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华眼神蓦然沉下去。林蔷喜欢丁香花,知道的人并不多,在她的印象里,这件事好像只有她了解。要说再有什么人清楚,那个人应该就是简怀亦。

开车回到别墅,宋清华摒弃掉家里的佣人。她都准备好东西后,才拿出手机将电话拨出去。

电话铃声响过几声便接通,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喂?”

“郁总。”宋清华笑着开口,“你之前不是打听我家附近有没有别墅要买吗?我这几帮你留意了一套,你要过来看看吗?”

郁坚微微惊讶了下,很快应道:“现在吗?”

“你有时间吗?”宋清华语气平稳,道:“这套房子位置不错,距离我家别墅不远,房子的主人跟我是朋友,她马上要出国,所以才想把房子卖掉。”

“这样啊,”郁坚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手表,“那我四十分钟后到。”

“好,我等你。”

宋清华挂断电话,透过落地窗的玻璃,能够看到庭院里那株发芽的沉香树。

四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外。郁坚推开车门走下来,抬脚迈进铁门前,眼神不禁动了动。

烟姨站在大门外迎着,见他出现,立刻热情的将人带进来,“郁先生您这边走,太太正在客厅里等您。”

郁坚点点头,跟着烟姨身后走进来。其实并不需要烟姨带路,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并没太大的改变。

走进客厅前,郁坚挑眉看到院中那株沉香树,眼角蓦然沉下去。

“你来了。”宋清华站在高高的台阶前,嘴角的笑容温和。

郁坚闻声回过头,阳光落在宋清华的肩头,印着她的嘴角笑容,这副画面竟是如此熟悉。三十年前的那天,他第一次踏入这里,宋清华也是站在那个位置,对她含笑的打招呼。

“进来吧。”宋清华主动转过身,吩咐佣人们将茶点准备好。须臾,烟姨带着大家都退开,有意识的不让人过来打扰他们。

“坐。”

宋清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指着对面的位置。

郁坚道了声谢,坐在她的对面。

“这个茶糕很好吃,你尝尝。”宋清华将面前一个精致的瓷碟推过来,郁坚下意识蹙了蹙眉。

轻啜了口清茶,宋清华笑道:“郁总不想尝尝吗?”

郁坚轻笑了声,缓缓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宋清华盯着他的表情,能够清楚的看到郁坚将茶糕放入嘴里后,霎时蹙起的眉头。

这个表情说明,他不喜欢。

宋清华垂下眸,嘴角的笑容收敛。这种茶糕她很喜欢吃,但简怀亦一直都不喜欢。

“清华,你不是说有房子介绍给我吗?”郁坚喝了口茶,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他下意识将面前的茶糕推开,排斥的动作明显。

“朋友已经把钥匙给我留下了,我去拿钥匙。”说话间,宋清华起身时碰到茶几上的茶碗,茶水尽数都洒在她的身上。

“唔!”

宋清华捂着小腿坐下,郁坚起身看过来,“没事吧?”

“没什么。”宋清华笑着摇摇头,小腿明显被茶水烫过,有些发红。

“要不然你自己去拿钥匙吧,就在书房里。”宋爱瑜弯着腰,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郁坚也没多想,看她小腿并不严重,本能的转过身,朝着书房走去。他穿过客厅的长廊,沿着左手边拐进第一个房间。

宋清华坐在沙发里,定定望着郁坚迈开熟悉的脚步走进书房,轻轻合上双眼,踹了口气。

果然是他!

推开门,宽敞的书房亦如当年的摆设。这是宋儒风的书房,曾经简怀亦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当年在这里,宋儒风耐心细致的教会他很多东西。

思绪有片刻的动容,郁坚回过神后,立刻走到书桌前。他沿着桌面找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宋清华说的所谓钥匙。

郁坚又拉开书桌的抽屉,但还是没有找到钥匙。

倏地,郁坚猛然想到什么。他僵直的转过身,豁然看到站在门外的宋清华。

“郁总。”

宋清华菱唇紧抿,双目灼灼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第一次来我家,竟然就能熟门熟路找到我家的书房?!”

