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嫣听朱氏这么说,顿时也觉得伤感了起来,忍不住低下头擦起了眼泪来,阿秀见两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硬着头皮劝说道:“太太,这本是一件喜事,老爷已经答应了,下面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办喜事才好呢。”

朱氏愣了愣,瞧着阿秀的样子,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底有着最真诚的笑,朱氏顿时觉得胸口一暖,只笑着道:“阿秀说的是,是要高高兴兴办喜事才好,怎么都哭丧着一副脸呢。”

兰嫣这时候也已经止住了悲伤,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好不好也要她自己承担。

萧谨言坐在兰家前院的会客大厅里,兰家是商贾之家,虽然地位底下,但是家里的富贵,一点儿也不输京城里普通的官家。萧谨言捧着手中的白瓷薄壁茶盏,稍稍的抿了一口茶,见大厅里头别无他人,这才和兰老爷攀谈了起来。

“不瞒兰老爷,贵小姐和广安侯家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虽说广安侯世子爷是许了兰姑娘去府上做贵妾的,可现下太后娘娘才刚刚仙逝,大雍的官家都守着国孝,这个时候进广安侯府,只怕只能做个丫鬟,若是做了丫鬟,那像要当上贵妾,还得一步步的来,先做了通房,剩下一男半女之后,才有份做姨娘,这才是正经官宦人家的规矩。那广安侯府若真是有诚意的,怎么会这么时候过来提这样的要求,兰老爷倒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萧谨言重活一世之后,对这个事情倒是越发想的通透了起来,当年他那么喜欢阿秀,在阿秀没怀上孩子之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没开脸的通房而已,想要升做姨娘,还得靠肚子说话。

兰老爷之前被广安侯府上派来的下人一顿好说歹说,早已经被迷了心窍,这会儿听萧谨言这么分析,果然觉得有几分道理,那眼神立马就变了,只忍不住开口道:“广安侯府的人还不至于会做这种事情吧?”

萧谨言略略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广安侯夫人是明慧长公主,想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只怕也是不容易的,我和洪世子从小较好,他也常常向我诉苦,说是自己房里的丫鬟动不动就犯了事,被打个半死的,一年到头倒是要换上好几拨人。”萧谨言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越发让兰老爷觉得惊讶不已。

他来京城经商也有些年头了,平素是有听说有些府上苛待下人,动不动就会闹出人命,一些家风不正的门第,但凡是齐头正脸的丫鬟,没有一个不被糟蹋的,这样想一想,想必是那个洪世子人品很有问题,才会让明慧长公主这样的管束。

萧谨言瞧见兰老爷额头上微微露出的汗珠,便知道他已经被自己吓住了几分,只谦和的拿起茶壶,慢悠悠给兰老爷满了一杯茶道:“兰老爷,钱是赚不完的,女儿可只有一个,如今二姑娘和还病着,三姑娘还小。上回听兰夫人说,兰老爷是有意让两位哥儿考功名的,那时举人虽说如今还没中进士,但好在年纪轻,再考个一两次不是问题,若是真的中了进士,那兰老爷您可就是进士老爷的老丈人了,说句实在话,便是大姑娘进了洪家当了贵妾,只怕洪家的人也不会把兰家当亲戚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兰老爷这时候如梦初醒一般,当时兰老太爷送兰姨娘进国公府的时候,也是万般不舍的。兰家和国公府这些年在生意上的交集不少,可再怎样,也不敢自称是许国公府的亲戚。

兰老爷手指微微打颤的伸过去端起萧谨言推到跟前的茶盏,抿了一大口的茶,人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原本对于兰嫣能进广安侯府的那种兴奋,已渐渐的淡去了,如今只存留着一些细微的后怕,但后怕之后,他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放下了茶盏,斩钉截铁道:“老夫这次就听世子爷的,赌那么一次,若是那时有才真的是个有出息的,他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萧谨言的指腹在茶杯壁上缓缓的摩挲着,顿时也觉得有几分底气不足了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给人保媒,只希望千万不要弄砸了才好。

兰嫣送阿秀出绣阁的时候,心情已经好了很多,萧谨言已经在门外等着阿秀。朱氏跟兰老爷一起送了两人出门,朱氏瞧见兰老爷的脸上又有了平常那种生意人习惯性的笑容,看不出半点怒火来,心下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萧谨言和阿秀走之后,兰老爷请了朱氏进门,也没说别的什么话,只让朱氏开始安排兰嫣的嫁妆,朱氏只当差就愣住了,兰老爷见朱氏没了反应,只扭头看了朱氏一眼道:“我兰永昌嫁女儿,当真还不给嫁妆吗?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朱氏心里头还真打鼓,便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你说嫁女儿,是要把女儿嫁给谁呢?”

