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北的树林里砍些树枝回来就行了,又何苦还要往山上跑?”她的声音轻柔,一面说,一面拧了把汗巾子递给男人,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语音里竟是含了几分嗔意。

袁武闻言,只淡淡一笑,道;“山上的竹子结实,那些树枝没法比的。”

姚芸儿听着,便也觉得男人说的有理,村子里的人家大多都从树林里砍了树枝当做杖子,但的确是不甚牢固的,一些黄鼠狼和野兔之类的畜生,时常会钻过杖子跑进菜地里糟蹋,惹得一些主妇每逢去菜地里摘菜时,都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想到这里,姚芸儿只觉得自家男人心思周密,那心口顿时一甜,一双剪水双瞳看着袁武的时候,也是噙着笑意,倒似是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般。

“那等杖子搭好,咱们就可以种菜吃了。”姚芸儿说着,唇角浮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眸子里更是亮晶晶的,看着人心软。

之前都是袁武一个人过日子,家里压根没有菜地,清河村地方小,各家都是自己种菜自吃,也没个集市。袁武偶尔想吃些菜,或是用些猪骨猪肉的去和街坊换,或是去镇里的时候用铜钱买,往后有了这个小菜园,吃菜的事,倒的确是不用愁了,也难怪姚芸儿高兴。

袁武见她笑盈盈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柔,鼻翼微微一动,却又有些好笑,只道;“锅里的菜是不是糊了?”

姚芸儿回过神来,这才想起锅里还炖着大白菜豆腐,当下便是轻轻呀了一声,也顾不得和男人说话了,赶忙转身向着灶房奔去。

袁武望着她的背影,经不住的摇了摇头,磊落的眉宇间,却是一派温和。

翌日一早,刚吃过早饭,袁武便去了后院,昨日里的那些青竹此时全派上了用场,那一根根竹子显然都是男人挑选过的,皆是粗壮结实,用来搭建杖子,委实是最好不过了。

这种力气活儿,姚芸儿自然是帮不上的,只为男人送了些茶水过去,眼见着后院那一块荒地此时变得有模有样,碧绿的翠竹围成了扇形,将那一块地牢牢的围了起来,让她看着,心里已是开始了盘算着要种些什么菜了。

袁武抬眸,便见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见自己在瞧她,那小脸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只温声道;“相公,往后咱们,要种些什么呢?”

“你爱吃什么,咱们便种什么。”

029章相公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那一双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落在姚芸儿身上,虽是云淡风轻的神色,却仍是令人忽视不得。

姚芸儿只觉得心头又暖又软,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小声道了句;“咱们还是种些相公爱吃的菜吧,相公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

这倒也是实话,姚芸儿向来不挑嘴,从前在娘家时,只要她将筷子往盘里一伸,姚母都是要狠狠瞪她的,她不敢夹菜,最多吃些腌菜就点咸味,是以无论什么菜对她来说都是好吃的,自然便想着多种些袁武爱吃的菜,反正她吃什么都行。

袁武闻言,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真挚,漂亮的眼瞳里澄如秋水,没有丝毫做作的样子,而那一张白净的小脸,更是纯澈动人。

他瞧着,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接着忙碌了起来。

姚芸儿也不打搅他,见他做活,自己也插不上手,便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屋子,将针线篮子拿了出来,为男人做的那一双鞋已是成了大半,只剩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姚芸儿穿针引线,又是细细缝制了起来。

晚间,两人吃了晚饭,袁武关上了铺子的大门,虽然一天天的没啥生意,但铺子的大门却还是要开的,生意人向来最是忌讳关门,即使没有生意,也要将大门开着,好歹图个吉利。

等男人回到屋子,就见姚芸儿正坐在烛光下,一心一意的缝制着手中的鞋子,竟是连他走进都没有发觉。

就着烛光,女子白如美玉的小脸透出一抹红晕,因着年纪小,身子又是纤瘦,更是显得楚楚动人。而那乌黑的长发又是全部绾在脑后,俨然是一个小媳妇的模样,一针一线间,手势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男人高大的身影刚毅笔直的站在那里,他负手而立,面上的神色依旧是深沉而内敛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姚芸儿收了最后一针,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小娘子顿时一怔,继而眼底便是浮起一抹羞赧。