望着面前这张看似陌生的脸,宋清华眼底的神色阴霾下来,“你是谁?”

此时郁坚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是宋清华故意试探他的陷进。他如今身处在这里,就算再能狡辩也不能找到什么理由。

垂在身侧双手缓缓收紧,宋清华仰起头,瞪着对面的男人,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怒,“你是简怀亦。”

郁坚幽暗的双眸轻眯,听到她的话后,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好久不见。”

202 绝望打击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向宋清华的心窝,她肩膀忍不住轻轻发抖,瞪着面前的男人质问,“你没死?”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郁坚冷笑了声,沙哑的声线紧绷。

宋清华定定望着眼前的人,无论怎么都难以相信郁坚就是简怀亦,而简怀亦当初并没有死。如果简怀亦没有死,那这二十多年的假象必然是爸爸对她的隐瞒。

“爸爸跟你串通骗我。”宋清华沉着脸,心底的怒火翻滚。

郁坚摇了摇头,道:“后来我被送去国外的那家疗养院失火,那场大火后我就不见了,爸爸应该也再找我。”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回来?”

听到她的问话,郁坚眼底的神色瞬间凛冽起来,“疗养院的那场大火,虽然没有烧死我,但我却因为那场火昏迷了很久,等我清醒过来后已经是几年后。再往后那些漫长的日子,我记忆最深的都是与药物为伴。”

顿了下,他偏过头,锐利的双眸落在宋清华脸上,质问道:“你知道我现在这张脸,经过多少次手术吗?”

宋清华心口一窒,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害怕吗?”郁坚轻笑了声,步步紧逼走到她的面前。

扬起的视线里,宋清华仔细打量这张脸庞,她看不出有什么瑕疵,好像这张脸天生就是如此完美。可她心里明白,当年的简怀亦,与现在的这张脸,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支撑我活下来的力量是女儿,”郁坚眯了眯眼,嘴角的笑容阴霾,“能让我拥有今天的身家,我倒是应该感谢这张脸。”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轻笑道:“为了让它不那么吓人,我只能想尽办法拼命赚钱,找最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你…”宋清华眼神动了动。一次次被送上手术台,一次次承受切肤之痛,一次次面对容颜的改变,那种折磨与打击,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宋清华!”

郁坚眯起眸子,眼神阴霾道:“你不止想要我死,竟然还把女儿换了,你就那么恨我,恨不得所有跟我有关的,你都要抛弃是吗?”

面对他的质问,宋清华瞬间失声。她低着头,眼眶酸涩难抑。

“呵——”

眼见她无话可说,郁坚嘴角勾起的弧度嘲讽,“你把我的女儿换走,换来的却是桑瑜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这种滋味怎么样?”

“你早就知道了?”宋清华徒然厉目,她想到之前收到的那些照片,立刻明白过来,“那些照片是你寄给我的。”

郁坚耸耸肩,并没否认,“那是桑瑜的杰作,难道你不应该欣赏一下吗?”

“简怀亦!”宋清华瞬间暴怒。

“住口——”

郁坚深邃的双眸清冷,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简怀亦,只有郁坚。”

男人往前一步,抬手扣住宋清华的肩膀,沙哑的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从你跟桑瑜制造车祸想要我死的那刻起,简怀亦就已经死了!”

制造车祸?

宋清华惊愕的瞪大双眸。

“可惜,我两次都没死。”郁坚忍不住笑出声,看向宋清华的眼神透着阴霾。

垂在身侧的双手再度攥紧,宋清华似乎瞬间就想到什么。她深吸口气,全身轻颤的开口,“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

“那天晚上?”

郁坚蓦然笑了笑,锐利的眼神落在宋清华脸上,笑道:“这个强暴的罪名,我背了几十年都没有解释。宋清华,你真以为我会强暴你吗?”

