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看上去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但刚刚进去的萧谨言还不知道最近有些什么大事,萧谨言便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听大家商讨了起来。

“也不知道赵将军那边的情报是否属实,这鞑子若真的又要打过来,少不得生灵涂炭,依我看,国公爷不如上书皇上,派出使臣去议和,如今淮水正闹洪灾,大雍境内也不安生,这要是再打起来,只怕又要国库空虚了。”兵部侍郎左大人想了想开口道。

许国公撵着山羊胡子,脸上神色透着几分严肃,却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他身边的幕僚雕先生听别人把话说完,慢慢开口道:“公爷今儿把世子爷也喊了进来,只怕是有事情要交代,公爷的意思,难道是想亲自跑这一趟?”

许国公眉梢一动,觉得还是自己的老跟班了解自己,只点了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打,但如今赵将军病危,前方的王将军、陈将军虽然都骁勇善战,但若论统帅三军,还欠缺一些,皇上的意思是…”

许国公说到这里,萧谨言已然明白了,恭王要保卫京畿,自然不能轻易出征,京城现有的一些将门府第,老的老,小的小,资历难免尚且,也唯有许国公还是最佳的人选。而国公爷今日请了这些人过来,只怕皇帝已然找过他了。

萧谨言握着红木把手的手掌忽然觉得掌心微热,有一股热流在胸口涌动,他咬了咬牙,开口道:“若是父亲要去,儿子想要跟父亲一起去!”

许国公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开口道:“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连骑射都不曾熟练,还想去打仗,少丢人现眼了。”

萧谨言这时候却似铁了心一样,只咬牙站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在许国公的面前道:“父亲,我们萧家的国公封号是怎么来的,父亲可还记得!”

许国公闻言,只觉得眸中微微发热,转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萧谨言道:“老太爷力敌鞑子,在离京城一百里远的五沟破,用一千个将士的性命,争取了一天一夜京城百姓撤离的时间,等来了恭王世子的救兵,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死在乱箭之下。”

许国公说完这些,视线早已经模糊,萧家人不会有人忘记拿一段历史,即使享受着现在的泼天富贵,但是他们不会忘记。许国公看着萧谨言,深深的叹息,他留着萧家的血液,在他的骨子里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而不应该是那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萧谨言。

许国公弯腰,伸手搭在萧谨言的肩膀上,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最后他开口问萧谨言:“你真的想去战场?”

萧谨言抬起头,表情一本正经的看着许国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许国公并没有马上答应萧谨言,但他似乎有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和众人又谈论起了别的问题,萧谨言头一次听到这么许多和国家大事,忽然觉得自己像被是打开一一闪新世界的大门,既好奇又惊叹,忍不住跟着他们的步伐向前。

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向身体康健的孔氏,第二日忽然病倒了。丫鬟过来给萧谨言传话的时候,只说孔氏感染了风寒,不能起身,让萧谨言今日不必去海棠院用膳了,又吩咐厨房把今儿的一日三餐直接送到文澜院来。萧谨言放心不下,派了丫鬟过去请安,回来的丫鬟只说没见到孔氏,但却也没听说海棠院的叫请太医。

萧谨言心下就有些疑惑,又悄悄的请人去喊了阿秀过来。阿秀瞧见萧谨言那样子,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事情,偏生如今她不在孔氏的房里头服侍,却也不知道事情,只说依稀听见昨晚有哭声从孔氏的房里头传出来。

萧谨言听阿秀这么说,只当时孔氏又和国公爷吵架了,也没当一回事,反倒想起了昨天周显留下的凤佩来,领了阿秀进房,亲自拿了送给她道:“这是小郡王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上回因的四少爷的事情,我已透露了这件事情,阿秀,你记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恒王府明姨娘的女儿,知道了吗?”

阿秀略显惊讶的看着萧谨言,掌心的玉佩冰凉凉的,愣了半刻才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阿秀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凤佩,抬起头问萧谨言:“世子爷,那奴婢要是真的当了明姨娘的女儿,还能在国公府待着吗?”

