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小子!”

王译信笑骂了一句,端着吏部尚书的派头骑马去上大朝。整个国朝,文官体系中他是唯一一个骑马上朝的人。

顾天泽没反对,王译信便同兵部尚书协商把顾二少以五品副将的官职安排进五城兵马司,王译信还特意请岳父蒋大勇多照顾顾二少,蒋大勇用蒲扇大的手掌拍着王译信肩头,“行了,交给我。”

王译信肩膀都快被拍碎了……

“岳父,您到我府上饮酒如何?”

“你小子没安好心呐。”

“岳父……”

“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对付外孙女婿?”

“……”王译信满眼是您怎么猜得这么准?

蒋大勇得意的缕着稀松的胡须,道:“外孙女婿在你府上进进出出不是新闻,连皇上前些日子还跟我打赌,你什么时候能把他们赶出去!哎呦,陛下不让我说来着。”

他拍着脑袋,讪讪的道:“你就当没听见,好吧。”

“我宁可当您没说过。”

王译信咬牙切齿,乾元帝着实太……闲得慌了。

被人用这事打赌?

王译信俊脸一阵红,一阵白,抓着蒋大勇的胳膊,“只有岳父大人能对付得了他。”

“嘿嘿,嘿嘿嘿。”

蒋大勇不好承认自己打不过外孙女婿,不过蒋大勇会去女婿家饮酒,顺便亲眼看看王谪仙和顾三少斗法,京城都传遍了,所有人都很感兴趣的说。

……

“阿泽,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若是嫌永寿府清净,你可以搬回来。”

散朝后,定国公主动去了京城都指挥使衙门,找到趁着休假精研兵书且凝视国朝排兵布阵图的顾天泽,连口水都没喝,“你怎能如此任性?”

“回去?”

顾天泽头都没抬,“是回定国公府能看到您,还是去荣国公府?父亲大人您总是说儿子不理解您,说得话伤您的心,儿子只能眼不见为净,实在不愿意看到母亲总是为您伤心。”

“……”

“父亲,我要读书,您请自便。”

顾天泽抬起胳膊恭送定国公。

“你就不怕人议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何时惧过旁人的非议?”

“顾大人,属下有事。”

门口的校尉道:“有紧急军情回禀。”

顾天泽道:“想多留您也不成了,军情要紧。”

他撇下定国公出门,同校尉耳语商量军情,定国公脸上挂不住,一跺脚离开京城都指挥使衙门,阿泽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王谨之教歪了阿泽。

顾天泽打发走了提前安排好的校尉,继续回去钻研如何布阵。

“三少爷。”

“嗯?”

“二哥让人传话。”阿四跑到近前,顾天泽皱眉问道:“可查清楚监视文武候的人身份?”

“前朝余孽。”

“果然!”

顾天泽可不是单单只为同王译信斗法,顺便也锻炼了文武侯侍卫的反应能力,补上漏洞,他更看到又有一股势力在监视王译信,“让阿二继续,别惊动他们,我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喏。”

第三百零五章 纷乱

前朝余孽?!

顾天泽原本以为前朝余孽盯上的人是自己,没想到他吸引力不够大,前朝余孽在意的人是王译信。

王家再前朝的确可称为顶级世家,四世三公不是当假的,几代帝师都出自王家,当然最后王家对前朝末代皇帝做得也不地道,虽然没有传国玉玺,太祖高皇帝也会登上皇位,总少些天命所归的意味。

前朝余孽是来报仇的?

可王家的族长不是王译信,在王老爷子故去前已经将王译信过继到外房,同宗房已出五服。

顾天泽不能拿岳父一家冒险,命令听命于自己的暗卫暗中保护王译信一家人,尤其是保护小七……小七又怪力,别人不惹她还好,真碰到危险,也不至于毫无抵抗力。

因只是推测,顾天泽也不想打草惊蛇,不如把前朝余孽一网打尽,省得以后麻烦,因此他没把这件事知会给厂卫。

厂卫最近频繁调动,时隐时现,顾天泽猜到乾元帝有给厂卫安排事情,既然乾元帝没说,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断不能因此去卢彦勋那里打听消息。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天算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唇边多了几分苦笑,他如果不是‘神出鬼没’或是‘闭关参悟天机’,他失踪多日的事情早就隐瞒不住了。

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来救他。

以前顾天泽就说过他‘不合群’,也太爱装神棍,心血来潮时在一处山洞都能住上一个月,天算不以为意,总觉得不会有人绑架他,他只是个算命的,胁迫对他没用,他随意推测天机足以制人死命。

眼前他就被绑了,原本以为他们是要自己算命,推演八卦,可自从被关起来后,一直就没人同自己说过一句话,不是绑匪记得按时给他饭吃,让他去方便,天算都以为绑匪已经把他忘记了。

绑匪大多有一身不错的身后,看起来似亡命徒,天算弄不懂自己对他们有什么用?