兰老爷这会儿对朱氏也是没脾气了,但多少年的夫妻,他也知道朱氏的个性,只耐着性子道:“你都已经允了时有才上门下聘了,嫣姐儿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去,这事情你好好张罗,洪家那边你不用管了,我自会想了由头拒绝了他们。”

朱氏这会儿才算真正的反应了过来,只大喜过望道:“老爷,老爷可是说的真的?不是妾身听错了吧?”

兰老爷这会儿瞧着朱氏那将信将疑的神色,也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可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又没聋,听错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萧谨言跟着阿秀出门之后,脸上一直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是阿秀也看出来了,刚才兰老爷送他们出来的时候,明显已经不是方才进门时候那副震怒的样子了。阿秀只瞧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萧谨言,见他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便低着头忍了许久。萧谨言瞧见阿秀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见她一味的憋着,最后自己也忍不住了,只笑着道:“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阿秀便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期待问萧谨言:“爷,你都跟兰老爷说了些什么?怎么我瞧着我们走的时候,他看上去挺高兴的。”

萧谨言微微一笑,那手指在阿秀的笔尖上点了一下,只开口道:“你猜!”

阿秀翘着唇瓣,拧着眉头,只想了大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就是猜不出来,才问爷的呢!”

萧谨言只伸手将阿秀抱到了怀中,下颌抵着她的肩膀,慢悠悠道:“反正,兰姑娘不会去广安侯府当小妾了,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阿秀只觉得萧谨言隔着衣物靠在自己肩头上的下巴带着热热的温度,似乎能渗透到她的肩膀,她忍不住转过头去,正好瞧见萧谨言那一张丰神俊逸,且有清贵无暇的脸,阿秀瞧见萧谨言略略闭着眸子,似乎是在闭目养神,阿秀便悄悄的闭上了眸子,将自己的头凑过去,再凑过去。

轻微的触觉,带着嘴唇上淡淡的湿意,柔软的不像话。萧谨言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享受着阿秀小心翼翼的小动作。忽然,他在她快要逃离的时候,一把圈主了她的身子,扭头含住了她的唇瓣。这是第一次,他带着几分试探的舌尖撬开了她的贝齿,在里头温柔的席卷了一圈,然后退出来。

外头的春光尚好,马车在飞花的青石板路上骨碌碌的前行,没有人知道刚刚在马车里发生的那一幕,它是一个秘密,潜藏在两人的心底。

第59章

萧谨言和阿秀回许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萧谨言才回府上,就瞧见宝善堂的马车也在门口停着。这几日府上并没有什么病人,所以萧谨言也一时不知道是谁病了,只跟着小丫鬟往里走了几步,正好瞧见杜云泽从后院出来,便上前问道:“你怎么今儿过来了,我们家什么人病了?”

杜云泽见萧谨言从外头进来,便知道他今儿出门了,只开口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叔家的小少爷早上发烧惊厥了,差点把老太太和你二婶娘吓死了,怕去太医院请人来不及,直接到我家把我给拉了过来,我过来瞧过了,幸好算不得太严重,只是老太太不放心,所以一直不肯放我走,如今好容易退烧了,这才肯放了我走。”

萧谨言还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只听说仪哥儿在路上稍微染上了一些风寒,这几日二婶娘回来也没带他出来玩,虽然如今开春了,但早晚天气冷,小孩子容易生病也是常事儿,萧谨言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儿,如今听杜云泽说的倒是有些严重,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好些了没有?”

