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迅速套上能穿的衣服,傅欢颜把自己裹得好像粽子。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雪地靴,从楼下跑下来找电话。

“喂?”

电话那端的男人声音温柔,“这么早就想我了?”

傅欢颜撇撇嘴,红唇忍不住撅起来,“项北,我忘记交暖气费了,今早起来好冷好冷,我都快要冻死了!”

对方的男人愣了几秒种,无奈的开口,“傅欢颜,你能让我省点心吗?这种事情你都能忘记?”

“哎呀!”傅欢颜不耐烦的蹙眉,道:“你废话真多,我不是赶着交画忘记了吗?”

“画画就那么重要,比所有事情都重要?”项北的声音微带怒气。

傅欢颜握着电话的五指收紧,“我不想跟你吵架。”

那端传来一阵粗重的怒气声,项北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我会让人去办,等着。”

啪——

傅欢颜挂断电话。她偏过头盯着画板,水润的眼眸闪了闪。画画在她心里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让她因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放弃画画,那都不可能!

站在画板前,傅欢颜重新审视昨晚没有画完的作品,相对来讲还算满意。可惜今早的寒意,将她昨晚的灵感冻跑,此时她握着画笔,脑袋里却是空白一片。

扣扣——

有人敲门,傅欢颜还以为是项北派来的人,立刻跑去开门。她打开门,嘴角的笑意蓦然僵硬住,“你来干什么?”

连漪神色尴尬,道:“我能进来吗?”

傅欢颜握着门把的手指缓缓松开,她转过身,并没有回答。

犹豫了下,连漪还是决定进来。室内的温度很低,甚至比外面的寒意更重,她蹙起眉,扫了眼周围,“你怎么能呆在这么冷的地方?”

傅欢颜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眼神比这室温还是寒,“跟你没关系。”

“欢颜!”连漪激动的开口。

“不许这么叫我!”

傅欢颜瞬间丢开手里的笔,语气阴霾,“画我已经交给你了,如果你有不满意可以退,如果没有,就请离开!”

连漪脸色一阵发白,她手指刚要触上她的肩膀,却见她立刻躲闪开,“欢颜,我才是你的妈妈。”

“呵…”

傅欢颜嘲弄的轻笑了声,看向她的目光凛冽,“我应该感谢你是吗?感激你给我这样一个美好的身世,让所有人都嘲笑?!”

“我…”连漪心尖狠狠收紧。

傅欢颜深吸一口气,忍住发酸的眼眶,恨声道:“我不想看到你,永远都不想!”

话落,她低着头跑上楼,头也不回。

窗外的阳光刺眼,连漪紧咬唇瓣,整张脸惨白如纸。明明她们母女相距不过一步,但她却永远都无法触碰到自己的孩子。

傅欢颜一口气跑回楼上,紧紧关上门。她心底压抑着太多的羞愤与怒气,根本无法接受连漪的出现。本是随口的发泄,却不想她的那些话,竟然成为她们母女最后的诀别。

司机将车停在画室外,尤储秀提着保温盒下车,一眼见到走出来的连漪。

“你还敢来?”尤储秀立刻变脸。

连漪脸上的哀伤还来不及收起,“我只想来看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尤储秀眼神沉下来,“因为你的出现,事情才闹成这样!这三十几年,傅欢颜都生活的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连漪这就是你的目的?”

“不是!”

连漪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女人,道:“当年我怀孕的消息,是你告诉傅家的人吧?”

听到她的问话,尤储秀眼神沉了沉。

当年傅家老太爷还在世,知道连漪怀着傅家的骨肉,绝对不会允许傅家的孩子在外面长大。那时尤储秀同样有着身孕,后来傅家老太爷将连漪所生的孩子交由她来抚养,这才有后来尤储秀生下双胞胎的说法。

连漪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傅家不允许她把孩子带走,又因为心底的愧疚与难堪,她才只能忍痛将女儿留下。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无时无刻都在折磨她的心,所以她只能偷偷跑回来看看女儿,却从来不敢惊动她。

尤其看到傅欢颜越来越大,在傅家越来越得宠,连漪更加找不到把她接回到身边的理由。可那终究是她的骨肉,她想要听自己的女儿喊自己一声妈妈!

