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汉知晓姚芸儿素来懂事,又碍着女婿在场,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招呼着女婿在堂屋里坐下,闲话家常了起来。

午饭是清油拌了根胡瓜,辣子炒咸笋,油渣烧青菜,担心菜不够吃,姚芸儿又是切了一盘腌菜,这种菜咸的厉害,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没啥吃头,就是省菜,送饭,一丁点,便让人非得吃一大口饭才行。

姚芸儿是精打细算惯了的,心头只寻思着若是做了烧鱼,将那鱼肉吃完便是什么也没有了,但若是烧成了汤,不仅那鱼肉可以吃,而且还有汤喝。于是,便将那鱼与豆腐一块炖了,只将汤汁炖的雪白,配着葱段盛了上来,让人喝着,顿觉鲜美非常。

因着三日回门,女婿最大,袁武在吃饭时是要坐在主位的,姚老汉不住的为女婿添菜,仿佛生怕怠慢了女婿。

三菜一汤,六个人吃着,的确是不怎么够,尤其姚小山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一餐饭只吃的风卷云涌,那筷子十分精准的绕过青菜,专挑里面的油渣吃着,只吃的嘴唇油光光的,姚家二老素来宠溺这个小儿子,是以也没人说他,姚母到了后来,更是将盘子里的油渣全用筷子夹给了姚小山,生怕他吃不饱似得。

姚芸儿压根没敢夹菜,只挑着眼前的腌菜吃着,一小块的腌菜,便足够她扒一大口干饭了。蓦然,却见一双筷子将一大块鱼肉夹进了自己的碗里,她一怔,抬眸望去,就见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袁武,一双黑眸灼灼,正凝视着自己。

她的脸庞顿时变得绯红,虽然成亲这几日,袁武待自己都是照顾有加,可如今是在父母姐弟的眼皮底下,他这般为自己夹菜,还是让她十分赧然。

019章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养活你

所幸袁武为她夹过菜,便不再看她,只端起碗吃了起来,姚家的菜向来缺油,姚芸儿怕他会吃不习惯,此时见他吃的极快,看起来也是蛮香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吃了午饭,这三日回门便算是完成了,姚老汉还要下地干活,也没多留女儿,待将女儿女婿送到门口时,却是悄悄的往女儿手心里塞了一串铜钱,不等姚芸儿开口,便是压低了嗓子,道了句:“往后缺个啥,自个给自个添些。”

姚芸儿知晓这是爹爹给自己的体己钱,心下却是又暖又酸,刚喊了一声;“爹爹…”就见姚老汉对着她摆了摆手,声音则是提高了些;“快回吧,往后和女婿好好过日子。”

姚芸儿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母亲与二姐,知道这钱定是她们不知道的,姚母向来把家里的钱扣的死紧,这些个铜钱虽然不多,但想必也是爹爹攒了许久,才偷偷攒下的。念及此,姚芸儿的眼圈顿时一红,刚想将银子塞回给姚老汉,可又担心这一拉一扯的会让姚母看见。姚芸儿知晓母亲性子烈,若要她知晓爹爹瞒着她给自己体己钱,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定然又是一场风波了。

这样想来,姚芸儿只得将铜钱攥在手心,与袁武一道与娘家人告别。

回到家,袁武也没有打开铺子做生意,他当初来到清河村,便是见这里荒凉偏僻,而这杀猪的营生,也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罢了。再说村民贫寒,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铺子里时常是开了一天的门,也不见有人来买肉的,是以袁武这铺子多半成了摆设,平日的银子也都靠他将猪宰了,打理好后,推到镇子上去卖才能得来。

姚芸儿却不知晓这些,此时见男人回家,也不开门,遂是小声道;“铺子里不用开门吗?”

袁武摇了摇头,道;“如今不是年节,就算开了门,也没生意。”

姚芸儿一想也是,只道;“那该怎么办?”

