,你也是跟随母亲读过书的,当知道‘相由心生’,你回去照照镜子,你跟萱萱像吗?不,完全不像!萱萱脸上总是带着笑,眼里总是放着光,她给弟弟缝衣裳,她下厨给家里做晚饭,你呢?天天窝在屋子里算计别人,算计物品。”

“我能不算计吗?”杨芷尖声叫起来,“她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争,当然天天美得合不拢嘴。我能吗?前些年,我处处忍让她,你们都只看见她的好,可曾想过我的委屈?现在我不忍让了,你又觉得我嫉妒…一口一个萱萱,萱萱,叫得那么亲热,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过也是,你贵为嫡长子,早就忘记生你的姨娘了。”

杨桐气急,抬手“啪”地掌掴在她脸上。

杨芷惊诧不已,片刻才感觉出疼,眼泪“哗”地涌出来,哭喊道:“你凭什么打我?难道我说得不对,是不是戳着你的痛处了?”

杨桐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拉到屋里,对着妆台上的靶镜,“睁开眼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拿什么跟萱萱比?你敢走出去堂堂正正地见人吗?你想想那个人愿意娶这样的你?”

镜子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神情憔悴,乌黑的鬓发散乱着,脸颊肿胀了半边,一双大眼里燃烧着全是嫉妒与不甘。

这还是她吗,是平常端庄大方温柔可亲的她吗?

杨芷痛哭失声。

她真的是不甘心…

第65章

杨桐教训杨芷这番话, 虽然是避了人,可当天就传到辛氏耳朵里了。

转天, 辛氏将杨桐叫了去,叹道:“阿芷这个年岁正是倔强的时候, 她钻进牛角尖了, 怎么说怎么劝都是错,等过阵子她自己回过味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往后有话千万好好说, 不能再动手。”

杨桐红着脸道:“母亲教训得是, 只是当时气急,没能忍住,以后再不会了…其实, 打了阿芷,我心里也后悔。”

辛氏温声道:“所以,动怒之前先想想, 能忍暂且忍一忍, 实在忍不住,也就不用再忍。”顿一顿,续道:“之所以叫你来,还另有事情托付你。你看你们同窗中有没有那种品行端正, 肯上进的,最好是家在京都, 方便打听的?”

杨桐心知是在给杨芷打听, 忙道:“有, 鹿鸣书院, 我们玩得好的就有几人很不错。”

辛氏抿嘴儿笑笑,“不用急,不能只看人,还得打听家世。咱们不求富贵,普通门户就成,紧要的是家里要和睦,门风得端正,如果家中一大堆烦心事的就算了。”

杨桐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

杨芷被杨桐这一番教训闷在屋里好几天不出门,连饭菜都是着人送进屋里用的,杨萱本想进去劝她,都被素纹挡在门外,说杨芷要闭门思过,暂且不想见人。

杨萱只得作罢。

五月中,黑猫生下来四只小猫崽子,有两只通体乌黑四蹄雪白,另外两只则是黑白相间的花斑猫。

黑猫护崽护得厉害,见有人来,立刻将四只小猫拢在身侧,呜呜地恐吓,不但杨萱近不了身,就连每天喂食的丁婆子也不得靠近,每天只隔着远远的将饭碗放下,掉头就走。

小猫崽见风就长,刚满一个月,就已经像小毛团似的四处奔跑了,尤其喜欢靠在南墙根蜷缩起身子惬意地晒着太阳。

而黑猫不再像刚开始那么警惕防备,颇有些不管不问的架势。

杨萱请辛媛来看猫。

辛媛看着毛茸茸的四个肉球觉得好玩,笑道:“之前阿筝不是想再养一只猫,我看那两只黑不溜秋的很精神,挑一只送给她好了。”

杨萱不想黑猫母子分离,断然拒绝,“不送。”

辛媛撇撇嘴,“真小气,你有四只,分出来一只都不成?”

杨萱没好气地道:“就不行,你这是慷他人之慨,小猫还没长大,不能离开娘亲。”

丁婆子听闻,笑道:“小猫崽断奶之后就可以送人了,等到三四个月的时候,即便不送人,母猫也会撕咬着把孩子赶走。它们可不像人似的,都喜欢一大家子围在一起。”

辛媛得意地说:“你看吧?”

杨萱“哼”一声,进屋寻到纸笔打算给秦筝写信。刚研好墨,突然想起秦笙的生辰就是在五月底,她今年满十五岁,该要行及笄礼。

去年秦笙还说及笄时,要请杨萱给她当有司,可及笄礼都已经过了,秦笙却只字未提。

事实上,从上元节之后,秦笙就再没给她写过信,而杨萱因为上元节那事,也没打算跟她太过密切。

不成想,转眼间竟是五个多月了。

可两人即便再生疏,也不至于连及笄都不说一声。

杨萱心里颇不自在,将手里墨锭放到旁边,问辛媛,“阿笙及笄请你了吗?”

辛媛一头雾水,“她及笄,哪天?没听说过,你要备什么礼?”

