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岭南军见袁崇武三两下就将穆文斌制服,心下不免骇然,原先那一声声“血债血偿”,亦是渐渐停息了下去。

“你们给我听着,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谁的命。”男人声音冷到了极点,这一语言毕,眼光一扫,就见李壮已是领着自己麾下的精兵赶到,袁崇武收回架在穆文斌颈上的佩刀,不等他开口,已是有人上前,将穆文斌五花大绑了起来。

而其余穆文斌手下的亲兵,也是被袁崇武的精兵尽数缚住,粗粗一看,怕有数百人之多,李壮上前,道;“元帅,穆文斌煽动军心,触犯军纪,罪不可恕,还请元帅示下。”

不等袁崇武开口,孟余赶忙道;“元帅,穆将军追随元帅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还望元帅从轻处置。”

穆文斌却是一笑,道;“孟先生不必为穆某求情,岭南军的弟兄,全是出自草莽,咱们唤他一声元帅,是敬重他能带着兄弟们干一番大事,他如今已成了凌肃女婿,咱们还和凌家军打什么仗,大家伙不如全部散了,让袁崇武归顺朝廷,当他的‘岭南王’罢!”

穆文斌一语言毕,麾下亲兵皆是出声附和,岭南军中大多是农民百姓,或马贼流寇,本就是乌合之众,如今经过这么一场哗变,穆文斌手下亲兵只当活命无望,倒都是出言不逊起来。

袁崇武收回目光,只对着孟余沉声开口,道了句;“一律军法处置。”

语毕,再不看众人一眼,只揽着姚芸儿的身子,向着主帐大步而去。

姚芸儿受到此番惊吓,早已是说不出话来,直到进了主帐,袁崇武将她抱在怀里时,她方才回过神,心里却是内疚到了极点,轻声道;“相公,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袁崇武抚上她的脸,无奈道;“不是让你好端端的在京城里待着,待我将事情处置好,便会去接你,为何要到池州来?”

见她的样子,袁崇武便已是猜出她是悄悄出宫,偷跑出来,这一路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语气中便是含了几分斥责。

姚芸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慌忙道;“相公,我在宫里听娘说皇上要封你当‘岭南王’,还给你们田地和银两,要你们归顺朝廷,不要再和慕家结盟。”

袁崇武凝视着她的小脸,哑然道;“你偷跑出宫,费尽了心思来见我一面,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姚芸儿摇了摇脑袋,颤声道;“不,相公,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能相信皇上的话,皇上是骗你的,他要你归顺朝廷,只是什么缓…什么计的…”

姚芸儿手足无措,努力回想着当日在披香殿中听来的那些话,其中一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当下只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袁崇武握住她的小手,唇角已是浮出一抹笑意,道了句;“缓兵之计。”

“对,就是这句话,娘和徐姑姑在殿里说的,被我听了去,徐姑姑还说,若是你答应了招安,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是你的死期。”

姚芸儿说着,心头便好似被人揪紧了,她不安的攥住丈夫的胳膊,小声道;“相公,你千万不要相信皇上,他还要把我送给你,就是想要你听他的话,他其实是要杀你!”

姚芸儿说到这里,已是泪光点点,她那样害怕,望着袁崇武的目光中,满是爱恋与不舍,看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软。

袁崇武揽紧了她的身子,他没有说话,只将她的小手放在唇际一吻。

“相公,我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朝廷的使者是不是已经来了,你见到他们了吗?”

袁崇武瞧着她焦急不已的样子,黑眸中便是一柔,只道;“他们前几日便已经到了池州,已经和我面议过此事。”

姚芸儿小脸一白,失声道;“那你是怎么说的,是不是答应了他们?”

袁崇武摇了摇头,缓缓道出一句话来。

144

“芸儿,岭南军走到今天,早已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是皇上,还是凌肃,都恨不得除之后快。即使我有心归顺,朝廷也不会信我,既如此,岭南军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是什么?”姚芸儿心口直跳。

“与朝廷打到底。”袁崇武握紧了她的手,沉声开口。

“这样说来,无论朝廷许给相公多少恩典,相公也决计不会归顺了?”姚芸儿听了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心头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那样怕袁崇武会中了朝廷的圈套,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出宫来见他一面,岂料,即使自己不来,他也从未想过要与朝廷说和。

袁崇武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当下遂是捧起她的小脸,低声道了句;“芸儿,没有人愿意当反贼,所谓农民军,只不过是被朝廷所逼,盛世时不会有农民起义,只有乱世才有,而乱世朝纲败坏,又如何能归顺?”

