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看着阿秀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宠溺,只笑着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的阿秀已经长大了,她能保护好自己,可是,从现在开始,她应该先学会,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因为这样,我这里会很难受。”萧谨言微微侧身,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胸口,阿秀抬起头,眉梢中带着几分浅浅的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孔氏从文澜院回来,也是身心俱疲,只靠在软榻上揉着太阳穴,阖眸对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王妈妈道:“肯定是赵姨娘在老爷耳边吹的枕头风,平白无故老爷怎么会知道言哥儿看上一个小丫鬟?”

王妈妈脑子一向比孔氏好用些,只暗暗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只单单为了这事情,不是我说,府上结交的这几户人家,除了孔家表少爷目前房里头还没有通房,还有几个是房里没人的?便是太太今儿就赏了人给世子爷,老爷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我瞧着这事情只怕不简单了。”

孔氏这会儿是头疼脑涨的,只随口问:“你觉得哪里不简单了?”

“我方才请了春桃去前头老爷外书房瞧过了,说是老爷气的晚膳都没有出来用,一直黑着一张脸,方才大夫来了,老爷那边还亲自喊了人过来,请了大夫过去问世子爷的伤势,从这里头看起来,其实老爷还是心疼世子爷的,至于为什么下这狠手,单单只说是为了功课和一个丫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孔氏只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抬起眼皮道:“今儿本来高高兴的,结果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好在并没有伤到筋骨,不然的话,我和老爷没完!”

这事情第二天果然就有了后续,国公爷悄悄的拿着带血的马鞭进宫见了皇帝,一口一个逆子的把萧谨言骂得一文不值,恨不得昨天没能打死他。只说是萧谨言偷偷的去了豫王府,把那东西混进了豫王安排要送去东郊行宫的奏折中。谁知道这时候正巧周显进宫,听了这事情也不由就震惊了一场,他虽然知道如今萧谨言似乎整个就变了一个人,但也没预料到萧谨言会把这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倒真是在皇上面前保全了豫王一个绝好的名声。

送走了许国公,周显才和皇帝在御书房说了起话来,周显见皇帝脸上那莫测的表情,只敛袍跪了下来道:“皇上,这事情起因在微臣,是微臣请了世子爷帮忙,把这奏折想办法送过去的。”

周显原本就长的单薄羸弱,这时候垂眸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让皇帝越发觉得心酸,他看中的侄儿去办这样一件事情,可他手边连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皇帝想了想,只点头道:“是朕考虑不周了,原也没预料到工部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不过…许国公世子爷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豫王是他的亲姐夫,他居然还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倒是让人觉得有趣的紧。”

周显早已经猜出了这事情的原委,只笑着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书生,国公爷对他一直严格要求,只规定他中举之后才能入仕,所以他那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况且我和他向来亲厚,他若是直接把这事情告诉了豫王兄,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皇帝素来喜欢忠厚老实之人,听了周显这句话,对萧谨言也刮目相看了起来,只让太医院找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命周显带了去看萧谨言,当然这一切都是私下里头秘密进行的。

周显的药还没到国公府,豫王府那边已经得了消息,豫王派人送来的,也是宫里头特有的金疮药。萧谨言刚刚被人服侍着上过了药,这会儿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阵阵疼。他怕阿秀瞧见了伤心,所以特意嘱咐阿秀今儿不用过来,只留在海棠院里头便好了。正巧孔氏遣了春桃去给萧谨言送豫王府的金疮药,阿秀便抽了空,跟着春桃一块儿过去了,才在外头说了两三句话,周显就来了。

几个丫鬟便起身迎了出去,春桃只福身告退,阿秀原本想跟着走,春桃便笑着道:“阿秀你一会儿再走吧,太太说了要留个人在这边看着世子爷,一会儿好回去给太太回话。”

阿秀感激的看了春桃一眼,只领着周显到了萧谨言的房中。周显就着窗口下的靠背椅坐了下来,抬起头看见萧谨言趴在床上,阿秀便小声道:“爷,小郡王来看你了。”

萧谨言一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这时候他还不能平躺着,只能稍稍侧着身子,半边身子靠在引枕上头,瞧着周显笑道:“小郡王亲自来看我,我还真当不起了。”