“在做什么?”袁武走近,见她手中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只以为是给姚父做的,当下也不曾在意。

岂料姚芸儿却是将那双崭新的鞋子递到他面前,轻声道;“相公,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子,你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袁武闻言,眸底便是一动,低声道;“这是给我做的?”

姚芸儿小脸通红,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袁武见她那双眼瞳中满是期冀的神色,当下便也不在多话,只将鞋子从姚芸儿手中接过,按着她的心思穿在了脚上。

而当那双鞋子甫一穿在脚上时,男人的脸色却是顿时一变,一旁的姚芸儿看着,心里便是一慌,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相公,是不是不哪里不合脚?”

袁武没有说话,穿着那双鞋走了几步,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说不出的舒适,就好似一双脚踩在了棉花上似得,又温又软。

030章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

可偏偏那鞋底却又是厚实的,无论上山还是下地,都是不在话下。

袁武素来穿惯了硬底鞋,如今骤然穿上这样舒服的鞋子,竟是有些不大习惯。

“这鞋子倒软。”男人声音低沉,只让人听不出好歹。

姚芸儿瞅着他的脸色,也不知他喜不喜欢,便有些不安的开口道;“我用棉花做了两张鞋垫,缝在了鞋底,穿起来是比寻常的鞋子要更软一些。”

袁武闻言,一双黑眸向着她看了过去,只道;“为何要做这样的鞋子?”

姚芸儿有些赧然,只转开眸子不去看他,轻声道;“村里的老人都说,人这辈子最要紧的便是这一双脚,只要脚舒服了,人也就舒服了。相公平日经常要去镇里做生意,路走的多,难免会累着脚,我就想着做一双软底鞋,兴许相公穿着,就不累了。”

女子的声音十分柔软,虽说已为人妇,却仍是带着小女儿家的清甜,让人听在耳里,只觉说不出的受用,而她的眼睛却又是那般的清澈明净,温温润润的,清晰的映着男人的身形,倒似要将他刻在眼瞳里似得。

男人乌黑的眸心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目光却是落在了姚芸儿的鞋子上,两人成亲不久,若按风俗,新嫁娘在刚成亲后的这段日子里,都是要穿新衣新鞋的,可姚芸儿身上的衣裳不仅半旧了不说,就连脚上的那一双布鞋也是破损的厉害,甚至鞋头已是打了补丁,虽被她别出心裁的绣了几朵小花在上面,却仍旧是扎眼。

姚芸儿察觉到男人的眸光,当下小脸便是一红,情不自禁的将脚往裙子里缩了缩,希冀着自个寒酸的鞋子不要落进男人眼底。

成亲时,袁武是给了一大笔聘礼的,按理说姚家该为女儿备下一笔丰厚的陪嫁,新衣新鞋新袜都是要齐全的。而一些家境稍好的,说不定还要给女儿陪些银镯银耳环之类的首饰。可姚母生来吝啬,甭说首饰衣裳,就连帕子都没给姚芸儿准备一条,就打发她进了袁家的大门。

是以姚芸儿虽成了亲,可除却成亲当日穿的那身嫁衣以外,竟是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平日里穿的还是从前做姑娘时的衣裳鞋袜。而她在娘家时便是三女儿,打小都是大姐和二姐穿小穿旧的衣裳鞋袜才能给她,而她身量娇小,那些衣裳鞋子自然还要修一修,改一改的,穿在身上更是没了样子,至于补丁,则更是不足为奇了。

