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祈云义从宫中的小道终是赶到了清和宫。

如今因着郑贵妃母子失势,清和宫内一派萧索,一些宫女与内侍都是巴不得离的远远的,生怕太过殷勤,会惹得皇后与闻妃震怒。

是以祈云义来此,倒不曾有人发觉。

秋月一直在翘首以盼,刚看到男人的身影,秋月顿觉心酸难忍,她什么也不曾说,直接走到了祈云义面前,跪了下去。

“秋月?”祈云义见她如此,又见偌大的一个宫室竟连一个服侍的宫人也没有,男人皱起眉,道:“怎么就你一人?”

“殿下有所不知,自从郑贵妃和三殿下被皇上下令禁足后,再无人理会小姐,就连太医也不愿意来,生怕皇后怪罪。”

祈云义心知郑贵妃与皇后相斗数年,之前郑贵妃宠冠后宫,处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而今郑贵妃失势,沈昭盈又是她的亲儿媳,宫里惯会拜高踩低,那些宫人碍于皇后威势,难怪会如此。

“你先起来。”祈云义开口,刚欲命属下去找太医,就见秋月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奴婢有些话一直压在心里,今儿个,哪怕是豁出命,奴婢也一定要告诉殿下!”

“等太医来后再说不迟。”

“不!”秋月攥住了祈云义的衣角,她的眼底含泪,“求殿下,一定要先听奴婢把话说完!”

祈云义看了她一眼,他向着身后的侍从一个手势,示意他去请太医,而后自己则是蹲下身,静静的看着秋月的眼睛,与她道了两个字:“你说。”

“殿下可知,小姐这一次为何会滑胎?”秋月眼瞳清亮,一动不动的盯着祈云义的眼睛。

“为何?”祈云义眼睛暗的令人心惊,他曾听说过,沈昭盈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摔走了那一个已成型的男婴,也摔走了祈云祚的太子宝座,可如今听秋月的话音,分明是另有隐情。

“是小姐......小姐故意摔下台阶,将腹中的孩儿打了!”秋月眼底血红,几乎要泣不成声,“因为......因为小姐知道,殿下被郑氏陷害,被皇上下令关进了天牢,小姐没有法子救殿下,她就想着.....想着让宋夫人先生下男孩,那样殿下就会是太子了,就再没人能陷害殿下了!殿下,您说她傻不傻?她放弃了自己的孩子,放弃了她太子妃的位子,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殿下能好端端儿的.......”

秋月的眼泪越来越多,听着她的话,祈云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当年,殿下从北境回来,说好要带着小姐远走高飞,要带着小姐去秦妃娘娘的家乡,小姐每天都在等殿下,她收拾好了细软,就等着殿下回京接她,可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了?”祈云义嗓音低哑,他的眼底血红,出声问道。

“有一天,郑贵妃让小姐进宫,可轿夫却没有把小姐送进宫,而是直接将小姐......将小姐送到了三殿下的府上。”

秋月说到此处,眼底有恨意闪过,她的声音渐低,只哽咽道:“三殿下......三殿下毁了小姐的清白,他用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威胁小姐,要小姐嫁给了他......”

秋月说完,抬起了头,她的嘴唇轻颤着,与祈云义道:“小姐无颜再去见殿下,只有我知道,她有多难过......”

祈云义的脸色铁青,只一把扯住了秋月的身子,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他的眸心暗沉,低哑着声音一字字的开口;“为何现在再告诉我?”

秋月唇角沁出一丝苦笑,“小姐说,您千辛万苦地从北境回到京师,得来的却是她嫁给三王爷的消息,您的心肯定死了,只有您心死了,您才能忘了她,她不让奴婢说,她一个字也不让奴婢说.......”

祈云义松开了自己的手,他闭了闭眼睛,只觉浑身发麻。

“殿下,奴婢和您说这些,不求您和小姐能回到过去,奴婢只求您,您哪怕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您帮一帮小姐。”秋月噙着泪,不住的哀求:“小姐不愿让三殿下当太子,也不愿让郑贵妃当太后,因为她知道,郑贵妃母子会去害您,您哪怕.......哪怕看在她这一份心意上,您不要不管她,眼下,她只能靠您了.......”

