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们是歹人.....”如意仍是攥着丈夫的手指,她看着那几个汉子手中都是握着刀的,再瞧大夫和药童慌慌张张的神色,显是这几个亡命天涯的人深夜闯进了这家医馆,要挟大夫来为其治伤,也难怪刚才那大夫刚看见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催促着要他们快走,原来也是好意。

秦云义握了握如意的小手,以示安慰,他的目光向着后堂看去,就见里面有一张卧榻,于是与如意道;“我抱着你进去,先睡一会。”

“夫君?”如意着急起来,她虽知自己男人身上是有些力气的,可面对那三个持刀的歹人,万一生了事,秦云义一个人哪里是对手?

“不要紧。”秦云义抱起了如意,将她送到了里屋,安顿她躺下后,如意仍是放心不下,只拉着丈夫的衣袖,小声道;“夫君,要不你快些走,去报官吧。”

“几个毛贼罢了,也值得报官?”秦云义眸心温和,眉宇间一片淡淡的神色,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与寻常一样的口气,却是让外间的那三人听了清楚。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成,敢说你爷爷是毛贼?”听见秦云义的话,方才那提刀的汉子顿时按奈不住,操刀便是站了起来,大夫和药童见着这个场面,只吓得缩到了墙角,不敢吭声。

秦云义将如意的小手放进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用害怕,自己则是走了出去,那提刀的男子瞧见他,眸心有煞气划过,这几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是背负着人命,原本想着待那大夫将大哥的伤治好之后,便是将这医馆一把火给烧了,倒不想这对乡下小夫妻竟是撞了进来。

既撞了进来,那就甭想走。

那男子眸心一眯,二话不说,提刀便是向着秦云义砍了过来,秦云义动也未动身子,直到那刀尖劈到眼前,男人方才出手,一举便是握住了歹人的手腕,从他的手中硬生生将刀柄夺了过来,而后一个用力,一掌打在那歹人胸口,那大汉的身子顿如纸鸢般向后飞去,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见秦云义亮出了这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余下的两个歹人俱是心惊,为首的那大汉则是从椅子上起身,对着秦云义问了句;“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不妨报个万儿,好让兄弟认识认识。”

秦云义抬起眼眸,刚迎上他的目光,那大汉心中就是一凛,就见他眉目间仍是淡然而静定的神色,只沉声说了句;“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刀已是向着两个歹人挥去,那两人压根没想到秦云义的身手会这般快,一晃神的功夫,另一个大汉几乎连还手的余地的也没有,便被秦云义料理在地,为首的歹人肩头受伤,只得单手举刀,和秦云义过了一招,只觉虎口一麻,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数步。

“好劲的刀法!”那大汉满眼的不可思议,只向着秦云义看去,哑声道:“你究竟是何人,臂力怎会如此强劲?”

秦云义不曾说话,只向着那大汉步步紧逼。

那大汉心思百转,眼见着秦云义越走越近,便是哑声道;“我们兄弟与你无冤无仇,还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们弟兄一命。”

“无冤无仇?”秦云义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的眼底有戾气闪过,一手便是攥住那大汉的衣襟,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低喝道:“三个月前,在西河村,你们兄弟做过什么,自己不记得?”

听得秦云义的话,那汉子心中一动,脑海里立时将三个月前的事搜罗了一筐,蓦然,那汉子忆起了方才秦云义抱着的那个小娘子,虽然让被子裹着,却露出了一张眉目水秀,肤色雪白的小脸。当时他只觉有些眼熟,此时经秦云义这般一问,三个月前的那件事顿时涌上心头,此时看着秦云义幽深的黑眸,歹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蜡黄。

“我倒不知那小娘子是阁下的妻室,若知道,那日....那日.....”那汉子心知此番遇上了强敌,秦云义武功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偏生他们还曾欺负过人家媳妇,如今被当场捉住,只怕是凶多吉少,一语未完,已是冷汗涔涔。

“那日咱们啥也没做!”另一个歹人却是开了腔,对着秦云义道;“那日,咱们路过西河山,瞧见个嫩汪汪的婆娘,便是将她给捉了,可谁知道刚把她衣裳剥了,就见那婆娘来了月事,倒也当真晦气,咱们哥几个便将她扔在了山上,连碰都没碰过!”