萧谨言略略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来,拉着阿秀的小手,看着她道:“也许不能了吧,只要小郡王认了你,那你就是恒王府的郡主,如何还能在国公府上当一个小丫鬟呢?你记着,你以后是要做我萧谨言正妻的人,不能只做一个小丫鬟,明白吗?”萧谨言看着阿秀,也不知道她十来岁的年纪能不能明白这些,但他却依然开口,说的坦坦荡荡。

阿秀如何不明白这些,可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的真实感。阿秀很想让自己努力的点头,但她还是对自己的将来有着很多的不确定,更何况,她并不是真的郡主,她不过就是一个冒牌货。

“我怕…我怕要是那个真的郡主回来了,那我怎么办?”

阿秀小心翼翼的问出口,这件事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心吧,那个真的郡主回不来了,恒王府的人在江南找了十年,一点儿下落都没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有小郡王在你的身边,他会帮你的,你放心。”

阿秀努力点了点头,忽然几步走上去,抱住了萧谨言的身子,努力踮起脚跟,在他耳边轻声道:“爷,我一定会努力当一个郡主,不让爷失望的。”

又过了两日,孔氏的病才算好了一些,萧谨言瞧着孔氏的精气神还算好,就是眼睛有些肿,瞧着自己的眼神也透出几分不舍来。这日众人从老太太的荣安堂里头出来,孔氏并没有去前院处理家务,而是把萧谨言喊到了海棠院里头,母子两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里头。

萧谨言鲜少见孔氏这个模样,平常孔氏的脸上都是透着温和的笑意,很少像这样郁郁寡欢,孔氏稍稍愣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的事情,老爷跟我说了,我虽然心里头舍不得,可这几日略略一想,老爷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谁家也没有长长久久的富贵,孔家靠科举入仕,萧家虽然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可若是没有一个能撑得起门楣的人来,以后少不得也和那些落魄的世家一样,只能靠着皇帝的恩荫过日子,即便有个爵位,又能让谁看得起呢!”

国公爷终究还是心疼些孔氏的,并没有再往深的里头讲,其实这个时候把萧谨言弄到边关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避过京城目前波云诡异的夺嫡风云。到那个时候,萧谨言就算不是衣锦还乡,但至少置身事外,不会受到丝毫的牵连。

第63章

因的萧谨言有了想去边关的心思,这几日便没窝在书房里头看书,反倒是去西北角上的校场多了些。许国公府的西北角上原本就有一个校场,平素国公爷活络筋骨的时候会去去,在内宅以外,里面多住着许国公府的一些侍卫和国公爷的亲兵。所以院子里的头的人是过不去的。

阿秀并不知道萧谨言要去边关的事情,她这几日心里总想着要去恒王府的事情,自己也是心事重重,去文澜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这日正好豫王妃命人送了南方刚进贡的鲜果过来,孔氏便喊了阿秀往文澜院去一趟。孔氏心里头还有些舍不得萧谨言,又瞧着阿秀乖巧伶俐的样子,也奇怪儿子如何就能撇下了阿秀去边关,便把阿秀叫到了跟前问道:“世子爷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阿秀想了想,以为是孔氏知道了她要离开的事情,便稍稍的点了点头,孔氏以为阿秀知道了萧谨言要去边关的事情,只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帮忙劝一劝,若是分开了,想见面也不容易了。”

阿秀心里真是这个想法,孔氏一说,她便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孔氏见她这个模样,倒也不忍心再逼迫她,只淡淡道“你再劝劝他吧,从军行武,那毕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眼看着就要去考举人了,这时候往边关去了,回来想要捡起书本来,可就不容易了。”

阿秀闻言,当即就愣住了,只连尊卑都忘了,抬起头问孔氏道:“太太,你说什么?是谁要去从军?”

孔氏见了阿秀的反应,才知道她应该是并不知情的,只开口道:“除了世子爷,还能有谁呢?他前几日忽然跟我说,要去边关打仗去,急得我病了好几日。”

阿秀想起萧谨言近日来的种种嘱咐,越发觉得孔氏说的定然是真的,只是她却到如今还没有知道,怪不得最近又提起她要去恒王府的事情,一开始明明说好了,让她在许国公府多待上两年的。阿秀只拂了拂身子,连孔氏交代要端过去的果子都忘了拿,径自就往文澜院去了。

孔氏瞧着阿秀远去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有了些念想,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能不能让萧谨言回心转意。