虽说姚芸儿自小到大都是穿着姐姐的旧衣,可终究是年纪小,此时面对自己的夫君,还是不愿让自己寒酸的样子被他瞧了去的。

“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男人声音沉缓,瞧着眼前的小娘子,黑如深潭的眸子里,终究是含了几分怜惜与不忍。

姚芸儿闻言,心里便是一暖,唇角也是浮出两个浅浅的笑涡,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平日里也不出门,若做了新鞋子,会糟蹋的。”

031章香喷喷的油渣

袁武听了这话,黑亮的眸子依旧是深敛的,他并没有出声,只伸出手来,将自家的小娘子揽在了怀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姚芸儿已是习惯了男人的碰触,她将脸蛋埋在袁武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而这一夜,自是青丝流布,念暖鸳鸯,直让二八年纪的新妇承受不住,男人方才罢休。

这一日,袁武又是推着板车去了镇里做买卖,姚芸儿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娘家看看。她先是将上次三日回门时,姚父悄悄递给自己的铜钱取了出来,打算这次回家还给父亲。而后又是去了灶房,将家里的一些肥肉膘子一片一片儿的切成小块儿,放在烧热的铁锅里打算熬一些猪油,只熬得一个院子都是香喷喷的。不一会儿,白白的、软软的肥肉膘子就缩地成了小小的硬块,待猪油熬好后,姚芸儿将其倒进了两个陶瓷罐里,一罐留着自家吃,另一罐便是留带回娘家了。

熬好了猪油,锅里还剩下许多油渣,姚芸儿也是用盘子盛了出来,眼见着那些油渣黄亮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只让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捏了一块送进了嘴里,一口刚咬下去,先是觉得酥,而后便是脆,那唇齿间的香味好似是一路钻进了骨子里,只勾的人舍不得咂嘴,好吃的不得了。

姚芸儿从前在娘家时,每逢过年也随着大姐熬过猪油的,知道这油渣最是讲究火候,咬在嘴里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尤其不能嘎吱作响,若那样便是炸过头了,上好的油渣吃进嘴里,是要入口即化的,却又不能给人粘腻之感,若是粘在嘴巴里,那便是让人吃不了几块,就会吃腻,再也吃不下去的。

姚芸儿吃着自己熬得油渣,只觉得火候刚好,忍不住眉眼弯弯起来,只将那盘油渣收好,心里只想着等袁武回来的时候,好做菜给他吃。

姚芸儿将铜钱收好,手中拎起了那罐猪油,关好了自家大门,向着娘家走去。

刚踏进娘家的大门,就见三弟姚小山正坐在门槛上,看那样子倒似是饿坏了一般,手里捧着一碗糙米饭,也没有菜,就那样大口扒拉着。

见到姚芸儿,姚小山眼眸一亮,顿时站起了身子,招呼道;“姐,你咋回来了?”

姚芸儿见小院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见娘亲和二姐的身影,便是对着小弟问道;“你怎么没和爹爹下田?娘和二姐去哪了?”

姚芸儿话音刚落,姚小山便是开口道;“姐,你不知道,咱爹前两天扭伤了腰,现下还在床上躺着。地里的活没人干,娘和二姐也下了田,我先回来吃饭,吃完了还要去地里干活哩。”

姚芸儿一听姚老汉扭伤了腰,便是焦急起来,只对着弟弟言道;“爹爹扭伤了腰,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去告诉我?”

姚小山挠了挠头,声音却是小了下去;“娘是要去告诉你的,可爹爹拦着,不让我说。”

032章芸丫头,爹对不住你啊

姚芸儿明白爹爹不让弟弟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既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人说闲话。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清河村里的人家,向来都是女儿出嫁后,便与娘家人井水不犯河水,任凭你家财万贯,女儿也分不到一个子儿,同理,任是你爹娘饿死累死,女儿若心狠的连块馒头都不给,也是没人会说啥的。