周显抿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茶,只开口道:“果然言世子这里有好茶好。”

阿秀原本端着茶盏想要给萧谨言送过去,萧谨言只摆了摆手,阿秀便放下了茶盏,退出了门外。

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外头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树上的枝丫已经全绿了,这一个月说起来过的还挺快的。周显看着萧谨言,笑道:“我还真没料到,你也会用苦肉计这一招。”

萧谨言只无奈笑道:“你以为国舅爷是那么容易当的?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豫王殿下,当真是聪明人。”其实前世萧谨言就应该知道豫王的厉害的,可他那时候完全没有政治觉悟,自然不知道他身边发生的点点滴滴的事情里头,参透着无穷的道理。

“他越聪明,你将来这国舅的位置,就坐的越稳当,更何况这一份恩情,他是赖不掉的了。”周显瞧着房中紫檀木束腰嵌大理石圆桌上放着的几瓶宫里头的金疮药,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这儿不缺这些,不过皇上的恩赐,我也只好代为跑一趟了。”

萧谨言急着要谢恩,被周显拦住了道:“这里又没什么外人。”周显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阿秀那哭得红肿的眼眶,只叹道:“国公爷下手也太狠了一些,万一真的打伤了哪里,可是要后悔莫及的。”

萧谨言只笑道:“我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打紧,不比小郡王身娇体贵。”

周显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最讨厌的也就是别人说他身娇体贵,听萧谨言这么说,便郁闷了起来,只眯了眯眼睛,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进来给本王添一盏茶。”

阿秀这时候正有些百无聊赖的侍立在房外,闻言便急忙跑了进去,只从新为周显换了一盏茶过去,才端起茶盏来,便知道他那一盏茶,不过就是抿了半口而已。

萧谨言瞧着周显看阿秀的神色,心里头就有些气愤,只不自觉的清了清嗓子。周显这才想起自己的失礼,端起茶盏默不作声的抿了一口。

周显不过就停留了片刻功夫,便起身回了恒王府,至国公爷回府,听说小郡王过来瞧过了萧谨言,还带了皇上御赐的金疮药,便知道这一次萧谨言过关了。国公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刻意让萧谨言躲避在这场硝烟之外,却还是不想他鬼使神差的卷了进来。

一眨眼又过去三五日,以前是萧谨言每日去给赵老太太请安,如今倒是换成了赵老太太每天会去文澜院里头坐一坐。赵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便是多走几步路也无妨,这日正巧赵家两兄妹听说萧谨言被打了,所以也来看望萧谨言。外头盛传的萧谨言被打的理由也从原本的言世子不好好读书,变成了言世子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为了个小丫鬟发卖了府上三户家生子,所以国公爷一时震怒,把言世子爷打了一顿。

众人看过了萧谨言之后,赵暖玉跟着赵老太太去了荣安堂,只留下赵暖阳还在萧谨言的房中,赵暖阳瞧见阿秀的样子,脑中一闪,便想起那日他和萧瑾璃在荷花池旁的假山后头私会的事情来,不觉就有些脸红。

萧谨言瞧见他那样子,只笑着道:“原本今年你和二妹妹的婚事是肯定能定下来的,如今倒好了,又要耽误一年。”

赵暖阳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尚未娶妻,也确实迟了一点,不过他如今有功名在身,倒也不怕耽误了这一两年了。反倒问起萧谨言来:“先不说我,你这个当兄长的还未娶亲,瑾璃只怕不会先你出嫁。”

萧谨言微微一笑,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转到了阿秀的身上,这时候已经开春,阿秀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一群,双垂髻上扎着丝带,弯弯的齐刘海正好盖住半边额头,正是又清纯又羞涩的模样。听到他们谈起了这个问题,不羞涩也难怪了。

“我还要等几年,倒是不急在一时,让璃姐儿早点过门也好,不是我说,你家老太太那身子骨,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这要是稍不留神,又要耽误上一年。”

