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拐角,也不知怎么,两人就跑到了恒王府的门口了。

“公主若是想知道,那我带你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吗?”

萧谨言和穆兰公主上门的时候,阿秀正在凝香阁秀一方鸳鸯戏水的枕巾,那些寻常之物都是交由外头的绣娘们做的,只有床上的绣品,还有萧谨言的贴身衣物等,都是阿秀一针一线亲自绣出来的。

听闻萧谨言带着穆兰公主前来,阿秀忙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迎了出去。萧谨言是外男,两人如今虽然已有婚约在身,却也不好意思在外人跟前太过亲热。所以萧谨言把穆兰公主送来之后,便转身要回外院等着。

穆兰公主哪里知道大雍有如此多的规矩,只不解道:“喂,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阿秀微微脸红,又知道穆兰公主一向直爽,且鞑靼并没有这些规矩,跟她说只怕也说不明白,所以便笑着对萧谨言道:“你也别去外院了,我哥哥也不在家,不如到我院里喝一杯茶吧。”

萧谨言正是求之不得,这几日他虽然已经回了京城,奈何还是不能与阿秀长相思守,心里早已经念了千百回了。又不能日日往恒王府来,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自然是要赖着不走的。

阿秀便把两人都迎了进去,此时正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春意盎然。阿秀穿着家常的浅碧色长裙,一头长发及腰,微微拢在身后,鬓边只簪了一多粉色蔷薇花,花香四溢,秀美无双。

穆兰公主见了,只笑着道:“阿秀妹妹真是越发好看了,当日若不是你,我才舍不得把世子爷让出来呢!”

阿秀闻言,脸颊便浮出一丝红晕,越发俏丽。

“阿秀妹妹这是怕羞了吗?脸那么红?”穆兰公主只又问道。

有这样一口直言不讳的朋友,阿秀也不知道是要郁闷好呢,还是要庆幸好。

萧谨言这一路倒是难得神态淡然,听了穆兰公主的话,也只不过就略略抬眸看一眼阿秀。阿秀这两年个头长的很快,但身子却还是很单薄,那窈窕的身姿在百花丛中缓步而过,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三人在小院中围炉而坐,丫鬟送来的茶具,阿秀亲自泡了一壶功夫茶,请两人品茗。

“这是我哥哥最喜欢的大红袍,平常我从不拿出来待客的,今儿你算是沾了穆兰公主的福分了。”

阿秀瞧见萧谨言端起茶盏就饮,颇有嫌弃,那微微翘起的唇瓣带着些许俏皮,让人心生疼爱。萧谨言发现,三年的闺秀生活已让阿秀变了很多,她那天生卑微的神色不知不觉中被这灵动的自信多替代,这才是他心目中阿秀的样子。

“我说前几日我过来,小王爷没有好茶招待,原来是你这个当妹妹的,都帮他藏起来了,只可惜啊,你也藏不了多长时间了。”萧谨言眉眼中透着笑意,稍稍抬起头看着阿秀,见她的脸颊慢慢越发变的红润起来。

阿秀丢下茶杯,站起来拉着穆兰公主的手道:“走,你跟我房里玩去,我们不要理他。”

穆兰公主跟着阿秀去了房里,见阿秀房里放着各色的花样、绣品、册子,只忍不住翻看了起来,又瞧见阿秀手上真绣着的鸳鸯枕巾,只赞叹道:“哎呀,你们大雍的姑娘可真是了不得了,这些东西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吗?简直比我们草原上最心灵手巧的绣娘还要厉害!”