这也是为何村子里的一些人家,会将儿子看的比天还大的原因。正所谓养儿防老,这句老话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十分妥帖,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姚芸儿也不啰嗦,只将手中的罐子往弟弟手里一塞,口中道了句;“我去看看爹爹。”说完便是向着里屋走去。

姚小山站在原地,将那罐口打开,待见到满满一罐的猪油后,顿时是乐的合不拢嘴,立时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的猪油,混在了米饭里,胡乱了拌了几下,只吃的满口流油,好不过瘾。

姚芸儿踏进了爹娘居住的里屋,就见姚老汉正躺在床上,一张苍老的脸庞此时瞧着更是晦暗不已,没有一丝血丝,只不过数日不见,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姚芸儿看着,鼻子顿时一酸,只扑倒床边,刚喊了一声爹爹,眼眶儿便是红了起来。

姚老汉睁开眼,待看见姚芸儿的刹那,那一双浑浊的眼眸便是一怔,立时哑声道;“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你娘去你家扰你了?”

见爹爹着急,姚芸儿赶忙摇头;“爹爹,娘没有扰我,今儿相公去了镇里做生意,我就想着回家看看,刚才在门口见到了小山,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听女儿这样说来,姚老汉的心稍稍一安,又见女儿眼圈通红,心里自是心疼,只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温声道;“别听小山瞎说,爹只是累了,歇两天就没事了。

姚芸儿知晓爹爹不愿让自己忧心,便没有再说下去,只将怀里的铜钱娶了出来,递到姚老汉面前,轻声道;“爹爹,家里用钱的地方多,这些铜钱,您还是拿回去吧。”

姚老汉也没接,眼睛只在女儿身上打量着,许是见她气色比从前做姑娘时好了不少,那原本瘦弱纤细的身子也是略微圆润了些,想来袁武定是不曾亏待过她。既如此,当爹的心里也是踏实了下来,继而想到自己这一倒,家里便没了顶梁柱,而平日需要用钱的地方的确是不少,是以姚老汉终是叹了口气,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那串铜钱从女儿手中接了过来。

“芸丫头,爹对不住你啊!”姚老汉望着眼前花一般的闺女,想起这些年她在姚家受的委屈,不说出嫁时的寒酸,单说平日里姚母对她的欺凌,那声音里,便是说不出的愧疚与惆怅。

姚芸儿听着,心头便有些不解,从小到大,她时常会听爹爹诸如今天这般,说些对不住她的话,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道理。

033章姚母

纵使家里穷一点,日子过的苦一点,可清河村里,苦哈哈的人家向来也不止姚家一家,甚至有的人家连饭都不吃饱,还要背井离乡的逃荒要饭,即便如此,也从不见那些当爹当娘的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对不住的。而姚家虽有三女一子,姚老汉却也只对姚芸儿说过这样的话,倒好似姚芸儿生在这样的人家,是委屈了她似得。

姚芸儿终究是心思单纯,压根也没有多想,得知父亲晌午还没吃饭,便去了灶房,为姚老汉煮了一碗清水面条,先是切了些葱花撒了进去,担心父亲吃着没胃口,又是将腌菜细细的切成了丝,一道搁进了面里,好让那面沾些盐味。

看着那清汤寡水的一碗面,想起父亲苍白的脸色,姚芸儿心里有些不忍,又是在灶房里细细寻了一遍,想找些鸡蛋肉末之类的好吃的,可终究无果。她没法子,只得将罐子里的猪油挖出来一些,放进滚烫的面水里,待那猪油融化,面汤上便飘起了油花,细嗅下去,葱香与面香扑鼻,伴着那些猪油,瞧起来倒也极是可口。

姚芸儿端着面,刚要送进里屋去给父亲吃,岂料才走出灶房,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打开,正是姚母与金梅。

母女两刚下地回来,满是疲累不说,肚子里也是饿的饥肠辘辘,此时见到姚芸儿捧着一碗面站在那里,金梅顿时馋了起来,也不管其他,只上前将姚芸儿手中的面一把接过,作势便要吃了起来。

