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来啦。”

蒋大勇还穿着在天牢里的衣服,头发略带几分凌乱,快步从乾清宫外走进来,砰砰砰大步流星走到玉璧,跪下就开始诉说委屈,“老臣以为您把臣忘了呢。”

“你是怎么出来的?”

乾元帝眼角的笑纹很重,显得心情很好,“朕还想让人放你出来。”

“听见外面的动静,天牢那群人哪敢还关着老臣?”蒋大勇得意的挑起眉梢,“老臣可是一直跟着陛下的。”

没人比蒋大勇更会抱大腿了,也没人比蒋大勇更不要脸。

旁人就算是抱乾元帝的大腿也多是藏着掖着。

乾元帝道:“让大勇受委屈了。”

蒋大勇嘿嘿的笑道:“为陛下,臣什么都愿意做。只要陛下平安……”

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了,蒋大勇彻底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呜咽道:“老臣最后悔没同陛下一起去岐山,入天牢对老臣来就是惩罚。”

不管有多少人被他恶心的反胃,乾元帝是感动的,颇为动容的说:“大勇之忠,朕晓得,起身罢,继续为朕掌五城兵马司。”

“您放心,有老臣在,任何宵小之徒都进不来京城!”

乾元帝笑着点头,蒋大勇卖萌完毕,乖乖的退回到武将之列。

已经是西宁公的他,也算是赏无可赏。

除了顾天泽外,乾元帝就没想过封那个臣子为王。

“陛下,永寿侯夫人到了。”

“宣召。”

乾元帝坐直身体,双手不自然的握紧。

顾皇后离着近自然察觉出乾元帝的异常,忍不住在猜测,在岐山……王芷瑶到底做了什么?值得皇上如此慎重?

乾清宫殿门口映出一道倩影,因逆光而站,大臣们看不清她的面容,倩影略带几分踌躇停在大殿门口。

众人忍不住伸长脖子,都想看看脱胎换骨般的永寿侯夫人王芷瑶。

方才乾元帝为王芷瑶造势足够大,眼下光看她的影子,大臣们就觉得该是一位貌美如花,又很有才干的美人,最重要的……运气好。

娶个有福气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有才不一定有福。

顾天泽迈步走到门口,王芷瑶抬眸同他相视一笑。

品妆大办的她更显得庄重,富贵,头上的珠翠绾发,玉面微红,气质沉稳,不比当初飞在空中耀目,可以说中规中矩和世袭侯爵的夫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年轻点,容貌漂亮点之外。

顾天泽却很喜欢她身上的寻常,小七的好,自己一人知道就行了。

他试探的拉了拉王芷瑶的手,没被甩开,放心大胆的紧紧握住,多日的烦躁,内心的叫嚣在这一刻彻底的平稳下来。

她在他身边。

王芷瑶勾起嘴角,不意外看到顾天泽微红的耳尖,成亲多人他还是一样的害羞。

她日夜都想同三少重逢的情景,想过他嫌弃自己,怜悯自己,或是不相信自己,就是没想到三少会是害羞的偷偷看着自己。

他是真的不在意罢,哪怕那人说出她胎记……可恶的商太孙,竟然买通了伺候她的丫鬟!

“这一回,我不会松开手。”

顾天泽最后悔的就是在祁山没有拽住她,也许没有她,他们冲不出来,可要死死在一起,也比分别后的思念强,不对,为什么要死在一起?

他要变得更强,强得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顾天泽下决心般握紧王芷瑶的手,“姑父等着急了。”

“嗯。”

随着顾天泽,王芷瑶走进乾清宫。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本来有点害怕的,毕竟她只是个很普通人,乾清宫的人是国朝最上层的人物,相当于寻常人进了中南海,谁得脚不软?

尤其是他们的目光夹杂着的探究,惊叹,羡慕,没有三少在的话,她许是会更不自在一点。

乾清宫也带给她一股莫名的压力。

王芷瑶微微抬头,正好看到乾元帝脸上欣慰和鼓励般的笑容,她突然松了一口气,紧张渐去,乾元帝虽然坐在龙椅上,但此时在她眼里不是皇帝,而是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

“臣妇拜见陛下。”

顾天泽就跪在她身边,用自己的身体罩住她,隔绝掉朝臣们种种目光。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乾元帝拍着龙椅扶手,凝视眼前一对宛若金童玉女一般的璧人,“你们说是不是?”

“陛下所言甚是,臣等赞同。”

朝臣起码不会再此时戳驳乾元帝面子。

顾皇后以长辈的口吻谦虚:“他们也只是恰逢其会,比寻常人整齐点,陛下太过称赞,反而折了他们的福气。”

她的目光扫过宁远侯世子夫人。

宁远侯镇守关外十几年,练出一只宁远铁骑,在乾元帝失踪的日子,顾皇后的闺蜜宁远侯世子夫人几次入宫,给了顾皇后很大的慰藉,刘明珠也如同儿时一般率真,热情,颇得顾皇后的心。

王译信虽然有权势,但顾皇后看得出,王译信不会靠近顾家,更不会全心帮衬顾家,蒋大勇性情大大咧咧,同顾家合不到一起去,顾家需要更多的支持,她——也需要更多来自朝堂上的支持。

定国公能娶两位夫人,顾天泽怎么就不行?