阿秀只红着脸笑道:“大雍的姑娘又不像你们鞑靼的姑娘,可以和男孩子一样,外出游玩,上阵打仗,我们只能呆在家里,不学这些,不是得闷死了。”

阿秀说完,只命丫鬟从她私藏的匣子里找了两块绣帕出来,递给穆兰公主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你贵为公主,自然不缺那些珠宝玉石,这两条帕子送给你,你用着它的时候,还能想起我来。”

穆兰公主看了一眼那绣着双面绣的精致丝帕,只感叹道:“这样的帕子,我可舍不得拿来用,一定要好好的放着,不对,我要带回去给我们哪儿的绣娘看,告诉她们这是大雍的郡主绣的,她们一定会被羞死的。”

阿秀跟着抿嘴笑了起来,又在匣子里那个几个荷包、络子出来,送给穆兰公主。

穆兰公主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东西,终于感悟了:“原来你们在家里,一天到晚要做这么多的东西,难怪都没有时间出去玩呢,这要是让我做,一辈子也做不完啊!”

众丫鬟听了,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谨言一个人在院外的小石桌边上晒着太阳,听着房里头银铃一样的笑声,真是羡慕的说不出来。

明姨娘知道萧谨言带着慕兰公主来了,也只让厨房预备了午膳,吩咐只直接送到凝香院里头,不用让阿秀去她那边用膳了。至午时,穆兰公主还未起身告辞,小丫鬟便早已把午膳都准备停当了。

阿秀只好在自己的凝香院里招待穆兰公主和萧谨言。

明姨娘预备了一壶果子酒,阿秀和穆兰公主都喝了一口,那穆兰公主只喝了一口便道:“这算什么酒,倒像是糖水一样,不行,我要喝萧世子的那种。”

萧谨言亲自为穆兰公主斟满了酒,只笑着道:“多谢穆兰公主成全,这一杯酒我萧谨言敬你。”

穆兰公主只哈哈笑了起来,挑眉道:“你要谢的人,只怕不是我!”

阿秀和萧谨言两人都觉得不解,只听穆兰公主继续道:“是赵姐姐跟我打的赌,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肯定不会娶我的,不信就让我试试,若是你真的有了心上人,那我就退位让贤。”

穆兰公主言毕,还略略挑眉抄萧谨言那边看了一眼,只叹息道:“我原本以为你在你们大雍皇帝跟前,肯定不敢当面提出来的,还想着这一回,能把你带回鞑靼去当驸马了,谁知道你居然真的是个不怕死的,我们女孩子家打赌,那也是说一不二的,所以我就成全你们咯。”

阿秀这时候才算完全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当日穆兰公主会那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原来是这个原因。阿秀低头笑了笑,只抬起头道:“被你这么一说,那我可要谢谢我未来嫂子了!”

“什么?赵姐姐是你未来嫂子吗?她怎么没告诉我这些?只说她也喜欢萧世子,可惜世子爷不喜欢她,我不信世子爷会不喜欢这样骁勇善战的女将军,所以才答应跟她打赌,要看看世子爷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的呢!”

萧谨言只扶额笑道:“你被她骗了,她是我的表妹,我们从小就一起玩到大,只是前两年赵将军就暗地里将她许配给了小王爷,赐婚的圣旨前几日都已经到了府上。”

萧谨言虽然这么说,心里对赵暖玉却还是有几分感激的,当然萧谨言更不知道,幸亏穆兰公主这一个激将法,没有让徐贵妃那群人争了先,只怕他和阿秀之间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挫折呢!

阿秀低下头,悄悄撇一眼萧谨言,拿起筷子夹了几样菜,放在萧谨言的碗中。

“那所谓的和亲?又是什么呢?”

“本来就是我王兄要来和亲的,又不是我,我父王才舍不得把我嫁到大雍来呢,虽然这里的东西很好吃,风景也很好,但是这里没有广漠的大草原,如何能让我策马奔腾呢?”穆兰公主笑的格外灿烂,如春日的阳光。

“那…欣悦郡主的事情?”阿秀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哼,这一点我可对你们大雍的皇帝意见大着呢,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随便给我配了个男人,既然他们家的人那么喜欢让我去他们家当儿媳妇,那就让她家女儿去鞑靼给我当嫂子好了,反正我是不想留在这里的。”穆兰公主只挑了挑眉梢,随口道。

阿秀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幸好她一开始就对这穆兰公主礼待有加,不然还真不知道得罪了她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92章