“二姐,这是给爹爹的…”姚芸儿急了,顿时开口道。

金梅也不理会,只含糊着道了句;“你再去给爹爹做一碗就是了。”

姚芸儿还要再说,就听一旁的姚母喝道;“一碗面有啥说头,你二姐干了一天的活,眼下吃一碗面又怎的,她要你去给你爹再做一碗,你只管去做便是,少在这呱噪。”

许是自幼被打骂惯了,姚芸儿此时面对姚母的斥责倒也不觉得委屈,当下便不再开口,只默默回到灶房,又是忙活了起来。

待将面条做好,姚芸儿先是端了一碗送到里屋,而后又是回到灶房,端了一碗送到了姚母面前,轻声道;“娘,这是给您做的,您快吃吧。”

姚母抬了抬眼皮,见姚芸儿清清秀秀的小模样,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那碗接过,却也不吃,只搁在桌子上,对着女儿道;“娘知道你现在嫁了人,便不当娘家当家了,家里有啥事也指望不上你。你自个是吃香喝辣的,每日里大鱼大肉,家里的爹娘兄弟,平日里却连个肉末也瞧不着,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碗水还是嫁在了本村,老娘便指望不上你,若当日把你嫁的远些,你是不是要把老爹老娘都给忘了?”

姚芸儿听着这话便是一怔,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无论她做什么,姚母都甚少给过她好脸。

034章刻薄的母亲

可如今骤然听母亲这样说自己,止不住的,姚芸儿心里还是难过。

“娘,您别这样说,女儿一有空,就会回来看您和爹爹的。”姚芸儿声音轻柔,期冀着可以抚平母亲的不悦。

她知道母亲向来脾气暴躁,气量也小,又爱贪些小便宜,许是见自己出嫁后日子过的不错,便寻思着从她身上弄点油水。只不过自己刚嫁给袁武不久,男人这两年攒下的银子也是在成亲时全给了姚家充作聘礼,前些日子又是买了猪仔,如今家里压根就没什么多余的银子。纵然她有心帮衬着娘家,可终究也是有心无力,最多如今天这般,从家里带些猪油猪肉之类的东西,就算是贴补娘家了。

姚母却不管这些,那双眼只在姚芸儿身上细细打量个遍,见她依旧穿着成亲前的旧衣,显是手头也不宽裕的样子,那心思一转,便是言道;“娘也不图你啥,咱家的情形你也知道,全家都指望着那几亩地吃饭,眼下你爹倒了,小山年纪又小,地里的那些活,就算我和你二姐累死累活的也干不完,你要真有孝心,明儿个就给老娘回来,帮衬着家里干些活。”

姚芸儿听母亲这样说来,便是微微一怔,以往家里的农活都是爹爹做的,农忙时母亲和大姐也会下地,而她却是身子骨弱,即使用尽了全力,那些农活也做不来的,只得在家将一家人的饭菜做好,衣裳洗净,每日里虽然也是累的腰酸背痛,姚母却还是口口声声的骂她娇气,啥也不做,全指望着家里养活。

姚母见她怔忪,顿时不耐起来,只将声音提高了些,就差没有破口大骂;“怎么,老娘是使不动你了?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不过是嫁了个杀猪汉,你还反了天了,你二姐许的还是张家村的秀才,今儿不照样跟着老娘下地,你若不愿,趁早给老娘滚出去,姚家就当没你这么个女儿。”

姚芸儿心头难过,只忍住喉间的酸涩,对着母亲道;“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是怕做不好农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惹得您生气。”

姚母闻言,倒也觉得这丫头说的不错,瞧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甭说下地干活,怕是连锄头都举不起来,到时候自己瞧着,还不是生一肚子气。

见母亲不出声,姚芸儿又是言道;“娘,要不这样,女儿明儿一早便回来,帮您将家里的活做好,您和二姐换下的衣裳我拿去洗净,您和二姐干完活,回家了也能吃上口热饭。”