秦云义听着那歹人的话,念起这几人当日曾剥下如意的衣裳,看了她的身子,眼底便是蕴起了两簇火苗,他向着后堂看去,就见如意强撑着坐在榻上,向外面张望着,他看着妻子,生怕之后的一幕会吓着她,遂是对着如意喝道;“把眼睛闭上。”

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却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双眸,秦云义见状,手起刀落,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就听那三个歹人一阵惨叫,三副血淋淋的断掌已是从他们的手腕上剥落,掉在了地上,指尖兀自还在微微颤动。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见秦云义如此,为首的歹人只当他要取他们性命,便是嘶声求饶。

“你们三人作恶多端,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毁在你们手上,”秦云义语音森然,周身都是透着一股冷峻之意,对着那三人道;“你们定是官府通缉要犯,我这便送你们见官。”

男人话音刚落,那几人都是面色如土,他们俱是被官府擒拿的要犯,若见了官都是要被砍头的,其中一个许是受不住疼,又许是受不住要见官,竟是昏了过去。

秦云义从大夫那要来了绳子,将三人一道捆上,而后则是去了后堂,安抚受了惊吓的妻子。

“你先在这里歇息,药童已经将药熬上,待会要喝下去。”

“夫君,你要把他们....抓去见官吗?”如意不敢去看那三个山贼,如水的眼睛只看着丈夫,秦云义“嗯”了一声,为她掖好被角,“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

说完,男人的手在妻子身上轻拍了拍,继而便是大步向着外头走去,将那三个歹人带出了医馆。

待秦云义一行人走后,大夫让药童打扫一番,自己则是端了一碗姜茶,送到了如意面前,“小娘子,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谢谢老伯。”如意见那大夫须发皆白,先是轻声道谢,继而才接过那姜茶,辍了两口。

“敢问小娘子,方才那位英雄,是娘子的夫君?”大夫又道。

如意的肚子仍是疼的,却比在来时要稍稍好了些,听得大夫将秦云义唤为“英雄”,如意心口便是甜甜的,说不出的自豪和骄傲。

“嗯,他是我丈夫。”如意倚在那儿,一句话刚说完,唇角便是浮起几分虚弱的笑涡。

“小娘子的夫君好生厉害,”那大夫竖起了大拇指,“这间药馆,只有老朽和小徒二人,今晚本已打烊,那三个贼子却是不由分说冲了进来,逼着老朽给他们治伤,若不是小娘子的夫君及时赶来,只怕老朽和小徒都是凶多吉少,就连这间药馆都要保不住!”

那大夫说起来只是唏嘘,不住地夸赞着秦云义,如意听在耳里,眼睛里便是一阵柔软,就连小腹中的疼痛都好似消退了不少,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竟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三两下便将歹人制服。

待药童将汤药端来,如意趁热饮下,喝下后没过多久,腹中的疼痛好转,如意浑身都是松快了些,眼皮却是沉重了起来。

如意心里惦记着丈夫,原本还强撑着不肯睡,无奈却抵不过困倦,终是睡了过去。而等她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卧榻旁边守着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夫君?”如意看见他,就要从床上起身,秦云义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按了回去。

“肚子还疼吗?”男人开口,第一句便是这般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不疼了,夫君,那三个歹人呢?”

“我将他们送到了县衙,官府自会处理。”秦云义抚上了如意的面容,看着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不像昨夜那般苍白,才微微放下心。

049章 是你救了我

如意听了丈夫的话,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念起昨晚的事,此时想来都还觉得后怕。

“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遇上他们。”如意看着丈夫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欣慰之余,忍不住开口,想起自己当初让那些歹人抓去,虽说她保全了清白,可一想到那些人曾剥了她的衣裳,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受。

“夫君已经替你报了仇,以后就将这事忘了,知道吗?”秦云义看出如意的失落,遂是握住了她的小手,安慰道。

“夫君.....”如意悄悄抬眸,见大夫和药童都在前堂忙碌着,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天,你在山上看见我,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秦云义听得如意这般相问,便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挑了挑眉,重复道;“我是怎么想的?”

“嗯,就是你在山上看见我的时候......你......你......”如意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将眼睛垂的低低的,脸庞却是红了起来。

秦云义回忆起当日的情形,当他看见如意赤着身子躺在草丛中时,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心中既是震怒,又觉不忍,他甚至没有细看,便脱下了自己的衣裳裹在了如意身上,此时想来,兴许从那时起,他与如意的夫妻之缘就已经结下了。

见丈夫唇角浮着隐隐的笑意,如意终是大着胆子,又是细声细语的问了句;“你那时候看见我,心里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如意话音刚落,秦云义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忍不住笑了,看着他的笑,如意经不住更是赧然,脸颊上的红晕便是更深了一层,忍不住轻声嗔了句;“你笑什么?”