萧谨言这句话显然是说到了赵暖阳的心坎上,只见他蹙眉道:“老爷子让我今年回来,也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着趁机太后娘娘给欣悦郡主赐婚的档口,把自己和瑾璃的也求了下来,谁知道出了这样的意外,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也知道,你娘素来不喜欢我,万一她要是给瑾璃许了别的人家,我那可不是得…”赵暖阳说到这里,只急的锤了一圈茶几,茶盏里头的茶水都溅出来几滴。

阿秀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想起那日从假山后面飞出来的那一根簪子,阿秀觉得今天赵小将军的举动还算是斯文的。萧谨言瞧见阿秀吓得振了振身子,只开口数落赵暖阳道:“这紫檀木茶几可不便宜,打坏了你赔我?”

赵暖阳瞧见萧谨言那一脸怜香惜玉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便也跟萧谨言调侃了起来道:“将军府还果真没有这么值钱的茶几,看来还得指以后用瑾璃的嫁妆来赔了。”

萧谨言闻言,只哈哈大笑了起来,阿秀觉得脸上又说不出的烫了起来,那日在恒王府的话阿秀还记在心上,萧谨言说,他要给自己一个身份,让她做他的正妻。其实阿秀从来没敢奢望过这些事情,只都当成了萧谨言要哄她开心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沉醉于这份开心和幻想。

阿秀如今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丫鬟、是小妾、还是别的什么,她都要一心一意的跟在萧谨言的身边。

外头的春光正好,阿秀脸上便露出了比春光更明亮的笑容,萧谨言抬起头,正巧瞧见阿秀那带着几分羞涩的浅浅又让人沉醉的笑,顿时觉得这一个春天,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些。

第54章

这日萧谨言依旧在文澜院里头安安稳稳的养伤,他如今后背上的伤已经结痂,虽然还不能平躺着,但是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所以在床上躺不住的萧谨言便已经下床开始看起了书来,因为害怕触碰到了身后的伤口,萧谨言只穿了一套真丝的中衣,外头披着袍子,坐在书房里头那张长条红木书案的后面,后背没有贴着靠背,微微挺直。

孔氏这几日为了萧谨言能快些好起来,也不拘着阿秀,只准她白天在文澜院服侍,晚上回海棠院便好了。因为朱氏的生辰近了,所以阿秀也开始赶工起来,白天要服侍萧谨言,她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一应的手工活就全堆到了晚上来做。可她毕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稍稍熬了几晚上,白天就开始精神不济起来了。

萧谨言抬起头,就瞧见阿秀坐在书房正对面窗底下的椅子上,趴在茶几上已经睡着了。阿秀的睡颜一点儿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满脸堆满了懵懂,她静静的躺在那边,眉宇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萧谨言原本盯着书本的视线就再也来不回了,只起身来到阿秀的跟前,把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阿秀的身上。

睡梦中的人感觉到别人的动作,稍稍的皱了皱眉头,但阿秀实在是太累了,只又稍稍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了下去。萧谨言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阿秀的鼻头上点了一下,继续转身开始看书。

外头冬梅端着小点心进来,瞧见这一副光景,正要开口,却被萧谨言给拦住了,冬梅只压低了声音道:“天气还冷着呢,世子爷怎么能这么不当心呢,奴婢去给世子爷取衣服。”

萧谨言正想把她喊住,冷不防就打了两个哈欠,阿秀便从美梦中给惊醒了。入眼便瞧见萧谨言的外袍披在自己的身上,只忙不迭就起身,跪下来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谨言瞧见这副样子,也只有些不悦的瞧了冬梅一眼道:“你出去吧,这儿用不着你服侍。”

冬梅过来服侍萧谨言也有一阵子了,如何不知道萧谨言的脾气,这种口气明显就是动怒了。冬梅虽然没有要做萧谨言通房的念想,可她自己也是孔氏赏过来的人,如今又管着文澜院里头的账务,在别的小丫鬟面前,也算是体面的人,谁知道萧谨言竟然让她在一个小丫鬟跟前闹了一个没脸,顿时也觉得有几分委屈。