乾元帝拧紧眉头,道:“他们福气大得很,皇后多虑了。”

“陛下……”顾皇后没来得心慌,“臣妾也是为孩子们着想。”

“朕晓得皇后用心。”

乾元帝按住顾皇后的手,“朕没能给皇后的,朕希望阿泽能给瑶丫头,也算完成母后生前的遗憾。”

顾皇后睁大眼睛,“母后……”

“她一直希望能有一对真正的姻缘。”

乾元帝道:“朕做不到,你们都不一定做到,不过,阿泽可以,所以……定国公,你们不可给阿泽添乱,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长辈们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虽然说是定国公,但顾皇后深深的明白,乾元帝这是在警告她!

莫非她的心思被乾元帝猜到了?

顾皇后尚且不知刘明珠已经被顾天泽抓走,乾元帝已经见过了刘明珠。

“陛下!”定国公不知所措,皇上这是不让他再认阿泽?什么都不官阿泽?“阿泽是臣子,臣不敢不管他。”

乾元帝看着难得反对自己的定国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陛下……”

乾元帝抬手压下定国公辩驳的话,定国公闭紧了嘴巴,期许的目光落在顾天泽身上,希望儿子能明白他,理解他。

王芷瑶感觉顾天泽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晓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对父子一定发生了什么,顾皇后言行也很奇怪,顾家人……王芷瑶真心觉得顾家就没有个正常人。

思维总是拧巴的。

“王芷瑶。”

“在。”

“你救驾有功,朕要重重的封赏于你,朕先问问,你想要什么?”

“……”

封赏还能选择?

旁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王芷瑶想了半晌,道:“我什么都不缺。”

乾元帝愣了一会,笑道:“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要?”

“您既然要赏赐,我自然叩谢陛下啊。陛下比我聪明,我想不到的赏赐,陛下一定能想到。”

王芷瑶做出一副你看着给的样子,给少了,可是您丢脸呐。

“真真是狡猾的丫头。”

乾元帝的心情仿佛很好,“讨赏的人朕见多了,没见过似你这么厚脸皮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

乾元帝囧住了,大臣们囧住了。

顾天泽预约的勾起嘴角。

“罢了,罢了,朕直接封赏你。”乾元帝不敢再逗机灵古怪的王芷瑶,谁晓得她一会还会说惊天之言,颇为正式道:“你有功劳,本该落在阿泽和你父王谨之身上,然他们两个都不需要这份本该属于你的功劳。”

“陛下明鉴。”

王译信和顾天泽同时说道。

国朝女子如果有功,大多会赏赐亲眷。

“朕也不想收你为义女,封公主郡主。”乾元帝缓缓的说道:“虽然朕把你当作亲近的晚辈看,可救了朕,就要做朕的义女?公主郡主只有尊贵,你不该……如此。”

王芷瑶眨了眨眼睛,摸不准乾元帝的思路,“其实我没那么大野心,尊贵就很好啦。”

“呵呵。”

略带感伤的乾元帝大笑起来,眼底满是宠爱,“朕封你一品女官,封为燕国夫人。”

“……”

这是什么赏赐?

燕国夫人?

命妇的诰命是从夫君,比如定国公夫人等等,王芷瑶竟然做了燕国夫人?还是一品女官?

国朝什么时候有女官?

乾元帝接着说道,“祁山东南百里为燕国夫人封地。”

“陛下……”

大臣们站不住了,便是皇子封王也没封底一说。

乾元帝道:“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陛下!”

“莫不是你们以为朕的性命不值得一个有封地的燕国夫人?”

“……臣等不敢。”

乾元帝很狡猾,皇帝的性命是最宝贵的,燕国夫人再尊荣也比不上帝王的性命重要,可是对王芷瑶的封赏实在是出乎意料。

王芷瑶感觉很多人都示意她拒绝,侧头看了眼顾天泽,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第三百二十七章 喜脉

一句谢恩把所有人的反对声音瘪在口中。

乾元帝起身,对王芷瑶满意得不得了,“你同阿泽一样。”

“所有皇子皆闭门思过一月,抄写孝经百遍。”

“遵旨。”

皇子们松了一口气,只是抄写孝敬,还好,还好。

乾元帝扶起被震得愣神的顾皇后,道:“退朝。”

帝后离开,代表着封赏已经结束,没有点到名的大臣,乾元帝不给予封赏,至于会不会被牵连,还要看厂卫的彻查力度。

乾元帝总不会像放过皇子们一般,放纵想要争从龙之功的大臣。

被顾天泽拽起来,王芷瑶瞄见大臣们有向自己这边集结的趋势,她懒得听大臣们‘据理力争’,不用猜就晓得一定是说她封赏过重,让她主动请辞,“三少。”

不敢同乾元帝争执,就看她好欺负?