杜云泽便道:“烧已经退下去了,不过这小孩子发烧也不是一时半刻会好的,只怕今晚还要烧上一次,我已经吩咐了婆子、奶妈子怎么给孩子退烧,应当是无大碍的。”

萧谨言听杜云泽这么说,也稍稍放下了心,略把杜云泽送了几步,也不及回文澜院里头换衣服,先去了田氏住的西苑看仪哥儿。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出鸡毛掸子打人的声音,一个十六七岁丫鬟跪在门外,老妈子拿着鸡毛掸子使劲往她身上招呼。

田氏端坐在厅中,远远的瞧着这一幕,伸手放下手中的茶盏,指着外头的老妈子怒气冲天道:“刘妈妈,给我狠狠的打,天大的事情,居然这般怠慢,你听见那杜大夫怎么说的,若是在晚一些,只怕仪哥儿就要不好了呢!”方才赵老太太在的时候她不好发作,这会儿赵老太太走了,田氏这心头的一股怒气便也撒了出来。

那刘妈妈得了田氏的话,便狠命的往那丫鬟的身上招呼,阿秀跟着萧谨言转过影壁,正瞧见那丫鬟略略低着头的脸,不正巧就是一早上让她帮忙传话的丫鬟吗?

这时候小丫鬟已经进去给田氏传了话,说是世子爷过来瞧仪哥儿了。田氏一听只让刘妈妈停住了打,亲自迎了出去,见萧谨言仍旧穿着先头出门时候的衣服,就知道他定然还来不及回文澜院,就先过来瞧仪哥儿了。

“言哥儿怎么就过来了,你在外头也跑一天了,好歹去先回去休息休息,小孩子生病那是常有的事情,到也不必急着来瞧他。”田氏的话虽说的轻巧,但心里头的怒气还是难消除,听刘妈妈说,她一早就让佩兰去荣安堂传话,说是小少爷发烧了,可一直等到小少爷惊厥,也没见个人回来,不然的话,要是二太太早些回来,一早就可以请了大夫来看了,又何至于小少爷会病成这个样子。

阿秀瞧着那跪着的丫鬟有几分眼熟,却也一时没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恭敬的侍立在萧谨言的身边。田氏拿着帕子擦过了眼角,抬起头才瞧见萧谨言身边跟着的俏生生的丫鬟,那脸蛋长的确实可圈可点的,就是年纪小了些,神量不足,还是个娃娃样儿。田氏心里头便觉得有几分奇怪,萧谨言这个年纪,要这么一个没长开的小丫鬟做什么,别是有什么不好的嗜好吧?

阿秀感觉到田氏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只不动声色的又把头往下压了压,这时候那个被打的丫鬟正好起身要走,抬头的时候却瞧见阿秀正站在那边,只扑通一声跪在了田氏的跟前道:“太太,奴婢真的没骗人,奴婢真的有请人去给太太送信,这国公府奴婢以前没来过,不知道荣安堂怎么走,所以请了别的小丫鬟帮着跑一趟,太太不信就问她,她就是我请了帮忙传信去的人。这么天大的事情,奴婢自然不敢耽误的,怎么会忘了呢!”那丫鬟说着,只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又抬起头看着阿秀道:“这位妹子,你倒是说呀,你去了哪儿,为何没有帮我把信带到。”

阿秀这时候心里头只咯噔一下,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她说的话一句也没错,她确实交代过自己要去传话,可是当时她怕世子爷等急了,就把这活交托给了阿月。阿秀稍稍拧了拧眉头,才想着要辩解几句,只听那田氏开口问道:“你跟着世子爷,想来应该是文澜院的丫鬟,怎么会这样糊涂,还是说我们初来乍到的,请不动你帮这样一个忙?”

田氏说的好像慢悠悠的,其实则是句句诛心的话语,就连萧谨言听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阿秀瞧着田氏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就越发纠结了起来,到底要不要把阿月给说出来,她如今好歹有世子爷护着,可阿月跟着二少爷,赵姨娘又是那样的性子,若是把阿月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她要受什么罚呢!阿秀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只咬着牙道:“回二太太的话,奴婢原本是要去的,可路上遇上世子爷喊奴婢出门,奴婢就把这事情给忘了。”