看着小媳妇动怒,秦云义忍住笑,可那笑意却还是萦绕在眼底,只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温柔的,与那个制服歹徒时杀伐威势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有,”秦云义点了点头,与如意道;“若没有动心,之后又怎么会娶你?”

如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她看着面前的丈夫,只觉心里的喜悦如潮,她没有再说话,却抿着唇偷偷儿笑了。

秦云义看着妻子的这一抹笑,心中却是生出几分感慨,想当初他在山上用自己的衣裳裹住如意,本是举手之劳,之后又在河边遇见了如意,见她小小年纪,竟是存了自尽的念头,心中便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本想劝个两句,倒不曾想,就这么一劝,便劝来了一个媳妇。

秦云义眼瞳深邃,看着面前的如意,平心而论,当初要娶她,除了见她可怜之外,也还存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念头,他自幼坎坷,屡经变故,更兼得与之倾心相爱的恋人背弃,嫁给了自己弟弟之后,他本已打算孤独一生,倒不成想,老天竟这般厚待他,给了他一颗明珠。

给予他温暖的明珠。

“如意,”秦云义缓缓搂住了如意的身子,与她说了句;“你一直以为是我救了你,其实,”秦云义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他看着如意的眼睛,温声道;“是你救了我。”

是她救了他。

县衙。

“大人请看,那三人都是官府通缉已久的江洋大盗,素日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捕快跟在县令身后,指着牢房里的那三个歹徒说道。

洪致敬微微眯了眯眼,见那三个盗贼都是断了一只手,便是问道;“这三人的断手,是因为何故?”

“这三人昨夜里让人丢在了县衙外,待属下发现时,他们的手已是断了多时,想来,该是那位将他们送到县衙的人所致。”

“唔,”洪致敬捋了捋胡子,慢慢道;“能将这三人一举擒拿,想来此人也是位高手。”

“正是,只可惜天色太暗,也不曾有人看见那人的行踪,也不知是何人。”捕快说起来,语音中隐有惋惜之意。

洪致敬闻言,则是冷笑道;“说不准与他们是一丘之貉,分赃不均,窝里斗,才将这三人给送了过来。”

听着大人如此说话,那捕快微微蹙眉,却不敢多说。

洪致敬又是看了一眼那三个歹徒,见他们满脸血污,断掌处虽已包扎,鲜血却仍是渗透了棉布,看起来分外可怖。

洪致敬看着,眸底便有嫌恶之色划过,他拂了拂袖,转身便欲离开牢房。

“大人请留步!”

蓦然,自牢房里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洪致敬回头看去,就见牢房里当先的一个歹人从地上强撑着起身,单手握着栅栏,虽是狼狈不堪,眼底却是涌着一股狂热。

“大人,请听小人一言!”那男子对着洪致敬唤道。

“大胆!你已死到临头,莫非还想求大人饶命不成?”捕快顿时呵斥。

那为首的歹人也不理会,只对着洪致敬道;“大人,小人这些话,担保大人听了不会后悔。”

洪致敬闻言,眼底便是浮起了几分兴味,他默了默,终是向着牢房走近了两步。

“大人,当心有诈!”捕快劝道。

“放心,他们都让栅栏关着,又少了一只手,能对老爷我有何威胁?”洪致敬不以为意,挥开了捕快的胳膊,几步便是走到了牢房前,与那歹人隔着栅栏,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说吧,你有什么事?”洪致敬的眼底有不耐闪过。

“不敢欺瞒大人,小人这些年带着手下的弟兄的确做了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说完,那歹人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极低;“也因此攒下了一大笔银子。”

洪致敬眼眸一变,再看着歹人时,已是有了几分探究的味道。

“若大人此番能高抬贵手,饶咱们弟兄一命,小人甘愿,将这些年攒下的金银财宝,全都拿来孝敬大人。”那歹徒忍着断掌的剧痛,声音虽低,却十分清楚。

“你想贿赂本官。”洪致敬也是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在那歹人身上不住地打量,似是在寻思歹人嘴里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敢,只要大人这次能饶过咱们兄弟,小人立时便将银子送到县衙。”那歹人眼底赤红,声音中满是坚定之色,倒也绝非作假。