那些往事,连漪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她只想要傅欢颜开心的生活,一辈子幸福。

“连漪!”

尤储秀挽起唇角,声音里有种莫名的哀伤,“你离开吧!”

她挑眉盯着连漪黯然的目光,沉声道:“事情闹成这样,东亭绝不会让你把欢颜带走。而且欢颜也不会跟你走!所以,只有你离开,才能平息这一切!”

闻言,连漪眼底的那抹暗色,愈加浓烈。

前方的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尤储秀五指用力收紧,才能把眼眶中的酸涩逼退回去。当年傅东亭遵从父命迎娶尤储秀,可他与连漪早就暗生情愫,只是碍于连漪的身份,所以傅老爷子始终不同意他们的事情。

嫁进傅家,成为傅家的当家主母,尤储秀经受着各种压力。她要面对傅家的长子与次子,扮演好继母的身份,还要应对傅家各方的排挤争斗。尤其在她怀孕后,更是要步步为营,步步小心,直到她知道连漪竟也有孕,满心震惊与愤怒。可冷静后的她,必须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铺路。

想尽办法将连漪的孩子接纳过来,这不仅断了傅东亭与连漪的联系,还能让傅老爷子对她更加信任与倚重,坐稳傅家当家主母的位置,为她的儿子赢得重要的地位!

尤储秀长叹了口气,若说事情始于算计,但这三十多年的母女情分也是真!自从把傅欢颜带在身边,她每次看到这一双儿女,心里早已全心全意接纳傅欢颜。

傅家的丑闻曝光后,虽被傅东亭全力压下,但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深远。傅氏股价连续十天波动,昨天的股价更是跌破最低点。

早上起来,公司的所有高层都集中在会议室,傅东亭亲自坐镇,召开紧急会议。

“都不说话?”

傅东亭正襟危坐,脸色极其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均对此前的形势一筹莫展。这种传闻,最为大家津津乐道,更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要等淡出人们的视线后,方能慢慢平息。所以大家预估,傅氏的股票还要继续跌落。

“啪!”

傅东亭怒极,厉声道:“平时傅氏高薪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跟我解释股价还要继续下跌的,我要的是对策,对策!”

高层们纷纷皱眉,都把目光落在傅培安身上,他是傅家长子,这种时候理应由他出谋划策才是。

“培安,你怎么看?”傅东亭问道。

傅培安剑眉紧蹙,“爸爸,这件事情…”

“董事长!”

傅政忽然抬起头,语气渐沉,“我们应该分散媒体的注意力。”

“怎么分散?”傅东亭深邃的双眸轻眯。

傅政俊脸微抬,道:“如果我宣布订婚的消息,应该比这个更有看头。”

“订婚?”傅东亭剑眉轻蹙,“小政,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还没有。”傅政耸耸肩,眼底的眸光沉寂,“不过现在找,也来得及。”

听到长孙的话,傅东亭神色黯淡下去。他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傅培安听见儿子的话,反倒很欣喜。之前他跟姚琴为儿子物色很多名门千金,但他始终都不表态,没想到这次倒是主动开口。

“爸爸。”

傅培安点点头,笑道:“小政这个提议不错,我会尽快选出一个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孙媳妇,让您满意。”

傅东亭脸色更加难看,他疲惫的抬了抬手,“散会吧。”

傅培安起身离开,边走边给姚琴打电话。

“小政。”

傅东亭喊住长孙,傅政转过身回到他的身边,“爷爷,您说。”

“你…”傅东亭动了动嘴,“你真的愿意吗?”

自从傅晋臣的婚事后,这几年傅东亭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逼迫傅政结婚。

“我愿意。”

傅政回答的肯定,“作为傅家的子孙,我很早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心底的某处蓦然窒闷起来,傅东亭惋惜长叹,不禁苦笑。是啊,身为傅家的子孙,这都是他们的使命,有谁可以抗拒吗?!