姚母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可行,这几日忙着地里的活,家里早已是乱的不成样子,单说那些脏衣裳就足足搁满了几大盆,姚老汉一人在家,她也是有些放心不下,若是姚芸儿能回来照应着,倒也不错。

如此,姚母的脸色终是和缓了些,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这才将一旁的面碗端在手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035章这倒是岳母的不是了

出了娘家的大门,姚芸儿心里酸涩,想起母亲方才说的那些话,更是不由自主的悲从中来,忍不住的想要落泪。

她默默的走着,低眉垂目,纤细的腰身柔若杨柳,不足一握,而那双眼睛微微红肿着,即便如此,却依旧是澄如秋水,晶莹透亮。

没走多远,就见前方有一道魁伟矫健的身影向着自己大步而来,正是袁武。

见到自家相公,姚芸儿心里便是一安,方才在娘家受的委屈便是烟消云散了似得,一对酒窝浮上了唇角,对着男人迎了过去。

“相公,你回来了?”姚芸儿本以为他天黑才能回来,没成想今儿回来的倒早。

袁武点了点头,道;“听陈嫂子说你去了岳长家,我便过来看看。”语毕,却见自己的小娘子眼圈通红,那英挺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姚芸儿闻言,心里便是一甜,又见他风尘仆仆,显是一路辛劳所致,遂温声道;“那咱们快些回家,累了一天,早已饿了吧?”

袁武不置可否,只道;“眼睛怎么了?”

姚芸儿一惊,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哭了出来,当下便是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不是岳母吵你了?”男人心下了然,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眸心便是划过一抹怜惜。

姚芸儿刚要开口,就见男人的黑眸雪亮,凝视自己的时候,虽然依旧是深沉而内敛的,可那几分心疼之色,却也让人看得真切。

姚芸儿不想和自己的夫君说谎话,当下便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间颇为凄楚,衬着那张小脸,犹如落雨时的晚风,柔和而美丽。

男人无奈,伸出粗糙的大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也不理会她微弱挣扎,只领着她像家中走去。

回到家,姚芸儿将自己的小手从男人的手中抽出,刚要去灶房做晚饭,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抱了回来。

“相公?”姚芸儿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和我说说,岳母为何吵你?”袁武声音低沉,大手箍在她的腰际,只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姚芸儿垂下眸子,想了想,便一五一十的将今儿在娘家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袁武。

他是她的夫君,是她下定决心要与之共度一生的良人,在他的面前,她从不打算隐瞒,自然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袁武听着,待姚芸儿说完,方才低语了一句;“如此说来,这倒是岳母的不是了。”

姚芸儿却是摇了摇头,只道;“爹爹扭伤了腰,这些天都不能下地干活了。家里的事全都落在娘一个人的身上,娘心里着急,吵我几句也属寻常,怎么成了不是呢?”

见她这样说,男人不动声色,沉声道了句;“你不怨岳母?”

即使对姚家的事知晓的不多,可三日回门时,袁武也是瞧得明白,姚母对姚芸儿压根没有丝毫慈母之心,与对金梅与小山,可谓是一天一地。

母亲这样偏心,身为女儿,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怼?

036章没有,你很懂事

女子水一般的眸光望着眼前的男人,透出浅浅的不解来;“那是我娘,我怎么会怨她?”

袁武淡淡一笑,道;“你就不怨岳母偏心,不疼你?”