袁武抬眸,见自己的小娘子清莹莹的眼瞳中透出不安,看着自己时,水一般的眸子仿似将人的心都给润着,让他看着,心头便是一软。

之前都是他一个人过日子,老话说的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对于银子的事,他向来不曾走心,只需够用就行。可如今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总不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念及此,男人遂是开口道:“无妨,隔三岔五的去镇里几次,得来的银子便够家里嚼用,至于其他的,我再想法子。”

姚芸儿听他这样说来,心头顿觉过意不去,她方才问的那句话,倒好似说袁武养不起自己一样。

眼见着姚芸儿那一张小脸红了起来,只小声解释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淡淡一笑,他的声音低沉,对着自家的小娘子道了句;“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养活你。”

020章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姚芸儿听着,心里蓦然一暖,只垂下眸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一生要仰仗的良人,听着他温厚的话语,只让姚芸儿默默下了决心,往后定是要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而薛湛,自是与她无缘,这辈子,她都是没有颜面再去想他了。

晚间,姚芸儿铺好床铺,待男人进屋,就见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鸦翼般的秀发已是全部披散了下来,尽数垂在身后,衬着一张瓜子小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让人看着,心中便是一动。

见男人走近,姚芸儿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新婚之夜的那一幕又是闯进了脑海,纵使这几日与男人熟悉了许多,可想起那晚的事,仍然是觉得害怕。

少女的馨香萦绕不觉,丝丝缕缕的往男人的鼻息中钻,而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又忒是温婉动人,男人瞧在眼里,大手一勾,便将她揽入怀中。

姚芸儿没有挣扎,眉目间却满是赧然,直到男人用手指将她的下颚挑起,令她不得不迎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袁武的眼瞳漆黑,犹如深潭,让人不知不觉间,几乎连心魂都要被他摄走。

“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男人黑眸雪亮,沉声开口。

姚芸儿一怔,心头顿时明白他所指的便是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儿了,那时候她的确是怕极了,也羞极了,甚至还哭了出来。此时想起,只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太不懂事,她虽对男女之事懂得不多,却也知道男人娶妻便是要传宗接代生孩子的,村里的嬷嬷也说过,成婚后做娘子的在床上一切都要顺着夫君,如此,她又怎能不愿呢?

姚芸儿眼瞳澄澈,只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小声的说了句;“我没有不愿,我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

姚芸儿想起白日金梅附在耳旁说的那些话,顿时又羞又窘,只默默低着脑袋,声音轻软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就是出嫁前,婶子们都说我嫁给你,洞房后,会有很多天都下不了床,所以…”

男人听着,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忍俊不禁,深邃的黑瞳里也是浮起一丝笑意;“哦?那她们有没有告诉你,为何会下不了床?”

姚芸儿更是羞窘,一张小脸灿若云霞,只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她们没说,这些也是我今天回家,听二姐说了才知道的。”

袁武闻言,也没说话,只揽着姚芸儿走到床边坐下,大手则是扣住少女的腰肢,令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姚芸儿刚想挣扎,可一想起自己为人娘子,与夫君亲近自是本分,这样想来,便安安静静的倚在男人怀里,倒是显得分外乖巧。

袁武望着她娇嫩纯稚的脸蛋,心头却是苦笑连连,又许是自己比她年长十多岁的缘故,每次见到自己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心里总是会蕴起丝丝怜惜,此时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少女的身子柔若无骨,惹得人更是爱怜。

021章那,我为什么还是很疼…

男人的掌心满是厚厚的茧,粗粝的手指抚过少女洁白柔腻的颈项,将那衣襟上的盘扣解开,拥她入怀。

透过烛光,女孩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更是绯红的一片,待健壮的男子欺身而下时,她只羞得合上了眼睛,乌黑的睫毛柔弱如娥,微微轻颤间,是别样的妩媚娇柔。

“别怕,我会轻些。”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旁,姚芸儿轻轻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袁武的黑眸,她丝毫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可因着男人的这一句话,狂跳不已的心却渐渐踏实了下来。

姚芸儿转过小脸,并不敢看身上的男子,而她乌黑的秀发铺在身后,衬着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只烧灼着男人的眼,令人更是难耐。