萧谨言靠着位置坐下来,阿秀见冬梅拿了糕点进来,便上前为萧谨言披上了外衣,阿秀平常话不多,安安静静的,萧谨言便在阿秀给他披衣服的时候,抓住了阿秀的手腕。那是一截柔若无骨的手腕,小小的掌心虽然白皙,但手心里却有几处老茧。想起阿秀这么小的年纪便做过粗活,萧谨言便又心疼起来。

阿秀原本就矮,光给萧谨言披衣裳还要踮起脚跟,如今被萧谨言这么一拉,胸口就贴到了萧谨言的后背上,外头人瞧见了,还以为是阿秀靠在萧谨言的背上,抱着他一样。阿秀只觉得自己胸口很热,分不清这种热是从哪里来的,她略略低下头,脸颊便靠在了萧谨言的肩头。

“阿秀好像又长高了。”萧谨言扭头,正巧看进阿秀那一双乌黑的眸色中,小姑娘略带惊恐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对自己的眷恋。萧谨言低下头头,将阿秀抱在怀里,在她的唇瓣上浅尝则止。

阿秀并不排斥和萧谨言的接触,只是依旧忍不住脸红。这时候院里头传来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萧谨言放下了阿秀,听墨琴进来传话道:“二太太带着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四少爷回来了。”

墨琴口中的二太太,便是国公府二老爷的夫人田氏,是精忠侯田家的嫡次女,才进门没两年的时候,就给萧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出来,赵老太太对她很是疼爱,偏生她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对赵氏这样的婆婆倒也挺喜欢的,也因为如此,孔氏和田氏的妯娌关系,倒是不怎么样。

萧谨言这才想起来,前几日豫王府有人过来回话,说是豫王被皇上派去了淮水一带亲自视察堤岸去了,原本已经在回京路上的萧家二老爷得到通知,便又折回了淮南侍驾去了,所以只让二太太带着孩子们先回来了。

萧谨言只忙让丫鬟上前为他更衣,说起来他重生之前,两个妹妹都已经嫁人,如今让他再去想她们十一二岁时候的样子,萧谨言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阿秀便和墨琴一起给萧谨言更衣,两人小心翼翼的为萧谨言穿好了衣裳,果然老太太那边也派了吉祥亲自来传话,说是萧谨言身子不好,不用过去,等明儿再见也是一样的。萧谨言哪里肯听,便带着墨琴过去了。

田氏才生下四少爷不过一年多时间,如今正是身量尚未恢复的阶段,看着还有几分丰腴之美,原本听赵老太太说萧谨言病着,还以为今儿是见不到了,谁曾想刚刚才聊了一会儿,就听外头小丫鬟说,世子爷已经过来了。

小丫鬟们见萧谨言过来,也忙不急上前打帘子的打帘子,解披风的解披风,萧谨言从外面进去,就瞧见田氏正坐在那边和赵老太太闲聊,孔氏也在一边陪坐着。赵老太太见萧谨言进来,便凑过去对田氏道:“这次让你们娘几个从淮南回来,还是言哥儿的意思呢,他瞧着过年的时候不热闹,便想着让你们早些回来。”

田氏上下打量了萧谨言一番,也越发觉得他一表人才,只打趣道:“看起来,还是我这个大侄儿挂念我们。”

孔氏瞧见萧谨言进来,只慌忙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万一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该怎么办呢?”孔氏才说出口,就后悔了,方才赵老太太只说是萧谨言病了,可并未提及到伤口两个字,这时候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岂不是反而把萧谨言被国公爷打这件事给透露了出去。孔氏顿时脸色就有些尴尬,倒是萧谨言没觉得异常,只笑道:“都已经好了,前几日不过就是我懒带着动而已,今儿听说二婶娘他们回来了,自然就要过来瞧瞧了。”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姑娘家清脆的笑声,丫鬟们在外头传话道:“姑娘们来了。”

只见帘子一闪,从外头进来三姑娘,萧瑾璃最年长,接着便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发式也都是一模一样,梳着双垂髻,带着白珍珠穿成的珠花,眉间还点了现下流行的花钿,白齿红唇,模样动人。赵老太太只笑着把她们招呼到了前头,凑上去看了两眼,这才摇头道:“我这老眼昏花的,到底哪个是瑾珍,哪个是瑾珊,我都分不出来了!”