杨萱嗔道:“五月二十八,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她这人也真是,一丝口风都不露。”

得知辛媛也被蒙在鼓里,杨萱感觉好受了些,写信问秦筝要不要猫,又提起秦笙的及笄礼,说最近忙着照顾奶猫,把这事忘记了,请秦笙多包涵。

从往常绣好的香囊里,挑了只意头好的,里面放少许薄荷樟脑及冰片之物,权作祝贺。

辛媛则把杨萱案头两方新墨用匣子盛了,算作自己的礼物。

杨萱将信并贺礼给辛氏过目,打发秦嬷嬷送到秦家。

两家相隔不远,不到半个时辰,秦嬷嬷就打道回府,一起来的还有秦家一位姓吴的嬷嬷。

吴嬷嬷给辛氏行个礼,恭敬地说:“我家二姑娘看了信,欢喜得不行,说多谢府上姑娘想着她,又打算后天跟我家太太一道来府上看猫,临时起意,不知道方不方便?”

辛氏笑道:“我天天闲着,巴不得秦太太跟我来说会儿话。什么时候想来便来,不必劳烦嬷嬷专程跑一趟。”

过得两日,秦太太果然带着秦筝过来了,却是不见秦笙。

秦太太神情非常憔悴,眼底一大片青紫,脸颊像是有些浮肿的样子。

杨萱纳罕不已,却不便问,行过礼就拉着秦筝去了厨房门口。

秦筝果然很欢喜,指着那两只黑色的,“不知道是公还是母,我家的猫是公猫,想再养只母的。”

杨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给你问问。”说着叫了丁婆子来。

丁婆子抱起小猫崽看了看,“都是公的。”指着稍大的那只道,“秦姑娘拿走这只吧,这只壮实好养活,不过这么大的小猫要磨爪子,喜欢挠人,姑娘当心别被挠着。”

秦筝道:“我不怕,现在家里养的这只就性子野,我不知被抓过多少次。”

山茶提了竹笼过来,将笼门打开。

丁婆子见里头铺着棉布垫子,摆着两只线团,又有两只青瓷碗,一只用来喝水一只用来盛饭,很是周到。知道是个喜欢猫的,遂放心地将小黑猫塞进笼子里,关好门,叮嘱道:“快带到别处去,让大猫瞧见怕要难过。”

三人忙提着笼子回到玉兰院。

小黑猫乍乍到个新环境,“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山茶很有经验,用木棍拨弄着线团逗它玩。

杨萱吩咐春桃沏茶端来点心,笑着问道:“阿笙怎么没来,我还生她的气呢,说好及笄礼请我当有司,怎么事到临头反悔了?”

秦筝沉默片刻,低声道:“长姐被送到落枫山了,没在京里,就没过及笄礼。”

杨萱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问:“几时的事儿?”

“记不清哪天了,反正是四月初。”

此时在正房院,秦太太正擦眼抹泪地跟辛氏诉苦,“…都说生儿育女都是讨债鬼,这话一点儿不假,都是存心气我的。先前哭着闹着不肯定亲,这会儿又吃了秤砣,非得跟着那人去。可那人根本不是个东西,正月里拿着只耳坠子,非说是阿笙许给她的信物,我当着他的面把丫头们叫来询问,一个两个都说阿笙的耳坠子逛灯会时掉了,这事儿你家二姑娘和辛家姑娘都知道。”

辛氏道:“灯会人多,免不了丢三落四的…那人还真不知羞耻,大街上随便捡件东西就是信物?”

秦太太擦把泪,续道:“一个武夫,能指望有什么礼仪道德?当时,我也这么说,可过了两个月,那人竟然拎着件小衣再次上门。原本我还想,他要是真心求娶,虽然是个鳏夫,可架不住阿笙愿意,也就成全他们了,谁知道他竟不是要娶,是要抬回家做妾的,我怎可能答应?可恨阿笙不知道怎么被猪油蒙了心,要死要活非得跟着去。我家老爷气得要打死她,我好说歹说把秦笙送去落枫山了。落枫山山前是观枫寺,山脚还有个点枫庵,只希望那人能有点廉耻之心,别闹到佛门净地里。”

辛氏长长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阿笙这孩子一向知书达理,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

秦太太道:“我也不知道,阿笙打小就没让人操过心,莫名其妙就沾上这人了。我寻思着阿笙跟你家二姑娘合得来,想问问她知不知道什么蛛丝马迹。好端端的小衣,怎么就跑到那人手里了?”

杨萱已听秦筝大致讲过缘由,正长吁短叹,听闻秦太太唤她,心里已有了准备,几分真几分假地道:“…灯会上确实遇到过那个周路,阿笙说先前议过亲,在平定州阿笙被人纠缠,还是周路替她解围,回到京都也偶遇过一次。阿笙倒是跟他说过几句话,不过我正在给阿桂挑簪子,而且四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兴许就是那时候阿笙掉了耳坠子被周路捡了去。”

秦太太看她片刻,有气无力地问:“后来呢,近来阿笙可跟你提过那人?”

杨萱摇摇头,“这半年我们没见面,也没写信,而且写信总不稳妥,经过好几道手,不免被人瞧见…前天我还生气阿笙,怎么及笄都不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