难道事情败露后,用他性命要挟乾元帝和阿泽?

对阿泽来说,天算很重要,但对乾元帝……禅宗道宗都尊他为天子,天算对乾元帝并非无可或缺的人物。

隔壁又有动静……天算眼睛被蒙住,嘴被堵住已经有几日了,不是他以前就是瞎子,非被黑暗逼疯了不可,侧头竖起耳朵认真的听……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吵架声。

“少主是不相信属下?”

“我听王端瀚酒醉时说过,他祖父临终前只关照过王译信,如果有藏宝图,那也只会在王译信手上!”

“王译信升迁极快,几年从不入流的翰林院侍读到六部之首的天官位置,引得天下侧目,而且帝宠很盛,是狗皇帝最看重的文官之一,他有什么本事?也许就是靠着献上藏宝图。”

“不会!”

这是那名被称作少主的声音,他的声音浑厚,有质感,“你们别乱猜,当年我父亲还在宫里时,隐约听见过藏宝图的事儿,这些年父亲也划定过藏宝的大概位置,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座山下……我父亲就没见过乾元帝派出的寻宝人,如果王译信已经把藏宝图献给狗皇帝,一大笔宝藏谁不动心?”

“何况以狗皇帝的多疑,怎么会看上卖主求荣的狗贼?王家人天生就有反骨,谁会相信一个出卖自己的弟子的叛徒?吏部天官权掌天下官员升迁,这等重要的位置,狗皇帝便是疯了也不会给王狗贼,藏宝图还应该在王译信是手中。”

“少主说得是。”

天算悄悄移动身体,绑匪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藏宝图?王端瀚?

王家的兄妹两人坑苦了王译信。

他已经有两年没听到曾经在京城很有名望的王端瀚的消息了,一是王端瀚要给其祖父守孝,错过了乡试,二是国朝人才辈出,王端瀚又没人扶植,文会等名流场合很少见他,他的才子地位自然会被更有名头的人取代。

绑匪来京城绝不仅仅是为了藏宝图,要不也不会绑了他。

天算想着怎么把消息送出去让阿泽知道。

屋子里聚在一起商量的人达成一致,“少主,我们听您安排。”

商少主道:“想借此机会除去狗皇帝,等到狗皇帝的儿子为皇位争得天下大乱,我们便可借助天算起事,到时候我父亲会在潮州响应,等到事成,诸位都是复国功臣。”

他画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饼用来激励属下,单凭这些人……根本无法撼动国朝,更别提复国。

只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同宫里的太后合谋,便是不能复国,也可割据一块封地,慢慢再图大业。

他见惯京城勋贵王孙的富贵后,很难再去山沟里受苦,当时他卑微的跪在顾天泽马前的耻辱,他一辈子无法忘记。

他才是凤子龙孙,顾天泽算老几?

……

蒋氏走后,侯府的事情暂且交给王芷瑶,除了娘家外,永寿侯的生意也需要她亲自安排。

乾元帝怕顾天泽没钱花,赏了不少赚钱的生意,并给顾天泽在皇家商道上留了半成干股,别看只有一点的干股,但足以让顾天泽日进斗金。

王芷瑶接到内务府送过来的账册后,略觉得辣手,钱权是最容易让人眼热的,顾天泽权势滔天,如果在皇家海贸中还有股份,只会引来更多的羡慕嫉妒恨。

如今永寿侯府就他们两人,单凭顾天泽的俸禄和她嫁妆的出息就足够他们过得很好,乾元帝迟早要册太子,顾皇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有皇子,就是生下小皇子,谁能保证就一定同顾天泽亲近?一直信任顾天泽?

