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芷瑶陪着大舅母说了一会话,她起身告辞离去。

大舅母默默的叹息一声,瑶儿将来的婚配是个问题啊,嫁得若是太低了,可惜了瑶儿的聪明通透。

……

“七小姐。”

“什么事?”

王芷瑶停下抚琴,双手搭放在琴弦上,最近她无所事事的时候总会抚琴,而每一次抚琴,她都会想到顾天泽舞剑的动作。

他每一招,每一式,自己都记得……明明已经在心底筑起了一道防线,可再分开口,她依然会想念他。

手指划过琴弦,王芷瑶庆幸自己和顾三少分开的及时,再下去……防线许是会崩溃。

她眼下只是会回忆起顾天泽,还能压住那丝的情缘,过上半年,她就想不起顾天泽的一切了,能忘掉,一定能忘掉!

“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今日有了眉目。陛下从太庙回来后,接到了许多弹劾顾大人的折子,据说皇上的意思是让顾大人稍稍收敛一点,顾大人执意不肯认错……”

“然后呢?”

“听说皇上拿砚台砸了顾大人……后来顾大人同皇上吵了起来,怀恩公公他们都听到了,皇上一怒之下把顾大人下了诏狱。”

王芷瑶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面色泛白,“诏狱?你没听错?是诏狱么?”

“是。”

“怎么是诏狱?”

“京城都传遍了,听说大臣们准备集体上折子继续弹劾顾大人,也有人说都御使刘大人会上折子恳求陛下裁撤京城都指挥使官位……”

听了这话,王芷瑶心情沉重极了,自己害了顾三少。

顾天泽经常把看不顺眼的人扔进镇北府司,这一回他自己倒是进去了,没有皇上的宠爱……王芷瑶期盼的问道:“定国公呢?他有没有去见皇上?”

“长信侯刚刚苏醒,正在调养,定国公许是离不开,听说他们兄弟昆仲情深,奴婢没听说定国公为顾大人求见陛下,皇后娘娘也见不到皇上。”

“定国公……”

王芷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怎么这么心狠呢?

顾天泽一直把定国公当作父亲看待……顾天泽同她一样可怜,有爹不如没爹。

“小姐,您做什么去?”

“出门转转。”

王芷瑶让人准备马车,让仆从驾着马车沿着京城各处衙门行驶,路过了大理寺,都察院,六部……绕到了京城都指挥衙门,王芷瑶见往日一直开着的门此时紧闭,心里越发的难受了,难道乾元帝准备牺牲顾三少平息这场弹劾风暴?

他不是说,皇上不会牺牲他的?

只是调兵……是啊,调兵!

王芷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当初就没拦着顾天泽调兵呢?如果不是调兵,不会有今日吧。

殷姨娘是丢人了,可她并不想以顾天泽换殷姨娘丢人啊。

王芷瑶最开始只是打算让顾天泽用随从……她绝对不想不到顾天泽竟然敢调兵。

“去……去东北边。”

锦衣卫镇北府司就在皇城的东北边,这也是王芷瑶最想去的地方。

王芷瑶鄙视自己的冷静,哪怕顾天泽为了帮自己下了诏狱,自己仍然撇清了同他的关系……饶了京城大半圈掩饰行踪。

镇北府司门口,王芷瑶悄悄的撩起了车帘,远远的眺望镇北府司衙门,顾天泽被关在里面,他会不会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用刑?

第八十二章 答应

锦衣卫镇北府司衙门门前几乎没有行人走动,衙门同京城别处衙门没什么不同,可王芷瑶坐在马车里后背发冷,呼吸也不由得凝重几分。

关于镇北府司的‘传说’太多了,乾元帝已经有两三年没用诏狱,这次下诏狱的人偏偏是顾天泽,怎能不让人担心?

不知道锦衣卫会不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对顾天泽稍稍好一点。

不过王芷瑶想到顾天泽以前的性情,顿时感觉希望不是很大……这么说,顾天泽会被用严刑逼供?

你为什么就不认错呢?非要同乾元帝大吵一架,很英雄吗?

蠢材!