祈云义听着秋月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缓缓站起了自己的身子,他没有再去看秋月一眼,也没有再说话,只迈开步子,向着后殿走去。

“殿下?”秋月在后面唤他,他却恍若未闻。

后殿中。

沈昭盈仍然没有醒。

这一次小产大大伤害了她的身子,她躺在那儿,整个人苍白的恍若纸片人儿似的,憔悴的让人不忍心看。

祈云义走到床前,就见沈昭盈脸色如雪,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能让人晓得她还活着。

祈云义眸底苍凉,他极缓慢的在她的床前坐下,望着她露在被褥外的手,他刚握住,不等他送回被窝,便是察觉到这一只手冰凉,因着削瘦,手背上的青筋毕露。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一双手,为他做过衣裳,缝过鞋垫,绣过剑穗的手。也是他曾护在掌心,握过,牵过的手。

“为什么?”祈云义倾下了身子,他的眼睛通红,只凝视着沈昭盈沉睡的面容,嘶声开口:“为什么?”

沈昭盈在睡梦中仍是不踏实的,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道男声,是她最熟悉不过的,祈云义的声音。

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却终是枉然,她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却是从唇瓣中轻声呢喃出几个字:“义哥,你不要走......”

祈云义听到她的声音,眼瞳有瞬间的凝固,他望着沈昭盈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与她道了句:“你醒来,我不走。”

125章 跟我去漠格

你醒来,我不走。

这一句话,六个字。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里,即使在昏睡中,沈昭盈仍觉得心酸难忍,她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竟是从睡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刻在心里的面容。

“义哥.......”沈昭盈烧的厉害,看见祈云义也丝毫不觉得惊讶,她只以为自己又梦见了他,她痴痴的看着祈云义,微微笑了。

祈云义心下一阵酸涩,他点了点头,告诉她:“我在这。”

沈昭盈吃力的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祈云义见状,俯身扶住了她。

沈昭盈将身子埋在了他怀里,她伸出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环住了祈云义的腰,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唇角的笑意却是温婉而清美。

“义哥,我又梦见你了。”沈昭盈的头靠在祈云义的肩上,她的声音很轻,听在男人耳里,却让人的心头生出刻骨的苦涩。

“自从你走后,我经常会梦见你,可每一回,你都不肯原谅我。”沈昭盈的美眸中蕴着清亮的泪珠,梦中的触感竟是那样的真实,祈云义宽阔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她竟都能感受到。

“我很想你.....”沈昭盈闭上了眼睛,将脸庞也是埋在了祈云义的胸口,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几乎要将男人胸前的衣襟都给打湿。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我没脸再去见你......”沈昭盈轻泣着,她的身子滚烫,因着高烧的缘故,她的颧骨处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憔悴的如同一束白梅,似乎男人用些力气,都会将她拗断在自己怀里。

“别哭。”祈云义低声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苍凉,他抬起了沈昭盈的脸庞,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

“义哥,你原谅我,好吗?”沈昭盈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你不论去哪儿我都愿意跟着你,可我.....我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沈昭盈的泪水挂在眼睫上,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这些刻在心底的话,沈昭盈知道,此生也只有在梦中,她才有机会告诉祈云义。

“我从没怪过你。”祈云义眼底血红,他望着面前几乎瘦的形销骨立的女子,他不知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说不出的滋味。

沈昭盈听着他这一句话,顿时笑了,她这一笑,如同当年一样皎洁,让人看着,却更是难过。

“义哥,你抱抱我吧,”沈昭盈凝视着祈云义的眼睛,却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祈求,“像以前那样,在这个梦里,你抱一抱我......”

祈云义说不出话来,他无声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将沈昭盈的身子十分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沈昭盈瘦的那样厉害,她的骨头几乎要咯着祈云义的手,刚抱住她的身子,祈云义的眼睛中便是涌来一阵热潮,他转过视线,攥紧了手指,方将那一股热潮压了下去。

偏殿中。

如意坐在软榻上,一旁的嬷嬷为她送来了几样精巧的点心,如意却是毫无胃口,她的眼睛一直向着门外张望着,似是期冀着祈云义能回来。

“夫人,用些点心吧。”嬷嬷温声劝道。

如意压根吃不下去,一想着自己的丈夫如今与他之前的未婚妻在一处,如意的心就揪紧了,她想起之前每逢看见沈昭盈时,祈云义眼底都会生出的那一分苦涩,不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见她如此,那嬷嬷也不再劝,只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嬷嬷,劳你出去看一看,王爷他......回来了吗?”如意攥着手指,向着那嬷嬷轻声开口。

嬷嬷闻言,顿时向外走去,没过多久便是回来了,她看着如意的眼睛,摇了摇头,示意祈云义还不曾回来。

如意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有人用手攥住了她的心似的,捏的她透不过气来,她想起祈云义曾问过自己,要不要与他一同去,她为什么说不要呢?如果她跟去了,即使小心眼了些,可要好过如今这般的等待与煎熬。