袁武俯身,吻住了她柔软湿润的唇瓣,他的大手耐心而细腻,直让身下的小人承受不住,意乱情迷间,破身之痛却是猝不及防的传来,只让姚芸儿抑制不住的轻吟出声,而后,便被深沉的夜色所淹没…

姚芸儿虽然睡得晚,第二日却仍旧是起了个大早,刚下床,两腿之间便是涌来一股酸痛,只疼的她小脸一白,而待她穿上衣裳,还没走出几步,便是觉得那一双腿又酸又软,就好似走了几十里山路一般,连路都走不顺了。

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脸庞便是一红,待将自己收拾好,那双绵软的小手便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子,果真见被褥上有一小块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她瞧着,心头便是一松,想必,这就是村子里那些嬷嬷们口中的落红了,就这一小块血迹,向来意味着成亲的新娘是否贞洁,若洞房后没有落红,新娘定是会被人看轻的,甚至被夫家休弃的也大有人在。

姚芸儿没有多想,只将被褥卷起,换上了干净的,正在忙活间,就听身后“吱呀”一响,原来是袁武推门走了进来。

经过昨晚的事,姚芸儿更是觉得自己成了袁武的女人,是他的媳妇,此时见到他,虽然仍是羞赧,却又不似前些天那般拘谨了。

袁武上前,见床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被褥,心下顿时了然,又见她粉脸通红的站在那里,念起她昨夜里在自己怀中绽放的样子,心里只微微一柔,伸出大手,将她揽了过来。

“还疼不疼?”他的声音温和,大手摩挲着怀中娘子细腻柔嫩的面颊,乌黑的眼瞳里,依旧是深邃而内敛。

姚芸儿轻轻摇了摇头;“昨晚疼,现下已经好多了。”语毕,却又有些委屈的看了男人一眼,小声道;“你不是说会轻点的吗?”

男人便是一笑,无奈道;“我已经轻些了。”

“那,我为什么还是很疼…”姚芸儿睁着秋水般的眸子看着男人,白里透红的一张瓜子小脸,娇俏可人。

“我若没有轻些,你岂不是要和那些婶子说的那般,下不了床了吗?”袁武凝视着她的脸蛋,低声道出了这句话来。

022章我会尽早回来

姚芸儿听了这句,眉眼间的赧然之色便是愈发浓郁,男人看在眼里,只微微一哂,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好,道了句;“待会我要去杨家村一趟,兴许天黑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多留些神。”

姚芸儿见他要出门,也没有多话,甚至没问他去杨家村做什么,只轻声道了句;“那我去做些干粮,留你带着路上吃。”

男人点了点头,只说了声;“好。”

姚芸儿去了灶房,和面时加了些葱花盐巴,在锅里搁了猪油,摊了好几张葱油饼,刚出锅的饼子喷香,姚芸儿生怕这些不够袁武吃的,又是取了几块黍子馒头,就着锅里剩下的猪油,将馒头切开,一片片的煎了起来,倒是将那馒头煎的黄亮亮的,十分酥脆。

男人倚在门边,高大的身形魁梧笔直,瞧着自己的小娘子忙碌不已的样子,却觉一股蓦然而来安详与温暖,如更香一般缓缓在心头蔓延。

姚芸儿煎好馒头,不经意的抬眸,却见袁武正倚在门口,黑亮的眼瞳正深深的看着自己,她被他瞧得脸红,只微微垂下眸子,眉梢眼底中透出的腼腆,只令那张清丽如画的脸蛋更是显得玉雪可爱起来。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白皙柔软的小手将布包系好,动作小心而轻柔,只让男人看的心头一软。

姚芸儿包好干粮,便走到男人身旁,将小布包递了过去;“给你。”

袁武接过布包,望着眼前娇美动人的小娘子,只低声说了句;“我会尽早回来。”

姚芸儿小脸又是微微一红,只轻轻应着,唇角却是噙着笑意,一对小梨涡盈盈,对着男人轻声叮咛;“路上小心些,我等你回来吃饭。”

袁武望着她的笑靥,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姚芸儿的小脸,淡淡一笑,方才离开了家门。