在账册面前,王芷瑶找回了自信,她本就是财经专业的毕业生,从事过理财的工作,虽然不说是极优秀的人才,但是也不差,她先了解了一番皇家海贸的构成,如果能操控住海上贸易的话……这给顾天泽增加砝码。

从现实看,让顾天泽低调根本行不通。

通过商途同皇族宗室捆绑在一起,相当于顾天泽多了几个‘盟友’……王芷瑶摇头,在皇权社会,金钱不是万能的,她的想法弄不好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她还是先把账本看明白后再说。

“瑶儿。”

“爹,您回来啦。”

王芷瑶看账本看得头疼,王译信走进书房,“您今日回来得挺早,三少方才让人传话,他被陛下叫进宫里去了,要晚点才能回来。皇上也是,才几天没见?说好给三少放假的,这回有叫他去。”

命人端上茶水,点心,王芷瑶问道:“您在衙门里累吗?”

“瑶儿你准备准备,同我一起出门。”

“……今日是……”

“王家除服的日子。”

王译信带了几分感怀,“你祖父去世已经三年了。”

“我记得。”王芷瑶忙道:“早就准备了一些祭礼,祖父见您仕途得意,会安心的。祖父一直希望您能光宗耀祖,在叔伯中最看重您,也最依赖您。”

王老爷子把王译信扔到外房,五服之外,才有今日的王译信。

如果王译信还在王家……没准还在翰林院混日子呢。

王芷瑶换上素服,素面朝天,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带上银首饰,对着镜子……咦,素服之下她显得挺文雅,气质高洁,摸了摸脸上的皮肤,成亲后她好像比以前皮肤更好,出落得也更好。

同王译信越来越像父女。

莫非是二次发育?

出了房门,王芷瑶因相貌变美的自满得意收到重创,仅穿黑白两色长衫的王译信才是‘真绝色’,黑色素服外罩着一层蝉翼的白细纱,王译信留露出感伤越发显得他不近红尘,飘然若仙。

在王译信身边站定,王芷瑶想除非王芷璇来,要不谁也别想抢走王译信的‘风光’

“上马车。”

“嗯。”

在马车里,王芷瑶轻声安慰道:“爹,您也别太伤心了,祖父不会怪您。”

王译信拍了拍女儿的手臂,唇边勉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不是伤心你祖父,而是伤心王家……落寞。”

“二伯父老成持重,不似大伯父一心攀附权贵,二伯父族长当得挺好。”

“前些日子我见过瀚哥儿。”

“嗯。”

王芷瑶并没因这个名字变了脸色,“他应该能赶上今年的秋闱。”

对王端瀚的安排,她打死也不会同王译信说。

王端瀚经过几年蹉跎,又没人管教督促,只怕王芷瑶不用手段,他都得考一辈子乡试,成长环境是很重要的,王大老爷和纳兰氏都不会对他太尽心。

王译信仔细的观察王芷瑶,直到确定王芷瑶并非假装平静后,才道:“他过得很不容易,我在酒肆碰见的他,他身边的人看起来也并非是善类,今年虽有秋闱,以他的状态只怕是考不上举人。”

“今年他也才十九,以他的岁数去考乡试,已经算是年少英才了。”

“我想把他和你二伯父家的哥儿送到泰山书院去。”

王译信缓缓的说道:“总不能眼看着宗房没有出头之日,你二伯父家的哥儿虽然才华寻常,但胜在踏实,认认真真读几年书,将来谋一份前程也容易些。”

“爹是好意,只怕他们不领情。”

“嗯?”

“您是吏部天官,在他们眼里还不是想提升谁,就提升谁?就算让他们读书走科举也不是送去泰山书院……而是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同王译信私交不错,王译信安排几个人进国子监不费什么力气,况且他还有一个能干的女婿,他不行,顾天泽绝对能把人送进国子监去。

王译信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人情世事通透,该狠得时候绝不留情,甚至可以给顾天泽补漏,一旦涉及王家亲眷,他便下意识的心软,全忘了亲族前生是自己对他的。

王家人时常上门来,王芷瑶也晓得王译信偷偷的给王大老爷银票,甚至让偷偷的关照王端瀚,毕竟是亲生骨肉,王芷瑶也不能当面说哇王译信做得不对。

“国子监绝无可能!”