阿秀送了两人出门,去紫薇阁给明姨娘请安。明姨娘手上正拿着一本册子,刚刚才翻了两三页,见阿秀进来,只喊了她过去道:“这是我这几天为你哥哥整理的聘礼单子,你也来看看,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你也好添补进去。”

阿秀其实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擅长,她虽然多活了半辈子,但毕竟前世只是一个通房丫鬟,见识在那边,也不可能懂的太多。

但明姨娘觉着,阿秀既要出嫁了,又是许国公府正房的大奶奶,以后少不得要管理家事,这些事情总也要开始提点着她了。

阿秀只翻着册子从头看到尾,这里除了有王府库藏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应该是恒王妃的嫁妆。

恒王府这些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进项,几个庄子上的收成也勉强够府上的各种开销。恒王妃的那些嫁妆,明姨娘也无权过问,平素就由王妃的陪嫁过来的下人们照管着,不去说每年的进项如何,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也算是守住了。

阿秀略略的看了一眼,从王妃去世到现在,足足有二十年了,且不说那些田庄果园,单单是京城里的铺子,二十年也该赚了不少的,但是却连一份账册都没有呈上来,只写了某某大街,什么铺子一间。

看样子这些东西,还是最近才交到明姨娘的手中的。

阿秀知道明姨娘的难处,只合上了本子道:“姨娘,按我的意思,哥哥的聘礼就都送一些实物,这些田庄铺子,还是留在家里,等嫂子进门了,一并给她,虽然瞧着有些糊涂,但是新嫂子是个明白人,她肯定心里清楚,只是…”阿秀想了想又蹙起了眉宇,“只是新嫂子惯是爱舞刀弄枪的,也不知道这些账本到了她手中,她会不会看…”

明姨娘心里头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周显不谙庶务,这些东西都交给几个信得过的奴才去管着,那些奴才谁也没有三头六臂,还不得分派下去,到底下一层的奴才,那欺上瞒下的更是不用说了。明姨娘其实一早就察觉出这账务上的问题,只是她的身份在这里,自然不能插手王妃的嫁妆,这事情一耽误,便是好多年。

如今因着周显大婚的事情,周显才命管理着王妃嫁妆的那几个下人,把手上的清单交了上来,但是一应的账册流水,却没有呈上来一本,这里头到底有着一些什么猫腻,只怕谁也说不清楚。

阿秀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事事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别说是管理家事,便是她凝香院里的事情,她也从不多言半句的。可如今身份变了,她是堂堂正正的王府郡主,如果还是一味躲着,倒是有些对不起周显了。

她虽然是姨娘所出,但对于恒王府的下人来说,也是正经小姐。如今恒王府并没有一个主内的当家人,明姨娘不过是守着自己的嫁妆和王府的积蓄,说起来很多事情她也是力不从心。

阿秀想了想,只开口道:“这一本记载了铺子的册子,我拿回去看看,问问哥哥到底怎么处理才好。”

明姨娘见阿秀终于自己开口想要理这些庶务了,只笑着道:“那我一会让人把另外几本册子也送过去,还有几本是我的嫁妆,里头清楚的记录着每年每月甚至每一日的账务往来,你对照着瞧一瞧,就能看出个端倪来。”

阿秀闻言,脸颊略觉得发烫,只开口道:“那我看完了以后再还给姨娘。”

明姨娘便笑了起来:“傻孩子,谁要你还了?我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趁着离你出嫁还有些日子,你先好好学一学,过几日我把几个掌柜的都给你喊来,也让他们正式见一见你这未来的主子。”

阿秀只连忙推辞道:“姨娘,那怎么行呢,这些都是…”

阿秀的话还没说完,明姨娘便板起了脸,蹙眉道:“阿秀,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你跟我生分了,可我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如今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你就不能对我多亲近一些吗?”