阿秀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萧谨言一眼,萧谨言看见阿秀那祈求的小眼神,虽然知道她是在说谎,但还是透着几分心疼,只笑着道:“阿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忘了呢,快给二太太跪下赔不是。”阿秀见萧谨言发话,急忙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劲给田氏赔罪,田氏正想开口说话,那边萧谨言又开口道:“谢天谢地,仪哥儿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然的话,便是二婶娘要拨了你的皮,我也不帮着呢!”萧谨言说着,只又转过头去,看着田氏道:“二婶娘,你要怪就怪侄儿吧,把她宠坏了,一点规矩也不懂,幸好今日没有酿出什么大祸来,不然的话,侄儿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田氏被萧谨言这一通抢白弄的话都没说上几句,原本准备了一脑子训人的话对着萧谨言也是说不出口的,也只能陪笑着道:“瞧大侄儿你说些什么呢!哪有那么严重,小丫鬟忘了事也是寻常事情,幸而没有酿出什么大祸来。”田氏看了一眼阿秀,眼底里头透出些许的鄙夷,冷冷道:“你起来吧,你也不是我西苑的丫鬟,我也不好责罚你,横竖也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所托非人罢了。”

阿秀并不敢起身,萧谨言便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二太太让你起来,那你就起来吧。”

阿秀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侍立到了萧谨言的身边,萧谨言在西苑并没有留多久,看过了仪哥儿之后,就起身告辞了。两人出了西苑,萧谨言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阿秀从后面跟上来,瞧见阿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这才开口问道:“阿秀,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萧谨言喜欢阿秀从前世一直喜欢到今生,在他心里阿秀一直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女子,所以今天阿秀说谎了,给萧谨言带来的震撼是不小的,萧谨言开始怀疑,到底自己现在一心喜欢着的阿秀,是不是还会不会是前世那个让自己心疼的女子?

阿秀停下了脚步,小径上的鹅卵石排列的密密麻麻,布鞋底走在上头还微微觉得有些疼痛,阿秀扑通一下跪在上头,只觉得膝盖上一阵刺痛,双眼就已经红了起来。

“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阿秀咬了咬唇,终究没有说下去,萧谨言转身看着他,心里再一次绞痛了起来,这世上能这样牵动自己心的人,也只有阿秀一个了。萧谨言走过去,弯腰拉住阿秀的手臂,把她扶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膝盖道:“阿秀,我信你,你还是原来的你。”

阿秀听见萧谨言这一句,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只跟在萧谨言的身后,小声道:“我怕世子爷在门口等急了,所以就让阿月帮我跑这一趟,至于阿月为什么没有去,我也不太清楚,其实,奴婢也是有错的,奴婢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做,若是四少爷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也会良心不安的。”

萧谨言听阿秀说完这些,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阿秀能依仗的人还有自己,但是那个叫阿月的小丫鬟却是无人依仗的,犯了这样的错,会不会发买出去还俩说,少不得也是要受一顿板子的。

萧谨言看着阿秀那受了委屈的小模样,顿时又有几分自嘲,他怎么能怀疑阿秀呢,这个从来都只会给别人背黑锅的小傻瓜。

第60章

萧谨言带着阿秀才离去,那边田氏早已经又变了脸坐在厅中,眼神中分明还带着一些不屑,只把刘妈妈喊了到了自己的身边,冷笑道:“瞧见了吧,昨儿你说的那个小丫鬟大抵就是这个了,模样是不错,可那身条子?图个什么?”田氏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必定还是让她怀恨在心,只咬着牙道:“才回国公府就给我一个下马威,那小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能说忘了就忘了?还不是有人在背后使的坏。”

柳妈妈听了田氏的话,也稍稍有几分奇怪,只开口道:“这也不过就是一趟跑腿的差事,大太太那边当真会做这种事情?”

“怎么不会,她向来都是这样酸不拉几的个性,不过就是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人,当了国公夫人也改不了孔家读书人的小心眼和穷酸,我看这事情八九不离十即使她唆使那小丫鬟不来通报的,不然还能有谁?”田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只叹道:“原以为彼此都疏远了这两年,好歹回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还是老样子。”

第二天一早,萧谨仪的病情稍稍好了一些,田氏只命刘妈妈留在西苑好好照看这,自己则和往日一样去了荣安堂给赵老太太请安。今日她故意稍微去的迟了一些,等她到场的时候,孔氏和萧谨言兄妹也都在了。田氏才进去,给赵老太太行了礼数,便在孔氏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只装作随意笑着道:“我昨儿可算是瞧见了下人们口中说的那个小丫鬟了,果然是长的再好不过的丫鬟,只怕在过个两三年,还要不得了呢,还是大嫂子会调教人。”

孔氏冷不防听田氏说起这个来,心里总有着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感,只陪笑道:“瞧二婶说的,哪里有你调教的好,翠环才去你房里这两年时间,回来都跟变了个人似得,我心里头还寻思着,老二还真是有福气呢,谁知你竟要把她还给老太太,她好歹跟了你一场,怎么不收房自己用着?”