见洪致敬脸上颇有心动之色,歹人心知这贪官的心已是活泛了,只要让他见到银子,不怕他不听使唤。

“还有一事,小人也要求大人。”那歹徒说到这,眼神顿时变的阴森起来,声音中也是透出了几分刻骨的恨意。

“何事?”洪致敬问道。

“斩断我们兄弟手掌的那人,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西河村,夜。

秦云义与如意回村后,如意便是让男人安置在了床上,只让丈夫照顾着,一连几日都不许她下床,待从医馆带回来的药喝完,如意下身也是干净了,磨人的腹痛已消,整个人才是舒服了。

如意本就勤快,这边身上一干净,如意也就忙开了,趁着秦云义出去挑水的功夫,如意先是将家里里外外的扫撒了一番,将屋子里收拾的窗明几净,而后又是去了灶房,为秦云义做好了饭菜,每逢想起这些日子累的秦云义白天黑夜的照顾自己,如意心里便是愧疚极了,只盼着能做些好吃的,给夫君补补。

待菜煮好后,如意盛起了一半放在了罐子里,打算待会拿去送给秦老太,自从她上次落水后,秦老太便是让儿孙接回了家,这些日子她自己也一直病着,秦云义的心也都在她身上,两人都不曾顾得上老人,眼下她这身子好了,头一件事儿,便是想着去看望外婆。

秦云义回家时,刚踏进院子,便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男人眉头微皱,将桶里的水倒进水缸,抬眸,就见如意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夫君,你回来了。”如意眉目清甜,看见丈夫,就是莞尔一笑。

“怎不在床上歇着?”秦云义搁下桶,有些无奈的揽住如意的肩头,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便是忍不住轻斥。

“不过是来了一次葵水,哪儿有那么娇了。”如意倚在丈夫臂弯,柔声笑道;“我都歇了这样久,再睡下去,就成懒婆娘了。”

秦云义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倒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捏了捏她的鼻尖,手势十分轻柔。

“更何况,上次大夫说了,他说,只要我们生个孩子,往后.....我的肚子就不会疼了。”如意说起来,心窝里便是甜甜的,整个人都好似是甜水做的女娃娃,惹得秦云义忍不住俯身,在媳妇的脸庞上亲了亲,自己的眉眼间也是漾着清朗的笑意。

050章 这该怎么洗?

夫妻两在家吃了饭,如意将瓦罐用棉衣裹好,与丈夫一道去了秦大柱家,两人刚进门,就见吴氏双手叉腰,在那里冲着丈夫数落,秦大柱则是一声不吭的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瞧见秦云义和如意,吴氏也是没有好颜色,只暗暗翻了翻白眼,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大柱则是起身,冲着秦老太的屋子喊了声;“娘,云义和如意来了。”说完,便是让外甥与外甥媳妇进屋,两人刚进门,顿觉一股酸臭混合着腐朽着的味道扑面而来,秦老太躺在床榻上,稀疏的白发乱蓬蓬的,不过是一些时日未见,老太太比起在外孙家时,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去,被褥上也是粘着米粒汤渍,糟蹋的不成样子。

如意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酸了,秦老太看见外孙和外孙媳妇,眼底便是有一束光闪过,只从被窝里深处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的唤了声;“如意.....”

如意慌忙上前,先是握住了外婆的手,瞧着老人家这样,便是晓得那吴氏压根不曾在婆母身边照顾,她看着秦老太衣裳和被子上的脏污,便是回头与秦云义说了声;“夫君,帮我打些热水,我给外婆洗洗身子。”

秦云义眼见外婆糟践成这样,眸心也是骇人的颜色,他听得媳妇开口,自己什么也没说,只依言为如意打来了一桶热水。

如意让丈夫回避着,自己则是为老人家里里外外的擦拭了一遍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那些脏污的被褥也是全都换下,搁在了篮子里,打算一会儿拿到西河边洗了。

做完这些,如意又是为老人家梳了头,将老太太稀疏的银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让老人家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秦老太瞧着如意毫无嫌弃的照顾着自己,眼底一直噙着泪花,待如意把一切忙好,从瓦罐里用勺子将还温热着的饭菜送到老太太嘴里时,秦老太终是忍耐不住,眼泪一行行的从眼里往外掉,如意看着既是难过,又是酸楚,只一面安抚着老太太,自己倒也是跟着掉眼泪。

“外婆,您别难受,我和夫君不会丢下您的,我们会好好照顾您.....”如意为秦老太拭去泪珠,犹如哄着孩子般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老太太,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慢慢抚平了老人家的情绪。

