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泽一向不注意‘影响’,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就是没受够教训,哪次去寻他岳父,他能好好的?”

“有夫人在,侯爷吃不了亏。”

“这倒也是。”

天算笑道:“既然你们侯爷不在,我不进去了。”

永寿侯给天算留了一座院落,他不是朝廷的官员,自然不会有俸禄,父母缘淡薄,在佛道两门长大,京城尚没来得及添置房产。

当然天算也不缺银钱,多少达官显贵捧着金山银山求他指点迷津,推演命盘。

他一向不在意身外物,不过最近议亲后,他就想挨着永寿侯弄一处宅邸,未婚妻同王芷瑶交好,两家住在得进些,互相也有照应。

虽然顾天泽会帮他敲定府邸,安排好一切,但天算不想再成家立业上依靠别人,哪怕同他亲如兄弟的人也不成。

他在永寿府附近转悠,寻找适合的房产。

这一片大多是勋贵府邸,想找个合适得不是很容易,他正四处打听,听见背后有人道:“前面可是天算?”

他回头一看,叫住自己的人三十多岁,国字脸,络腮胡,鼻直口方,仪表堂堂,他墨绿的外罩下隐现有力强健的体魄,看得出是个练家子,有一身不错的身手。

眼生得紧。

“不知你是哪位?”

“在下来京城寻亲,我姑母家就在附近,听闻天算大名,一直想拜会你,今日正好遇到,不如……”

他迈步上前,挡住天算去路,“还请天算给我个面子,去我姑母家略坐坐如何?”

“我如果不行,隐在墙角后的数十人也会冲出来吧。”

“不愧是天算。”

“你想问什么?前程?姻缘?还是……”

“在下姓商。”

男子亲热的挽住天算的胳膊,黝黑的脸庞露出几分倨傲。

商?前朝皇姓。

天算怔神片刻,拢在袖口的手转动随身携带的铜钱,眉头紧皱。

男子道:“算得了别人,天算只怕是算不到自己。”

“你若伤我性命,便无人能为你推演。”天算不慌不忙,视眼前的威胁为无物。

“放心,在下不敢伤天算,事成后,还需天算代天择主。”

“你成不了事,我也不够资格代天择主,国泰民安,你等挑梁小丑没机会颠覆国朝江山,前朝之亡是天命,也是人祸,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去岐山,你可尽情的发泄……”

“住嘴!”

男子气恼得紧,黝黑的脸庞发红,一拳打晕天算,“我若不成,就先把你宰了。”

岐山——前朝帝陵所在,埋葬前朝末代皇帝。

天算嘲讽商家丢了江山,除了天命在国朝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前朝末代帝王荒淫无度,致使民不聊生,各地义军四起,太祖高皇帝原先是前朝的守将,趁机得征伐四方,兵围京城,末代皇帝自缢,帝师王大人献上传国玉玺,高皇帝遂坐稳了江山。

“少主,我们还去何处?”

男子将天算交给属下,弹了弹袖口,“自是去看看不忠不孝的王家!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怎么也得把仇人的脸认清楚。”

“冠文侯已经被夺爵,王家落败也是报应。”

“报应?”

男子冷笑:“不是还有一个出息的吏部尚书文武侯?去文武侯府。”

“少主,此事不妥。”随从劝道;“主人会担心您的,等到事成,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王贼辜负皇恩,卖主求荣,我若是不亲自看一眼,难消心头之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少主,一切当以大局为重。王译信不仅掌权吏部,还得经成都指挥使,永寿侯顾天泽为婿,权势正隆,您万不可大意。少主身兼重任,老主人等着少主的好消息。万一惊动王译信,复国宝藏只怕再难寻到了。”

“宝藏,宝藏。光有宝藏有什么用?”男子嗤笑道:“就算是王家有藏宝图,我和爹能凭着宝藏复国?你知不知道狗皇帝一年的赋税多少?爹他们都老了,只记得银钱宝藏,殊不知有权就有银子!”