如意看了眼天色,祈云义已经去了许久,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只从软榻上站起身子,那嬷嬷看着,便是连忙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嬷嬷,你知道......清和宫在哪吗?”如意睁着一双轻灵毓秀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着嬷嬷。

嬷嬷一怔,看见如意眼底的恳求,心就是软了,她微一沉吟,终是与如意道:“老奴送夫人过去。”

一路上,如意的心都是“砰砰”跳着,就连手心都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她不安的跟在嬷嬷身后,一路避开了宫人,终是到了清和宫。

清和宫本就不是主宫,一直作为配殿位于宫中的拐角处,如意赶到时,第一眼,便是看见了那高高的台阶,如意怔怔的看着,心里却是想到,沈昭盈当初就是在这里摔倒,摔下了她腹中的男孩儿。

“夫人?夫人?”见如意出神,嬷嬷轻声唤道。

如意回过神来,在嬷嬷的搀扶下向着清和宫走去,上台阶时,她走的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也会如沈昭盈那般,失去腹中的孩子。

偌大的一座宫室安静极了,侍从去为沈昭盈请太医,还不曾回来,秋月立在殿后,看见如意来后,秋月一怔,刚要出去阻止,可她的步子刚迈出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向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迈出去的脚又是收了回去,她没有出声,只默默缩回了身子。

如意见眼前的宫室空无一人,不免更是心慌起来,随行的嬷嬷为了避嫌,并没有同如意一道进来,而是在外面等着,如意一步步的向着内殿走去,这里越是安静,她便越是紧张。

终于,她停下了步子,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她看见了丈夫,也看见了丈夫怀中的沈昭盈。

她看着祈云义十分小心的将沈昭盈揽在臂弯,就如同他平日里抱着自己那样,即使隔着这样远,她也能瞧见丈夫面上的忧伤与痛楚。

如意记得,每次看见沈昭盈,他的眼睛里都会那样的难过。

而沈昭盈,却是唇角含笑,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她似是在说着什么,就见祈云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身子,是安抚,也是怜惜。

如意的眼泪顿时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祈云义与沈昭盈相拥的这一幕,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伤了她的心。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清和宫,嬷嬷手忙脚乱地跟在她身后,不论如何喊她她都好像听不见似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身孕,她的脚步匆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要离这清和宫远远的。

“夫人,您当心啊!小心您腹中的孩子!”嬷嬷急的一身的汗,许是年纪大了,脚步不稳,竟是摔了一跤,而等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身子,却已是不见了如意的身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嬷嬷周身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意慌不择路,只捡偏僻的地方去,走了一路,眼泪也掉了一路。

不知过去了多久,如意终是再也走不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只觉四下里安静极了,她失魂落魄的,脚下却是绊了一块小石头,然而不等她摔跤,已是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稳住了她的身子。

如意泪眼婆娑的回过头,便瞧见了一张勇毅威武的面容。

“哭什么?”呼延钊看见她眼底的泪水,心口顿时一沉,他的眉心紧拧,开口问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意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我跟了你一路,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呼延钊扶着她的身子,见她惨白的一张脸,心下更是烦闷,又是问道:“祈云义欺负你了?”

听到丈夫的名字,如意心口大恸,刚刚忍下去的泪水又是冒了出来。

见她如此,呼延钊心里也是猜出了八九,他的目光落在如意隆起的肚子上,眼见着她失魂落魄,苍白柔弱的站在这里,他的眼睛深邃,只捧起了如意的面颊,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了句:“别哭,跟我去漠格。”

如意大惊,回过神来,就要挣脱他的手。

“你松手,我不会跟你去漠格.....”如意着急起来,不等她将话说完,便被呼延钊出声打断。

“先别急着拒绝,”呼延钊黑眸炯炯,却是平生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如意,你好好想一想。”

126章 无人能与你相比

“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呼延钊看着她的眼睛,他的黑眸炯炯,只看着如意无处可逃,“我会比祈云义对你更好!”

如意听着他这一句,震惊之余,只觉得十分羞臊,她的眉眼间蕴着着急之色,只挣扎着与呼延钊说了句:“你.....你快放开.....”

“你若愿意跟我,我会封你做将军夫人,封你做王妃,我可以为你打一个天下,让你当王后!”呼延钊并没有松手,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字的告诉她:“祈云义能给你的,我呼延钊一样能够给你!”