“去吧。”傅东亭没有在多说什么。他望着傅政走远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也许这孩子的心思,远比他想的深沉。

一辆出租车,沿着市中心的街道行驶。连漪坐在车后座,眼神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景物,嘴角轻抿,“师傅,请您把车在前面停一停。”

司机将车停在傅氏大厦对面,连漪降下车窗,眼睛沿着大楼一层层往上看,直到将目光落在最高的那层。

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繁华,连漪隔着这片喧闹,心头却出奇的安静。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东亭时,发自心底的声音。可惜这世上的事和人,总会有那么多的错过,他们的相遇,注定是场遗憾。

“要不要掉头过去?”司机转头问后座的人,“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不用了。”

连漪收回远眺的目光,“去机场吧。”

司机发动引擎,将车发动起来。连漪拢紧身上的披肩,俏丽的短发迎着寒风轻轻吹起,她双眸紧紧盯着落在身后的那栋大厦,直至彻底消失在她的眼中。

当年初来名海,连漪便是只身一人,如今她离开亦是孑然一身。终点又回到起点,只是徒增这三十几年的想念罢了。

眼角终是滚落出温热的泪水,连漪敛起视线,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酸楚。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傅欢颜最近的情绪都不好,傅晋臣周末休息,答应带着果果去看她。

“等等。”

沐良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一起出来,“我也去。”

傅晋臣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着东西,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开车来到画室,傅欢颜果然还没起床。沐果果蹬蹬蹬跑上楼,直接跳到傅欢颜的床上,大声尖叫:“姑姑,果果来了!”

“唔!”

傅欢颜揉揉眼睛,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

沐果果双手叉腰站在她的面前,黑眼睛溜溜地转,“姑姑是大懒虫,太阳都晒屁屁了还不起床,哼!”

“沐果果,你敢说我懒?”傅欢颜炸毛。

沐果果点点头,表情严肃,“对啊,姑姑就是大懒虫!”

傅欢颜瞬间眯起眸子,挽着袖子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把将沐果果捉住,并且按在身下逗弄,“看姑姑怎么收拾你。”

“啊!”

沐果果最喜欢有人跟他疯闹,他并不害怕傅欢颜,而且觉得跟她这样闹腾很好玩,彻底笑倒在她的怀里,“姑姑…哈哈哈…好痒啊…”

楼上的笑声很大,沐良笑着耸耸肩,也就随他们玩闹。她扫了眼画室的杂乱,无奈的挽起袖子准备收拾。

“我来吧。”

没想到傅晋臣先她一步动手,弯腰蹲在地上将那些画笔颜料,还有画纸画板,一样样有条不紊的收拾好。

沐良拿过来一个垃圾袋子给他,让他把杂物全部放进去,然后在统一丢掉。收拾东西被傅晋臣抢占,那她只能走进厨房。

画室的厨房很大,沐良拉开冰箱看了看,发觉那里面空荡荡的,连瓶水都没有。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从家里带来不少食物,否则大家都要饿肚子。

“哎!”沐良将带来的食物一样样放进冰箱,叹息道:“可惜这么好的厨房。”

傅晋臣将杂物袋丢出去,转身进来帮她,“这里都是项北给她弄的,估计这么久傅欢颜就没开过火。”

“谁这么了解我?”

傅欢颜背着沐果果下来,小家伙紧紧搂住姑姑的脖子,舒服的趴在她的背上,“姑姑,你背我飞飞吧。”

“没问题。傅欢颜很义气的答应。

沐良瞥了眼,转头轻声问傅欢颜,”欢颜心情好点没?“

傅晋臣从沐良手里接过凉水,不让她碰,自己东西清洗。他薄唇微勾,道:”你觉得呢?“

”…看着还行。“沐良撇撇嘴,傅欢颜性格总是如此,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可就怕她都憋在心里。

沐良发觉今天她要做的事情,傅晋臣都会无声无息的哦接替过去,这样好奇怪啊!

傅晋臣将清洗好的蔬菜放在边上,又把所有需要沾冷水的工作都自己承担下来。他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对着正得意的沐良,道”好了,你可以做饭了。“

”我做?“沐良讶然,反问道:”不是你做吗?“

傅晋臣摇摇头,黑眸里染着的笑意简直令人发指,”不啊,我等着吃。“

”你——“

沐良心底刚刚涌起的那丝感激,转瞬消失无踪。她就觉得这男人没这么好心吧!