阿秀倒是没料到明姨娘会说起这件事情,其实其实阿秀将心比心,阿秀对明姨娘是没有什么怨言的,可一想到之前因为不知道真相,她私下里也确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心里便有一些小委屈。

且她又不是真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性情上也沉稳的多,最近她和萧谨言的婚事又定了下来,她帮着做那些针黹活计,似乎对明姨娘是没有以前那般热络了。

“姨娘,您多想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自从我进恒王府,姨娘就是我的亲娘了,我是打心眼里想和姨娘亲近的。”

阿秀的话还没说完,明姨娘就低下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点头道:“对对,这事儿本就不怪你,只怪我…都是我的不是。”

其实阿秀也知道,明姨娘并没有错,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阿秀见状,只跪下道:“姨娘,你快别这么想,我…我不过觉得心里有些害怕,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阿秀才会凝香院不久,明姨娘就命人把王府的田产、铺子、府库账册、以及王妃的嫁妆单子,还有她自己的嫁妆单子以及几家店铺的账本送了过来。又把周显下聘的单子也一起送到了。

阿秀起先只随意翻看了一下王府这些年的田庄的账册,发现明姨娘整理的账本非常之清晰,一年两季收成的粮食数量,当年的价格,以及最后的利润和花销都写的清清楚楚。但是王妃的嫁妆,却只有田产数量,并没有任何的账本。

阿秀只将近十年的田庄的账本看了一下,按照明姨娘的记录,她陪嫁的一处田庄和王府自有的田庄盈利基本上是可以等量换算的。那么按照这么道理,种的都是一个类型的农作物,收的租子也都是一样的,那么王妃那两块田庄,一年也应该有四五百两的进项,十年下来就是四五千两。

她并非是没有见过银子的人,但算出这个数来,还是微微一惊,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便也不在去想,只等周显回来之后,再好好问清楚。

这几日恰逢朝廷春闱,周显作为礼部侍郎,忙得不可开交。前两年周显一直在户部应卯,皇帝原想升了他做户部侍郎,却被周显给辞退了,只说自己资历不够,又是皇亲,怕皇上这样委以重任,会伤了天下士子的心。可皇帝也不愿意委屈他,所以便让他去礼部做了侍郎,为朝廷甄选人才。

三人在明姨娘那边用过晚膳之后,阿秀便和周显一起告辞出门。如今两人既已是亲兄们,就无须避嫌了,阿秀只让丫鬟们远远的跟着,和周显两人并肩走在前头。

大婚将至,周显也越发呈现出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来,和当初在紫卢寺遇见的小沙弥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哥哥,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阿秀觉得,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委婉的,所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为什么姨娘给我的母亲的嫁妆,只有嫁妆单子,却没有账册呢,别的王府的家资,都是连单子带账册一起的。我这几日正为哥哥选下聘的聘礼,都不知道那些铺子如今是赚钱的,还是亏本的。”

周显闻言,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只开口道:“怎么母亲的嫁妆有问题吗?她的嫁妆都是由陆妈妈和他男人管的,我并不怎么过问。”

阿秀知道陆妈妈是周显最信赖的人,且这种事情未必就是陆妈妈所为,下面的人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陆妈妈这样只知道内宅庶务的人,如何能有他们那些花花肠子呢。

“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我没看见账册,不清楚状况而已,马上大嫂就要过门了,这些东西总要清清楚楚的交给她才好,再说了…”阿秀撇撇嘴,露出一丝无奈:“我瞧着大嫂也不像是喜欢管这些庶务的人,到时候我要是乱七八糟的交出去,只怕就要乱一辈子了。”

周显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关节的,且他也明白明姨娘身份的尴尬,便只开口道:“如今有你来管这些事情,确实比姨娘方便多了,明儿一早,我就让陆妈妈去找你,你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只管问她,有什么事情要她做的,也只管吩咐她。”

阿秀见周显发了这话,心下便也松了一口气,她如今刚开始管理庶务,心里总几分担忧,但只要周显站在她的背后,她便觉得自己又理直气壮几分。

周显想了想,只开口道,明儿我休沐,打算在小祠堂祭奠一下父王和母妃,顺便把你的记到母妃的名下去,虽然这不过就是一个形势而已,但我还是想给你嫡女的荣耀。

第93章

阿秀册封郡主的时候,周显上书写的是恒王庶女,当时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事情,可如今越发觉得,嫡女的身份比庶女总归是更尊贵了一层。

阿秀没预料周显会有这心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姨娘同意吗?”

