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武拍着她的后背,磊落的容颜隐在暗处,模糊不清。

姚芸儿自小产后,一来身子过于虚弱,二来沉浸于丧子之痛中,连日来都是下不了床,就连夜间也时常惊醒,亦或是在睡梦中轻泣出声,每当此时,男人总是会抚上她的小脸,将她抱在怀里,男人的胸膛温暖而厚实,为她驱散无尽的黑暗与寒冷,让她忍不住的越发依恋。

孟余走进主帐时,岭南军中一众高位将领已是等候多时,见只有他一人,余明全忍不住道;“孟先生,元帅怎没和你一起过来?”

孟余捋须,却是面露尴尬之色,只沉默不语。

其余诸人便都是了然起来,知道自家元帅定是在帐中陪着夫人。这些日子,袁崇武除了处理必要的军务外,其余都是伴在姚芸儿身边,就连一些公文也是移到了姚芸儿所居的营帐内,只等她睡着后方才一一处置,似乎那些军政大事,都没有一个女子来的重要。

碍于袁崇武素日里的威慑,并无一人敢在背后多言,只不过那脸色,却都是隐隐的露出几分不解与焦急。更有甚者,心头已是不忿起来,他们自是不会觉得袁崇武有错,而只是将一切全都扣在了姚芸儿身上,私下里更是有人传言,只道那姚芸儿是妖女,竟是将英明神武的“崇武爷”迷惑成了这样。

这话传出不久后,岭南军中又是有人揣测起来,甚至有人说那姚芸儿怕是朝廷派来的女子,只为迷惑袁崇武,好让他日后在战场上不战而降。

流言愈演愈烈,终是传到了袁崇武耳里,待听闻孟余说起,底下的士兵纷纷传言,说姚芸儿乃是妖女时,男人的面色却无多大变化,微微一哂,依旧是看着手上的公文,命孟余接着说下去。

而当孟余说起,有人揣测姚芸儿的身份乃是朝廷派来的女子后,袁崇武的脸色顿时变了,眸心精光一闪,只将那公文“啪”的一声,扔在了案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来。

孟余一惊,只将头垂的更深,恭声道;“元帅息怒,这些话也只是一些新兵无所事事,没留意才传出来的,属下已经命人彻查下去,将这些在军中散布谣言的人全给抓了出来,如何处置,还望元帅示下。”

“一律军法处置,以儆效尤。”男人的声音浑厚,听在孟余耳里,却是令他大惊失色,只失声道;“元帅,军法处置,是否有些…”

“军中最忌流言,军法处置,为的是杀一儆百,若往后军中再有此事发生,决不轻饶。”

男人深隽的面容上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孟余追随他多年,知他已是动怒,当下便是俯身,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属下遵命。”

“出去吧。”袁崇武捏了捏眉心,神情间极为疲倦。他这些日子皆是不眠不休的照料着姚芸儿,又要处理军中日常事务,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的确是深感疲惫。

孟余行了一礼,刚要退下,许是见袁崇武面色不好,又是道;“元帅,属下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直说便是。”男人语音有些不耐。

“夫人一介女流,留在军中实属不妥,更何况军中也无仆妇,夫人起居之处,多有不便。若按属下愚见,不妨将夫人送至烨阳城中,寻一处华宅,将夫人妥善安置了,再挑几个身家清白的仆妇,照料夫人的饮食起居,如此一来,元帅也可安心处理军务,若元帅牵挂夫人,得空时便回府探望,未尝不是件美事。”

孟余说完,袁崇武却是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了句;“我在哪,她便在哪,此事无需再议。”

孟余怔了怔,却只得俯身称是。

待袁崇武将军中事物处理好后,已是深夜,他站起身子,早有侍从将饭菜端来,他也来不及吃上几口,只匆匆走出帐外,去看姚芸儿。

姚芸儿还未睡着,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便是从床上坐起身子,不等她下床,便是被男人按了回去,并将被子为她掖好。

“相公,你回来了。”姚芸儿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一颗心立马踏实了下来,她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军营里,那位夏老每隔一天便会来为她把脉,她纵使年纪小,却也能察觉出来,夏老并不喜欢她,每次都是一声不响的来了就走,连句话也不会和她说。除了夏老,便是送饭的侍从,此外,再也看不到旁人。

