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你疼我啊。”他理所当然地道。

“好昭昭,我真的是无心之言。”

他指的是之前说要掐死她地话。

宁昭昭眸中沉沉,看了他半天,才道:“嗯嗯,我知道了。”

就他那个醋劲,鬼才信。

战乱时,原就有不少举家出逃的人家,因为带不走那么多人,索性把妻妾甚至女儿推到井里,或者是干脆杀掉,免得被敌军玷污。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称为家风严谨。

若是从前,甚至能拿着自家女眷的性命去朝廷请封,封下来一个贞节牌坊什么的,就足够光宗耀祖了。

京城乱了三次,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女眷。

有一次宁昭昭偶尔听说了此事,就拦住了礼部呈上来的请封圣旨,不许颜清沅鼓励这种病态的行为。

这种小事颜清沅一向是随她的。

照着她的意思下了圣旨,虽然没有鼓励男女平等,但还是以极其不客气的口吻严厉斥责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并且让送顾谨查了大齐律法,这是可以以杀人罪论处的。甚至宋顾谨已经开始修订新律,有这种前科的家庭,不管门楣高低,三代不许纳妾!

既然带不走养不起,还纳什么妾!生那么多干什么!

这个律法下去以后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现在谁敢跟颜清沅叫板?何况还有新任大理寺卿在一边,冷冷地提醒他们:杀人是要偿命的!

宁昭昭忍不住心想,他那时候只是因为惯着她吧?

如果她不拦一拦,这种小事他也二话不说就把封赏批下去了。

反而是宋顾谨听说了以后,主动引了法典来镇压,并且很用心地重新立律。显然他是深以为然,也认为这种行为不可鼓励。

颜大黑,他到底怎么想…

宁昭昭忍不住有些探究地看着他。

颜清沅被她那个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颜清沅顿了顿,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说不生气了么?”

宁昭昭垂了垂眸子,道:“你真不去大狱看看?”

颜清沅有些烦躁地道:“我去那儿干什么!”

宁昭昭道:“总要去看看…那人身份我感觉不一般。”

“姚芷荷跟你说的?”

宁昭昭愣了愣,有些懊恼自己办事不过脑,连累了姚芷荷。毕竟刚才他是看着她们咬耳朵的。

“你不去就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何必扯到芷荷身上?我跟她一起去的颜府,她能想到我想不到?”

颜清元明显不信。

宁昭昭顿时愈发烦躁,道:“你爱去不去。”

难听的话她也都懒得说了,今天随便跟他说句什么他就跟个刺猬似的。

“我去!我去!”他倒是急了,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她。

宁昭昭嘟囔道:“你去就去,拽我干什么!”

颜清沅此时倒有些手足无措,小心地搂了她过来,异常认真地道:“昭昭,你是我的宝贝知道么?若是你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是我嘴贱总是乱说话,可你怎么能跟我当真?”

这话听得宁昭昭好气又好笑,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倒打一耙!

还怪她当真?

“你总说浑话,我哪里知道你哪据真哪句假?你不过是要我无条件地惯着你罢了,我一直都惯着你的,可是你反而越来越过分。”

宁昭昭气不打一处来,想推他又推不开,万分委屈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和旁的妇人是不一样的。我要的是尊重,是平等…你却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如果你珍惜我少一点点,你杀我还不容易吗?”

颜清沅愣愣的。有心想反驳,又有些无力。

“你的意思是我不把女人当人?那你就错了。在我眼里,从来不分男人女人。只有能者和无能。我想呵护疼爱的只有你罢了,哪怕你是个男人,你难道不明白!?”

颜清沅吼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顿时耳根子都发烫。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生硬地解释道:“当然,我不喜欢男人…你要是个男人,我,我也不可能娶你…”

宁昭昭一肚子气突然就消了。

算了…

她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颜清沅受惊了似的哆嗦了一下。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会喜欢男人?”

颜清沅恼羞成怒,道:“口误罢了!还不是被你气的!”

宁昭昭淡道:“你总说浑话,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话啊,哪句真,哪句假?”

同样一句话,两种情况说出来,此时就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颜清沅低低地咆哮道:“我都说了是无心之言了!”