姚芸儿闻言,便是沉默了下去,袁武只道她心里难过,刚要哄她几句,却见她抬起小脸,轻声道;“其实小时候,我也怨过娘的。我不懂她为什么不疼我,为什么家里的活不让姐姐和弟弟做,却只要我做,为什么家里有好吃的,她都只给姐姐和弟弟,却偏偏不给我。”

男人听着,眉心便是蹙起,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小娘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后来长大了,自己就慢慢明白了。其实娘不是不疼我,而是家里穷,孩子又多,自然就顾不了那么周全。再说,谁家父母没有个偏心的时候呢,这的确算不了什么。”

袁武从不曾想到自己的小娘子会说出这般的话,当即心头便是微微一震,看着姚芸儿的目光中,却是越发深邃黑亮起来。

许是见男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姚芸儿心头有些慌乱,小声道;“相公,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袁武摇了摇头,大手捏了捏姚芸儿的脸颊,只低沉着声音,道;“没有,你很懂事。”

姚芸儿这才松了口气,见男人眸光温和,那胆子便也大了一些,唇角的梨涡盈盈,轻声开口;“相公,你先等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吃饭了。”

袁武颔首,揽在女子腰际的大手一松,看着她去了灶房,忙碌了起来。

晚饭吃的是腌菜拌面,姚芸儿切了根胡瓜,用麻油凉拌了,撒了些盐粒在上面,十分的清爽可口。而白日里熬的那些油渣,也是切成了碎末,全部拌在了面条里,剩余的一些便是直接端上了桌,好让袁武吃个痛快。

两人吃了晚饭,姚芸儿收拾好碗筷,刚回到屋子,眼前便是一亮,就见那桌子上搁着一块崭新的布匹,是葱绿色的底面,上头还带着小碎花,碧莹莹看着就可人,当姚芸儿的小手抚上去,那原本便素白的小手更是显得莹白胜雪,十分的衬肤色。

听到身后的声响,姚芸儿回过头来,就见袁武走了进来,并将房门关上。

“相公,这布…”她的声音又细又小,似是不敢相信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给你买的。”男人温声开口,走上前道了句;“留着做件新衣裳吧。”

姚芸儿怔住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匹整布,更别说用这样的布来做衣裳了。清河村地处偏僻,村里一些小媳妇大闺女的,平日里能有块粗布就不错了,似这种一整块的棉布,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除了要办喜事的人家,旁的可真没听说过谁会买下这样一匹整布。

“这很贵吧?”姚芸儿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那一双剪水双瞳不安的看着男人,说不清怎样的玉雪可爱。

037章不对你好,我又能对谁好

袁武便是笑了,只摇了摇头,道了句;“这点银子,你相公还是能挣得的。”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口便是一甜,忍不住将那匹布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眼瞳中满是喜悦,就连唇角也是噙着甜美的笑涡,对着他略带羞赧的说了句;“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裳呢。”

袁武闻言,深邃黑亮的目光渐渐化成轻浅的温柔与淡淡的怜惜,他走上前,为姚芸儿将碎发捋在耳后,望着她娇美的面容,道;“那明日便做一套,穿给我看。”

姚芸儿小脸一红,只低下头去,唇角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那一抹娇羞,极是扣人心弦,男人瞧在眼里,便是顺势伸出大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相公,你对我真好。”小娘子的声音娇嫩柔软,落在男人的耳里,只让他微微一怔,继而深隽的眉宇间便是浮起一抹自嘲,他站在那里,眼睛却是望着窗外,那一双黑眸暗如夜空,脸上的表情亦是极其淡然的,只低沉着嗓音,道了句;“你是我的娘子,不对你好,我又能对谁好?”

细听下去,这一句话却是透出一股寂寥的沧桑,与不为人知的凄凉。

翌日一早,姚芸儿因着要赶回娘家帮忙,便是起了个大早,不仅将早饭做好,甚至连午饭也是为袁武备好了,眼见着天色大亮,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刚打算出门,便见袁武走了进来。

“相公,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快趁热吃吧。午饭也在锅里,晌午热一下就好。”因着昨日里便和袁武说过自己今儿会回娘家帮忙,是以姚芸儿也没有多言,只交代了几句便将围裙解开,生怕自己回娘家迟了,姚母又是要骂骂咧咧起来。

“先将早饭吃了再走。”男人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遂是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