姚芸儿对这些事向来都是不大懂得,此时听袁崇武这般说来,心里倒也有些明白了,她垂下小脸,轻声细语的道了句;“我本以为,皇上要把我给你,你就会答应招安的,所以才想着一定要来告诉你,若是知道你不会招安,我…我…”

“你什么?”袁崇武俯下身子,低语道。

“我就不来了…”姚芸儿声音微弱,这一句说完,心里却是有些委屈,她这一路那样担心,担心袁崇武会为了自己答应归顺朝廷,谁知这一切倒都是她一腔情愿,自己多虑了不说,还给袁崇武惹了这般大的祸事。

袁崇武忍俊不禁,只抬手抚上她的头发,见她那一张小脸染着几分凄楚,遂是将她抱在了怀里,笑道;“你若不来,我又怎么能知道皇帝的心思,若是哪一天太过想你,索性归顺了朝廷,又要如何是好?”

姚芸儿倚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起,脸庞便是微微一红,轻轻的道了句;“真的?”

袁崇武点了点头,“真的。”

姚芸儿闻言,忍不住抿唇一笑,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心里却是温温软软的,两人依偎良久,姚芸儿却是蓦然想起了父母,小脸上的神色不免便是黯然了起来,开口道;“相公,若是有个法子,能让皇上真心封你做岭南王,那该多好。”

袁崇武眸心一动,向着姚芸儿望去,就见她倚在自己胸口,那一张小脸如同最纯白的栀子,清纯而温婉。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沉缓道;“芸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一句话?”

姚芸儿抬起头,眼睛里露出迷茫之色,轻轻的摇了摇头;“哪一句?”

袁崇武微微一哂,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揽住她的腰肢,深深吻了下去。

姚芸儿搂住他的脖子,两人温存片刻,袁崇武便是松开了她的唇瓣,那呼吸却已是粗重起来,只得深吸了口气,将身体里的那一股躁动压了下去。

姚芸儿杏眼迷离,柔软而清甜的唇瓣被男人吮的微微发肿,显得越发娇艳,清丽秀致的五官上,那嫣红的一点,更是让人难耐。

“相公…”姚芸儿轻轻的唤着他,就着烛光,男人的面孔英武刚毅,比起上次在京城相见时,却是清减了些,轮廓更是深邃起来。

袁崇武竭力克制着,担心她身子羸弱,听她开口唤自己,也只是紧了紧她的身子,哑声道;了句:“嗯?”

姚芸儿伸出小手,抚上了他的脸庞,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瞳漾着的,全是心疼与怜惜,她看了他许久,才轻声细语的言了句;“你瘦了。”

袁崇武淡淡一笑,“吃不上你做的饭菜,自然会瘦了。”

姚芸儿心头一酸,小声道;“那相公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袁崇武见姚芸儿的剪水双瞳正盈盈然的望着自己,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无论自己是清河村的那个屠夫袁武,还是如今的岭南军统帅袁崇武,她都是那个小媳妇,那个一心只想让自己吃好,穿好的小媳妇。

“芸儿,”袁崇武喉间一涩,粗糙的大手将姚芸儿的小脸捧在手心,他凝视了她良久,方才低沉着嗓音,言了一句;“我袁崇武何德何能,这一辈子,竟会遇上一个你。”

姚芸儿有些不解,然而不等她开口,就见男人又是俯下身一举擢取了她的唇瓣,这一次不同于方才那般的小心轻柔,而是霸道的狂热的,他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将她压在身下,而他的大手已是探进了她的衣衫里去,在那一片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游移,他的大手上满是茧子,在姚芸儿凝脂般的身子上划过时,只让她微微疼痛起来。

她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衣衫是何时被他脱去的,熟悉的气息早已将她尽数笼罩,他将他裹于身下,竭尽所有,抵死缠绵。

天色微亮。

姚芸儿倚在袁崇武怀里,男人闭着眼睛,唯有大手仍旧揽在她的腰际。经过方才那一场欢愉,姚芸儿已是筋疲力尽,此时便如同猫儿一般,枕在男人的臂弯,连动也不想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姚芸儿轻轻摇了摇男人的胳膊,柔声唤他;“相公,你睡着了吗?”