阿秀去文澜院的时候,被告知萧谨言正在校场上练功,阿秀在厅里头稍稍坐了一会儿,也没见萧谨言回来,倒是墨琴送了一盏茶过来,和阿秀说起了萧谨言这几日的事情。如今许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孔氏留着阿秀是为了什么,也不避这个嫌,再加上墨琴的年纪稍稍比阿秀大了两岁,却还是一副孩子样,所以也不像冬梅这般故意疏远阿秀。

“你这几天来的不多,自然不知道世子爷的辛苦,昨儿我替他打了水净面的时候,瞧见他掌心上都磨破了皮。”

墨琴一边说,一边叹气,只继续道:“也不知道世子爷怎么就改了性子,依我看这舞刀弄枪的,终究没有看书写字容易,不如就不练了。”

阿秀听墨琴这么说,便知道孔氏所言非虚,可前世萧谨言分明就不是一个爱舞刀弄枪的人,大雍和鞑子几次在边关交战,他也没有半点要去行武的迹象,为什么重新活了一世,所有的都变了呢?

阿秀正不知道如何应答墨琴,忽然听见门口有小斯焦急的声音,“快来个人,世子爷受伤了。”

阿秀听闻萧谨言受伤,心下就咯噔一声,急忙站起来挽了帘子迎出去,却瞧见柱儿扶着萧谨言往里头来,萧谨言右手的掌心里面,多了一道血痕,整整贯穿了整个掌心。阿秀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萧谨言见阿秀在房里,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笑着道:“阿秀怎么过来了?”

阿秀收起了伤心,上前扶着萧谨言做到椅子上,早有丫鬟拿了药箱过来,里头放着纱布和金疮药。墨琴打了热水过来,阿秀亲自绞干了汗巾,帮萧谨言将那掌心的血迹擦干净,才瞧清楚掌心里头皮肉都翻裂开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撒上金疮药的那一瞬间有些疼痛,萧谨言稍稍的咝了一口气,阿秀便吓得不敢再动作,只抬起头看着萧谨言,见他神色回复如常了,这才又开始小心翼翼的为他上药。

动作间两人竟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将纱布一层层的包好了,阿秀送了一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萧谨言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这时候房里并没有他人,阿秀的心口没来由猛烈的跳动了两下,略略咬唇低下头。

萧谨言看着阿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在她的头顶上抚摸了两下,阿秀抬起头,看着萧谨言,鼓足了勇气问道:“世子爷没有什么话要对阿秀说吗?”

萧谨言微微愣了一下,心道阿秀如今在海棠院住着,未必就不知道他要去边关这些事情,可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的,说不好不过引得阿秀伤心罢了,于是只笑着道:“我差点儿忘了,过几日是小郡王的生辰,想请了你我去恒王府为他庆生。”

阿秀闻言,顿时脸上一惊,只蹙眉道:“大少爷也不早说,我也好帮小郡王赶制些礼物,如今倒是要空手去了。”

萧谨言便笑道:“小郡王自己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成,那日还是我提起了,他才想起来的,他素来深居简出,也没有几个朋友,不过就请了你我二人,你倒是不必客气了,礼物我也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阿秀见萧谨言这么说,也算稍稍放心了些,见萧谨言并没有提及要去边关的事情,只又略略低头,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方才奴婢过来,太太喊住了奴婢,想让奴婢…”阿秀顿了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喊着泪光,只开口道:“世子爷若真的想去军中历练,何必非要去边关这么远呢,听说这京城附近也是有军营的,不是一样的吗?”

阿秀的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她虽然并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但是对萧谨言的不舍之心和孔氏是一样的。萧谨言见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了,只站起来,在房中走动了几步,转头看着阿秀道:“阿秀,有些事情你还小,未必能明白,可我如今做的这一切,将来你我必不会后悔。”

阿秀似懂非懂,对于她来说,前世的萧谨言生活在许国公府的大宅里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如意之处。虽然在官职上似乎一直都庸碌,但娶了郡主,朝中也没有什么人小看了他去,可以这样闲散富贵的过一生,是多少人判都判不来的愿望,如今他却不想要了。