孔氏昨儿被田氏将了一军之后,回去海棠院还一直觉得心口不顺畅,和王妈妈两人谈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个以牙还牙的办法来,原本就是用来对付田氏的,谁知她还没开口,田氏自己就把头伸了过来,所以孔氏只噼里啪啦的一通,把这话给说了出来。

田氏哪里想到孔氏是有备而来的,被田氏这么一顿说,脸上倒也热了起来,昨儿她是装着要给翠环一个好去处的说辞,想请赵老太太做主把翠环塞去萧谨言的房里,昨天就被退货已经是很没面子了,谁蹭想今儿还被倒打一耙,被孔氏弄的说不出话来。

孔氏没等田氏反应过来,只继续道:“老太太赏的人,便是不好的,也从来没有说给退回来的,这不是明摆着不给老太太面子吗?二婶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孔氏一边说,一边朝着田氏瞄了一眼,又朝着赵老太太瞄了一眼,果然见赵老太太脸上神色也不自然了起来。田氏这会儿才算反应了过来,只一脸委屈的对赵老太太道:“老太太明鉴,我是真的怕耽误了翠环,并不是不看重老太太赏的人。”

赵老太太也不是笨人,经孔氏这么一说,她也心知肚明了,便冷冷的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道:“仪哥儿的病如何了?今日可派人去请太医再来瞧一瞧?”

田氏见赵老太太给了自己台阶下,这才稍稍稳住了情绪,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端庄笑容,只答道:“昨晚又烧了一回,今儿早上已经好多了,奶娘喂过了奶,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还不曾去请太医过来瞧,我寻思着,还是让杜少爷过来瞧瞧就好了,孩子太小,也不劳那些老太医过来了。”

赵老太太便点头道:“没事就好,昨儿那光景可真是把我给吓破胆了。”

田氏一听逮着了机会,只忙不迭道:“也怨我房里那丫鬟,她不认识路,原本请了个小丫鬟来传话,可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小丫鬟半路上就把这事情给忘了,所以我们知道的时候,仪哥儿已经严重了起来,只怕我们早些过去,也不至于耽误成这样子,倒是让老太太受惊了。”

果然,赵老太太听田氏这么说,脸色就先一变,只开口道:“哪个小丫鬟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这样的丫鬟还要她做什么,直或是撵了,或是发卖了出去算了,你跟太太说一声,让她办了吧。”

田氏脸上便假惺惺的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只笑道:“这不太好吧,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耽误了主子的事情,这能叫做小事吗?”赵老太太厉声道。

田氏便装作吓了一跳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那个、那个叫阿秀的小丫鬟。”田氏这会儿神情已经多了几分淡漠,抬头起扫了一眼孔氏的反应。

孔氏一听,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孔氏正打算开口,那边萧谨言只开口道:“老太太要罚就罚我把,是我昨儿拉着那小丫鬟出门,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给,她在路上还一直念叨这个事情,我就同她说,这国公府里的丫鬟多着呢,况且她也不是西苑跑腿的丫鬟,不过就是二婶娘那边的丫鬟没眼色,见她年纪小以为好使唤罢了,我已经说了她一通了,在海棠院里头当差,就要有海棠院丫鬟的气派,又不是跑腿丫鬟,这种事情以后也不必再应下了。”

孔氏见萧谨言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对自己这个儿子是刮目相看,只跟着道:“老太太你是不知道,言哥儿对着丫鬟实在是疼爱的紧,连我都不怎么使唤她做事,许是惯坏了她了。”

赵氏从孔氏的话语中,也已经听出了几分维护来,便拧着眉头道:“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也值得你们娘两一个跟着一个维护?言哥儿你这样也太过了一点,仪哥儿毕竟是你的堂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可不能一味的维护那小丫鬟。”

萧谨言瞧了一圈这房里的众人,脸上一派欲言又止的样子,孔氏见了,也觉得奇怪,便使了眼色让自己的几个丫鬟先出去,那边赵老太太身边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出去了。田氏瞧着她们一个个的出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自己又不愿意走,便让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也退了出去。