萧瑾璃只笑着道:“别说老太太分不出,我也是分不出了,前两年走的时候,我还知道瑾珍不如瑾珊高,可今儿回来,两人却是一般高矮的。”

赵老太太只着急道:“这可怎么是好啊,真的分不出来了。”

萧谨言瞧了几眼,也真没瞧出什么两样来,便也只跟着摇了摇头。

那边田氏便笑着道:“别说是你们,便是我和她们父亲,也经常弄不明白,不知道的时候,只喊她们一声就全明白了。”

那边田氏正说着,站在赵老太太左边的姑娘便笑着道:“老祖宗,我是瑾珍,她是瑾珊。”

赵老太太只睁大了眼睛盯着两姐妹一个劲的看,还是没看出什么区别来,便只摇了摇头道:“不认了,也认不清楚了。”

众人笑了一回,各自入座,这才又闲聊了起来,只听田氏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往年视察堤岸,那都是等春汛的时候才去的,去的也都是工部的外官,哪里像今年一样,亲自派了豫王殿下去的,我私下了还有几分担心,问了他几句,他只说并没出什么差错,让我先放心回来,自己就又折了回去。”

赵老太太闻言,只点了点头道:“你这次回来了,也不要走了,横竖姑娘们也都要大了,总不能老是跟着你们外放,要是留了她们两个在京城,只怕你又不忍心,所以还不如别走了。”

“我正是有这个意思呢,在外头做官虽说也不错,可到底不像在家里,热热闹闹的,便是有个什么事情,也有商有量的。”田氏只笑着继续道:“再说了,我想着仪哥儿还没见过您老人家,趁着他刚会说话,只让他学着叫老祖宗呢!”

赵老太太被田氏逗得合不拢嘴,孔氏只端坐在一旁,一时只觉得有些插不上嘴,想了想才道:“小婶子回西苑看过了没有,前一阵子我们去了东郊皇陵给太后娘娘送葬,回来也没几天,稍微收拾了一下,也不知道还合不合你的意思。”

田氏见孔氏问起,便笑着道:“也没什么不合意的,都在自己家里,我就不客气了,若是有什么要添补的,就厚着脸皮来麻烦嫂子了。”

孔氏听田氏这么说,脸上才稍微有了一些笑意,不然一直被人当背景的感觉其实还是很不好的。

第55章

赵老太太只留了田氏和两个双胞胎下来用晚膳,孔氏也不想作陪,只让萧瑾璃在这儿作陪,自己借着萧谨言身子不好的由头,送了他回文澜院去。一路上孔氏瞧着萧谨言精神头很好,也知道萧谨言应当是没事了,说起来也奇怪,因为打了萧谨言之后,孔氏发了一通火,谁曾想国公爷似乎也是有所触动,竟连着好长时间都歇息在孔氏的房里。如今兰姨娘又有了生孕,孔氏不喜欢赵姨娘,自然也希望国公爷不要去赵姨娘那边,这几日夜夜春宵的,孔氏都觉得自己憔悴了起来。这也难怪,她白天要处理家世,晚上又要服侍国公爷,确实也很累人。

萧谨言哪里知道孔氏的苦处,见孔氏神色有些憔悴,便关切道:“太太看着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最近张罗二婶娘回来的事情,太累了?”

孔氏顿时就有些尴尬,她总不能说她是那个累的,便只点了点头道:“如今你二婶娘也回来了,我也可以歇歇了。”孔氏说着,忽然就提了那么一句道:“等你姝表妹进门之后,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萧谨言微微蹙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前世孔姝后来得了一场疾病,病好之后,似乎也只是寻了一门寻常的亲事嫁了,但这一世死了太后娘娘,那欣悦郡主插足不进来,孔姝这个关系,还是要解决了才好。

萧谨言正站在路上愁眉不展的,冷不丁就瞧见小丫鬟正带着朱氏往兰香院那边走。朱氏显然没预料会遇上了孔氏和萧谨言,只微微福了福身子,萧谨言便瞧见她眼眶有些红。按理说朱氏是很懂礼数的人,断然不会在人前这样一副样子。