“世子爷,只是边关战乱,刀剑无眼,奴婢担心不过而已。”而她能做的,也只能说几句软语,如何忍心让有了志向的萧谨言最后又困在这府中呢。

“你不用担心,眼下鞑子还没有正式和大雍宣战,我们过去不过就是练兵防守,做给那群鞑子看的,没准这仗并不用真的打起来。”萧谨言虽然说的是宽慰之语,可他心里清楚,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这一场仗是怕是势在必行的。

阿秀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前世打仗的事情离她太远,她如何能知道战场上的那种拼杀,见萧谨言这么说,便也低下头应了。

阿秀还没从文澜院出来,孔氏那边听说萧谨言受伤了,又派了大丫鬟春桃过来,两人一起回了海棠院之后,孔氏便留下了阿秀来。阿秀只把萧谨言那番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孔氏听,孔氏素来也知道萧谨言的脾气,虽然一直听话,但决定的事情却不轻易能改,也知道这次只怕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至晚间,才用过了晚膳,海棠院里头却来了一位客人,是孔夫人洪氏身边的余妈妈,阿秀未去房中服侍,可见她出来的时候,眼角微微湿润,便知道大约是孔家出了什么事情了。

原来孔姝自从年后染了风寒之后,陆陆续续竟一直没有好全,原本前几日好容易好了些,去了一趟广安侯府,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一开始以为是在侯府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还请了道士做法,谁知竟全无用,这几日听说还咯起了血来。孔氏早先遣了身边的妈妈去瞧过几次,原本正想等自己身子爽利了再过去瞧瞧的,没想到孔家的人倒是先来了。

从余妈妈的口气中,孔氏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洪氏见孔氏身子不好,太医院的人有束手无策,所以想着能不能办个喜事,给孔姝冲一冲,说不准也就好了。这样一来,想到的第一个人选便是萧谨言了。

孔氏原本也疼爱孔姝,可这件事事关萧谨言,她却不能同意了,若是孔姝身子骨好,那也无所谓了,她是很喜欢这儿媳的,课如今这光景,分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事情了,万一要是没过门多久就去了,那萧谨言以后找的闺女,就是续弦了,有几家续弦媳妇的身份是比原配好高的呢?孔氏想到这里,就觉得不能应,但她和洪氏的姑嫂情分向来很好,也没有一口拒绝了,只说明日会先过去瞧一瞧孔姝。

第64章

第二日一早,孔氏向赵老太太请安之后,就起身去了一趟孔家。萧谨言因昨日手上受伤,所以今日并没有去校场学骑射,而是在书房里头看书,听闻孔氏要去看望孔姝,便也打算一同前去,却被孔氏拦了下来,只让萧瑾璃陪着走了这一趟。

孔氏到孔家的时候正好是巳时二刻,正是平素洪氏处理家务的时辰,孔氏便没先去瞧洪氏,只先让洪氏身边的妈妈带去了孔姝的闺房,看一看孔姝的病情。熟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孔姝原本就是一个娇弱闺秀,这一病之下,更是弱不经风,让人看了更觉心疼。萧瑾璃见了孔姝这等模样,早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倒是孔氏还比较收得住,只安慰了孔姝几句,让她好生养着便是,其他的事情不需多想。

孔氏看过了孔姝,便去往前院和洪氏说话,洪氏这几日担心孔姝身体,也已经很久没能休息好,孔氏才进去,就瞧见洪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身子斜斜的靠在身后的宝蓝色大引枕上头,连眉梢都添了几道皱纹。

洪氏见孔氏进来,正要起身相迎,被孔氏拦住了道:“你快歇着吧,难得你这时候空一些。”

洪氏也不客气,只欠了欠身子,让孔氏在自己对面的炕上坐下,又命丫鬟上了茶,这支起身子,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太医说姝姐儿这病虽是因风寒而起,却还是因心病引起的,可我瞧着她能有什么心病呢?横竖也就是这婚事上头,还没给她定下来罢了。”

孔氏瞧见洪氏开门见山就提到了婚事上头,也知道洪氏大抵是着急了,萧谨言和孔姝的婚事,虽然一直没走到明面上,但是孔萧两家早已经心知肚明,若不是有赵老太太一直在中间拦着,只怕这婚事也早该定下来了。但是,现在这时机说婚事,确实让孔氏有些为难,先不说孔姝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单单这筹备婚事也要不少的时间,如今又在太后娘娘的孝期之中,萧谨言又一心想着去边关打鞑子,这么多的事情凑到一起,只怕也是很难成事了。

“我今儿过来,一来是为了瞧瞧姝姐儿的病,而来也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孔氏言语间抬眸看了洪氏一眼,洪氏会意,只遣了丫鬟们都下去,这才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吗?”