这时候房里只有赵老太太、萧谨言、孔氏和田氏四人,萧谨言这才开口道:“老太太,这事情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是老太太既然问起了,我也不得不说,我这样维护这那丫鬟,一来也是因为我确实喜欢她,二来却是因为小郡王特意交代过,要我好好待她。小郡王说阿秀很像老王爷在南方打仗时候和明姨娘生女儿,这几日正派人在南方查呢,只怕过几日就能有确切的消息,阿秀当真只是一个小丫鬟,还是一个王府的千金,这还俩说呢。”

众人一听,顿时就都睁大了眼睛,孔氏更是当了真,只抬眸道:“怪不得我瞧着那丫鬟并不像一般小丫鬟一样土气,骨子里就透着几分贵气出来,如今听言哥儿这么说,还当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这事儿还有什么人知道?”赵老太太只问道。

“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也是上回带了阿秀去紫卢寺之后,小郡王瞧见阿秀之后才发现的,说是阿秀和明姨娘长得有七八分的想象,所以才动了去查探的消息,只要找到了把阿秀卖掉的那个林秀才,就可以知道阿秀究竟是谁的女儿了。”其实到底像不像,萧谨言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明姨娘深居简出,就算不像,难道她们还能去恒王府请了明姨娘出来瞧一眼不成。

赵老太太只拧眉道:“这事情若是真的,那这小丫鬟还当真要好好对她,她要真是恒亲王的女儿,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女。”

田氏这会儿脸上的神色已经可以用变化莫测来形容了,她也真是中了邪了,才瞧不顺眼一个小丫鬟,人家摇身一变,居然就变成了王府郡主,田氏这时候不敢贸然发表意见,只听赵老太太又继续问道:“言哥儿,这事可不同小可,冒认皇亲那是重罪,这件事情大家只都当成不知道,明白吗?等小郡王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商量后头的事情。”

萧谨言见赵老太太这小心谨慎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信了一大半了,只不过他在这种时候搬了这件事情来救急,后面要怎么办,倒是要和周显好好商量了商量了。

孔氏这会儿已经完全相信了萧谨言的话,只小声道:“怪不得小郡王每次请你过去,都要让你带着阿秀,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如今我知道了这些,倒是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还把她当丫鬟使唤?”

萧谨言便笑着道:“老太太不是说了吗,先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阿秀自己也还不知道呢,太太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先在国公府好好住着,后面的事情,小郡王自有主意。”

第61章

孔氏回海棠院之后,虽然不敢把这事情告诉别人,但还是让人把阿秀喊到了跟前,阿秀今儿穿着府上小丫鬟们统一的豆绿色衣裙,外头罩着一件稍微深色一点的比甲,双垂髻梳在两边,小小俏俏的。孔氏以前虽然也觉得阿秀长的好看,但毕竟是存着阿秀将来不过就是个通房丫鬟的念想,也没往细里面观察,今儿这仔仔细细的一通看,还真觉得阿秀的眉宇之中散发出一种不是普通小丫鬟能有的气派来。当然,孔氏并不知道,在她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阿秀,其实已经是个大姑娘呢。

阿秀见孔氏看着她发呆,稍稍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轮不到她在房里服侍,孔氏忽然喊了她过来,想必肯定是有事情的,阿秀便悄悄的抬起头,问道:“太太喊奴婢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孔氏这才回过神来,忙笑着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上回你给做的那帕子,我用的觉得不错,你要有空再给我做几块,还有言哥儿,他是男子,鞋袜也费一些,前一阵子我听他说针线房里头人做的鞋子不跟脚,你要是有空,给他做双鞋子。”

阿秀一边应,一边疑惑,太太让她绣手帕也就算了,怎么还亲自开口让她给世子爷做鞋袜呢,便是世子爷开口,她还觉得有几分羞涩呢,太太这么说,她越发不好意思了。孔氏瞧见阿秀的脸颊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只笑着道:“不如你先给他做鞋袜好了,如今开春了,这鞋袜也得天天替换,只怕言哥儿不够穿呢。”