袁崇武睁开眼睛,大手为姚芸儿将额角的鬓发捋好,温声道;“怎么了?”

姚芸儿垂下眸子,心口处却是酸酸凉凉的,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了句;“等天亮,我就要走了。”

袁崇武揽住她的身子,刚要开口,不料自己的嘴巴却被姚芸儿的小手一把捂住。

“相公,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好不好?”

袁崇武眸心深邃,暗夜中只显得格外黑亮,他没有说话,只将她的小手握住,静静的听她说了下去。

“我留在相公身边,只会让相公为难,还会拖累相公,等天亮后,相公就送我去我爹爹那里,好吗?”

她终究还是割舍不下爹娘,虽然背弃了他们,可还是要回到他们身边去。

“芸儿…”袁崇武刚唤出她的名字,便被小娘子出声打断;“我会等你,我一直都会等你,等你打完了仗,你就去接我。”

姚芸儿说到此处,泪水已是在眼睛里打转,她搂住袁崇武的脖颈,呢喃道;“相公,我知道你和我爹爹有深仇大恨,无论我怎样求,你们都不会听,可我还是希望你和我爹爹能好好地,不要在打仗,如果有一天,你杀了我爹爹,或者我爹爹杀了你,那我…我也是活不成了…”

袁崇武心头一紧,只将她扣在怀里,姚芸儿心头酸楚,忍不住啜泣起来。

男人面色深隽,一语不发的揽着她的身子,听着她在自己怀中饮泣,那一颗心便是如同刀割,只让他眉心紧紧蹙起,直到姚芸儿止住了哭泣,他为她拭去泪珠,望着小娘子梨花带雨般的小脸,他终是言道;“我答应你,永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让你爹爹伤害到我,我也决计不会伤害你爹爹。”

姚芸儿闻言,只将小脸贴近男人的胸口,想起日后,遂是一片迷茫惊惧,倒是显得眼下的相守更是弥足珍贵起来。她不舍的伸出小手,环住袁崇武的颈,刚低下脑袋,泪珠又是“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相公,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吗?”

“会。”

“可是我爹,还有我娘…”

姚芸儿说着,只觉得心头纠结到了极点,不等她说完,男人却已是吻住了她的唇瓣,将她余下的声音,尽数吞了下去。

天亮了。

袁崇武走出营帐时,就见李壮与孟余已是率众候在那里多时,待见到他出来,诸人皆是躬身行礼,口唤元帅。

“何事?”袁崇武开口。

“元帅,方才收到消息,凌家军大军已经驻扎在玉蚌口,与我岭慕大军对峙。”

袁崇武闻言,遂是微微颔首,蓦然,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远而来。

“听闻岭南军掳来了凌肃之女,慕成天特来恭贺,不知袁将军,可否将思柔公主借我慕家军一用?”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健步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银袍小将,正是慕七。

两军如今携手御敌,慕家军军营与岭南军军营毗邻,昨晚穆文斌哗变,此事早已传到慕家军的耳里,而至于为何哗变,慕家诸人也是一清二楚。

“慕将军此言差矣,岭南军中并无思柔公主,将军不知是从何听闻此事,纯属空穴来风,一派胡言。”

孟余拱了拱手,对着慕成天言道。

慕成天淡淡一笑,也不看他,只径自走到袁崇武面前,洪亮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是听得真切;“袁将军得了凌肃的女儿,这等天大的好事,又何苦要瞒着掖着,如今岭慕大军联手,一道驻守池州,对抗朝廷,将军既得了思柔公主,自是该将其交出来,只要咱们将此女缚于玉蚌口,凌肃自是不战而降。有了此女在手,远胜于千军万马,难道袁将军是要独占公主,不与慕家军知晓吗?”