看他那样恨不得咬上她两口!

宁昭昭捂着耳朵,道;“吼什么?”

“你就是这样,一天到晚看我的笑话!为了哄你什么招数我都试过了,现在给你跪下都没用了!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是啊,床头都跪过了!

外头谁看了他不得抖一抖啊!

谁能想到他回家来是这样的!

宁昭昭琢磨了一下,突然冷冷道:“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颜清沅最终气得摔门而去了。

墨珠被他吓了一跳,有些颤颤巍巍地把头伸进来看了宁昭昭一眼:“殿下,王爷他…”

宁昭昭冷笑了一声,道:“别理。”

个小兔崽子,惯得他都找不到北了!

宁昭昭深知他们之间有千变的文化差距,真要为这个闹起来也甚没意思!

没关系,她能管住他一时边能管住他一世!

反正她平时让着他,真要倔起来他哪次干得过她?

横竖日子还长,她会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平等”什么叫“尊重”!

第457章 方氏想得美

颜清沅出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像个鬼!

“去昭狱”,他大步流星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道,“你把这事儿记下来,大理寺昭狱冲撞了太子妃的名讳,明儿责令礼部和钦天监,把名字给改了。”

宋一愣了愣,才小心翼翼地道:“宋大人好像提过这件事,只说等殿下成为皇后,最好能给昭狱改个名字。您看,是不是也等上一等?”

颜清沅愣了愣,道:“他?他什么时候提的?”

“就是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宋一抬头看了一眼,擦了擦汗,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和左大人闲聊的时候。”

哦,闲聊的时候。

颜清沅想起昭昭说的什么“尊重”,什么“平等”,顿时就觉得这两人怎么这么合拍?!

理智告诉他不能公私不分,宋顾谨是他千方百计留下来的人,也是从很早的时候就看准了的。

虽然早看准了的时候,并不知道还有大长公主府宋顾谨和棒槌的那回事,但他颜清沅是个有原则的人。

现在要弄死姓宋的,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可是他也不能因为呷醋就把那小子给弄死了。

就算颜大黑这么骄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只有一个那样的宋顾谨。

年纪轻轻,堪当天下司法第一人。

但是颜清沅这一肚子火气却是假不了了,不能回去咬棒槌,不能弄死宋顾谨,他自觉活该,只能要阴沉着脸往昭狱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左颂耽身边立着个穿着黑斗篷,身材娇小的人。

颜清沅微微皱了皱眉。

他下了马,宋一转身把马牵走了。

左颂耽和他也算老熟人,当初不知道给他和宁昭昭开了多少后门。但是现在,左颂耽哪里敢那么调侃他?

左颂耽自己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辈子不想大富大贵权倾朝野。如今宋顾谨成了大理寺卿,他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圆滑游走。他只想守着昭狱,这辈子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离颜清沅自然是越远越好。远离他意味着远离权力中心,只希望颜清沅把他当成一个最普通的小臣。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左颂耽从来不多出面。

直到今天晚上突然来了个女人在这儿等着…

左颂耽的政治敏感度告诉他,这个女人怕是不简单。因此他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只能在寒风凛冽中,陪这个女人站在昭狱门口等着。

“爷。”那女子轻声道,然后慢慢掀开了盖在头上斗篷帽子。

月色下,她显得那样冰清玉洁,便是面上的伤痕也没有让她显得逊色。绯色唇畔呵出白雾,淡淡的笑容,从容冷静,一如当初。

她笑道:“您果然来了。”

方绯想,下人传话说,他和王妃负气,很是没有耐性。可她知道他不会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

天寒彻骨,她就站在这儿等。

她就知道,他这样英雄盖世,怎么会像外间传言那般,畏妻如虎爱妻如命?

女人应该从来不过是他的点缀。方绯心想,她甘愿。

颜清沅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之间有些睥睨,道:“颜府不是被禁了府,你怎么跑出来了?”