朱氏跟着翠云去了兰姨娘住的兰香院,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兰姨娘正捂着胸口干呕,瞧见朱氏过来,只挥手让丫鬟都退下来,这才让朱氏进来了。朱氏才进去,眼眶已经又红了起来,目送了送茶的小丫鬟出去之后,只上前扶着兰姨娘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老爷的意思是依了,可嫣姐儿自己死活不肯。”

兰姨娘这会儿稍稍攒了些精气神,开口道:“倒是怎么一回事儿,传话的小厮也没说明白,你再同我说说。”

朱氏便擦着眼泪道:“那天三月十五,嫣姐儿带着丫鬟去梅影庵上香,回来的路上惊着马了,人从马车里头给摔了下来,正巧广安侯府的世子爷也从那条街上过,便出手相救,把嫣姐儿给救了下来,原本也是一件好事情,大家互相不声张,我们兰家也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在京城也没多少人认识,本就想算了的,只说是个丫鬟不小心摔下了马车,让人救了,也好补全嫣姐儿的名声。可谁知两天后,广安侯府的下人就过来说起了亲事,说他们家世子爷瞧上了嫣姐儿,要收了她做小妾,现如今还在太后娘娘的孝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问问我们的意思,能不能先送进去做个丫鬟,等太后娘娘过了孝,他们家世子爷娶了正房奶奶,再抬了嫣姐儿做贵妾。”

朱氏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你那个兄长,一门心思就想着勾搭上广安侯家,如今广安侯管的可是户部,天下的皇商都在他手上,这让他如何不心动呢!可偏生嫣姐儿不肯过去,跟你兄长闹了一场,如今已是两日不吃不喝,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到偷偷给你递了消息,让你给出出主意的。”

兰姨娘听朱氏说完,大至少也算了解了,只拧眉想了想道:“说起来广安侯家,祖上也是商贾之家,如今虽然封了侯,到底和国公府是没法比的,而且现如今的广安侯夫人可是明慧长公主,听说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的,只怕嫣姐儿进了洪家,未必有好日子过。”

朱氏只点头道:“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她们若是正经要纳嫣姐儿为妾的,那如何就等不了这几个月?如今好端端的要让嫣姐儿进去当丫鬟?不是我说,我们兰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可嫣姐儿从小都是被人服侍的,何尝服侍过人?他们就这样开口,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兰家了。”

朱氏又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兰姨娘道:“依你看,还有什么办法补救?”

兰姨娘依在榻上想了想,抬起头问道:“嫣姐儿是铁了心不想去?老爷那边回了洪家没有?”

“嫣姐儿说了,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她也不想去。”朱氏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老爷那边我还拦着,倒是还没回洪家的话,可这拖得了初一拖不了十五的。”

兰姨娘这时候心里头已经有了想法,便笑道:“那就赶紧找个人家,把嫣姐儿嫁了吧,洪家是官家,今年理应守着国孝,自然是不能娶亲的,可兰家不过就是平头百姓,并不用守这规矩,只要找到了合适的人家,把嫣姐儿嫁了,就好了。”

朱氏虽然觉得这办法可行,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就找的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免不了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何去找什么人嫁了!”

兰姨娘这时候也为难了,办法也只能想到这儿,只蹙眉道:“你再多少几个媒婆问问,还有千万别提起广安侯府的事情,没准有些人家怕得罪了权贵,反而不敢娶嫣姐儿了。”

朱氏见也只有这个办法,便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匆匆的从许国公府上回来,往绣阁里头看兰嫣。

兰嫣此时正躺在床上,心如死灰,人如枯槁,瞧见朱氏进来,便转身对着床里头,也不去看朱氏一眼。几个丫鬟都在门口候着,眼里多少都透着一丝担忧。

朱氏知道兰嫣心意已决,只开口道:“你姑母倒是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你若是同意,那我这就想办法去给你张罗,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怕也护不住你了。”

兰嫣听朱氏这么说,稍稍就动了动身子,只勉强起身看着朱氏,眼底含着泪痕。朱氏便道:“你姑母说,你若是不想去洪家,那就让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把你给嫁了,你若是愿意,我这就去找了邢妈妈,让她各处媒婆家问去。”