“慕将军…”孟余眉头紧锁,刚要开口,却被袁崇武以手势制住。

男人面色沉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则是回过头去,就见姚芸儿已是梳妆妥当,仍是昨日的荆钗布裙,长发绾在脑后,脚下一双青绿色的绣花鞋,犹如一弯新月,又如一捧新雪,全身上下虽无任何钗环,但她刚从营帐里出来,便映着天色都仿佛是明亮了几分,诸人刚一瞧见她,心头皆是一震,就连袁崇武麾下的一些精兵,此时也莫不是感慨,难怪元帅舍不得斩杀了此女,这般的美人儿,怕是无论换成谁,也都是舍不得罢。

慕七一向自负美貌,但此时见到了姚芸儿,心头也是自叹弗如,只道这女子的确是貌美如仙,乃自己生平仅见。不由自主,慕七的眼眸又是向着袁崇武望去,这一看,慕七的眸心便是浮起一抹嘲弄,只道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又是凌肃的掌上明珠,怎的竟是跟了这般一个蛮汉。

姚芸儿骤然见到这样多人,心里便是慌张起来,经过昨晚的惊吓,而后又是与袁崇武久别重逢,缠绵半宿,此时的她看起来更是不胜娇羞,孱弱中,更显娇柔。

袁崇武向着她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低语道;“咱们走。”

145章全部偿还给你

见袁崇武旁若无人般的揽着怀中的女子向前走去,慕成天脸色顿时一变,只对着袁崇武道;“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袁崇武这才像他看了一眼,深沉的声音不喜不怒,平静到了极点;“袁某做事,无需像穆将军解释。”

“袁崇武,你不要忘了,你们岭南军可是要靠着我们慕家,你今天若不把思柔公主交出来,莫怪我们慕家翻脸无情!”

慕成天话音刚落,岭南军诸人皆是变了脸色,唯有袁崇武面容沉稳如故,道了句;“慕将军也不要忘了,朝廷的使者眼下还在池州,慕将军若不欲与袁某结盟,袁某也不勉强。”

听了这话,慕成天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铁青,冷笑道;“袁崇武,本将倒是不信,你会归顺朝廷?”

袁崇武也没说话,只淡淡一笑,揽着姚芸儿越过诸人,早已有侍从等在那里,男人翻身上马,而后大手一勾,将姚芸儿抱在怀里,也不再看众人一眼,但听马蹄声起,一行人已是向着营帐外奔去。

慕成天面色涨的通红,孟余立在一旁,只做不知,对着一旁的李壮道;“元帅昨日吩咐过,要将陈大人和刘大人请到军营,商讨招安之事,你速速命人去驿馆,将两位大人请来。”

李壮虽是粗人,但脑子一转,心头已是了然,只对孟余拱了拱手,道了句;“是,属下这便去。”

路过慕家军时,李壮也不忘道了句;“若元帅这次能和两位大人谈拢,倒也是咱们岭南军的造化,只不过到时候,慕公子的日子,怕是有点…嘿嘿,不太好过了。”

慕成天刚欲开口,胳膊却被慕七微微扯住,他回眸一看,就见妹妹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多说。当下慕成天敛住心性,只与慕七领着诸人一道拂袖而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李壮赶忙奔至孟余身边,低声道;“先生,难不成大哥真要带着咱们归顺朝廷?”

孟余摇了摇头,却是捋须笑道;“如今的岭南军,倒是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元帅成就大业的那天,怕真是指日可待了。”

“先生说的啥意思?我咋听不懂?”李壮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孟余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眸子中却是胸有成竹的光芒。

姚芸儿倚在袁崇武怀里,前方不远处,便是凌家军驻扎的玉蚌口。

袁崇武勒住飞驰的骏马,让马停了下来,而位于玉蚌口的凌家军,已是看见了岭南军的身影,顿时进入备战,弓弩手与盾手皆是竖起一道人墙,未过多久,便有副将见到了姚芸儿,连忙令弓弩手与盾手退下,并命侍从速速去通传元帅与少将。

姚芸儿想起即将的离别,只觉得心头跟刀割似得,她转过身子,看着身后的男人,眼睛里已是闪烁着水光,对着男人道;“相公,你放我下来吧,我回去了。”