袁崇武虽然得空便会回来陪她,可他毕竟是三军主帅,军中诸事缠身,待姚芸儿能下床后,他便是一连几日均在前营处理军务,视察军情,亦或操兵训练,每日里都是直到晚上才能回来。

是以每当他回来,姚芸儿总是格外高兴,那张依旧苍白而纤瘦的小脸上,也是会浮起一抹羞赧而甜蜜的笑靥。

袁崇武瞧见她,便觉得全身的疲倦无影无踪,只俯下身子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亲,转眸一瞧,却见案桌上搁着一碗燕窝,那是他专门命人给姚芸儿做的夜宵,可却是动也没动的样子,显是姚芸儿没有吃。

男人将碗端起,见那燕窝还热着,遂是回到榻前,道;“怎么不吃?”

姚芸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想吃。”

男人便是微微一笑,温声开口;“以前不是最爱吃吗?”

姚芸儿鼻尖一酸,只将脸蛋垂下,隔了许久,方才说了句;“以前,是孩子喜欢吃。”

袁崇武闻言,瞧着她柔婉凄楚的一张小脸,心口便是一疼,只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你现在身子弱,无论多少,总归吃一点。”

说着,男人舀起一勺,喂到姚芸儿唇边,道;“来,张嘴。”

姚芸儿抬头,便迎上男人的黑眸,他的眉宇间依然温和而宠溺,见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便是淡淡一笑,道;“别看我,快趁热吃。”

姚芸儿眼圈一红,只张开嘴,将那燕窝吃下,袁崇武极是耐心,一勺勺的亲手喂她,还剩下半碗时,姚芸儿却问了句;“相公,这燕窝真的是大补的东西吗?”

袁崇武点了点头,道;“燕窝自古便是好东西,往后每日里我都会让人给你送来,你要记得吃,知道吗?”

听他这样说来,姚芸儿便是开了口;“相公,那你也吃点。”

袁崇武一怔,继而笑道;“这燕窝都是你们女人家的东西,我吃做什么?”

姚芸儿却是不依,“相公最近瘦了很多,既然这燕窝是好东西,那相公和我一起吃。”

姚芸儿说着,只伸出小手,也是舀起了一勺,送到袁崇武唇边,袁崇武黑眸一窒,瞧着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便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唇角微勾,将那勺燕窝吞了下去。

姚芸儿见他吃下,便是抿唇一笑,烛光下,就见她那一双星眼如波,双颊晕红,白皙柔美的脸蛋宛如美玉,清纯而腼腆,是最纯白的栀子。

袁崇武瞧着,遂是将她揽在怀里,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姚芸儿唇角含笑,伸出小手搂住他的颈脖,小声的问他;“相公,这燕窝甜吗?”

“你吃过的,自然甜了。”袁崇武挽住她的腰肢,低声说着,他这一语言毕,姚芸儿脸庞便是烧了起来,只埋首在他的怀里,惹得男人轻笑出声。

099章崇武爷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袁崇武便是起来了,姚芸儿在军营里住了这些日子,知道他每日都是要升帐点兵的,当下也是起身,去为他将衣衫理好,袁崇武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等我回来。”

姚芸儿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有些不舍,只轻声言了句;“你早些回来。”

袁崇武知晓她独自一人身在军帐,自是十分难捱,可若像孟余所说,在烨阳置一处华宅,将她送去,却又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她留在身边,等情势稳定后,再作打算。

念及此,袁崇武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处理完军务,我便回来陪你。”

姚芸儿轻轻嗯了一声,一直将袁崇武送到营帐门口,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才回到了帐里。

未过多久,便有侍从为她端来了早饭,军中粮草匮乏,姚芸儿的膳食却是汤汤水水的,馒头,米粥,小菜,肉块,无一不缺,甚至还有一碟点心。

此外,与往常不同的是,另一位侍从还端来一个托盘,上头则是搁着一套男式衣衫,军衣军帽,显是按着姚芸儿的身形做的,十分的小。

“夫人,这是元帅吩咐属下送来的,让您吃完饭换上。”侍从毕恭毕敬,说完后,便是行礼退了下去。

姚芸儿将那套军装展开,心头虽是不解,却也还是按着男人的嘱咐,将这套男装穿在了身上,连同长发一道盘起,塞在了军帽里,帐里没有镜子,她也不知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只静静等着男人回来。