“姨娘知道是为了你好,自然是同意的,以后你就是恒王府嫡出的郡主,也是大雍最尊贵的姑娘,在我的心里,你远比宫里的那些公主还要尊贵。”周显看着阿秀,深邃黑亮的眼眸闪着清亮的光泽。

阿秀也抬起头看着周显,眼底蕴出淡淡的泪光。

“哥哥,我终于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让我活这一世。”也许周显不会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但是阿秀知道。她这一世收获了太多前世错失的东西,所以这一世,她全部收回了。

第二日一早,先按着周显的意思,去小祠堂祭拜过王爷和王妃之后,将阿秀记入王妃名下之后,周显喊了陆妈妈去紫薇苑给明姨娘和阿秀请安。

周显虽然对这些琐事并不关心,但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出了一些猫腻,恐陆妈妈见了自己尴尬,便躲去外书房看书去了。

陆妈妈是王妃的陪房,在周显跟前那是万分的殷勤,周显也确实多得她的照料,又是王妃临终托付之人,就连王爷在世的时候,对她都礼遇几分。

小丫鬟引了陆妈妈进去,见阿秀和明姨娘都端然坐着,明姨娘坐在中间横排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阿秀坐在她下首的黄花梨圈椅上,见陆妈妈进来,只让小丫鬟搬了一个绣蹾过去,请她坐下。

陆妈妈行过礼,小心翼翼的在绣蹾上沾了半边屁股,只开口问道:“姨娘和郡主喊奴婢过来,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这事情明姨娘本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便没说话,只抬头朝着阿秀那边看了一眼,见阿秀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册子,让丫鬟递过去给陆妈妈。

“陆妈妈,这是母妃留下的嫁妆册子,您看看对不对?”

陆妈妈只接过翻了几页,便点头道:“正是呢,这嫁妆单子有许久没拿出来了,之前一直是我保管着,最近小王爷要大婚,我才拿了出来,请姨娘在里面挑几样东西,用作聘礼的。”

阿秀见她回答的肯定,也跟着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那些库存的古董、布匹、绸缎、上好的补品参茸,姨娘已经派人清点过了,凡事都有进项出项,账务也都精准,只是有这几样,我没瞧见账本,还请陆妈妈找了来,给我看一下。”

阿秀说着,又从茶几上拿了一张宣纸,让丫鬟递给了陆妈妈,接着道:“西山的田庄、东郊的果园,朱雀大街的绸缎庄、鸿运路的南北货铺子、广济路上的房产、还有平沙路上的香料铺子,这些田庄和店铺,连一本账册都没有,我平常也嫌少出门,都不知道这些店,还在不在了。”

陆妈妈闻言,只笑着道:“在在在,这点店铺都在呢,掌柜的也都是当年王妃留下来的老人了,我平常并不懂这些账务,所以就没收这些账本上来看,但是这些店肯定都在。”

“那账本呢?”阿秀只又问道:“陆妈妈每年问这几个田庄铺子收多少银子回来,这些也有记载吗?”

陆妈妈面色稍有些疑惑,只开口道:“自然也是有记载的,我家里还有一本账呢,不然我这就回去拿了来,给郡主过目?”

阿秀见陆妈妈并没有什么隐瞒之处,回话也不算吞吞吐吐,便知开口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把你的那本账册给我,今儿劳烦你跑一趟,吩咐京城的这几个店铺的掌柜的,把这十年来每年的年底的总账送一份上来,我稍微瞧一眼就好了,母妃去世二十多年了,前头那十年,我也管不了了。”

陆妈妈听到这里,心里越发就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平常是不太懂这些经营庶务,可自己老头子懂啊。每年那些掌柜的也都会把账本交给老头子看一遍,有多少盈余他都记录在案,应该不会有什么错才是。

陆妈妈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空担心,只点了点头道:“那好,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让我家老头子跑这一趟。”