兰嫣听朱氏这么说,眼泪便哗啦一下子落了下来,只拉住了朱氏的手,抬眼道:“母亲还记得那日来府上送房租的时有才吗?母亲只派了媒人去问他,若是他愿意娶我,我这便高高兴兴的就嫁了,若是他不愿意娶我,那我便剪了头发去梅影庵当姑子去。”

朱氏闻言,只吓了一跳,忙不迭道:“你这是作得什么孽啊?你也瞧见他那穷酸样了,连个房租都付不起,我如何能让你嫁给他?”

兰嫣便起身冷笑了一声道:“母亲也想的太简单了,说起来他虽然穷酸,可他是个举人老爷,我们兰家虽然有几个钱,只怕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铜臭的商贾之家。”

朱氏知道兰嫣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咬了咬牙道:“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呢?”朱氏终究还是心疼兰嫣,虽然舍不得她去广安侯府做丫鬟,可也舍不得她去梅影庵做姑子。

兰嫣嘴角微微一笑,有些脱力的往床上靠下去,谁知道外头居然有人跑着来传话道:“太太,广济路上的孙媒婆来了,说是来给大姑娘说媒的。”

朱氏一时也弄不清什么状况,只慌忙就起身了,又让丫鬟们照看好了兰嫣,自己则慌忙就出去招呼媒婆。那孙媒婆是广济路上有名的媒婆,十乡八里的都认识,朱氏也没少让她给兰嫣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那孙媒婆见朱氏亲自来迎她,只脸上堆笑道:“我今儿爷算是行好事了,头一回见请媒婆的还给不起银子的。”孙媒婆说着,只把手上的那一个信封递给了邢妈妈道:“这是那时举人让我给带来的,他如今穷的叮当响,我也确实不好意思替他跑这一趟,看着他平常给我写字的份上,就腆着老脸来了,夫人要是觉得太失礼了,就当我没来过,我自己还觉得寒碜。”

朱氏顿时心下一喜,忙让丫鬟去倒了茶来,接过邢妈妈递上来的信,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一封婚书,时有才在信中提及,来年若是能高中进士,必定前来迎娶兰嫣,只求兰家能不嫌弃他穷酸,许下这一门婚事。朱氏看着这一封信,差点儿就要念起阿弥陀佛,忙不迭让邢妈妈去哪了荷包赏过了孙媒婆道:“这份婚书我留下了,你去通知时举人一声,让他过几日就来下聘。”朱氏想了想,只一咬牙,让邢妈妈从房内的紫檀木匣子里头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孙媒婆道:“下聘要用什么东西,只管那着银子去买,遇上外人问起的,只说这是一早就顶下的亲事,反正我们都是从安徽那边来了,这儿的人也不知道。”

那孙媒婆原以为这次肯定是要被人打出门的,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只一叠声应了,高高兴兴的谢过了,带着银票去找那时有才去了。

第56章

却说萧谨言和孔氏一起先回了文澜院,因还没到晚膳的时辰,孔氏就先行回了海棠院去。萧谨言瞧见阿秀正在次间临床的大炕上做着针线,正是那个寿字的屏风料子。萧谨言便开口道:“我方才瞧见了朱夫人,她看着似乎有些心事,平常她很少亲自上府上来瞧兰姨娘的。”

阿秀闻言,只忙就放下了针线,站起来问道:“我干娘她怎么了?”

萧谨言只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伸手看了一眼阿秀放在茶几上的绣品,蹙眉道:“我也不清楚,瞧着形色匆匆的。”

阿秀垂眸,她从兰家回来也有了十来天的,说起来还真有些想兰嫣了,萧谨言见她这副样子,便松开了手中的绣品,转身负手而立道:“我最近在家里头养病也闷得慌,听说朱雀大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明儿我带你出去?”