袁崇武的大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际,他看了她良久,黑眸中渐渐浮起一抹锐痛,英挺的面容上更是无尽的苦涩,他转开眸光,拳头却是在姚芸儿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紧握。

“芸儿,我袁崇武欠你的,有朝一日,定是会全部偿还于你。”男人的声音低沉,说完这一句,他翻身下马,而后将姚芸儿从马背上抱下,为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好,敛下汪洋般的黑眸,道了句;“去吧。”

姚芸儿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目光中满满的全是不舍,她昂着脑袋望着眼前的夫君,轻声道;“相公,你照顾好自己,我会等着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

袁崇武侧过身子,魁伟的身躯笔挺似剑,却又一语不发。

姚芸儿踮起脚尖,轻轻的在夫君的脸庞上印上一吻,她的泪珠便也随着这一吻落进了袁崇武的嘴巴里,那一颗泪水滚烫,苦到了极点,涩到了极点。

姚芸儿擦去泪水,终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凌家军走去,她一步步走的极慢,直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响起,知晓袁崇武已是带着众人回营后,泪水方才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扑簌的往下滚。

“少将军!”见到薛湛,守在前头的士兵皆是躬身行礼,薛湛一袭戎装,颀长的身形一如既往,俊朗在容颜在看见姚芸儿后,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向着她大步走去。

姚芸儿偷偷出宫的消息薛湛已是知晓,他也猜出她定是去了袁崇武那里,此时见到她踽踽独行,纤弱的身影恍如一弯水中月,镜中花。

“薛大哥…”姚芸儿见到他,心里莫名的涌来一股愧疚,太后已是将两人的婚事昭告天下,她知道如今在世人的眼里,她都已是薛湛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只属于另一个男人…

薛湛见她面色苍白,许是冷,身子都是轻轻发抖的,他瞧在眼里,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披在身上。

凌家军主帐。

待薛湛领着姚芸儿走进时,凌肃正坐在主位,看见女儿后,只让他又气又痛,倏然站起身子,向着女儿走来。

姚芸儿自觉无颜面对父亲,只“扑通”一声,跪在了凌肃面前。

凌肃望着眼前的爱女,心窝子一阵阵的疼,在她偷偷出宫后,徐靖当日便病倒了,就连他自己在得知女儿不见的消息时,也是眼前一黑,急痛攻心。这是他们好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他与徐靖都是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失去,想起她千方百计的出宫,不惜让父母承受蚀骨般的痛,却只为了那个反贼时,凌肃心口便是涌来一股怒意,几乎不可抑止,抬手便要向着姚芸儿脸上掌掴下去。

薛湛眼皮一跳,亦是跪在姚芸儿面前,拉住了凌肃的胳膊,“义父,芸儿这一路吃尽了苦头,您有话好好说!”

凌肃闻言,方才从那一片怒火中稍稍回过神来,眼见着女儿恰如薛湛所说,小脸苍白而憔悴,脸蛋上满是泪痕,让他看着,心头顿时软了,那抬起的手终是无望而缓慢了垂了下去。

见义父消气,薛湛将姚芸儿从地上扶起,见她脸色雪白,遂是对着凌肃道;“义父,孩儿先送芸儿去歇息。”

凌肃看了女儿一眼,见孩子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那心头的仅存的火气也是烟消云散了般,只唤来了军医,命其好好为女儿诊治,而后又是将姚芸儿亲自安顿在自己居住的主帐,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到女儿睡着,凌肃为孩子掖好被角,方才与薛湛一道走了出来。

“湛儿,明日由你亲自护送芸儿回京,等到了京城,你也不必再回池州,义父已与太后商议过,下个月初十,便是千载难逢的良辰吉日,你便与芸儿在京城完婚,如何?”