王芷瑶几乎把下唇咬破了,稍作犹豫挣扎,慢慢的从马车里下来,一步一步的靠近锦衣卫镇北府司。

“七小姐……”赶车的仆从惊讶自家小姐竟然有胆量靠近镇北府司。

“你们等我一会。”

不亲自靠近看看究竟,王芷瑶过不去自己那关。

虽然她认为顾三少被关进诏狱,是顾三少自己‘胆大妄为’‘不肯认错’的脾气占了主要原因,可毕竟起始的原因在于她自己。

王芷瑶站在镇北府司衙门口,里面有影壁墙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此处能做什么。

不知道镇北府司能不能通融通融?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看看下诏狱的人?

去看顾三少?

王芷瑶后退了两步,有什么理由去看他?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万一把此事报告给乾元帝,她会给外公惹祸的。

“对不起。”即便知道没用,王芷瑶还是在衙门门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转身向马车方向走,直到今时今日,王芷瑶明白自己的懦弱和自私不配那意气风发,傲气冲天的少年顾天泽。

不应该来镇北府司衙门,她到此也看不见顾天泽,还不如回去想个办法见见定国公,顾天泽在诏狱里,不管是不是受苦,一定很想见定国公。

顾天泽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他在意顾家,在意定国公。

以定国公的功勋足以保证顾天泽能太平的从锦衣卫出来,只是以后顾天泽不会再得乾元帝的重宠。

“王七小姐,王七小姐。”

“你是阿四?”

王芷瑶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到阿四从一旁的侧门跑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方才感觉沉重压抑的镇北府司衙门,她仿佛忽略了什么,“你也被关进了诏狱?”

“王七小姐说笑了,奴才哪够资格进诏狱?”阿四讪讪的笑道。

他在锦衣卫镇北府司等了整整三日了,日夜不眠的躲在角落里看着衙门口会不会出现王七小姐的身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王七小姐总算是出现了。

三少爷再沉闷下去,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您是来看三少爷的?”

“嗯。”

“……”

阿四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以王七小姐别扭谨慎的个性,怎么会承认呢?他都做好王七小姐打死也不承认的准备了,“三少爷知晓一准高兴。”

“顾三少在诏狱里?”

“呃?”

“您请随奴才来。”

王芷瑶沉思了一会,“我不想……”

“求求您,您就跟奴才走一趟吧,如果不见到三少爷,您也不安心不是?一旦让旁人知晓三少爷……”阿四喉咙有点微微发苦,如果三少爷冲出镇北府司,外面准备弹劾三少爷的官员不得炸锅?“奴才生是三少爷的人,死是三少爷的鬼,万万不敢兴起背主的心思,您随奴才从小路走,旁人不会知道的……三少爷都安排妥当了。”

“你告诉我,他进诏狱是不是别有隐情?”

“让三少爷自己同您说,不是更好?”

“好,你再前面带路。”

王芷瑶决定去看看顾三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机会不看他一眼,王芷瑶心里过意不去。

阿四快步领着王芷瑶绕开镇北府府司衙门的正门,从一旁角落里的角门走进了镇北府司衙门。

“这是镇北府司?”

王芷瑶再也忍不住惊讶意外。

红梅朵朵开,梅香熏熏,不远处有一座修建得很上讲究的屋舍,在梅林的一旁有一处小巧的湖泊,薄冰冰面上被撬开一个洞,有一身影英俊挺拔,身穿华服的人垂钓。

看那人的身影,王芷瑶恨磨牙,不是顾三少,是谁?

本来阿四打算给王芷瑶解释一番,但看到三少爷回头,忙低头道:“奴才一会带您出去。”

王芷瑶没注意到阿四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眼里一定盛满了恼怒,顾三少太可恨……害得自己为他担心。

顾天泽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盛满了得意,嘴角向上翘起,“我知道你会来。”

他隐瞒下最近几日的心神不宁。

“哼。”王芷瑶转身就走,来时的道路怎么不见了?

梅林有机关?还是有八卦?

这世上也有梅花阵么?

“天算布置的,没熟人引路,你出不去。”顾天泽的声音慢悠悠在空中荡漾,“天算过两日回京为陛下推测国运,我带你去看他推测国运,好不好?”

“哼。”

如果孔四姐姐知晓,一定会兴奋的,可惜王芷瑶对天算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不屑顾天泽的‘讨好’。

他是在讨好自己吧?