“少主……”

“你不必再说,此番入京结盟一切后果都有我承担,不趁乱颠覆江山,再过几年,谁还记得商?”

男子并不听劝说,向文武侯方向走去。

随从只得暗中保护少主。

没有银子,又哪能招募得来人手?凭着江湖上的义士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百姓早就忘了前朝,只有他们这群被乾元帝撵得东躲西藏的‘余孽’才时刻想着复国。

就算他们劫杀乾元帝成功,登基为帝的也是乾元帝的儿子……他们跟随少主进京只想求得宝藏详细地址或是藏宝图,有钱谁乐意过时刻掉脑袋牵连九族的日子?

……

“画得好像哦。”

王芷瑶拿着展开的卷轴,笑着问身边的人,“三少,你看像不像?”

“我不记得我有给你送戒指。”

顾天泽瞄了一眼正暗自得意的王译信,画作上王芷瑶站着,而他一身戎装单膝跪在王芷瑶面前,手捧一枚戒指,仰头无限眷恋的凝视着心爱的人……画面色彩用得很好,很暖,让人心底泛起甜蜜,画上的少年少女也活灵活现,同真人一般模样。

就连神韵都能用画笔勾勒出来——王芷瑶的娇俏,含羞,顾天泽的傲娇,深情。

顾天泽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缺失了这块记忆。

王译信笑道:“瑶儿喜欢就好,当爹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不过……你自己看看就好,若让陛下看到……你爹我又该头疼了。”

“陛下莫非会逼着你再画我跪地求娶三少?”

王芷瑶收拢了画,这幅画足以弥补没有结婚照的遗憾,“我会把它列为传家宝的。”

顾天泽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见王芷瑶真心欢喜,那分不快释然了许多,“岳父怎会画如此不伦不类的画?”

“什么叫不伦不类?”

“这就是!”

“瑶儿喜欢!”

“……”

顾天泽没了声音。

王译信得意洋洋的说道,“阿泽是男儿,求娶瑶儿有什么不好说的?正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才更显得你诚心。”

“我更想知道岳父的奇思妙想是从哪里听得?”

“……”

这回换王译信说不出话了,总不能说是王芷璇教得吧,“阿泽,就不要深究细节了嘛,瑶儿高兴就好。”

第三百零三章 夜探

“喝茶。”

王芷瑶把茶盏递给生闷气的顾天泽,背对着王译信,轻轻摸了他额头,眨了眨眼睛悄声道:“其实我爹挺喜欢你的。”

顺势还向飞眉眼给她,原本明媚的脸庞神采飞扬,魅然天成,顾天泽喝茶水降热气,目光舍不得离开,“我不娶你,你爹会更看重我!”

“不可能。”王芷瑶扑哧笑道,“才不会呢。”

女儿是父亲前生的情人,女婿和岳父就是‘情敌’,没有几个岳父会看女婿很顺眼。

顾天泽打碎王译信多留王芷瑶两年的如意算盘,由此王译信自然不会给顾天泽好脸色看。

没用画作丑化顾天泽,王译信自觉已经很厚道了。

“咳咳……咳咳……”

“爹,吃水果。”

王芷瑶刚安抚好顾天泽,就听见王译信用咳嗽刷存在感,忙回身把果盘递上去,用牙签挑了樱桃递到王译信手中,“最近有没有新鲜事?看您气色不错。”

“朝廷上还算平稳。”王译信想了想,说道:“你娘给你熬了补品,你去端来。”

王芷瑶瞪大眼睛要王译信的保证,“您不许为难三少,他待我很好,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不想搞得翁婿两人互相拆台,“嫁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最英明的选择。”

虽然早就知道瑶儿看顾天泽比自己更重,但他心里略有酸涩,惆怅,点头答应下来,王芷瑶又用眼神示意顾天泽,得到同岳父和平相处的保证后,她才脚步轻快的走出书房。

过了好一会,顾天泽又喝一口茶,就听王译信语气不善,“瑶儿才多大?你就不能让她歇歇?”