待男人走后,姚芸儿将早起时换下的被褥清洗干净,灶房中有两只大水缸,里面的水总是满满当当的,自然是袁武一趟趟的从清河里挑回来的。此外,家中的米缸面缸里也都是盛满了粮食,猪油和猪肉也是不缺的,姚芸儿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念起这些都是男人辛辛苦苦挣来的,心头更是觉得自己要好好待他才是。

家中的活计不多,吃了午饭,姚芸儿寻了些针线,打算为男人纳一双新鞋,刚坐好,脑子里却蓦然想起了两年前,薛湛离乡前夕,她也是为他连夜缝制了一双鞋子,记得当时自己伤心极了,只怕薛湛这一走,便是彼此的生离死别。

姚芸儿摇了摇头,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想起薛湛,可如今看着手中的针线,心里还是酸的难受,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下去了。

她将针线放了回去,心头却是想起了薛家的婆婆。薛湛父母早逝,与祖母相依为命,他去了前线后,家中便只剩下薛婆婆一人,老人家上了年纪,行动不便,自从孙子参军后,一双眼睛都几乎是哭瞎了。

023章屠夫家的猪仔

成亲前,姚芸儿得空便会去薛家看一看,帮着薛婆婆做些家务活儿,只不过每次被姚母知道,都是少不了一顿责骂的,只道她没皮没脸,隔三差五的往薛家跑,日后谁还愿娶她?

而自从与袁武定亲后,她便再也没去过薛家,算算日子,倒也有好一阵子了。也不知如今薛婆婆如何了,眼见着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她一个孤寡老人,只怕往后的日子会越发难过了。

姚芸儿念及此,便想趁着袁武不在家,好去薛家看一看。可还不等她出门,那脚步又是停了下来。

如今她已经是袁武的媳妇了,虽然她去薛家只是看望薛婆婆,完完全全是一份好心,可村子里乱嚼舌根的人多,若是被人瞧见她成亲后还往薛家跑,在背地里也不知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甚至还会牵涉到袁武,连累到他的名声的。

这样想来,姚芸儿便是打消了去薛家的念头,自己在家待了半晌,只等心绪平静了些,遂是重新坐在床头,拿起针线做了起来。

一直到了傍晚,姚芸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鞋底已是纳好了一半,她的针线活向来做的极好,细密的针脚在清河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从前做姑娘时,一家老小的衣裳都是她做的,如今为夫君做鞋,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瞅了眼天色,姚芸儿估摸着袁武快回来了,便是去了灶房,先是生火烧水,刚要淘米下锅,就听铺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便是健硕的男人踏在砖地上的足音,她赶忙迎了出去,就见男人扛了一个麻袋,大步走进了院子。

“回来了。”姚芸儿说着,将手中的汗巾子递了过去,好给男人擦把脸。袁武将麻袋搁下,那汗巾子刚从热水里拧干,热气腾腾,男人接过,刚擦了一把脸,便觉精神一震,又是擦了擦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而姚芸儿的目光却被地上的麻袋吸引了过去,只见那麻袋不住的鼓弄着,似是里面装着活物,不时发出哼哼声。

见她的眸子中满是惊诧,袁武遂是一笑,一手便将麻袋拎了起来,另一手则是握住姚芸儿的小手,对着她道了声;“来。”

姚芸儿不解的看着他,随着他一道来到了院子里的猪圈前,就见他将麻袋解开,从里面放出了好几头圆滚滚的小猪仔,那些猪仔都是生的健壮,一个个长得憨态可掬,只让姚芸儿瞧着,经不住的笑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小猪啊?”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黑白分明的眼瞳澄如秋水,美的仿似天上的星星。而一张小脸许是因着欢喜,已是透出丝丝红晕,眉眼弯弯的样子,十分喜人。

“等到了年底,家里的猪怕是全要宰了,现在养些猪仔,明年好补缺。”男人沉声说着,许是见自己的小娘子高兴不已,情不自禁的,男人的眉宇间纵使有着几许无奈,却也含着淡淡的笑意。

