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听说了,岭南军和慕家结盟,这该如何是好?”徐靖美眸中满是惊慌,向着凌肃望去。

直到凌肃宽厚的手掌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她的心底方才安稳了些,可是眼睛里的惶然,亦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事情究竟如何,如今尚且不知,你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凌肃温声抚慰,眉宇间却是不为人知的浮过一抹忧色。

“肃哥,这若是真的,以朝廷如今的实力,怕是抵挡不住啊!”徐靖攥住凌肃的衣襟,话音刚落,便是忍不住的泪染黑睫。

凌肃为她拭去泪水,低沉的声音温和有力;“你别怕,我明日便会率军回到浔阳,你安心在宫里等着消息。”

徐靖心头一涩,望着眼前华发丛生的男子,终是忍不住道了句;“肃哥,你这又是何苦。”

“我曾答应过你,要为泰儿守住江山。”凌肃微微一哂,粗粝的大手摩挲过女子的脸颊,低声道;“有我在一天,我便不会让那些乱臣贼子伤着你和孩子。”

徐靖的泪水终是滚落下来,凌肃摇了摇头,只笑道;“女儿都要嫁人了,怎还这般爱哭鼻子。”

听他提起姚芸儿,徐靖顿时止住了泪水,似是蓦然想起一事般,对着凌肃道;“肃哥,还有一事,我一直想和你商议。”

“什么事?”凌肃不解。

“前几日,芸儿曾找过我,这孩子待袁崇武死心塌地,湛儿虽是个好孩子,可我只怕咱们会弄巧成拙,让她这一辈子落得和咱们一样的境地,到时候不仅害了她,也坑了湛儿…”

凌肃眉头皱起,只道;“湛儿与她年岁相当,前途亦是无量,更难得的是湛儿待她一片真心,这般好的姻缘,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何故对一个反贼念念不忘?”

见凌肃动怒,徐靖又是道;“肃哥,自那日芸儿走后,我这心里便一直转着一个念头,不知…”

“你是要把她嫁给袁崇武?”凌肃低声道。

徐靖点了点头,细细的说了下去;“肃哥,若芸儿与那袁崇武真心爱恋彼此,咱们又为何不成全他们?袁崇武虽是反贼,但我思虑过了,咱们不妨招安,封他为‘岭南王’,在将亲女下嫁于他,我倒不信,咱们给他这天大的恩典,他难道还会不知好歹,一心与朝廷作对不成?”

听着徐靖这般说来,凌肃却是一记冷笑,道;“靖儿,你久居深宫,对袁崇武其人压根不甚了解。我这样告诉你,袁崇武这人野心极大,他要的不是芸儿,他要的是这天下!纵使咱们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从前之事既往不咎,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你懂吗?”

徐靖闻言,便是怔在了那里。

凌肃许是察觉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凌厉,遂是将声音和缓下来,揽住徐靖的肩头,温声道;“更何况,咱们若是将女儿给了他,若待他起义时拿芸儿要挟,你又让我要如何是好?”

徐靖大震,一声;“肃哥…”刚唤出口,便见凌肃竖起手指,让她别再说下去。

“你安心带着孩子,在这宫里等我,你告诉芸儿,让她务必要将袁崇武给我忘了,一心一意的等着开春,嫁到薛家,去和湛儿好好的过日子。”

徐靖见他这般说来,便心知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念起凌肃明日又要出征,那心里遂是涌来一股不舍,向着他依偎过去。

凌肃揽住她的身子,两人久久不曾出声,凌肃想起即将的大战,心头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141章只要他归顺朝廷

袁崇武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这种宿醉向来最是磨人,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头疼的要炸开一般,四肢百骸都是沉沉的僵硬,仿佛身不由己。唯有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一抽抽的发疼,仿似有人把那颗心捏住了,攥的他撕心裂肺。

他坐起身子,从怀中将那枚梳子取了出来,温润的白玉握在手中,如同女子的肌肤,而被他死死压抑着的,狠狠藏在心里的思念,就这样被翻搅了出来,再一刀刺上去,扎的他措手不及。

男人面无表情,只将那梳子复又收在怀里,而后起身下床。

推开房门时,就见孟余领着侍从走了过来,见袁崇武已是收拾齐整,孟余念起他昨晚的宿醉,遂是劝道;“元帅,今日尚无要事,不妨多歇息片刻。”