顾天泽勉强将茶水咽下去,俊脸微红,略有几分的心虚,小声狡辩,“新婚燕尔,难免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她脸上的胭脂有多厚!”

“……岳父。”

此时只怕是顾天泽一生最尴尬,最理亏的时候。

“阿泽啊,你得爱惜瑶儿。”王译信也晓得顾天泽一旦开荤后想压住行房很困难,洞房时他担心顾天泽‘不行’,如今看瑶儿的气色,顾天泽跟饿狼差不多,哪里是不行?

是太厉害!

王译信读书多,看人面相气色比不得天算,到也比寻常人强些,明显瑶儿快被女婿给榨干了。

“我没不爱惜她,就是太喜欢,才……失控。”

顾天泽多了几分苦恼,他有内息支持,持久度什么的都是顶尖的,也晓得小七受不住‘征伐’,这话不能同乾元帝说,因为乾元帝会另外赏赐没妾,至于定国公……他早就不再指望,“唯有她让我舍不下。”

他们一起出征过,王译信清楚顾天泽对美色有多冷漠,疆场上冷漠对待苗疆公主的事情暂且可以说交战时,顾天泽不分心,川中官员设宴款待顾天泽时,美女云集,川中自古出美人,闺秀的素养容颜不比江南美女差,其中有几个堪称绝色,可顾天泽连看都没看一眼。

王译信也是左右为难,怕说深了,吓到纯情的顾天泽,一旦吓坏了,女儿还有何幸福可言?

让顾天泽继续下去,瑶儿掏空身体,对将来也没好处,许是会坐下难掩的隐疾。

“我不想你和瑶儿过早成亲,就在于此,瑶儿太小,她力气大比不得你的内劲儿,本想她十七八岁会好些……你既然不愿意等,便要尽力克制些,我不仅是你的岳父,还是你师傅,有话便直说了,行房太频繁,对你对瑶儿都不是好事。你血气方刚,又初尝男女之道,正在痴迷时,这样吧,一会你自己先回去,瑶儿在娘家住两个晚上。”

“岳父……”

“阿泽也不希望瑶儿不好。”

“……”

顾天泽手特痒,他很想甩王译信一巴掌,有这么出主意得吗?直接让刚成亲的两人分开,太残忍了。

“朝廷上最近风平浪静,阿泽有没有消息?是我多心总觉得不妥,前些日子总是有人盯着我不放,只要我在大朝上陈奏,必会有一群人站出来找茬,最近听不到反对声,我反倒不放心。”王译信知趣的转移话题,怎么也要让瑶儿养一养身体,再被顾天泽‘摧残’下去,还了得?

“我看您就是太闲。”

顾天泽把茶盏放到桌上,起身向外走,刚出门正好同王芷瑶撞到一起。

“娘熬得补药,三少也来……”端着汤碗,王芷瑶特意把补品送过来,见顾天泽面色不好看,冲着书房喊了一声:“爹!”

一定又是王译信说了什么。

顾天泽扫了她一眼,泛着药香的味道驱散他心中的不悦,小七眼圈的确是黑的,面容也比过去憔悴,身体虚弱……他越想越自责,“我先回去,你再娘家住两日。”

多留一会,他没准就会改变主意,越过王芷瑶,快步离去。

王芷瑶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顾天泽把自己单独的留在娘家,气恼得踢开书房门,王译信打了个哆嗦,挤出笑容,“瑶儿。”

方才那声爹,已经足够让王译信警觉。

“他怎么撇下我走了?”

“……”王译信在王芷瑶的目光下,缩缩身体,“可能他有要紧事处理,不想你担心,才会把你留在娘家。”

王芷瑶端着汤碗直直的盯着他,王译信越说声音越小,“瑶儿,我也是为你好。”

“既然三少没口福,补品您喝了吧。”

王芷瑶笑咪咪的把汤碗放到王译信手中,“我从大老远端来的,爹,您别浪费呐。”

“你不生气?”