孔氏知道萧谨言要从武这件事情将来也是瞒不住的,便索性开口道:“我私下里确实想着姝姐儿能早些进门,只是如今瞧着,只怕这事情一时间还未必能办得成了。”

洪氏瞧见孔氏脸上露出的为难之色,心里暗想难道是因为孔姝病了,孔氏就嫌弃起她了,不免脸上就有些了一些不悦,按捺住不发作,只听孔氏继续道:“言哥儿也不知是惹了什么痴心疯,前几日竟和老爷闹着要去边关,你素来也是知道国公爷的脾气的,向来也嫌弃言哥儿文弱,这次言哥儿说要去边关,正中了他的下怀,如今已是答应了下来,我劝了几日都不管用,这几日言哥儿天天都在校场连骑射,昨儿把手都给弄伤了,我瞧着这样的光景,这次只怕他是走定了。”

洪氏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孔姥爷是朝中大员,平素也会说一些国家大事,所以她也听说了最近边关不稳的传言,只是他们孔家素来是文官之家,只要鞑子的大兵没有打到城门口,向来都觉得打仗这事情离自己远着呢,如今听孔氏这么说,便也觉得有些心慌了起来。

“这么说,这北边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我也不清楚,朝廷的事情,我素来问的不多,但我依稀听老爷说起,这次即便不打,也是要派些兵马去边关,给鞑子一些下马威的。”

“这可如何是好…”洪氏一下子没了主意,这人一旦到了边关,就算不打仗,那也没有一个稳妥的,三年五载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要真的这样,那孔姝和萧谨言的婚事倒是当真给耽误了。萧谨言是男子,娶亲晚些也是无碍的,可孔姝确实等不起的。

孔氏知道洪氏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太后娘娘的大孝,便是这几日把姝姐儿娶进门也是可以的,可偏生有这事情耽误了,若是等到年后,只怕言哥儿也早已跟着军队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洪氏哪里知道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如今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捂着胸口道:“言哥儿当真心意已决?非要去那边关吗?难道留在京城,就没有出息了吗?为什么非要往那些地方跑呢?你是他的亲娘,难道也劝服不了他吗?”

孔氏被洪氏这么一说,又勾起了自己的伤心处,只低头哽咽了一声,擦了擦眼泪道:“我要是能劝服他,今儿也就不必特意来找你了,这事情说起来,还是我们萧家对不住孔家。”

洪氏一听孔氏这口气,竟是已经没有了结亲的意思,又觉得一阵闹心。原本孔姝病的厉害,洪氏想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好让她安心养病,没准她还能熬过了今年,到时候再嫁去国公府,好歹也算是成家了。可如今这婚约竟也是不能成的了。洪氏想到这里,心中隐隐便有了一些怒意,可是在孔氏的跟前,实在也不好发作。

孔氏见洪氏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便推说家中有事,现行告辞了。孔氏回到海棠院,萧瑾璃带着丫鬟也回了自己的住处,这时候跟着孔氏一起去孔家的大丫鬟春桃才小声的在孔氏跟前道:“太太,奴婢今儿在孔府里头偷偷的打听了一下,只怕表姑娘的病还有些蹊跷呢?”

孔氏原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听春桃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到底有什么不妥,你且说给我听听。”

春桃上前,替孔氏斟满了一杯茶,递上去道:“奴婢听说,表姑娘的病是从年后开始的,可中间分明已经好了,而上次去了广安侯府之后,才是真正的病重了起来,奴婢听说,那日表姑娘在广安侯付弄湿了衣裙,正巧被广安侯世子给撞见了。”

“什么?”孔氏闻言,只微微一惊,这种事情事关闺誉,孔家和洪家没有泄露半句也是对的,但是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被人给穿出来:“原来竟有这样的事情?”