024章男人的戾气

姚芸儿听着,顿觉男人说的有道理,瞧着那些圆滚滚的小猪仔,让她心里只觉得有趣,忍不住一双眼瞳亮晶晶的,对着袁武言道;“那咱们一定要把它们都养的壮壮的,明年卖个好价钱。”

袁武看着她柔软的唇瓣红如樱桃,唇角一对甜美的小酒窝,他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趁着姚芸儿去灶房做饭的空当,袁武割好了猪草,将食槽复又填满,回眸望去,便见自家灶房上已是飘起了袅袅炊烟,小院里也满是饭菜的香味,而自家娘子那道娇柔纤细的身影正在灶房里忙活着,一张如玉的小脸被柴火映着,倒是显得红扑扑的,温婉俏丽。

袁武瞧着,心里却是说不出是何滋味,他隐身于此,本无心娶妻成家,谁知日子一久,倒是让村里的媒婆上了心,好说歹说的为他说了这门亲事。而他,便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按着清河村的习俗将姚芸儿娶进了门,本以为娶的不过是乡野粗妇,日后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可偏偏娶进门的却是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又如此贤惠懂事,如此一来,男人想起往后,便是一记苦笑,说到底,终究是他愧对人家。

姚芸儿丝毫不知袁武在想些什么,她蹲在灶前,一心一意的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只想着快些让男人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灶房里烟熏火燎,只将她呛的咳嗽起来,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蓦然,就见一只大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柴,往灶台里添了进去,抬眸,便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已是蹲在了自己身旁,对着她道;“这里烟大,你先出去。”

姚芸儿怔住了,见袁武神情如常,方才轻声道;“这些我都做习惯了,你累了一天,还是先去歇着,饭菜马上便好了。”

袁武这才看了她一眼,见她睁着一双清莹莹的眸子,粉嫩的小脸上却是沾了一些柴灰,让他看着顿觉哑然。

他伸出手,为她将脸上的柴灰拭去,见她那张小脸霎时一红,遂是温声道;“我来生火,你去做饭吧。”

姚芸儿垂下眸子,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将生火的事交给了袁武,自己则是站起身子去了灶前做起了晚饭。

男人的火候掌控的极好,没过多久,呛人的烟味便淡了下去,灶房里安安静静的,唯有灶台里不时传出几声“噼啪”,此外,便是姚芸儿切菜的声音,安详到了极点。

男人的脸庞被柴火映着,忽明忽暗,姚芸儿不经意的看去,只见他的侧颜犹如斧削,浓眉乌黑,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他静静的蹲在那里添柴,却生生透出几丝严肃凛然的味道,其中还有一些姚芸儿说不上来的东西,从男人身上不断的散发出来,平白无故的让人生畏。

姚芸儿并不知道,那种东西便是戾气,而唯有见惯了鲜血的人,身上才会有这般无论怎样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戾气。

025章小娘子的坦白

吃过晚饭,姚芸儿将灶台收拾好,碗筷也是全部用清水洗了干净,待她回到屋子,就见男人坐在椅上,用着一块棉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姚芸儿见那刀身雪亮,古铜色的吞口衔着刀身,黑红丝绦缠着刀柄。外表朴实无华,甚至看不到刃口,唯有刀身隐隐透出的黑光,竟是让人不敢细看,似是看上一眼,便会将人的眼睛都给灼痛了似得。

见姚芸儿进屋,袁武遂是停下了拂拭刀身的手,只将那长刀入鞘,挂在了墙上。

袁武是个屠户,家里的刀具自然不少,姚芸儿此时见了那长刀,心中也不以为奇,只当是男人平日里做活所用,是以也没有相问,只安安静静的坐在男人身旁,瞧那样子,倒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袁武自然一眼便瞧出姚芸儿有事要告诉自己,当下便是低声相问。

姚芸儿有些踌躇,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的绞在一起,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向着袁武望去,小心翼翼的开口;“相公,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这还是袁武第一次听她当着自己面唤出这两个字,姚芸儿的声音本就柔和动听,此时又许是因着羞怯的缘故,那一声相公中更是含了几许的绵软,男人听着,眸中的神色便是浮上一抹温和,低声道;“何事?”