“爹不是说是我好吗,我哪会生气呢。”

“……”

王译信很想忽略过去汤碗边上的拇指印,比玉蝉还厉害,起码玉蝉拍瘪铜香炉时是愤怒的,认命的把甜得腻人的补品用下,他最是不喜欢喝甜品,蒋氏也晓得这点,从不熬这么甜的补品给他用,清清甜腻的喉咙:“瑶儿,爹真是为你好。”

“我知道。”王芷瑶平静极了,“谢谢爹。”

她还是不相信!

……

在文武侯外,顾天泽翻身上马,形单影只的回永寿侯府?他很快否定回侯府的念头,卧房里满是小七的味道,他自己一人绝睡不着,会越发想念她。

“你是何人胆敢窥视文武侯府?”

顾天泽警觉性很敏锐,虽是想事,但不妨碍他发现‘窥视’侯府的陌生人,三名身受不错的汉子,听他们的呼吸频率也是懂得内劲之人。

先前顾天泽疑心他们是陌生没见过的厂卫,当他点名他们的身份时,不见他们亮出身份,顾天泽从马背上抽出弓箭,搭上利箭瞄准领头人,“说,你是谁?”

“我只是路过侯府……”

“你不是路过,说出身份,姓氏。”

顾天泽勾紧弓弦,面色冷峻,他们身上没有厂卫的气息,最近同王译信争吵的朝臣少了,莫非他们想来阴得?

簇拥顾天泽的侍卫成半圆形包围住三人,每个侍卫都把刀抽出一半。

钢刀闪人的眼睛,中年络腮胡汉子双膝一软,跪在顾天泽马前,哆嗦道:“小民的确是路人,听闻王谪仙之名,仰慕他许久,好不容易进京便想拜见王谪仙,小人晓得……”

他死死的捏了大腿一把,声音胆颤,“晓得见谪仙不易,便想再府门前多站一会,回到乡间也有个谈资,小人不知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砰砰砰,连着磕头,他身后的人也跟着磕头求饶。

顾天泽皱紧眉头,慢慢的放下弓箭,“侯府门前不留闲人,尽早离去。”

“多谢大人。”三人感恩戴德,低头似不敢看顾天泽虎威。

“撤。”

顾天泽收弓撤箭,拨转马头,带侍卫离去。

三人也不敢再久待,很快离开文武侯府,顾天泽方才的威胁让三人心惊肉跳,“他是谁?”

“看气势该是永寿侯,京城都指挥使顾天泽!”其中一个属下眼底闪过一丝的羡慕,顾天泽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在京城能带一群侍卫的人只有他一个。”

远远还能见到顾天泽被人簇拥的尊贵,任何人都会回避给永寿侯让路。

“大丈夫当如是!”

他虽是别人成为少主,但论权势比不得顾天泽一分,不过是逆贼的外戚,他可是真正的皇族子弟,“等夺了天下,孤一定要以雪今日之耻。”

“少主,还是先离开吧,听闻顾天泽极是敏锐,又很护短,他亦有人手可打听消息。”

“乱臣贼子就是不知体统规矩!他就不怕顾天泽居心叵测?”

“……”

少主这是为乾元帝担心吗?

两人拽走少主。

在他们离去后,亦有两道黑影离去。

“三少爷。”

“嗯?”

顾天泽抿了口茶水,道:“他们是何人?”

“属下听他自称孤,旁人也叫他少主,只怕是前朝余孽。”

“果然。”顾天泽放下茶盏,“继续监视他们动向。”

“属下尽力,他们警觉性很高,属下怕暴漏了行踪,不敢靠得太近。”

“你尽力就好,阿二,我不想你出事。”

“这群逆臣还伤不到属下。”

一向负责情报收集的阿二离开时一样悄无声息。

顾天泽敲了敲桌子,等到确实的消息,该给厂卫送去一份。

夜黑风高,王芷瑶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顾天泽在时,她总是烦他闹自己,可他不在身边,怎么有点冷呢?

“果然是个贱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