阿秀抿着嘴,越发就想笑了,国公府的世子爷会少了鞋袜穿,怎么可能呢?她前一阵子在文澜院当差的时候,可明明记得针线房每个月会送十双新的鞋袜过来,一个月不过就三十天的日子,哪里还会有世子爷少鞋子穿的日子。不过既然是孔氏亲自开的口,阿秀自然也不会拒绝,只点点头道:“奴婢针线活也不是很好,以前只给家里的相邻纳过鞋底,也不知道鞋子怎么做才舒服。”

孔氏闻言,便笑着道:“你若不会,那就问问秋菊,她是我房里针线最好的。”阿秀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很点头答应了。孔氏看着阿秀退出了门外,瞧着她那俏生生的小背影,心里头一阵叹息:“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流落成了一个小姑娘了呢!”孔氏想到这里,忽然间就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只惊得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在大厅里来回的踱步。

正这时候,王妈妈从外面进来,孔氏见了她,只急忙喊了她一起进屋,主仆两人坐了下来。孔氏知道王妈妈素来口风紧,边将今儿萧谨言说的那些话告诉了王妈妈。王妈妈毕竟是跟在孔氏身边的老人了,对孔氏相当的理解,见孔氏愁眉不展,便只开口问道:“太太是在担心,世子爷对阿秀是真的上了心思,若是阿秀果真是王府的郡主,那世子爷的婚事…”

孔氏只急忙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呢!若不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事情,只怕言哥儿和姝姐儿的婚事早就定了下来,如今孔家就等着我们去提亲呢,要是阿秀这事情当了真,瞅着言哥儿对阿秀那光景,只怕让他娶别人,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原本是想着,言哥儿就算喜欢阿秀,终究她只是一个丫鬟,将来撑死了提做贵妾,那已经是顶了天了,可如今看这情形,只怕言哥儿心里想的没这么简单了!”

王妈妈是个活络人,见孔氏这么说,稍稍有了些主意,只试探道:“太太,依我看若阿秀真的是王府的郡主,趁着现在年纪还小,好好调教几年,未必就不能嫁进国公府了,表姑娘好是好,可世子爷和表姑娘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上却从不曾亲厚过,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

孔氏这会儿也是游移了起来,只叹息道:“可姝姐儿都十五了,他们两个的事情,从小就说到大了,哪里能说不提就不提了?”

王妈妈这会儿也是愁眉苦脸,只低头想了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舅太太心里也清楚的很,老太太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赵家姑娘,所以只要还没上门提亲,只怕这事情也做不得准的。”

孔氏只拧着眉头,郁闷道:“偏生阿秀年纪还这样的小,言哥儿要是铁了心等她,那我还要多少年才能抱上孙子呢!”

王妈妈只笑道:“女孩子过了十岁长的就快了,太太若是着急这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眼下这事情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太太不如安心等等,没准是小郡王弄错了,横竖世子爷说打探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大抵过不了几日,就可以知道真假了。”

西苑里头,田氏也正生气,她不过就是想发落个丫鬟而已,竟然牵扯出这许多事情来,还能弄出一个王爷家的郡主,倒也是稀奇了。田氏虽然气不过,但赵老太太交代这事情不准透露出去,也只能自己生闷气而已,只是越想就越觉得气愤,她这回回来也算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发落个小丫鬟的能耐也没有了。

其实田氏也不想想,这要不是萧谨言心善,喊了二老爷先回来,只怕没过两个月,她就要守寡了。当然,这些事情,田氏是不知道的,但是在文澜院里头,看着一连下了十来天雨的萧谨言心里头却清楚的很。

豫王才去淮南那一带几天,就发现大堤有了偷工减料的情况,萧二老爷是个胆小怕事的,只拿了这两年所工部拨款的奏折出来,发现按着奏折上的预算,也只能修成这副样子,而那些户部调出来的银子,早在还没拨下来的时候,就在工部一批批的被盘剥去了。接下去的几天,春雨不期而至,足足下了十几天,幸好豫王来的早,征调了当地的守军,将各处的堤岸连夜加固,又命人日以继夜的在大堤上守着,这样才算熬过了第一次的洪峰。

国公爷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但很显然他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些喜色,当然在这种时候表现出高兴是不太好的,但皇帝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私下里狠狠夸了萧谨言一番,说他胸怀百姓、国之栋梁,还特意递出了橄榄枝,问他要不要为萧谨言谋求一官半职。不过国公爷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想让豫王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让萧谨言入仕,也希望萧谨言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举人,因为若是有个功名在身,即便国公府将来有什么不测,萧谨言也会在豁免之列。