阿秀闻言,顿时就一双眸子放出了光彩来。

田氏在赵老太太那边用过晚膳,回西苑的时候一众的丫鬟婆子已经把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田氏很会做人,官员外放是个肥差,当初也走了孔家的路子,所以这次回来给孔氏备了厚礼,吩咐婆子们一院一院的送过去。

田氏给萧谨言准备的是徽州特产的松香墨,听说原先制墨的那户人家的老太爷死的太急,还没来得及把这秘方传下来,今后这墨只怕是有价无市了。田氏看了一眼丫鬟手中捧着的几个墨锭子,当时二老爷听说她要送人的时候,还有着几分不舍,可想而知这墨得是多么的名贵。

田氏想了想,吩咐跟在身边的大丫鬟翠环道:“你去把东西送了吧,这回二老爷能回来,全赖着世子爷一句话,这份情还是要还的。”翠环是前年二老爷外放的时候,赵老太太赏给田氏的,那时候田氏刚刚有了生孕,跟着二老爷赴任,婆婆又赏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丫鬟,想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田氏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所以才去了任上,就把自己身边跟着的两个小丫鬟给了二老爷当的通房。二老爷原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对女色也没什么执着的,所以就收下了田氏送的通房,翠环就一直跟在了田氏的身边,如今两年过去,翠环已经十六岁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府上能入眼的小厮又没有几个,田氏到底有了一些别的心思,试想着若是能在萧谨言的房里安排一个自己的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二房也好歹能有个通气的。

这会儿房里只有田氏和翠环两个人,田氏便站起来,缓缓的走到翠环的跟前,抬起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微微笑道:“当年老太太把你赏给我,我心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那时候你不过才十三四岁,我也不忍心就这样让你跟了二老爷,我房里那几个,样貌品性都不如你的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回来了,这大好的人选在跟前放着呢,我自然也是想你能有个好去出的。”

翠环一听田氏的话,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了松动,只抬眸看了一眼田氏,最后又忍不住垂下眉宇,稍稍的咬了咬唇。田氏便继续道:“虽然如今还在国孝期间,但是在房里添个通房,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毕竟是我院子里的人,这事情我会帮你,你自己也要长个心眼。”

翠环听到这里,早已经喜上眉梢,她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每日里瞧见萧谨言去给老太太请安,私下里对萧谨言也是喜欢的紧。不过换句话说,这府上还真没有几个小丫鬟是不喜欢萧谨言的,偌大的国公府,除了萧谨言这么一个成年的哥儿,其他的都是小娃娃,再不然就是国公爷和二老爷,国公爷如今已是四十开外,二老爷也有三十出头的光景,到底没有世子爷年轻俊俏。

“奴婢一切听太太的安排。”

田氏只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会儿你先去一趟文澜院,把这礼给送了吧。”

阿秀用过晚上就不来萧谨言这边服侍了,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春寒料峭的,萧谨言怕阿秀在路上冻着了,所以不让她过来。不过孔氏有时候还会时不时让阿秀过来送个宵夜什么的,显然还是放心不下萧谨言。

翠环到文澜院来送东西的时候,阿秀刚刚奉了孔氏的吩咐过来给萧谨言送宵夜,她如今是孔氏房里的二等丫鬟,出门都有小丫鬟替她提灯拎着东西。翠环才进门,就瞧见几个小丫鬟在廊下等着,她虽然去了淮南两年,但国公府人员变动不大,除了今年新进府的小丫鬟,很多人还是认得的。翠环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小丫鬟是在海棠院当差的。便笑着上前招呼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着文澜院当差了。”

两个小丫鬟不怎么认识翠环,又见她比一般的丫鬟穿的体面,不怎么敢接话,正巧这时候冬梅从里头出来,瞧见了翠环,只拉着她进去做。翠环将盘子里的墨锭子放了下来,说明了来意,冬梅瞧着房里头这会儿没人,便小声对翠环道:“东西你就放这儿吧,一会儿等阿秀走了,我再把东西送进去,你这会儿进去,只怕又要闹个没脸了。”

翠环虽然才回来不过半天,但是作为大丫鬟,她有着超强的探听八卦的能力,不然怎么好帮田氏分析最近这国公府上的动向呢。所以翠环一早就知道了阿秀这号人物,便小声问道:“是不是就是那个连累的清漪毁容、清霜发卖、樱桃投河的笑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