姚芸儿垂下小脸,隔了半晌,方才开口道;“相公不是咱们清河村人,可能不知道村西口有一位薛婆婆,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家里无儿无女,唯一的孙儿两年前去了前线参军,她因着担心孙儿,一双眼睛也是哭瞎了,平日里又是行动不便,连吃饭都难,我…我就想着,若是往后家里无事,我能不能去看看她,帮着她做些活…”

说到后来,姚芸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袁武是在薛湛离乡后才到清河村的,自然是不认识薛湛这个人,而薛婆婆年纪大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定然也是没听说过的。

话音刚落,姚芸儿便是悄悄抬眸向着男人望去,就见袁武面色如常,只淡淡颔首,道了句;“既然如此,往后你若无事,便去看看老人家。”

姚芸儿心头一松,刚要答应,可心里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妥当,袁武并不知她与薛湛青梅竹马,更不知薛湛当年曾遣人去姚家提亲,如今想来,倒觉得还是将一切都和男人坦白的好。

“相公,我还有一事没有告诉你,你听了,不要生气好吗?”姚芸儿说着,那双盈盈剪水凝视着袁武,水一般的眸光却是透出一丝不安,让人看得心下不忍。

“你说。”男人声音温和,一双黑眸却是深邃而锐利。

“薛婆婆的孙儿,名唤薛湛,与我从小一块长大,待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在他去战场前,也曾遣人像我爹爹提亲,可娘没有答应…”姚芸儿说到这里,脸庞却是烧的厉害,自是不敢去瞧袁武的脸色,只想着将心里话全部说给他听。

026章相公,你真好

“我如今嫁给了你,为着避嫌,也不该再去薛家了,可薛婆婆又实在可怜,薛湛哥离乡时,也曾托我有空常去照看婆婆,所以,我就想着和相公商议一下。”姚芸儿说到这里,顿觉心头松快了不少,就仿似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被人移开了一般,就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说完,却见袁武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那双黑眸深敛似海,只看的她心里发慌。

“我若说,不许你去呢?”男人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让人听不出丝毫喜怒。

姚芸儿懵了,可立时又觉得袁武不许自己去薛家,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但念起孤寡一人的薛婆婆,又觉得于心不忍,只得再次开口道;“薛婆婆独自一人,日子实在太苦了,我就念着若能帮着做些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说到这里,姚芸儿看了男人一眼,余下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小声道了句;“若你不许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最后那一句话,却是又轻又软,袁武望着她白净的面庞,烛光映着她微微低垂的脸蛋,露出纤柔的下颚,而她的身姿纤细盈盈,此番此景,只让人恍若梦中。

男人淡淡一笑,握住她的小手,见她诧异的看着自己,方才开口道;“你若想去,我自然不会拦着。”

见她的眼瞳中满是疑惑,男人遂是再次开口道;“老人家孤身一人,咱们作为街坊,能忙的自然要帮。”

“可你,刚才不是不让我去吗?”姚芸儿美眸中依旧满是不解,轻语相问。

袁武便是一笑,不置可否。

姚芸儿见他松口,心里自是欢喜,可蓦然想起村子里的那些长舌妇,心里又是不安起来,只怕日后有些风言风语传进袁武耳里,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相公,村里有些婶婶爱在背后说胡话,你若是听到了,不要往心里去,好吗?”

袁武闻言,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当下不过是拍了拍她的小手,稳重的声音低沉有力,“你是我娘子,我又岂会不信你?”