说句真心话,王芷瑶丝毫不觉得乾元帝给自己的封赏有多厚重,她完全承担得起。

这段日子稍微出一点差错,她和顾天泽就没了将来,她付出的心血远不是大臣们看到的。

不说救驾时,就是每一次她装疯卖傻的拒绝商太孙,都让她差一点揪光头发,整日用簪子防身,吃不好,睡不好,她在敌酋手中步步惊心,百般算计,而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乾元帝?

“没事。”

顾天泽牵着她的手,恍若没有旁人一般,走出乾清宫,每一个想要上前的大臣都会被顾天泽冷傲的目光喝退。

“定国公……”

“王大人……”

耿直的大臣不敢阻挡顾天泽,便聚集在扬长而去的小夫妻父亲面前。

子从父,父亲的话,两人总会听上几句的吧。

定国公对蜂拥而上的大臣拱手,“诸位同僚暂且息怒,我会同阿泽说说看。”

“皇上圣命以下,本官全家叩谢陛下恩典。”王译信冷然的面对围上来的众人,“身为臣子,对有救驾之功的燕国夫人,本官以为怎么封赏都不为过。”

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激怒了某些过分激进的大臣,“国朝就没一品女官,也没有封地的燕国夫人,王译信,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还想你女儿作甚?上朝听政吗?阴阳颠倒,牝鸡司晨,你就不怕盛唐之祸?”

“燕国夫人只是臣妻,仔细本官弹劾你于陛下大不敬之罪。”

“……”

众人哑然,王译信眸光冷得似冰碴子,定国公道:“谨之。”

“我就不明白,封个燕国夫人怎么着你们了?用得上把一条条罪名压在她身上?你们是看她救驾嫉妒?还是怎地?”

“既然忠君,不要恩赏才能体现气节。”

“屁话。”

王译信冷笑道;“不要恩赏体现气节?岂不是把陛下至于知恩不报的地步?陛下也说过,我女儿当记头功,她不领赏,其余功臣也都不用领了,大家一起展现气节好了。”

蒋大勇在旁瞪眼睛,吹胡子,“谁敢把我的五城兵马司都督的位置抢走,我跟谁拼命!谁?”

乾元帝不单单封赏王芷瑶,还有一些得到恩封的人,大臣们就是不顾及王译信,也得顾及尹薄意等人。

“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我今日破例多说一句,诸位在京城时,陛下正在生死之间,历经艰险,在危险时总会把救命之恩记得格外重,救驾谁都会说,可能否有勇气救驾,有本事救驾谁也说不准。陛下的脾性诸位也晓得,你们若是为一个燕国夫人逼得陛下太紧,此番惊变绝不会善了。”

王译信抚了抚袖口,“陛下若是下令厂卫彻查,诸位都不一定能拖得了身。”

众人竟然无话可说。

“而且反对太多,陛下只会恩赏更重。”

王译信最后说道:“太后乱政时日尚短对朝廷本损失不大,一旦诸位一心同陛下相争,于朝廷并非益处。多一个燕国夫人你们都接受不了,万一陛下时刻谨记救命之恩,时不时的封赏她,你们有当如何?为一点小事争来争去还不如腾出手来戍国安民,莫要因小失大,况且陛下又没让她上朝听政,祁山西南百里封地只有两处城镇,一年税赋又有多少?”

“这……”

“封地是给了,陛下可没说燕国夫人可在封地征兵纳税,也没说可委任官员。诸位多是辅佐陛下的老人,也都为官多年,难道就不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女儿天真浪漫,只对永寿侯深情,旁事诸多不理会,便是能凭着身份兴风作浪,她还嫌麻烦呢。”

王译信说到王芷瑶时,满眼的柔色骄傲,“诸位大人,你们实在是想多了,想我王家历代忠君,断不会做无视陛下的不忠之事。”

见众人不说话了,王译信风度翩翩的缓步离去,只留给大臣们一个飘然的背影,尹薄意在一旁偷偷暗笑,论装逼,谁也赶不上他。

回过味儿的大臣大多摇头叹息,算是默认了陛下对王芷瑶的封赏。

“若有妇人敢乱政,咱们再叩阙请见不迟。”

“是极,是极。”

当然也会有食古不化的人回家写折子呈给乾元帝,但大部分官员不想再为王芷瑶触乾元帝眉头。

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办,比如说同太后撇清关系,比如说向乾元帝建议请立太子。

此番太后乱政,让大臣们更坚定一点,国朝不能再没有太子了。

这次乾元帝平安归京,下次可不见得会有这般走运。

新晋次辅尹薄意身边再一次聚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大臣,定国公也被牵连其中,毕竟中宫无子的状况下,皇后娘娘娘家的意见也很重要,不是乾元帝让所有的皇子都闭门思过,大臣们会更积极一点。

当然所有这一切同四皇子关系不大了。

不会有人再多看四皇子一眼,哪怕四皇子的才干在皇子们中很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