袁崇武摇了摇头,道了句;“不用,随我去慕家军的军营看看。”

孟余闻言,便是恭声称是,与男人一道走出了庭院。

慕家镇守南境多年,麾下精兵众多,无一不是凶悍勇猛,男人一语不发,只默默在军营中看了过去,越看下去,眉宇间便是拧的越紧。

“元帅,慕家兵力,实在不容小觑。”回程的途中,孟余策马赶至袁崇武身边,压低了嗓子开口。

袁崇武点了点头,“不错,与慕家相比,岭南军终究是落了下风。”

孟余又是道;“不知元帅可曾想过,以岭南军如今的实力,完全无法与慕家同日而语,咱们如今与慕玉堂联手,只怕岭南军日后难逃慕家掌控。”

袁崇武看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余见袁崇武面色淡然,语气亦是平静到了极点,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当下也不敢多说,道;“属下只是担心,怕咱们岭南军会被慕玉堂利用。”

袁崇武听了这话,却是淡淡一哂,似是孟余说了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孟余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见他不说话,当下也是噤了声。

不知过去多久,袁崇武终是开口,言了句;“所谓结盟,自古以来便是互相利用,仅此而已。”

孟余一怔,一张老脸顿时一红,只喃喃称是,一路都是闭嘴不言起来。

十二月底,岭南军连同慕家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暨南,洛河,池州等地,岭慕大军势如破竹,各地守城官兵皆是不堪一击,纷纷泣血求援,更有甚者,池州总兵不等岭慕大军赶至,便已是打开城门,亲率家眷跪地迎接。

一道道加急军报雪片般的飞向了京师,短短数日内,元仪殿的案桌上堆满了小山般的奏折,年轻的帝王不眠不休,一双俊目熬的通红,待看完浔州知府的折子后,只觉胸闷难忍,将那折子一手扔在了案桌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见皇帝动怒,殿中的内侍宫女全部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那里齐声道;“皇上息怒。”

周景泰浓眉紧皱,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喝道;“全给朕退下。”

徐靖领着永娘刚踏入元仪殿时,便见着了这一幕。

见到母亲,周景泰站起身子,将心头的烦闷压下,对着母亲深深一揖,“天色已晚,母后何不在宫中歇息,却到了孩儿这里?”

不过是短短数日,周景泰已然消瘦了许多,那一张气宇轩昂的脸庞上满是憔悴,眼底更是透着淡淡的乌气,显是许久不曾安眠所致。

徐靖瞧着,便是心疼起来,只将儿子扶起,让他与自己一道坐下,从永娘手中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送至周景泰面前,温声道;“这是母后为你炖的雪绒羹,你快些趁热吃了,补一补身子。”

周景泰便是一笑,道;“母后每次来元仪殿,总是不忘为儿子送些好吃的。”

徐靖也是慈爱笑起,目光中满是爱怜,对着儿子道;“母后知道近些日子朝上的事多,越是如此,你便越是要保重好身子,朝政上的事,母后帮不了你,只能在这些衣食上,为你多费些心思了。”

周景泰搅动着碗中的玉勺,却也不吃,只向着母亲望去。

“怎么了?”徐靖见儿子有话要说,遂是对着永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母子两人时,周景泰终是开了口,道;“母后,您与朕说实话,思柔公主,她是不是袁崇武的女人?”

徐靖闻言,眸心顿时大震,就连声音都是变了;“皇帝是听谁说的?”

周景泰见状,遂是道;“母后无需问朕是从何得知此事,母后只消告诉朕,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徐靖心乱如麻,当日姚芸儿进京时,凌肃只道她是自己流落在民间的女儿,从不曾将姚芸儿嫁过人,并是袁崇武爱妾的事情透露出去,凌家军向来军纪严厉,既然主帅下令命诸人封口,定是无人敢泄露的,可如今,周景泰却偏偏知晓了此事!