孔氏只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兰嫣的事情,当时广安侯世子的马惊了兰家的马车,两人因此有了肢体接触,广安侯世子很快就站出来说要纳那位兰姑娘做妾。如今自己的亲表妹在自己面前弄湿了衣裙,怎么反而不站出来了?说来说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明慧长公主并没有看上孔姝,只怕这也是孔姝病重的原因了。

“奴婢是悄悄的去了一次下人放找的刘妈妈,她的孙女如今就是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玉珠,这事情是玉珠私下里透露给她老人家的,应该不会有假。”

“那就怪不得了。”孔氏沉下了脸,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来,只摇头道:“原来表姑娘的心病,居然是这个,幸好我存了心思,并没有把这事情给应下来,否则的话,只怕表姑娘进门了,这病也未必能好的起来。”

里头正说话,外头便有小丫鬟来回话,说是王妈妈过来回话来了。

原来孔氏昨儿见阿秀正在赶制绣品,便多问了她两句,才知道原来过几日就是恒王府明姨娘的寿辰,原本一个姨娘的寿辰孔氏也是不用放在心上的,可如今恒王府并没有女主人,这明姨娘也算是恒王府的半个女主人了。孔氏便命王妈妈去库房里面找几件像样的礼物,等明姨娘生辰那日,让阿秀一起带过去。

王妈妈如何不明白孔氏的心思,孔氏如今瞧着阿秀好,又知道阿秀是必定要回恒王府当郡主的,自然也是要和明姨娘打好关系的,虽然是个姨娘,可以后却还是要当正经亲家来往的。

“太太,奴婢挑了一架紫檀木底座的福禄寿三星高照的玻璃炕屏,另外又准备了一箱素色的苏州丝绸,想来这些也是够了。”孔氏作为国公府的当家太太,交际的人向来很多,礼要是给的太过,将来别的太太奶奶生日,倒是不好说了。

“我瞧着也够了,只是个心意而已,其实恒王府也不缺这两样东西。”

王妈妈见孔氏点了头,便又开口道:“奴婢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这明姨娘以前是钱塘总兵家的闺女,虽然是个庶出的,但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很是知根知底,南边战乱的时候,明总兵战死了,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小女儿还未出阁,当时恒王身边没有服侍的人,这才收了她的,想来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以后若是阿秀回去了,也能让她指教一二的。”

“你倒是打听的清楚,其实我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你想想看,这小郡王当了三年的和尚,明姨娘要是不厉害,这恒王府只怕早就翻了天了,奴大欺主的事情,这京城里头也不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几分手腕,只怕也是压不住的。”

王妈妈见孔氏分析的很有道理,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孔氏便问她:“我说的不对吗?你又笑什么?”

王妈妈便笑着道:“奴婢是笑太太这还没当上婆婆呢,已经操起婆婆的心了!”

孔氏只愣了一下,忽觉得王妈妈说的有几分道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65章

萧谨言用过晚膳之后,特意在海棠院多留了一些时候,打探一下孔姝的病情,前世虽然他最后没有娶孔姝,但是记忆中孔姝后来也是另嫁他人了,倒没有说年轻轻就香消玉殒了,两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若孔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萧谨言心里也是难受的。

若是放在往日,孔氏只怕又要拿萧谨言和孔姝的婚事来说,可今儿孔氏确实半句都没有提起,只说孔姝这几日身子不好,兴许好好将养下就好了。萧谨言见孔氏没提起娶亲的事情,倒也放下了心来,这时候春桃正往里面送茶进来,见了萧谨言便开口道:“世子爷快去看看阿秀吧,她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一双眼睛都熬出黑眼圈了。”

萧谨言前日见到阿秀的时候,就发现她神情蔫蔫的,也料定是她又做什么绣活,给熬的,不过想起阿秀以后回了恒王府,可是有大把的闲散时光,萧谨言倒也不拘着她做这些,只问道:“她这几天都做什么呢?连我的文澜院也去的少了。”

孔氏端起茶盏笑了笑,她前两日看见阿秀做的是一双绣青竹花纹的短靴,正是萧谨言的尺寸,昨天又开始做别的东西,只怕那鞋子已经做好了。孔氏解决了孔姝的事情,这会儿也不避讳什么了,只笑着道:“你既然想知道,不如就亲自去看看吧。”