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一般,落在如意耳里,如意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她摇了摇头,清亮的泪水蕴在眼眶中,就那样昂着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道:“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我丈夫......要我孩子的父亲........”

“你!”呼延钊眸心有怒色划过,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走,然而不过两步,他却是骤然回眸,指着如意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了三个字:“傻女人!”

如意压根不理会他的挖苦,想起清和宫中的那一幕,祈云义与沈昭盈相依相拥,如意顿觉心口剧痛,眼泪又是一颗颗的往下掉。

呼延钊虽心中有气,可终究不忍见她如此,他复又走回她面前,皱着眉头开口:“还怀着孩子,别哭了。”

他这不说话倒好,他这么一开口,如意心里更是难过,她看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想去齐云义在长乐宫时与自己说的那番话,他说,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一转眼,他却是舍下了怀有身孕的自己,去将别的女人抱在了怀里。

如意的眼泪落得更凶。

呼延钊看着她掉泪,不免越发沉闷,却又偏生无可奈何,漠格的女子太多性情刚强,鲜有落泪者,何况他这些年一直是打打杀杀,根本无人敢在他面前掉泪,你让他冲锋陷阵自是不在话下,可面对一个哭泣的女子,着实让他犯了难,压根不晓得该如何去哄。

“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呼延钊伸出手指,为如意拭去了面上的泪珠,如意一惊,刚要向后躲开,呼延钊的大手却是将她揽了回来,他看着她因着哭泣而红起来的眼睛,与她道:“我要让他好好想想,在他心里,究竟是你和孩子重要,还是他那个弟媳妇重要。”

如意一怔,不解的问他:“你要做什么?”

呼延钊却是淡淡勾了勾唇,他没有回答如意的话,眼见着她清清纯纯的看着自己,眼瞳如同澄澈的小鹿般,呼延钊心下一叹,终究还是不死心,又是问了一句:“我再问你一次,即使留在他身边这样难过,你也不愿意跟我走?”

想起丈夫,如意心里既是难过,又是酸楚,可若说要她离开他,如意扪心自问,她根本做不到,她舍不得。

见如意摇头,呼延钊眸心一暗,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也似是萧索般的说了句:“祈云义积的什么福,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说完,呼延钊不再多言,听的不远处有宫人的脚步声向着此处走来,呼延钊最后看了如意一眼,一个转身,没走几步,高大的身影便是隐在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待宫人看见如意,顿时大惊失色,如意什么也不曾说,只由着人将自己送回了长乐宫。

嬷嬷已是在宫门口焦急的等候多时,直到看见如意平平安安的回来,除了眼圈又红又肿之外,周身上下都是好端端的,见她没事,嬷嬷一直高悬的心方才落下。

“夫人,您是到哪里去了,刚才可是将老奴吓坏了,您这怀着孩子,万一出了岔子,哪怕要老奴死一百次,老奴也......”

“嬷嬷。”如意轻声喊了一句,她此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清和宫不管不顾的跑开,当时只顾着自己伤心,连腹中的孩儿都给忽视了,还好她没事,若是伤到了孩子,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对不住,要你担心了。”如意心下难过,犹如做错事的孩子般,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对腹中的骨肉也是生出了深深的愧疚之意。

“夫人说的哪儿话,”嬷嬷见如意这般模样,心早已软了,她扶着如意进宫坐下,瞧着如意的脸色,也是猜了七七八八,她没有去问如意在清和宫中看见了什么,只劝道:“夫人不要多想,王爷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

想去齐云义此时还在清和宫,与沈昭盈在一处,如意的心仍是疼丝丝的,她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如同那嬷嬷所说,祈云义的确没过多久便赶了回来,如意听到他的脚步声,心头顿时一紧,一干宫人与内侍皆是跪地行礼,如今祈云义身份尊贵,太子之位已如囊中取物一般,如今见到他,宫里的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祈云义面色深沉,看见如意后,男人的神色微微缓和,可待他看见如意红肿的眼睛后,英挺的眉心顿时皱起。

“怎么了?”祈云义大步上前,看着如意脸颊上的泪痕,一颗心顿时抽紧了,“怎么哭了?嗯?”