袁崇武今日回来的极早,不过晌午时分,便从前营赶了过来,听到他的脚步声,姚芸儿赶忙迎了过去,看见她的第一眼,男人眸心一动,便是站在了那里。

眼前的女子身着军装,那军装虽小,可穿在她身上却还是稍大,衬着娉婷的身躯,掩不住一丝婀娜,他让她身穿军装,本是要她出外行走时,不至于太过扎眼,可此时见到她,袁崇武不禁苦笑,只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姚芸儿肤色极白,深色的军装穿在身上,倒是衬着那一张小脸更是雪白莹润,她的五官清丽温柔,纵使男装在身,也依然掩饰不住那股女儿娇态,反而让人一瞧便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非但不能掩人耳目,倒是要引得人更加留意起来。

“相公,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姚芸儿见袁崇武神色不明,心里便是有些赧然,男人闻言,遂是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把这衣裳换了,以后还是穿女装吧。”

姚芸儿有些不解,开口道;“为什么?”

男人看了她好一会,终是沉声道;“芸儿,你长得太美。”

姚芸儿先是一怔,继而脸蛋便是浮起一抹红晕,在清河村时,虽然常有人夸她美貌,可与男人成亲这样久,却还是第一次从他嘴巴里听到夸赞自己容貌的话。那心里便既是欢喜,又是羞赧。

“那相公是不是因为我长得美,才对我这样好?”姚芸儿不知为何,心头蓦然冒出了这么一年念头,只抬起头来向着男人望去,心跳却是莫名快了起来,眼瞳中也是噙着紧张,仿佛生怕男人会说是一般。

袁崇武心下好笑,见她这般瞧着自己,遂是言道;“这世间美女多如牛毛,我哪有那个功夫,见到美人便要对她好?”

袁崇武扪心自问,当两人成亲后,自己第一眼看见姚芸儿时,的确曾惊艳于她的美貌,可日后两人相处,姚芸儿温柔乖巧,体贴懂事,最难得的便是她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好,将他视为自己的天,自己的地,日子一久,甚至连袁崇武自己都不知道,姚芸儿究竟在何时,将他的心缠紧,占得满满的,让他再也割舍不下。

正在两人说话间,便听帐外传来一道男声;“启禀元帅,前线有加急军报,孟先生与何将军已在主帐候着,请您速速前去议事。”

袁崇武闻言,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姚芸儿轻声道;“相公,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袁崇武点了点头,大手在她的小脸上抚了抚,便是转身大步离去。

主帐内。

一行人等皆是等候多时,待看见那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时,皆是齐齐躬身行下礼去,口中只道;“元帅!”

袁崇武走到主位坐下,立时有人将军报双手呈上,男人看完后,眉心便是微皱起来,继而将那军报压在桌上,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帐内安静到了极点,诸人跟随袁崇武多年,皆是知晓他此时正在思索良策,是以并无一人敢出声打扰。

未几,袁崇武终是抬眸,向着诸人望去。

诸人与之对视,心头皆是一震,孟余最先上前,拱手道;“元帅,凌家军十万大军突袭,襄阳已失守。”

“豫西军大败,定陶,长丰失守,云州被围,王将军血书求援!”

“朝廷派了水师,欲从正林渡口强行而过,与凌家军十万大军夹击烨阳!”

“吴煜叛盟,攻占婺州,不除此人,只怕岭南军腹背受敌!”

“新兵操练不久,难以迎战杀敌,咱们虽有七万大军,可调动的人马却不足三万。”

诸人面色焦急,一人一句,将如今的情势一一说了个遍。

男人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将诸人的话一一听了下去,待他们说完,袁崇武终是开了口,道;“诸位有何打算?”

夏志生当先站了出来,恭声道;“元帅,若按属下愚见,咱们这三万兵力,对抗凌家军十万大军,已是以卵碰石,更何况朝廷水师压境,吴煜叛乱,这点兵力更是杯水车薪,如今之计,唯有舍弃烨阳,退守滦州,再作打算。”

夏志生一语言毕,诸人无不是纷纷出言附和,袁崇武看向孟余,道;“先生意下如何?”