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徐靖移开眸光,一时心头五味纷杂,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隔了许久,徐靖方才点了点头,哑声道;“不错,思柔的确曾是袁崇武的女人,可那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是南陵王的女儿,也是薛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周景泰黑眸幽暗,俊朗的容颜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用深沉的声音,一字字道;“既如此,朕有一计,还望母后成全。”

“你要做什么?”徐靖心头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

“朕会命使者去池州与袁崇武面谈,并将孩儿的手书带去,只要他愿意归顺朝廷,孩儿便将他封为岭南王,岭南军士兵人人赐以田地银两,让他们回乡,过回他们从前的日子。”

徐靖凝视着儿子的面庞,稳住自己的心神,道;“说下去。”

“朕还会允他自治岭南,并将思柔公主,一并送回他身边。”

徐靖听着儿子说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想也未想,便是喝道;“不!思柔决不能回他身边去!皇帝,如此种种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有朝一日,待你腾出手来,定然还是会将袁崇武置于死地,到了那时,你要思柔如何自处?更何况,朝廷已是昭告天下,将她赐给薛湛为妻!”

“既然母后知道是缓兵之计,便应该知晓儿子绝不会将自己的亲妹子送到反贼手中,眼下,唯有拉拢袁崇武,安抚住慕家,才能保我大周江山!”

其他的话徐靖都是没有听清,唯有那一句“儿子绝不会将自己的亲妹子送到反贼手中”她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当下,徐靖的脸惨白如雪,在无人色,只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周景泰面色淡然,侧开眸子,道;“朕只知道,凌肃乃我大周功臣,他的女儿,既然是母后义女,便与朕的亲妹子毫无二致。”

徐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哆嗦,她向来了解这个儿子,知晓他心思深沉,这一点像他的父亲,就连到了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与凌肃的事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当下,徐靖心如藕节,一面是儿子,另一面却是女儿,只让她心里乱滔滔的,混沌到了极点。

周景泰舀起一勺雪绒羹,对着母亲道;“明日,朕便会命使者赶往池州,只消袁崇武答应归顺,无论他要什么,朕都愿意给他,也希望母亲到时,能够以大局为重。”

徐靖一震,眼前的男子分明是自己的亲儿,可她竟觉得他这般陌生,嗓子里更是如同被东西堵住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着前线军情紧急,这一年的京城亦是萧索沉闷,眼见着到了年关,宫里也是一片的压抑,各宫各殿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喜庆。

姚芸儿自天冷后,便是一直待在荷香殿中,极少出门,这一日,她独自一人在殿中做针线,待将一双护腰的垫子收了最后一针,又是细细的在上头绣了几朵小花,方才微微一笑,捧在怀里,打算为母亲送去。

披香殿的宫人看见她,刚要行礼,不待她们跪下,姚芸儿便是扶起她们的身子,微笑道;“我只是来看看母后,你们快别多礼。”

姚芸儿性子温顺,宫里的人都十分喜欢她,当即一个宫女便是笑眯眯道;“太后午睡刚起,正和徐姑姑在里头说话呢,公主此时进去正好。”

姚芸儿亦是一笑,也没让人通传,只轻手轻脚的向着里头走去。

“小姐,皇上的意思,倒是要假意招拢岭南军,等日后寻到机会,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蓦然,这句话传进了姚芸儿耳中,只让她心头一窒,那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不错,皇帝如今已是派了使者,去池州与袁崇武商谈此事,皇帝许他做岭南王,并分给他们田地和银两,甚至还要将芸儿送给他,想必如此,那袁崇武也定是不会拒绝。”

“皇帝此意不过是令袁崇武与慕家断盟,若等他一旦归顺了朝廷,怕是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142章姚芸儿千里寻夫君

姚芸儿听到这话,就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响,只让她全身冰凉,就连握着腰垫的手都是簌簌发抖。

徐靖点了点头,道;“袁崇武这个人,朝廷是无论如何都要除去的,本宫如今最担心的,却是他愿不愿意归顺朝廷。”

永娘遂是劝道;“小姐不必担心,袁崇武出身微贱,像他们这些庶民,历来都是胸无大志,所谓起义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皇上给了岭南军这般大的恩典,袁崇武自然也是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还有小小姐在,袁崇武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后面的话,姚芸儿已是听不下去了,她攥紧了腰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披香殿,就连宫人给自己请安,她都是浑浑噩噩的,只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的脸色雪白,回想起母亲与徐姑姑的话,便是觉得不寒而栗,犹如困兽一般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是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想起男人如今的处境,姚芸儿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坐在床榻上,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她伸出手将其擦去,心里却是涌出了一个念头,她要出宫,她要去池州,要去告诉袁崇武,千万,千万不能相信朝廷!