自从那日之后,阿秀的活就更少了,孔氏压根不在让她在跟前服侍,有时候请她进去说话,也就是问问她这几日过的如何,吃的好不好,府上下人处的伙食好不好。当然,除此之外,孔氏倒也并没有让阿秀得到别的什么特别的待遇。

这日雨依旧没有小,周显难得又来了国公府,萧谨言正被这潇潇雨幕弄的没有心思读书,瞧见周显来了,心里头也敞亮了很多,阿秀并没有在文澜院里头,因为雨太大,所以萧谨言也没有派人去请,只让小丫鬟送了热茶进来,引了周显到书房里头聊了起来。

当时为了给阿秀开脱,萧谨言把这件事情透露了出来,早就送了信去和周显商议,偏生如今他这个工部堂官做的繁忙,这几日工部彻查,他一点儿空也没有,直到今日又下着大雨,萧谨言以为他不来了,谁想周显却又来了,不过他这次来,却是给萧谨言带了另外的一个消息过来。

周显手中捧着热茶,略略抿了一口,先是说了一句玩笑话道:“还是你这边的茶喝着顺口。”

他的话才说完,那边萧谨言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你说什么?赵小将军回边关去了?”

周显放下茶盏,略略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前两日听见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说,赵将军的旧疾犯了,皇上似乎是派了太医过去瞧,请赵小将军随行。但后来我又听说,赵将军不是犯了旧疾,而是被鞑子的杀手给行刺了。”

萧谨言闻言,只越发惊讶了起来,他如今尚未入仕,难得能听到这些消息,便更觉得津津有味。萧谨言只拧眉想了想,好像鞑子和大雍确实有打过那么一仗,应该是在他重生之前的四五年,那么按照时间推算,要是正常发展,这一仗也应该是在三年之后。可如今太后娘娘都提前死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萧谨言只好奇问道:“那皇上那边是个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周显稍稍摇了摇头,忽然又开口道:“不过前日皇上召见了恭王,只怕也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吧。”

萧谨言眉梢一动,恭王府在大雍,就像是京城的一道铁门,历代恭王都掌控着京城的防卫,是鞑子进军大雍的最后一道防线,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恭王,只怕是大战将至,先行部署。

第62章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国家大事,周显这才放下了茶盏,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递给了萧谨言道:“把这个给阿秀吧,若是到时候有谁问起,只要拿出这个来,自然可以证明阿秀的身份。”

萧谨言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一块半椭圆形的凤佩,如果萧谨言猜测正确的话,应该还有一块龙佩。果然不等萧谨言开口,周显便开口道:“我这几日想了良久,得要拿一个稍微有分量的东西证明阿秀的身份,所以才从我父王的遗物中选了这块凤佩出来,这是先帝所赐,当今皇上也有这么一对。”

萧谨言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美玉,就像阿秀白皙的脸颊一样无暇,他将它放在掌心,感受着她冰冷的温度,有了这个,阿秀就可以有一个身份。

“小郡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既这样,那我就先替阿秀收下了,明姨娘那边,等你安排好了,再通知我也是一样的。”

萧谨言亲自把周显送到二门口,外头的雨还没停下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萧谨言正要折回文澜院,就听见外头有小厮进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回来了,请了世子爷去外书房说话。

外书房向来是国公爷议事的地方,有时候还会遇上一两个同僚门客,所以萧谨言先回了文澜院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这才领着一个小丫鬟,往前头去了。

果然才到外书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里头有外人说话的声音,萧谨言上前,请了小丫鬟往里头通报,小丫鬟进去传了话,这才过来领了萧谨言进去。

书房里头的人也不是陌生人,都是许国公在官场上的同僚和部下,还有两个是常年跟在国公爷身边的幕僚。众人对萧谨言也算熟识,但毕竟有些日子没见,所以见萧谨言进来,都觉得眼前一亮,只夸赞道:“世子爷越发少年英俊,意气风发了。”

国公爷只谦虚的笑了几声,不过这段日子萧谨言的长进他也确实看在眼里,所以只喊了萧谨言上来给各位长辈请了安,让他在最下手的位置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