王译信半遮脸庞,坚定的说道:“他们想也不要想。”

“便是走后门,您手里也有推荐的权利。”

王芷瑶提前给王译信打预防针,“很多人都眼热得紧,哥哥用不上去国子监,瀚堂哥……不知他会不会想凭荫萌入仕。”

王译信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有些不确定,以前王端瀚绝不会借荫萌入仕,眼下他的状态,王译信也晓得他今年一定过不了乡试,做不得举人。

王端瀚耽搁了太多年,王译信希望他能去正统的书院静静心,找回读书的韧进,去国子监,只会让他的路越走越偏。

第三百零六章 落水

马车到王家门前,王家早不是世袭冠文侯府,又守孝三年,已见继续落魄,除服日,来得人也不多。

看门的下人见挂着文武侯族徽的马车忙挤出谄媚笑容,殷勤备至的说道:“开门迎四爷回府。”

听声音就比以往更为巴结王译信,这也难免,王家今日除服也就意味着王家内房的老爷少爷守孝完毕,该选官选官,该应酬应酬。王译信以前是推官,如今不仅有世袭爵位还是吏部尚书,不巴结他才叫没眼色。

“我看爹是摆脱不了叔伯兄弟了。”

王芷瑶先于王译信下了马车,丫鬟婆子迎上来,“七姑奶奶安。”

那分慎重劲头比迎接迎接公主不差。

进了客厅,伯母,婶娘拉着她就是一顿夸,夸得王芷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仙临凡。

她面带得体的微笑,心中感慨权势的作用可见一斑。

一向看她不怎么顺眼的老太太文氏对她也和颜悦色得很。

多日不见,老太太文氏显现老迈,面容憔悴,毫无当年的当家老祖宗风采,一个劲念叨:“老四怎么没来?莫非我连他的礼都受不起?”

“我爹在前院,一会来给您磕头。”

王芷瑶的手被老太太鸡爪般消瘦的手握着,骨头和皮肉似能分离,老皮松懈,再见文氏花白的头发,温言:“您别急,我爹一会就来。”

此人对她和蒋氏不好,但总是王译信的生母,她一向又最疼王译信,虽然有时候糊涂点,对王译信也是真心多些。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王译信虽然总是对亲族心软挺让王芷瑶不满的,但这也是王译信可取之处。

文氏如今糊涂得很,说话颠三倒四,开始还不觉得,谁知她竟然拽着王芷瑶的手喊着王芷璇的名字,“璇姐儿,你爹最疼你,你放心,祖母不会让泥腿子生的鄙俗之人爬到你头顶上去,祖母最疼你和瀚哥儿。你爹也是,他是身不由己……”

“母亲。”

旁边的儿媳妇差一点被老太太吓背过气去,纳兰氏等人忙上前用干果等物堵住文氏的嘴,如今的族长夫人,二房太太尴尬的笑道:“你别怪你祖母,她糊涂得厉害,上次抓着我家丫头却叫你的名儿。”

“无妨。”

王芷瑶怎么也不能同一个糊涂的老太太计较,慢慢的抽回手来,问道:“怎么没见五堂姐?没去四皇子府上接她?”

以四皇子妃的事事周到,王家除服之日,四皇子妃一定会准许王芷璇回来的。

“去接了,听去四皇子府的奴才说,她进宫给太后娘娘诊脉,被太后娘娘留在宫中,说是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纳兰氏叹道:“她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

王芷瑶笑了笑没再言语,心里却打起了鼓,王译信同太后结仇了,此时王芷璇进宫且被留在太后身边……再结合自己的不安,她危机感越发的重了。

“太后娘娘有恙的话,该传太医才是,五堂姐能治天算的眼疾,不见得什么病都能治。”

“我是白白为她操心,她根本就不领情,还总以为我算计她,拦着她富贵。”纳兰氏对王芷瑶倒苦水,“要我说她最该做得不是入宫侍奉太后娘娘,是对四殿下再好些。”

“五堂姐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旁人说不动她。”

“哎呦,七妹妹这是在夸我?”

六名宫女自动分成两列,粉嫩的宫装在远离权贵阶层的王家格外的显眼,王芷璇一袭月白色华丽长裙,头带凤钗,缓步走进客厅,在宫女的簇拥下,她如同神妃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纳兰氏脸一红,道:“璇丫头快把排场收了去。”

宫女也是王芷璇的身份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