萧谨言闻言更是大喜,直接就向孔氏请了安告退了。

萧谨言进去的时候,阿秀正在等下绣着一只岁寒三友的荷包。阿秀身无长物,想给小郡王送一些生辰礼物,也只能自己亲手去做,如今时日又紧,也只好绣一只荷包以表心意了。

“阿秀,你又在忙什么?”萧谨言未差人通报,直接就挽了帘子进去,阿秀一惊,手指尖上就微微一个刺痛,只急忙把手指含在了嘴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从外间进来的萧谨言。

萧谨言瞧见阿秀的动作,便知道方才自己的莽撞又害得阿秀受伤了,只蹙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拉住阿秀的手放在自己面前细细的看了一番,发现上面的血珠已经消了,完全看不清伤口了,这才放了下来。

萧谨言扫了一眼阿秀房里的陈设,丫鬟们住在后罩房,只有一等丫鬟自己有一件单独的房间,阿秀虽然是二等丫鬟,但孔氏也给了她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虽然不过一床一桌,倒也收拾的干干净净,萧谨言就瞧见阿秀的床上放着一双银白色绣青竹图案的短靴。

阿秀前两日早已经就把鞋赶制好了,可是鉴于她也是第一次做,并不知道萧谨言能不能穿,所以心里一直没底,这才把靴子又在自己跟前放了几天,打算找一个机会,偷偷的送过去就好了,免得人多尴尬,可谁知却被萧谨言给发现了。

“阿秀,这是你做的鞋吗?”萧谨言拿起床上的鞋子问阿秀。

阿秀脸上微微泛红,只稍稍点了点头道:“是。”

“是给我做的?”萧谨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又激动了几分。

“是。”

阿秀依旧只是点头,并不敢抬起头直视萧谨言,想了想从他手上接过了靴子,只开口道:“世子爷坐下,奴婢给世子爷换上试试。”

萧谨言当即就坐下了,只把写交给了阿秀,见她蹲下来要给自己拖鞋,她那恭敬顺从的模样又让萧谨言想起前世惨死的阿秀,只蹙眉摇了摇头道:“阿秀,站起来,你不需要做这些,以后这些都不用你来做。”

萧谨言说着,自己弯腰脱下了鞋,将阿秀做的鞋穿上了,阿秀瞧见下头靴子里裤子有些往外冒,只半跪着伸手帮他整了整裤管,抬起头问道:“爷,这鞋子穿的舒服吗?”

萧谨言站起来前前后后的走了几步,这才点头道:“舒服,果真比针线房里头的人做的好。”

阿秀忍不住又脸红了起来,原来世子爷这么容易就满足了,“爷,那趁着你还没去边关,奴婢给爷多做几双,还带着路上穿。”

萧谨言便笑道:“若是真的去了边关,可就不穿这样的靴子了,倒是都是军靴,只怕没机会穿这靴子。”萧谨言看着靴子上精美的绣花图案,只淡淡道:“再说,这鞋子做的这般好看,我也舍不得穿。”

阿秀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便只岔开了话题问道:“孔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过年时候见她,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病了呢。”

阿秀前世虽然也是在国公府当差的,但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孔姝生病的事情,所以她才开口问了起来。

“太太说是无碍,可我看着不像,不然的话,昨儿也不会专门有老妈妈过来给太太传话,改日我再派了跑腿的过去那边府里问一问的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要认亲的日子近了,阿秀这几日也觉得有些心绪不安了起来,她原本就胸无大志,只想在萧谨言的身边当个小丫鬟,能不能在做通房都已经不强求了,可谁知道萧谨言竟然早已经将一切为自己安排好,这样的安排虽然得当,但是对阿秀来说,还当真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阿秀其实心里头很怀疑,她自己根本就胜任不了郡主这样一个角色。平常看着萧瑾璃在国公府中的体面,做派、行事、处处都显现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而阿秀生来却只是一个贫家女。

萧谨言瞧见阿秀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要出征这件事情还让阿秀耿耿于怀,便劝慰道:“阿秀,过了今年,太后娘娘的孝期就到了,到时候只要我在京城,很多事情都是躲不掉的,你明白吗?”

阿秀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萧谨言执意要去边关,是真的想要挣一份功名,萧家是武将世家,萧谨言又是国公爷的嫡长子,于情于理他从武也算是继承了祖业,可万万没想到,萧谨言之前所说的将来必定不会后悔,是针对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