方绯低下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那笑容甚至是带着些甜蜜的意味,让人心疼。

她轻声道:“正是因为被禁了府,所以老族长他们也注意不到属下在不在府里。那沈廷玉在颜府躲了一阵子了,属下想着,爷若是要提审沈廷玉,属下倒是可以帮上一些忙。”

虽然是在阴冷的大狱之中,可是,能和他再近距离地相处,于方绯来说,何尝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颜清沅也没有说不让她跟,自己举步往里走去。

方绯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左颂耽看得微微眯起眼。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有个姑娘家这么天寒地冻地在这里等他,笃定他一定会来,怎么看也是件让人心动心疼的事情。

他琢磨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心道只是这位方小姐,若是想靠着这么一点手段,却还是太天真了。

甚至,他有点可怜这位方小姐了。

一片芳心暗许,满以为可以靠能干温婉博取人家的好感,以为颜清沅也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姑娘家的一些漏洞和瑕疵总是默许的…

那她未免也就太蠢了。在面对公事的时候,他颜清沅的心,永远是冷的。

“前些日子本王在京城上下搜捕逆党,为了这个沈廷玉甚至查抄了老贵荣睦大长公主府。”颜清沅淡淡道。

方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目中盈盈,一脸崇拜地道:“恭喜爷得偿所愿。”

阴暗过道点着火把,闻言颜清沅低头看了她一眼,火光印着眸光甚至有些戏虐。

“所以?你说他躲在颜府很久了,本王找他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方绯一愣:“…”

颜清沅眸中闪动着杀机,让这个原就很冷的昭狱无端端又冷了几分!

方绯连忙道:“是,是属下失职!原本,这沈廷玉躲在颜府,是直接和老族长接洽的,属下一个养女,并不知情。”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法。

左颂耽原还低着头,此时抬了抬头看着方绯一眼,眼神简直就有些怜悯了。

跟颜清沅玩心眼?

颜清沅身边,哪个不是顶级的人中龙凤?

果然,颜清沅听了便道:“早的时候,送你去颜府,本王让黑市全面配合你,只当是放养了你入颜府,一切顺应你的要求,只当是磨利了一把快刃,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

方绯僵了僵。

“张迈对你予取予求,便是有些他认为不合理的要求,他也都顺了下来。你说你为了讨好颜家的女眷,这些日子从黑市带走的奇珍异宝也不少了。而且张迈做主,从你进颜家到现在,从未对你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有要求你递过任何消息。”

颜清沅低头看着她,眸中有些审视,道:“现在,你告诉我,你只不过是颜家的一个养女,甚至颜府里多了一个逃犯,你都长久不知?反而是现在,本王的爱妃险些遇刺,那贼人落了网,你才跳出来说,能够帮上忙?”

方绯被他那个眼神所惊,僵了半晌,才脸色苍白急急地想解释:“爷,属下,属下只是…”

“只是什么?”颜清沅冷冷地道。

方绯咬了咬牙,道:“属下只是…为大局考量,只是…”

在颜清沅强大冷硬的气场下,她慌乱得几乎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眷顾?她仿佛一瞬间被从那个美梦中惊醒,站在她面前,此时是掌握了她的生杀大权的主子!

颜清沅冷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本王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也不至于像你这般,带回这样的成果来给本王吧。”

方绯面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属下,属下…”

颜清沅淡道:“龙姬选人越来越不行了。宋一,你跑一趟黑市。”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宋一此时才上了前,道:“是。”

然后朝方绯面上看了一眼,心道这真是个蠢的,真以为黑市还是她从前的大小姐闺阁,只要会点寻常手段就是多么的鹤立鸡群?

颜清沅撇下她,大步朝前走去。

方绯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道:“爷!爷!属下可以戴罪立功!”

颜清沅不理,她直跟着他到了提审堂。

方绯知道,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变成他的弃子!否则她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颜清沅到了提审堂,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玩味地道:“戴罪立功?什么都愿意做?”

方绯被他那个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是…属下愿意,戴罪立功,任何事情都愿意做!”