孟余一怔,继而垂首道;“元帅容禀,岭南军三年前遭受重创,如今的实力早已无法与当年相比,属下也认为退守滦州,为上上之策。”

袁崇武听了这话,便是一记冷笑,道;“三年前渝州大战,岭南军便是于退守暨南途中,惨败于凌肃大军,诸位眼下,是想要岭南军重蹈覆辙?”

男人声音低沉,目光冰冷,如刀似剑般的划过诸人的面容,岭南军高位将领想起三年前的惨败,一时间无不是缄默了下去,也不敢与袁崇武对视,只一一垂下脸去。

半晌,就听何子沾道;“还望元帅三思,咱们的兵力,委实不够…”

“既然不够,那便要用在刀刃上,看如何用了。”男人声音沉稳,面容更是冷静,虽是眼下情形危急,已是生死存亡时刻,却依旧是气势从容,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连一丝焦虑也没有。

“恕属下愚钝,还望元帅明示。”孟余神情一动,俯身道。

“凡事有急有缓,凌家军十万大军突袭,朝廷派来水师,襄阳失守,云州被围,吴煜叛盟,这一桩桩的事听起来似乎骇人,可真正能威胁到咱们的,也只有凌肃的十万大军。”

诸人一听,神情俱是一震,一双双目光皆是看向主位上的男子,似是不解其话中含义。

“正林地势险要,渡口狭小,纵使朝廷派来水师,兵力也是有限,咱们无用动用三万精兵,只需将新兵派往渡口驻扎,一来磨砺,二来震敌,另外再遣一位熟悉水战的将领过去,可保无虞。”

男人说完,神色依旧沉稳而淡然,继续道;“云州位于蜀地,历来易守难攻,王将军身经百战,纵使被围,坚持个数月怕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云州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城中粮草必定充裕,云州这一道屏障,目前仍是稳如磐石,不必忧惧。”

男人声音沉缓,字字有力,待他说完,诸人的脸色却都是和缓了不少,暗自舒了口气者,大有人在。

“再说吴煜,”袁崇武说及此人,眼眸便是微眯起来,漆黑的眼瞳中,杀气一闪而过;“此人有勇无谋,一心想自立为王,此番攻占婺州,也不过是趁乱寻衅滋事,不足为虑。咱们只需调动婺州邻近诸地的兵力与其对峙,等打完了凌肃,在一举歼灭。”

说到这里,主帐里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诸人听着,更是连连点头,孟余道;“元帅所言极是,眼下便只剩凌肃的十万大军,不知该如何应对?”

袁崇武闻言,眉心便是紧蹙,但见他沉吟良久,方才道;“兵力不足,终究是咱们的死穴。”

听他这样说来,众人便都是沉默了下去,袁崇武双眸炯炯,在众人脸上划过,却蓦然问起另一件事来;“前阵子让你们去镇压流寇马贼,事情办得如何了?”

“启禀元帅,烨阳附近的马贼与流寇已尽数被咱们歼灭,百姓们无不是拍手称快,谈及元帅,更是以‘活菩萨'相称”。

孟余话音刚落,男人便是唇角微勾,淡淡道;“既如此,你们便为‘活菩萨’传令下去,告知烨阳周边诸州百姓,凌肃十万大军压境,凡愿入我岭南军者,若能将凌家军打退浔阳,个个论功行赏,万亩良田,人人得以分之。”

100章原配带着孩子们来了

待男人走出主帐,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回到营帐时,姚芸儿正趴在案桌上,身上已是换回了女装,长发尽数绾在脑后,作妇人装束,烛火映在她的脸颊上,睡得正香。

袁崇武瞧见她,瞳仁中便是浮起淡淡的温柔,只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不料刚碰到她的身子,姚芸儿便是醒了过来。