男人一步步走到宋清华的面前,声音沉下来,“那天晚上,把你送上我床的人是桑瑜。”

宋清华脑袋嗡的一声响,完全不敢置信,“我不相信!”

“不信吗?”郁坚伸手捏住她的下颚,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答案。”

他再度抬起深壑的眼眸,目光冷冽,“我唯一亏欠你的,就是那晚你不是清醒的,所以我容忍你怨我,容忍你恨我!只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恨我,竟然已经恨到想要我死!”

“简怀亦,我没…”

郁坚抬手打断她的话,眼角的寒意四起,“宋清华,我们之间的这笔帐是时候清算了!”

话落,郁坚越过宋清华的肩膀,大步离开。

耳边的脚步声渐远,宋清华咬着唇,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寒意。那晚把她送上简怀亦床的人竟然是桑瑜?!

不!

宋清华怎么都不会相信!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答案。”

郁坚的回答,只让宋清华心尖收紧。她背靠着门板,全身轻轻颤抖起来。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大声反驳简怀亦,可是现在…

深吸口气,宋清华抿唇走出书房。有句话简怀亦说对了,这笔帐确实应该好好清算了。

傍晚天色阴沉沉的,桑卉坐出租车来到墓园。她刚推门下来,司机立刻将车调转方向开走,这种地方谁都不愿意晚上来。

墓园里亮着路灯,桑卉拢紧外套,脚步微有迟疑。接到宋清华的电话,她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这件事总要戳破,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沿着墓碑的台阶一层层走上来,桑卉走到弟弟的墓碑前,但意外看到另一道身影。

“小雅,你怎么在这里?”桑卉惊讶道。

萧雅挑起眉,狐疑道:“卉姐,是你约我来的啊。”

桑卉脸色变了变,忽然间反应过来。

“都到齐了。”

前方有人出声,萧雅被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看过去,眼神立刻沉下来,“宋清华!”

“你认识我。”宋清华提着包走出来,眼神冰冷。

桑卉往前将萧雅拉到身后,道:“清华,你听我解释。”

宋清华走到墓碑前,往日那张令她歉疚不已的照片,此时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笑。她撇撇嘴,笑道:“桑瑜,今天应该到的人都到了。”

她偏过头,目光落在桑卉身上,“你好好解释吧,我听着。”

桑卉整颗心蓦然收紧,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清华啊,爱瑜的事情是我骗你的,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家的情况你了解,如果爱瑜跟着我长大,那她什么都没有。”

“宋清华!”

萧雅心底的怒火点燃,她推开桑卉的遮挡,往前一步道:“你少跑来质问卉姐,爱瑜是我的女儿,是我跟桑瑜的女儿,就算你把我们的孩子养大,那也是应该的。当年桑瑜的死,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他的!”

“萧雅——”

桑卉伸手拽住萧雅,眼神沉下来。

“我害死的桑瑜?”宋清华轻笑了声,“我为什么害死桑瑜?”

“怎么不是你?”

萧雅提起这个总会控制不住,她抬手指着宋清华,恨声道:“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桑瑜才会出车祸,才会死的那么惨!”

眼角滑过一串泪水,萧雅哽咽道:“那时候桑瑜明明答应我,他说要带我离开,要带我远走高飞。”

听到萧雅的话,宋清华都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原来那时候,桑瑜是计划要带这个女人离开的。

“卉姐,你还不肯说吗?”宋清华眼角的厉色渐起。

桑卉紧张的低着头,脸色开始发白。

“来人!”

宋清华忽然出声,周围同时出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她抬手指着面前这座墓碑,道:“如果今天我们不说清楚,我就把桑瑜挖出来,让他自己说!”

“清华——”桑卉心尖抖了抖。

“动手!”宋清华脸色阴霾。

眼见那几个男人上前,萧雅先一步挡在墓碑前,吼道:“宋清华,你疯了!”