便是这一句话,让姚芸儿心头一暖,鼻尖却是涌来一股酸涩,只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般。

袁武见状,眉宇间颇有些无可奈何,只紧了紧她的小手,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姚芸儿并没有起身,白净如玉的脸蛋上眉目清清,宛如秋水,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却是轻声的说了一句话来。

“相公,你真好。”姚芸儿这句话只出自真心,话刚说完,香腮上便是飞上两抹红晕,倒是衬着那张小脸格外娇憨,让人看着怜惜。

袁武心头微微一震,这些年,他独自一人,单枪匹马,刀光剑影,无数的大风大浪被自己硬生生的闯了过来,而他的那一双手,也不知是沾满了多少鲜血,或许他这一生,都不曾想到会有人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动声色,大手抚上了女子的面颊,轻轻摩挲间,只低语了句;“傻话。”

027章薛婆婆

自袁武应允后,姚芸儿没隔几日便去了薛家,薛家家贫,土墙砌成的院子里只有两间茅屋,待薛湛走后,这座农家小院更是了无生气,院中杂草乱生,让人瞧着只觉得倍感凄凉。

薛婆婆年逾七十,腿脚也不灵便,家里的两亩地早已交给了街坊种植,待收了粮食后街坊便送给她一些口粮,亦不过是饿不死人罢了。

姚芸儿许久不曾来,待薛婆婆听见她的声音,顿时老泪纵横,皲裂的手握住姚芸儿的小手,一声声的只道自己孙儿没福,让姚芸儿听着,心里也是难受。

她宽慰了老人家几句,见桌子上搁了几个窝窝头,想必也是一些好心的街坊送来的,她看在眼里,心头也是踏实了些,只将老人家搀到院子里坐下,自己则是收拾起了屋子。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邋遢,就说那被子,待姚芸儿走近,已是能闻出一股儿霉臭味,只熏得人欲呕。

姚芸儿自小也是常来薛家玩耍的,那时候薛婆婆还是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平日里若有个好吃的,即使不给薛湛吃,也会给她吃的。在姚芸儿心里,只将薛婆婆当做自己奶奶一般,是以此时嗅到那酸臭的棉被,倒也是丝毫不曾嫌弃,而是觉得心酸。

见今儿日头好,姚芸儿便将被褥全都拿去院子了晒了起来,而后又将老人家平日里的衣裳该洗的洗,该缝的缝,待这些忙好,日头已是偏西了,姚芸儿为老人重新铺好被褥,方才搀着薛婆婆回到了屋子。话却来不及说上几句,又是去了灶房做了一小锅粥,等这些全部做好,姚芸儿惦记着袁武该回来了,便是对薛婆婆软声说了几句,只道自己得空便会来看她,让她一定要养好身子才行。

薛婆婆拄着拐杖,一路摸索着将姚芸儿送出了院子,口中却不住的叮嘱;“芸丫头,听婆婆的话,往后别再来了,省的你当家的心里不舒坦,啊?”

姚芸儿望着薛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早已干涸,却仍旧透着慈爱,只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年幼时,爹爹忙着田里的农活,向来顾不上自己,而娘待自己则是稍有不顺,便动辄打骂,每当她在家里受了委屈,总爱到薛婆婆这里来,老人待她就跟亲孙女似得,此时见薛婆婆纵使到了如今,也还在为自己着想,那眼圈顿时就是红了。

“婆婆,您别担心,我相公不是那小气爱挑理的人,我来看您,他都知道的。”姚芸儿温声说着,忍住喉间的酸涩,又是与薛婆婆说了几句,方才向着自家走去。

袁武今儿个上了山,说是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姚芸儿脚步匆匆,回到家后,见男人还未回来,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去了灶房忙活起来。

一直到了天黑,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却是袁武扛着一大捆竹子,走进了院子。

姚芸儿见着,却是微微怔忪,似是不解男人为何要扛回这些竹子。

028章你爱吃什么,咱们便种什么

待男人将竹子搁下,姚芸儿方才迎了过去,袁武不等她开口,便是言道;“这些用来当杖子(栅栏之意,南方称篱笆,北方称杖子)。”

姚芸儿一怔,蓦然想起这几日男人在自家后院里开垦出一小块荒地,留着做菜园子用的,那日姚芸儿随口说了句,若是再加上些杖子就更好了,不成想袁武今日便将这些竹子扛了回来。

瞧着那些翠绿欲滴的青竹,姚芸儿心里自是十分欢喜,可看见袁武后背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打湿后,却又有些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