“相公…”姚芸儿美眸迷离,带着几分惺忪,声音亦是糯糯的,不等她将话说完,袁崇武便是俯下身子,吻了下去。

余下的几日,烨阳一直处于备战中,袁崇武一连三日都在前营商讨战局,不曾回来,姚芸儿独自一人待在营帐里,她知道军营中都是男子,自己自是不能出去的,每日只不见天日,连门都不出,一段时日下来,那原本便苍白的小脸更是不见血色,瞧起来极是孱弱,却愈发楚楚动人。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姚芸儿一怔,刚站起身子,就见男人走了进来,瞧见他,姚芸儿只觉鼻尖一酸,忍不住上前,扑在男人怀里。

袁崇武这几日亦是忙得天昏地暗,直到此时抱住姚芸儿温软的身子,才觉得整个人慢慢苏醒了过来,紧绷的神色也是稍稍缓和了些,只一语不发的将她揽的更紧。

“芸儿,你听我说,再过不久烨阳便有一场大战,到时候我必须要领兵亲赴前线,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未过多久,便听袁崇武的声音响起,他抚着怀中人儿的脸颊,轻轻摩挲。

“相公,你要去打仗?”姚芸儿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清亮的瞳仁里满是惊惧。

袁崇武点了点头,道;“你别怕,只等战事一了我便回来。”男人轻描淡写,说完后又是言道;“那块玉,还在你身上吗?”

“相公要我一定要把那块玉收好,我一直都是贴身藏着。”姚芸儿说着,便要伸出手,从怀中将那块玉取出。

袁崇武闻言,遂是放下心来,只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记住我和你说的话,这块玉你一定要收好,若是往后…”

男人说到这里,眸心深处便是传来一记苦涩,他终是微微一哂,没有再说下去,只将姚芸儿重新揽在怀里,低语道;“无论到了何时,这块玉都会保全你,记住了吗?”

姚芸儿云里雾里,只是不解,可见袁崇武神色沉重,那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又不愿他担心,只轻轻点了点头。

袁崇武捧起她的小脸,在她唇瓣上印上一吻,想起即将而来的大战,脸色愈是暗沉下去。

“相公,你怎么了?”姚芸儿有些不安,轻声问道。

“芸儿,我袁崇武这一辈子,自付光明磊落,从不曾做过坑蒙拐骗之事,可对你,我实在是有违男子汉大丈夫行径。”袁崇武握住她的肩头,漆黑的眼睛笔直的望着她,深邃的瞳仁里漾着的,满是深切的疼惜。

姚芸儿一怔,似是不解男人为何这样说,只道;“相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袁崇武微微颔首,道;“不错,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瞒着你,我曾经几次想要告诉你,可到头来,还是开不了口。”

男人说着,眉宇间是淡淡的自嘲。

姚芸儿的脸色微微变了,只觉得心头慌的厉害,她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小声道;“相公,到底是什么事?”

袁崇武望着她清纯苍白的一张小脸,见她那双剪水双瞳满是无措,瞧着自己时,带着惶然与心惧,让他不忍再看下去,只别过头,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道;“我在岭南老家时,曾娶过一房妻室。”

姚芸儿一听这话,便是愣在了那里。

“元帅!”就在袁崇武还要再开口时,却听帐外传来一道男声。

“何事?”袁崇武眉头紧皱,对着帐外喝道。

“属下有要事,还请元帅速速出来一趟!”男子声音焦急,听起来的确是有要事发生。

袁崇武回眸,就见姚芸儿依然怔怔的站在那里,他心下一疼,只紧了紧她的身子,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我再将这些事一一说给你听。”

语毕,袁崇武转过身子,大步走出了营帐。

姚芸儿过了好一会,才渐渐的回过神来,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可男人依旧没有回来,想起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便是让她坐立不安,他说,他在老家曾娶过一房妻室…

姚芸儿木怔怔的,只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自己的相公真的娶过媳妇,那他的媳妇现在在哪,自己又算个什么?