“滚开!”

宋清华扼住萧雅的手腕,将她推到边上,同时吩咐身边的人动手。等到她的指令,拎着铁铲的男人们就要朝着墓碑挖下去。

“不要!”

桑卉急忙拉住宋清华的胳膊,哭道:“清华你不能这样,我说,我说…”

宋清华喘了口气,用眼神示意那些人离开。

萧雅这时候也吓得白了脸,双腿发软坐在墓碑前。

“说吧。”

宋清华甩开桑卉的手,脸色出奇的平静。

墓园周围很安静,天色渐渐黑沉,偶尔有几只乌鸦从树梢飞过。桑卉咬着唇,此时不能再继续隐瞒,“当年我男人欠下一大笔赌债,桑瑜为了让我的日子好过一些,才不能不去故意接近你。后来…”

“后来怎么样?”宋清华站在原地,纵然心底已有足够的准备,但听到桑卉的话,她的心还是彻底凉透。呵,原来从最初的最初,这一切就都是个骗局。

“后来当然是桑瑜要跟我在一起。”萧雅沉不住气将话接过去,得意道:“我跟桑瑜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他爱的人是我!那天桑瑜告诉我,你想要跟他私奔,他不想跟你继续纠缠,所以才把你送上简怀亦的床!”

“萧雅,你给我闭嘴!”

桑卉气的脸色煞白,她迈步走到宋清华的面前,艰涩道:“清华,我,我…”

“她说的是真的吗?”宋清华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

桑卉不敢抬头。

“是不是?!”宋清华忽然扬起声,惊飞了落在枝头的乌鸦。

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桑卉咬着唇,不得不点头。

“哼!”

萧雅得意的站起身,笑道:“宋清华,这次你该死心了吧。”

“车祸是怎么回事?”宋清华此时已经手脚冰冷,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如此平静的开口,虽然手脚发麻,但她大脑还保持清醒。

“这个我不知道,”桑卉流着泪走到宋清华面前,“我只是听桑瑜说,你丈夫知道了他跟小雅的事情,他说不能让你知道,所以才约简怀亦出来见面。”

“卉姐。”

宋清华冷笑着开口,嘴角的弧度嘲讽,“这些年我对你,对桑家,不够好吗?”

“好,”桑卉伸手揪住衣服的下摆,眼眶泛湿,“你对我们很好。”

“既然好,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看着我这二十多年像个傻瓜一样被你们欺骗?!”宋清华说着说着,渐渐滚出眼泪。

“清华…”

桑卉抬手捂着嘴,缓缓跪在宋清华面前,“我知道是桑瑜对不起你,是我们桑家对不起你!可是爱瑜是无辜的,这些事情都跟她无关!”

“卉姐!”萧雅急忙上前想要把桑卉扶起来,却被桑卉推开。

“清华,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桑卉颤着双手想要拉住宋清华,却被她狠狠甩开。

幽暗的墓碑前,宋清华怔怔盯着对面那张照片,倏地扬手一把揪下来,狠狠撕成碎片。

“清华——”

桑卉被甩开在地,她手肘撞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没力气站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萧雅小跑过去将桑卉搀扶起来,“卉姐,桑瑜终究是因为她而死的,你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萧雅!”

桑卉眼神瞬间沉下来,怒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无论怎么样,都是清华养大了爱瑜,养大了你们的女儿!”

“我…”萧雅动了动嘴,没有再说。

前方的背影已然远去,桑卉流着泪,心情异常沉重。这些年里,她每次看到宋清华心里都觉得愧对,但想到宋爱瑜她又不得不继续隐瞒。如今想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终究害人害己!

乌云遮住月光,夜空阴沉。烟姨披着毛衣,站在玄关外不住眺望。须臾,她听到汽车声,紧接就看到宋清华的身影。

“太太,你怎么回来这么晚?”烟姨顺手接过宋清华的包,她在宋家年月久远,几乎是看着宋清华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