因为之前傅晋臣有帮忙,沐良煮饭的速度明显很快。她动作麻利的切菜,炒菜,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勾引的傅欢颜饿的呱呱叫。

”开饭了。“

将最后一个汤端出来,沐良笑着招呼。

傅欢颜拉着沐果果跑到桌边坐下,傅晋臣起身走进厨房,帮助将碗筷拿来摆放好。

”好香啊!“

傅欢颜尝了口菜,立刻竖起大拇指,”良良,你手艺不错啊。“

”还可以。“沐良回答的很谦虚。

沐果果挺起胸膛,帮妈妈回答,”我妈妈世界第一棒。“

”哎哟。“

傅欢颜眼睛眯起来,伸手把沐果果抱在怀里,问她:”那姑姑是第几棒?“

”呃…“沐果果仰着小蘑菇头,黑眼睛转了转,嘴巴甜如蜜,”姑姑跟妈妈一样棒!“

傅欢颜笑得合不拢嘴,低头猛亲沐果果的脸蛋。

餐桌的气氛温馨和谐,傅晋臣看到傅欢颜多日紧蹙的眉头舒展开,终于松了口气。他挑眉看了看沐良,恰好也见她递来的眼神。

彼此心知肚明,相视而笑。

”喂!“

傅欢颜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暧昧的笑了笑,道:”你们赶快和好吧,一家人多好!“

听到她的话,沐良神色不自然的别开目光。

傅晋臣端着饭碗吃菜,心想傅欢颜今天的话,是最上道的一次。

这幕画面,蓦然让傅欢颜眼神一暗。傅晋臣敏锐的察觉出什么,正要开口,傅欢颜的手机先响起来。

”喂?“

”请问是傅欢颜小姐吗?“

对方的声音陌生,傅欢颜本能的应道,但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她手中的电话便掉在地上,整张脸血色褪尽。

傅晋臣拾起电话接听,面对突来的消息,同样觉得惊愕。

三天前,连漪前往南极拍照,却因为雪崩不幸遇难。

169 五年后的表白

凌晨四点钟,沐良辗转许久,睡意全无。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瞧见沐果果呼哧呼哧睡的正美,忍不住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又为儿子掖好被子,她才拿起披肩,走出卧室。

前段时间在傅晋臣的引导下,沐果果已经可以独立睡觉,不过最近天气寒冷,他又开始耍赖,每晚都要腻歪在妈妈的怀里。

这寒冷的冬夜,有儿子的陪伴,沐良也觉得暖意无限,所以并没有强迫让他自己睡。可孩子并没有自制力,她这里放松,儿子就会肆无忌惮起来。

轻轻叹了口气,沐良觉得自己对儿子是不是太心软了。虽然他才四岁,但毕竟是个男孩子,理应早点培养他的独立性。

看起来从今晚开始,还是要让他自己睡。

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头,沐良先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她端着杯子刚要喝,眼角轻抬就看到桌上放着的牛奶,随后又缓缓放下手里的咖啡。

昨天傅晋臣特别叮嘱她,如果睡不着要喝牛奶,不要喝咖啡。她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辛苦煮好的咖啡全部倒掉。这些东西喝多了,也会有依赖性,还是喝牛奶吧!

倒了杯牛奶,沐良放进微波炉加热。她捧着温热的玻璃杯,小口轻抿,几口下去就觉得整个人都暖暖的,很舒服。

来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窗外的天依旧暗沉。扫了眼挂钟,还不到五点,沐良转而打开电视,神色失落。

电视里还在报道昨天的晚间新闻,画面是在机场拍到的。傅欢颜一身黑色装扮,脸上带着一副大大的黑色墨镜,被项北小心翼翼拥在怀里,正从包围他们的记者中间绕行。

周围提问的声音不断,但傅欢颜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项北有意识的遮住她的脸,沉着脸将她护在身边,神情同样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