姚芸儿身子发冷,就连牙齿也是抑制不住的打颤,她实在坐不住了,只从榻上站起了身子,走出了营帐,打算去寻自家相公,让他和自己说个清楚。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天日,此时骤然从帐子里走出来,那眼睛便被光刺得发疼,泪水顿时流了出来,不得不举起手,将自己的眼睛遮住。

守帐的士兵见到她,皆是躬身行礼,唤了声;“夫人。”

“你们看见我相公了吗?”姚芸儿头晕眼花,只对着两人轻声道。

那两人先是一怔,继而道;“元帅去了主帐。”

姚芸儿压根不知主帐在哪,只要那两个士兵带着自己过去,那两个士兵不敢怠慢,只得领着姚芸儿往前营走去。

刚到前营,不等姚芸儿走到主帐,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支骑兵自军营门口疾驰而来,一辆马车紧随其后,接着,主帐的门帘被人打开,袁崇武领着诸人,走了出来。

姚芸儿看见他,心下便是一安,她站在侧首,袁崇武并没有看见她,她刚开口,一声相公还不曾从嘴巴里唤出,便蓦然听得听一声;“爹爹!”

她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就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双目通红,奔到袁崇武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姚芸儿瞧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袁崇武将少年扶起,父子七年未见,眼见着当年膝下小儿已是长大,眉宇间却仍是像足了自己,袁崇武心绪复杂,而袁杰更是心酸难忍,此时见到了父亲,便是想起这些年与母亲弟弟所受的苦,竟是忍不住哇啦一声,在父亲怀里哭出了声来。

孟余与夏志生诸人皆是站起袁家父子身后,瞧着这一幕,诸人纷纷是感慨万千,更有甚者,也是随着袁杰一道,潸然而下。

马车的车帘不知是何时被人掀开,自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妇人,那妇人手中牵着一位十来岁的男孩,母子两人皆是白净面皮,面庞清秀,眉宇间虽风尘仆仆,全身上下,却依旧干净而整洁。

尤其是那妇人,虽已年过三旬,脸面早已不在年轻,眉宇间甚是安宁祥和,一举一动,尤为端庄。

待看见那魁梧挺拔的男子时,妇人眼眶一热,隐忍多年的泪水似要绝提,就连牵着儿子的手亦是抑制不住的战栗,她强自按捺,只牵着小儿子,一步步的走到袁崇武面前,一别七年,男人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那脸庞的轮廓更是深邃,眉宇间更是添了盛年男子所独有的沉稳,她望着自己的夫君,一声“相公…”刚唤出口,泪珠便是噼里啪啦的滚了下来。

那一声相公,姚芸儿听得清楚,她的身子轻轻一动,幸得一旁的士兵扶住,那士兵见她脸色雪白,心头顿时慌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领着她过来,竟会遇到元帅与原配夫人重逢。

“夫人,要不属下扶着您回去歇息?”士兵嗓音轻颤,显是骇的不知要如何是好。

姚芸儿脑子里晕沉沉的,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噩梦里,眼前那人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可他身边却多出了一位女子,也与自己那般,唤他相公,而那两个男孩子,长得与他那般相似,尤其那年长些的少年,简直与他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而那年纪尚小些的男孩,则是更像那位白净的妇人,可即使如此,那挺直的鼻子,也依旧是像极了袁崇武。

姚芸儿望着自己的夫君,将那两个男孩子揽在了怀里,她看着那妇人泪如雨下,向着他依偎了过去,看着袁崇武身后的人,都是眼圈通红,一脸欣慰的望着这一切,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晕,几乎再也站立不住,那些人的脸全在她眼前转来转去,那男孩一声声的“爹爹”与那妇人一声声的“相公”在她的耳朵里使劲儿的拧着,她竭力的睁着眼睛,却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士兵慌了手脚,许是这边的动静过大,终是让主帐前的人往这边看了过来,待袁崇武见到姚芸儿倒在那士兵怀里时,脸色顿时一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几步便奔了过来,将姚芸儿一把抱在怀里,望着她煞白的一张小脸,眸子中则是惊痛至极的光芒。

101章那我…算什么呢

夜色静谧。

“娘,爹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们?”袁宇抬起清秀稚弱的脸庞,对着身边的母亲说道,许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的原因,十一岁的袁宇个子瘦小,看起来只有*岁。

与父亲分别时,他只有四岁,这些年早已忘记了父亲的样子,不似袁杰,对袁崇武依稀还有些记忆,

安氏心头一酸,只握住两个儿子的小手,对着他们轻声道;“你们的父亲是岭南军的统帅,千千万万个将士都系在他身上,又哪有那些空闲来陪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