阿秀目送陆妈妈离开,朝明姨娘那边照了一个眼色,明姨娘只叹息道:“又是一个被人蒙骗了的老奴才。”

阿秀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只问道:“要不要跟哥哥说一声,那些钱若是没了,只怕也追不回来,陆妈妈毕竟亲手带大了哥哥,总要给她几分颜面的。”

“你今儿还不给她颜面吗?”明姨娘只开口,“这都已经二十年了,我平常也是一个喜欢闲散的人,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从我进门到现在,就从来没动你母妃嫁妆半分,这样一大笔的银子,都让那些奴才给糟蹋了。”

阿秀听明姨娘这么说,便也没再开口,只听明姨娘继续道:“阿秀,你如今是个主子,不能整日里为奴才思量,虽然有你这样的主子是他们的福分,可有些奴才未必会惜福,到时候没准还会伙同着外人,把你给坑害了呢。”

阿秀闻言,只稍稍低下头,心里虽然过意不去,却也知道明姨娘说的句句都是为她着想的大道理。

明姨娘见阿秀低着头,神情略显颓丧,只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道:“你今儿做的就很好,这些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都是要慢慢悟出来的,你如今身上的贵气已是不缺了,只还缺一丝理直气壮的豪气。”

说起理直气壮的豪气,阿秀就想起了萧瑾璃,那才是国公府地养出来的正经姑娘,虽然带着几分骄纵,但她在那两个双胞胎面前目空一切的样子,还当真是让阿秀觉得羡慕。

明姨娘见阿秀不经意的撇了撇嘴,只笑着道:“你如今才刚刚开始,我们还可以慢慢学。”

晌午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风言风语,只说是陆妈妈回家之后,跟老伴吵了一架之后,忽然就悬梁了,幸好外头的人听着了动静,觉得不对劲,这才冲进去放下了陆妈妈,捡回一条性命。

阿秀听闻此事,也是震惊了不小,只急忙带着人去找周显。那边周显只送走了来客,让阿秀进去。

阿秀一五一十的把今儿早上的事情说给了周显听,又将下午陆妈妈悬梁的事情也说了一遍。周显听闻人已经没事了,也只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开口道:“陆妈妈大抵是觉得再没脸见我了,所以索性一了百了了,可她这样,难道就有脸下去见我的母妃吗?”

阿秀觉得周显说的甚有道理,只开口道:“其实事情拖了那么多年,这些银子也多半是追不回来的,只是从今往后,却也要改一个规矩了,不能把一个烂摊子留给大嫂。”

周显觉得阿秀越发懂事,又觉得此事自己出面,也未必就能梳理清楚,索性就还由着阿秀去了。

当日午后,阿秀用过了午膳,便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住在王府后街的陆妈妈家。

阿秀原本以为陆妈妈家贪了这么些年的银子,只怕还不知道富贵成怎样,进去之后才知道,不过也就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和平常王府的下人家并没有什么两样。

陆妈妈靠在炕上,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服侍着她,瞧见阿秀亲自过来,只在炕上哭着跪下道:“郡主,老奴对不起小王爷,老奴实在没脸再见小王爷了。”

阿秀脸上神情肃然,只看着陆妈妈道:“小王爷只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你若是听了还一味想寻死,我们也不拦着你,横竖就是赏你一副棺材的事情。”

陆妈妈只抬着头,一脸期希的看着阿秀,只听她静静道:“小王爷让我告诉你,你若是这会儿就死了,难道下去了就有脸见王妃了吗?”

陆妈妈身子一震,她如今真是生也不是,死也不是,只哭着道:“我那老头子今儿听说郡主要查账的事情,便带着细软跑了,我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儿,那账本原本就是他管着的,如今我是连账本也找不到了。”

阿秀终究还是同情奴才的,只叹息道:“小王爷说了,银子没了不打紧,那些店契还在手上,到时候顶多打发了掌柜的,重新在请人经营,之前二十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陆妈妈听阿秀这样说,一时感激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向她磕头道:“多谢郡主再造之恩,老奴做牛做马无以为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