此时提审堂空荡荡的并无他人,只一个左颂耽立在旁边,悄无声息的也没什么存在感。

甚至这里四角摆着的火盆,让这里比外面温暖了许多。

方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看着他那睥睨俊美的容颜,突然又有些心醉。

他,他,莫不是要…

左颂耽也看出了这傻女人面上的酡红,心里琢磨着这女人想得还挺美的。

颜清沅淡道:“我今天并不打算提审沈廷玉,你先去宋顾谨那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方绯回过神,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道:“是。”

等她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颜清沅才回过头看着左颂耽,道:“方绯在颜府呆的时间也不久了,和沈廷玉必定是有所接触的。你吩咐宋顾谨,若有必要,这人交给他用。我会让张迈亲自跑一趟,把她敲打听话。”

左颂耽微微一哂,道:“是。”

果然,颜清沅觉得在方绯身上付出的代价,和如今她的回馈实在是不成正比,这是要自己动手来挖了。

“把宋顾谨今晚整理出来的卷宗先拿过来给我。然后,派人回一趟公主府,告诉王妃,我今晚不回去了。”

左颂耽正要出门,突然又被他叫住了。

颜清沅意味深长地道:“你和王妃是故交,但若是,明日我发现王妃知道方氏来过,你就提头来见吧。”

第458章 替谁挨刀

宁昭昭第二天早上起来梳妆的时候,亲自打开了妆奁,然后就被雷劈了!

“府里遭了贼不成?我的首饰呢?”

宠冠京城的太子妃其实是个不爱梳妆的,除了要出门才隆重一些,平时都是最简单的几套簪子把头发束好。有时候便只能瞧见她青丝如墨如云,几乎瞧不见她头上的首饰。

因此她平时常用的妆奁其实是零散的一些对簪之类的东西,瞧着没什么起眼,却是颜清沅一件一件给她填上去的。余下的一套一套整齐头面是用小盒子装了收好的。

今天她难道有了些兴致,想打开妆奁亲自挑一两件簪子。

结果那些零散的羊脂玉,红翡翠,珍珠对簪什么的,统统都不见了!

这一盒子狗啃过似的木头是什么鬼?!

宁昭昭呆滞了半晌,突然响起这几天大黑手上好像有个小小的刀口,心中突然一动。

她伸手进去拨了拨,在底下找到几支还算能看的,然后又拨到两支还算精致的。

棒槌抚摸着那黑檀木的纹路,叹了一声,也没让墨珠动手,自己用那两个簪子打算束起如绢一般的长发。

只可惜太子殿下手艺不精,这么一大盒子里只有两支勉强能看。棒槌的青丝浓密,就这么两根簪子委实是簪不住。

无奈之下只好束了半把长发,剩下半把垂在身后。

素是真素,美是真美。

棒槌挑挑拣拣,选了一件最素的衣裙来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倒是笑了笑。

天气冷,她也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屋里没出去。

听说宋顾谨来求见,她有些欣喜,放下书本,带着小瑜去了前厅。

宋顾谨来她这里纯粹就是为了公事,甚至在客厅等她的时候,还愁眉不展,琢磨着手头棘手的案子。

可是一回头看到带着儿子的棒槌,他突然就愣住了,所有的心事仿佛像外间的飞雪,入了这温暖的屋子之后,便消融无声。

她穿得素,简直看不出来是身份尊贵的王妃。

俗话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她面上原就有些稚气,做了母亲也没减少一些,如今白衣素妆,更显得生嫩可人。

小瑜简直就不像是她生的。

宋顾谨一时之间有些恍神,脑海中电光火石那般闪过很多事情,如同千军万马踏过原本已经麻木不仁的人生,溅起硝烟阵阵,久久不能平息。

那年她未嫁。

那年她笑靥如花。

那年,他一念之差。

“先生?”她小心翼翼地道,看出宋顾谨变幻莫测的脸色。

宋顾谨猛地回过神,望着眼前这稚嫩仿佛不谙世事的人儿,苦笑了一声,哑声道:“殿下。”

宁昭昭俯身把小瑜抱了起来,笑道:“小瑜,叫宋叔叔。”

“宋叔叔。”小瑜见着宋顾谨自是极高兴的。

宋顾谨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把脸在孩子嫩嫩的脸颊上贴了贴,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宁昭昭已经坐下了,让人送茶,一边嘱咐侍女,道:“天色尚早,外间天气冷,送一杯姜茶上来给先生暖暖身子,放一颗红枣,去了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