秦云义踏进屋,就见如意在那里十分细心的喂着秦老太吃饭,而老太太的精神亦是好了许多,与方才显得判若两人,他站在那里,眼瞳中深敛无声,唯有心中却是浮过一阵暖流与怜惜。

安顿好老太太,待老人睡着后,如意轻手轻脚的拎起了篮子,在院子却并没看见丈夫的身影,唯有大虎在院子里劈柴,瞧见她出来,大虎只是从嗓子里有些勉强的喊了声“嫂子”,如意答应了一声,碍着只有自己和大虎两人在,便没有多待,只拎着篮子向着西河走去,打算将老太太换下来的被褥洗个干净。

自从上次落水后,如意对西河便是生出了几分恐惧,她站在岸上,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便是暗暗给自己打气,往后的日子还长,又哪儿能落了一次水,就不来河里洗衣裳?

如意在河岸上蹲了下来,将秦老太的床单放在河里漂洗着,入冬后的河水冰凉,只冻得她那一双小手通红,她却也不觉冷,只用力搓着那些脏污的地方,就连男人走近也没发觉。

秦云义来到河边,就见媳妇小小的身子蹲在那儿,十分用心的洗着那些沾了秽物的床单,而她的侧颜纯稚而娇柔,竟没有丝毫的嫌脏,也没有丁点的嫌弃,只是十分认真的样子,秦云义看着媳妇水秀的眉眼,只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在如意身边蹲下了身子,轻声喊了一句;“如意。”

如意抬眸,看见丈夫,眼底便是有惊喜之色,“夫君,你怎么来了?你方才去哪了?”

秦云义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落在妻子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上,男人眼瞳乌黑,只握住了如意的手,捂在了自己怀里。

“夫君?”如意一怔,男人的胸膛是那般的温暖,只让她的手根本不敢往上面放,生怕会冰着他。

秦云义大手一个用力,紧紧地将如意的小手贴上了自己的肌肤,他看着妻子的眼睛,有些无奈的开口;“大夫的话全忘了?”

如意闻言,才想起在医馆的时候,大夫曾说过让她不要受寒,可这居家过日子的,不沾凉水怎么成呢?

“只是洗一下衣裳,没关系的。”如意声音柔和,她知道秦云义是心疼自己,心头只觉得软软的。

秦云义将她的小手捂了好一会,待那双手捂暖了,才从怀里取了出来,却还是用自己的手握着。

“去歇着,我来洗。”秦云义眉目深沉,语气中透着疼惜。

“这怎么行?”如意吃了一惊,秦云义是男人,哪有让爷们来洗被子的道理?若要旁人看见了,还不知要在背地里说成什么样子。

“怎么不行?”秦云义俊眉微挑,只将如意扶到岸边的石头上坐下,自己则是将秦老太的床单从水里捞起,刚将那床单捞起,秦云义便是皱了皱眉,他毕竟是个男人家,你让他冲锋陷阵行,带兵打仗行,可这洗衣裳的事,倒的确将他难住了。

之前如意没有进门时,他的衣裳也只是自己胡乱洗洗,眼下媳妇坐在旁边,秦云义自然不好那般糊弄,他回眸看向如意,不得不问了句;“这该怎么洗?”

如意瞧着丈夫那样,便是经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自打她嫁给秦云义,一直觉得丈夫是无所不能的,直到眼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手里拎着床单,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如意心头大软,只头一回觉得,丈夫竟那般可爱。

秦云义看着小媳妇乐不可支的模样,一张英挺的脸庞便是有些发烫,他清了清喉咙,只对着如意道;“快教我。”

看着丈夫红起来了的面庞,如意心里只软的不成样子,她起身来到丈夫身边,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全是笑意,她昂头向着秦云义看去,她看着丈夫漆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只觉心中无限柔情。

“我来吧,这哪里是你干的活。”如意抿着唇角,整个人都漾着甜意,说着便要从丈夫手里接过床单。

秦云义却道;“你还是要教我,日后等你生了孩子,月子里你们娘两的衣裳,”说到这,秦云义顿了顿,他伸出手抚了抚如意的面颊,眉眼有淡淡的笑意浮过,“不也还是要我洗吗?”