顾天泽见王芷瑶继续向梅林中走,扔掉手中的钓鱼竿,几步跑到她身后,手臂在空中停了好一会,总算在王芷瑶将要离开前握紧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你也学会哼哼……”

“噗。”

王芷瑶憋不住笑了,他们两个在胡节上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记得。

顾天泽牵着王芷瑶向湖边走去,“在梅林里乱跑很危险,此处是镇北府司的‘秘境’,只有皇上能来。”

“皇上会住锦衣卫镇北府司?”王芷瑶忍不住吐槽,“喜好真是太奇怪了。”

难怪天算亲自安排阵法,在皇宫外,乾元帝的安全级别要很高才行。

也因为是乾元帝住过的地方,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总不会在此地设密探,因此……王芷瑶抬头看了一眼顾天泽,他才让阿四把自己带进来。

王芷瑶顾及的,担心的,他都会想尽办法避免旁人知道。

这份心,怎能不让人感动?

以顾天泽的圣宠,只要他说要王芷瑶,隔日乾元帝就会下旨为他纳妾——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做妾,才会尽力保证不让乾元帝知晓。

顾天泽见王芷瑶乖乖的任由自己拉着她的手,软弱无骨的小手弄得心里痒痒的,“奇怪什么?陛下就不能有点特殊的喜好?全天下地方都是陛下的,他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诏狱呢?”

“你想见诏狱?”

“阴森森的诏狱有什么可看的?”王芷瑶才不乐意去体验一把诏狱的‘风采’。

“诏狱在镇北府司的地下,就在你脚下。”

“啊。”

王芷瑶长大了嘴巴,脚底下?被关进诏狱的人都是地鼠吗?

“别怕,诏狱里面没人。”顾天泽轻声的安慰着,黑瞳深邃了几分:“不过,过几日许诏狱会住满了人,可能是朝廷上的官员,也可能是江南的封疆大吏……还有可能是绿林人士。”

“你到底为什么被皇上关进来?虽然这里住着挺舒服,可……外面的人都说你……被皇上那砚台砸破了脑袋。”

顾天泽的额头不仅没有伤口,还没任何的淤青,王芷瑶认真的看着他,顾天泽恨不得此时能长长久久的,狡猾的王芷瑶从没这么认真的看过自己。

王芷瑶移开了目光,不能再看下去了,顾天泽已经将他印在了自己的心上,再看下去……会出事的,感觉脸颊微微发热,“你和皇上在做戏么?”

“说做戏也谈不上。”顾天泽眸子亮晶晶,“我实在是烦透了大臣们唧唧歪歪的上折子,而且皇上……前两日东厂厂督刘公公从江南回京,当时我也在,听刘公公的禀报,我只说了一句,贵妃想做太后,不就是一句话吗?皇上就动怒把我关进了镇北府司,他是扔了砚台,不过砸得不是我。”

“皇上哪里舍得砸我?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皇上是把我当太子在疼惜,你怎么还会相信外面人说的?”

“被当作太子疼惜很好吗?”

王芷瑶不服气顶了一句,忍不住同顾天泽拌嘴:“你才应该多读读史书呢。”

像乾元帝这样强势霸道的帝王,太子是最不容易做的,多少才学不错的太子都没熬过有雄图大略的父皇?

“纵使陛下再疼我,把我当儿子养,我也是顾天泽。”

“莫非陛下就不怕你起异心?”

“你是说造反?”

“……”王芷瑶掐了顾天泽手臂一把,“用不用这么坦诚?”

“呵呵,呵呵呵。”

顾天泽笑声低沉极了,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王芷瑶掐他的动作更狠,让你笑!让你笑!

“我从小就在皇上身边长大,见得多,听得多,我可不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顾天泽低声道:“在国朝,谁想谋反,谁死得快,皇上直到现在还留着几股前朝的余孽,不是奈何不了他们,而是想看看国朝百姓有多少人会被他们煽动。皇上一直相信一点,只要官员施政廉明,国朝百姓不会被反贼蛊惑。”

哪出有反贼公然出没,哪处的官员就会被清洗。

“皇上就不怕养虎为患?”