他俯下身,捧起了妻子的面颊,轻声问她。

“夫君......”如意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心,也看见了他眸底的担忧,可她却不晓得,他的这一份担忧,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昭盈。

见祈云义与如意有话要说,嬷嬷极有眼色,只对着宫人摆了摆手,领着诸人一道退下,将偏殿留给了这一对夫妻。

祈云义盯着如意的眼睛,就见妻子怔怔的看着自己,他刚欲开口,就见如意什么也没有说,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祈云义一震,几乎在瞬间便回抱住她的身子,刚揽上如意的腰,祈云义便是知道妻子哭了,她的身子微微颤着,只颤的他心疼。

“到底怎么了?”祈云义眉心紧拧,“我走后有人欺负你了?”

如意摇头。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丈夫,哽咽开口:“夫君,我.....我刚才去了清和宫。”

祈云义面色微变,想起自己在清和宫时将沈昭盈揽在臂弯,想来,那一幕便被如意看在了眼里。

“如意.....”祈云义心下一阵怅然与歉疚,他紧了紧如意的身子,低声道:“是我不是,快别哭了。”

“我......我看见你和楚王妃了......”如意低下眼睛,眼泪一个劲儿在眼眶中打转,她只忍着,小声道:“我看见你抱着她,我很难过......”

“对不起,如意,”祈云义心下一疼,看着如意伤心落泪的小脸,当真内疚懊悔极了,他将如意的脸蛋捧在手心,看着她的那些眼泪,简直心若针扎。

“对不起......”祈云义声音极低,他紧紧揽住如意的身子,在她的发间低语。

“夫君,你还喜欢她吗?”如意轻声细语地问他,她看着他的眼睛,忍着心中的剧痛,颤声道:“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祈云义听着妻子的话,心中顿时一震,他忆起方才在清和宫时,听见秋月的那一番话,他不是不震动,也不是不痛苦,在看见沈昭盈形销骨立般的躺在那里时,他也曾心疼怜惜,可那一股怜惜,却与此时是那般不同。

“如意,”祈云义握住如意的肩,让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雪亮,与如意道:“我与你说实话,我的确没有忘记她。”

如意心中一沉,整个人如坠深渊,看着妻子瞬间苍白下去的小脸,祈云义心头一疼,连忙继续开口:“我与她幼年相识,又因误会而分开,看着她如今这样,说不难过,那是假话。”

“可这种难过,与男女之情无关,”祈云义黑眸深邃,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如意的眼睛,期冀她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思,“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更不知你是否相信,她于我而言,是过去,我对她有怜惜之情,有愧疚之情,却惟独不会再有男女之情,我和她终究是过去了,你懂吗?”

如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丈夫,悄声问他:“是因为我吗?如果夫君没有遇见我,你还会和楚王妃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遇见你,”祈云义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我会。”

如意一愣,可不等她难过,祈云义已是抚上她的面颊,与她道:“可我已经有了你,如意,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与你相比。”

127章 我全都相信你

如意心中一酸,她将身子往丈夫的怀里偎了偎,她不再去想丈夫和沈昭盈之间的事儿,在怀疑丈夫,与相信丈夫之间,她毫无疑问的选择去相信后者。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祈云义将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她打心眼儿的感激他,爱慕他,同样,她也尊重他,相信他。

“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告诉他:“以后,我不会再问夫君和楚王妃之间的事了,我全都相信你。”

祈云义听着她这一番话,心中顿时一疼,说不清的怜惜与愧疚将他的心缠紧,他看着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念起她方才看见自己与沈昭盈相拥的那一幕,心中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子,祈云义低声一叹,抱住了如意的身子。

他已经对不起燕燕,再不能对不住如意。

夜色静谧。

清和宫中十分安静。

自那日祈云义离开之后,太医每日都会前来为沈昭盈请脉,宫女和内侍也都是纷纷回到了清和宫伺候,秋月心知此事与祈云义有关,她仍是在沈昭盈身边照顾着,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她本以为,自从自己与祈云义说出当年的真相之后,祈云义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家小姐接回身边的,如今郑贵妃母子失势,以祈云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若有心将沈昭盈抢回去,他不是没有法子,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命人妥善照顾着沈昭盈的身子,却不见有别的动作。

秋月心下不定,她知道祈云义身边有了如意,并且如意已经怀了身孕,可在她心里却一直都觉得如意出身卑微,只不过是个民女,而沈昭盈与祈云义是青梅竹马,年少相识,之后两人也是倾心于彼此,若不是因着误会,他们两人如今早已终成眷属,两人之间的情谊,又哪儿是如意能比得了的?

秋月心下不定,看着病恹恹的沈昭盈,凄楚中又觉不忿,自家小姐为了祈云义差点儿丢了性命,他又哪儿能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呢?这岂不是辜负了沈昭盈对他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