如意听着他的话,心中顿时一动,她迎上丈夫的目光,就见秦云义的眼睛里是说不尽的情义,看着她时,只让她的心也跟着融化,她晓得丈夫说的有理,等她以后生了孩子,不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没人能指的上的,到时候,一切都还是要担在秦云义身上。

如意念及此,便是悄悄笑了,她定了定神,只与丈夫一道将床单放进河里,秦云义不让她沾水,她便是在一旁指点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倒颇有几分指点乾坤的样子。

秦云义神色坦然,男人家的力气大,那床单如意怎么都拧不干的,而他却是三两下便拧干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里的喜悦与甜蜜犹如煮沸的水那般,咕噜咕噜的往外冒。

秦云义与如意回家时,路上便是遇见了一些妇人,也是挎着篮子来河边洗衣裳,看着她们的篮子里搁着被褥床单,每个人都是拎着满满当当的,如意才骤然想起来,眼下已近年关,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这些日子因着照顾秦老太,而她自己又落了一次水,倒是将过年的事给耽搁了,如意想到这里,便是回眸与丈夫道;“夫君,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呢。”

秦云义点了点头,“嗯,明日我去屠夫家割些肉,再去城里买些粮食,咱们也好好过一个年。”

051章 燕燕

如意想起之前在娘家时,每逢年节,宋崔氏都是将她使唤的团团转,洗衣裳,打理家务,扫地拖地,蒸馒头,包饺子.....全都是担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宋崔氏也仍是不许她上桌,只塞给她一个碗,让她去灶房里随便弄点东西混个肚儿圆,如今,如意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她知道,这个新年,她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凄苦了。

“夫君....”如意握住了丈夫的大手,停下了步子。

“嗯?”秦云义问道。

“快过年了,你陪我回一趟娘家,看一看栓子和丫头,好不好?”不论先前宋崔氏如何对待她,对那一双自己带大的侄儿侄女,如意还是打心眼儿的惦记着。

“好,”秦云义对如意几乎是百依百顺,听她这般说,即使他嫌恶宋家夫妻,可也还是将头点了下来;“咱们给两个孩子买些点心,再买点小玩意,去看他们。”

听丈夫答应,如意心里高兴极了,毕竟当初出嫁时兄嫂连块帕子也没给,而后宋崔氏又曾来他们家闹过那一出,若是换了旁的男人,定是不许自己的媳妇再和娘家来往的。

眼见着自己一个点头,就能让媳妇高兴成这样,秦云义心中一软,忍不住捏了捏如意的手心,低声唤了句;“傻媳妇。”

余下的几日,如意本想着像先前那样,每日里去秦家照顾老太太,可谁知那天她刚进屋,就见村子里的顺发嫂在老太太的床边喂着老太太吃粥,如意一问才知原来是秦云义将她请来的,每个月说好了工钱,让她每日里来老太太身边帮着擦身洗衣,做些贴身的活计。

如意瞧着老太太精精神神的,显是顺发嫂照料的十分仔细,如意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一切都让顺发嫂料理的麻利又爽快,只让她插不上手,秦老太也不住的催促她,让她回去,如意懵懵懂懂的,回到家问了丈夫,才知道顺发嫂果真是让他请来的,那顺发嫂本就住在秦大柱家隔壁,平日里也是个热心肠,如今一个月两百个铜钱,只让顺发嫂笑眯了眼,服侍起老太太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一听每个月要给顺发嫂两百个大子儿,如意顿觉肉疼,忍不住道;“我去照顾外婆也一样的,两百个大子儿,能买好多东西呢。”

“就算是两千个大子儿,也不能再让你遭罪。”秦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他的眉目果决,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媳妇,就被他这么一看,如意再不敢说什么,她垂下头,念起丈夫去城里卖一趟柴禾,也不过才挣三四十个铜板,这给顺发嫂的二百文,倒是要秦云义足足跑个五六趟才能挣来。

“怎么了?”秦云义见如意不说话,只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严厉,生怕吓着了她,他捧起如意的脸颊,就见如意的睫毛轻轻颤着,她抬起灵秀的眉眼,只与丈夫小声说了句:“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是....舍不得要你受罪。”

如意说完,眼睛便是向着秦云义的胳膊看去,那二百个大子儿,也不知他要砍多少柴禾,挥多少次斧头,念及此,如意只觉心里酸酸的,满是不忍。

秦云义听得她开口,便是微微一哂,眉目间却是一派温和之色,他环住如意的身子,温声道:“不过是多跑两趟罢了,顺发嫂为人牢靠,往后你也不必日日往外婆那里跑,日后你隔三差五的去看看,给外婆送些吃的,也就够了。”

听得丈夫这么说,如意晓得他的心意,全是因着体贴自己,想了想,她终是点了点头,与丈夫柔柔的说了句;“我都听你的。”

秦云义闻言,便是在抬起她的下颚,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吐出了几个字;“傻媳妇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