“你不知道皇上手中有怎样的力量,才会这么想。”顾天泽淡淡的说道:“厂卫只是皇上震慑百官的工具罢了,私底下……就连我也不是很清楚。”

有着这样强横力量的皇帝是明君还好,一旦是暴君?或是乾元帝被什么刺激到了,只怕天下会血流成河。

“皇上把你关进来是为了钓鱼?”王芷瑶按照常理推断,一般情况下是君臣演戏,吊出‘大鱼’

“笨。”顾天泽道:“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是因为我说贵妃的话,皇上才让我住镇北府司的,纵使皇上想‘钓鱼’,也不会舍得用我做‘鱼饵’。况且皇上根本不需要演戏……”

王芷瑶翻了一记白眼,“臭屁个什么劲儿?你是为了躲清净才进来的,这总没错吧。”

“错。”顾天泽继续打击王芷瑶,“虽然我不耐烦那群大臣唧唧歪歪的,但我从小就一直在他们叽歪中得宠的,我住进来,一是不喜欢高贵妃,她本来就是想做太后嘛,皇上也知晓却乐意装糊涂。”

“后宫里的娘娘谁不想做太后?”王芷瑶打断顾天泽的话,“有儿子的妃嫔不想做太后,脑子有问题。”

“第二……”顾天泽话语顿得时间比较长,耳根子略有泛红,盯着王芷瑶,声音沙哑的说道:“我想看看你……你会不会来见我。”

“……”王芷瑶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头皮发麻,他的目光太炙热了,“来了有怎样?不来又怎样?”

“王芷瑶。”顾天泽缓缓的凑进一步,两人的身体近在咫尺,彼此能感觉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小七儿。”

“你叫谁小七?”

“你不是叫我顾三少?王七和顾三少挺般配。”

“般配个鬼,放开我,我要走了……”王芷瑶怕再听下去,自己就走不了了,凭什么他是顾三少,自己只是小七儿?别叫得这么暧昧亲近好吗?还嫌气氛不暧昧?

“你来看我,证明你不是没有心,也不是全然算计我。”顾天泽死命的不肯放手,“小七儿是属于我叫的名字,别人想都别想,给我点时间,在你及笄之后,我一定会请到旨赐婚的旨意。”

“我还是走了。”

王芷瑶用了上了全部气力,可奈何不了顾三少,抬头看到他俊脸上的笑容,“你也……有怪力?”

“除了我之外,谁能制得了你?我不是西宁侯。”顾天泽抬手把王芷瑶的碎发拢在她而后,顺便取走了她的珍珠耳环,手指用力,珍珠耳环成了珍珠粉,“明白吗?”

功夫?顾天泽竟然有内力?

王芷瑶傻愣愣的盯着他看,眼前的人可以用深不可测形容。

顾天泽微微一笑,“以前我不在意生死,既然你不想看我战死,我会很珍惜性命……这对耳环不好看,带我送你的那对,碧玺的颜色最配你。”

“谁要带你送的耳环?我就喜欢珍珠耳环不行吗?”

“……”

顾天泽对王芷瑶时不时的‘无理取闹’有点头疼,换个人试试?他……“下次我送你。”

他俊脸上满是认真真诚,王芷瑶抿了抿嘴唇,缓缓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又有种被宠溺的感动。

她不是王芷瑶。

从小她有个幸福富庶的家庭,有文雅会赚钱的父亲,有温柔慈爱的母亲,她作为最小的女儿,是在亲人宠着长大的,她就是命很好,很让人羡慕的女人。

谈过朋友,但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顾三少一样。

“你不用为我担心。”顾天泽缓缓的松开了王芷瑶的手,“先回去吧,告诉西宁候,此时什么都不说最好。”

“我外公不用你担心……谁为你担心了?”

王芷瑶腕了顾天泽一眼,顾天泽嘴角勾起,女子都是嘴硬心软的,这点皇上有说,“小七。”

“嗯?”王芷瑶下意识回了一句,顾天泽眼底闪过惊喜,“王四爷有再寻你娘?”

“说来奇怪得很,以前国朝几年出一桩假死的事儿,今年一下子只在京城就出了三桩,听说长信侯只是忘记了自己为何昏迷濒死的事,其余的事情都记得,王四爷……我没打算回王家去,还有我那位倾国倾城的五姐姐也活了。老天是不是格外偏疼她?”

“你很在意她?”顾天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