凌肃声音沙哑而寂寥,一语言毕,则是向着义子看去。

“义父,孩儿只怕操之过急,会让芸儿接受不了。”薛湛迎上凌肃的目光,清俊的容颜上,轮廓分明。

凌肃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微微一暖,只含笑拍了拍薛湛的肩头,道;“你与芸儿的婚事,一直是为父心头的一块心病,只有亲眼瞧着你与芸儿成婚,义父才能放下心来,去和袁崇武与慕家决一死战。”

薛湛心头一凛,想起如今日益危殆的战局,年轻的容颜丝毫不见退缩之意,拱手道;“孩儿只愿留在池州,助义父一臂之力。”

凌肃却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你若能将芸儿照顾好,让她这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已是为义父尽了最大的力。”

听了这一句话,薛湛不知为何,心头却是涌来一股不祥之感,他刚欲开口,就见凌肃对着他摆了摆手,道;“此事便这样说定了,下个月初十,义父自是会赶回京城,亲自为你主婚。”

薛湛闻言,心头却说不清是何滋味,只恭声称是。

晚间,凌肃回到了营帐,姚芸儿还是沉沉睡着,一双小手紧紧的攥住被子的一角,仿若一个无知无觉的婴孩,让他看着,眉宇间便是满满的慈爱。

他在女儿床前悄悄的坐下,小心翼翼的将女儿的小手搁进了被子,他看了姚芸儿好一会,终是轻轻一叹,自言自语般的道了句;“孩子,若有一天,爹爹杀了袁崇武,你千万不要怪爹爹。”

凌肃说到这里,再去看女儿时,目光中已是有着深邃的痛意;“不要怪爹爹狠心,有你母亲在,袁崇武非死不可,若等他得了这天下,你要你母亲该如何自处?”

凌肃念及此,唇角便是浮起几许苦涩,若有朝一日,袁崇武得了这天下,留给徐靖与周景泰的,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死。

父亲粗粝的大手轻轻抚过女儿的小脸,他看了女儿良久,却是微微一哂,低语道;“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

说完这句话,凌肃未曾多留,只将被子为女儿掖好,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146章翁婿大战

回到京师,已是数日之后了。

姚芸儿刚入宫,就见徐靖领着永娘,在荷香殿等候多时。

瞧见母亲,姚芸儿又愧又痛,刚要对着母亲跪下,却被徐靖一把扶了起来。

“娘,对不起…”姚芸儿愧疚难当,这一语言毕,便是垂下了眼睛,只觉得无颜面对母亲。

徐靖牵住女儿的手,心头百感交集,瞧着女儿风尘仆仆的一张小脸,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孩子揽在怀里,隔了许久,才缓缓道了句;“回来了就好。”

姚芸儿的泪水这才滚落了下来。

“公主,恕奴婢多嘴,您这次一声不响的跑出了宫,您可知太后有多担心,你这刚走,太后就病倒了,又不敢对外宣扬,只得暗地里让人四下寻你,就差没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出来,您明知袁崇武一心与侯爷过不去,又怎能再去寻他?您这样做,是要将太后与侯爷置于何地?您这简直是在剐父母的心啊!”

永娘见徐靖一心都在姚芸儿身上,竟是连一句斥责的话也没有,当下那一腔憋闷便是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其他,只将肚子里的话全给说了出去。

姚芸儿闻言,赶忙从徐靖怀里抽出身子,美眸中满是担忧,失声道;“娘,您病了?”

徐靖摇了摇头,只道;“娘没事,芸儿,娘要你答应我,往后切记不可再私自出宫,也不要再去见那个反贼,你能做到吗?”

姚芸儿泪水涟涟,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徐靖见女儿如此固执,那一颗心便也是灰了,冷了,因着这一场病,令她看起来十分憔悴,再怎样仔细保养,说到底也终究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如今瞧去,那眼角边的细纹亦是十分明显,只让姚芸儿看的难受,可若要她往后再也不见袁崇武,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除非她死。

“这一个月,你便好端端的给娘待在荷香殿里,下个月初十,就是你与薛湛的婚期,到时候,你父亲会亲自回京为你主办婚事,至于袁崇武…”徐靖说到这里,看着女儿惊慌失措的一张小脸,心头便是涌来一阵不忍,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听娘的话,忘了吧。”

说完,徐靖也不再理会姚芸儿的祈求,只领着永娘走出了荷香殿,姚芸儿刚要追出去,却被殿外的宫女拦住了身子,徐靖听着女儿的苦求,一颗心犹如在酸水里泡着,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直到走出了荷香殿,徐靖望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宫人,平静的声调淡淡响起;“你们给本宫听着,这一个月在荷香殿里好好儿的服侍公主,若再让她跑了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