姚芸儿打定了主意,便是振作起精神,收拾了几件衣裳,那些衣裳都是徐靖命尚衣居为她做的,每一件都是精致华美,彰显公主尊贵,看着那些衣裳,凌肃与徐靖待她的好便是一点一滴的萦绕心头,若是去告诉袁崇武不要归顺朝廷,又岂不是等于背弃了自己的父母?

姚芸儿念及此,心头顿时大恸,收拾包袱的小手则是停了下来,一面是父母,一面却是自己挚爱的男人,只让她煎熬到了极点,双手紧紧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泪如雨下。

夜深了。

姚芸儿坐在桌前,待宫女为她将床铺好后,则是冲着她福了福身子,温声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快些歇息吧。”

姚芸儿答应着,将一碗蜜罗汤递到那宫女面前,道;“月娥,这是母后让徐姑姑给我炖的补汤,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了吧。”

既是公主所赐,月娥自是不敢拒绝,只恭恭敬敬的端过玉碗,将一碗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姚芸儿心口怦怦直跳,待月娥喝完了,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月娥身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月娥见状,便是不解道;“公主,您怎么了?”

可不等姚芸儿回话,她就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更是天旋地转,继而眼儿一闭,倒了下去。

姚芸儿慌忙扶住了她,见她眼睛紧闭,便是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月娥睡得极沉,无论她怎样唤她,都是不醒。

方才的蜜罗汤里,姚芸儿将太医为自己开的安神助眠的药丸掰了几粒,融了进去,那一小粒的药丸便能让人沉沉的睡个好觉,如今几粒下去,月娥自是醒不了了。

姚芸儿小心翼翼的探了探月娥的呼吸,见她呼吸沉稳,便是放下心来,只赶忙将她的衣衫脱下,自己换上,摸索到她的腰牌,也是一道揣在怀里。最后又是将被子为她盖好,一切收拾停当,方才匆匆走出了荷香殿。

守夜的宫人皆是昏昏欲睡,见到她出来,只道是月娥服侍完公主,都是没有留意,姚芸儿在宫里居住了这些日子,对荷香殿周围也是颇为熟悉,当下寻了一处躲着,等着天色微亮,便是匆匆向着宫门走去。

她身上穿着宫女的宫装,又是一路低垂着脑袋,遇见主子便是躬身回避,这一路走下去,竟是十分顺利,一直到了承安门,方才被人拦下。

姚芸儿低眉垂目,只将腰牌奉上,道自己是荷香殿中的宫女,要为思柔公主去宫外采买一些点心。

思柔公主乃是宫中的红人,看见她宫里的人,侍卫们自是十分和气,又见那腰牌也的确是荷香殿的东西,守门的侍从并无丝毫为难,就将姚芸儿放了出去。

姚芸儿心跳的厉害,一路穿过了安德门,承乾门,裕华门,直到从最后一道宫门里走出时,那全身上下方才如同脱力一般,腿肚子更是不停的打软,只一路咬着牙,走了许久,直到远远离开宫城后,终是双膝一软,瘫在了地上。

池州,岭南军军营。

主帐中的烛火彻夜不息,袁崇武与诸人商讨了一夜战事,待天色微明,诸人方才起身行了一礼,而后走出营帐回去歇息。

袁崇武一夜未眠,待诸人走后,他依旧是坐在那里,眼眸望着眼前的战事地图,烛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淡淡寂寥。

听闻脚步声响起,男人抬起眸子,就见孟余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瞧见主位上的男子,顿时拱起手来,道了一句;“父亲!”

瞧见袁杰,袁崇武眉心微蹙,离开烨阳时,袁崇武曾命袁杰跟随谢长风与何子沾诸人留守烨阳,岂料他竟是不声不响的来了池州。

见儿子这般不听嘱咐,袁崇武未曾多说,只道了句;“何时来的池州?”

袁杰自知理亏,也不敢抬眸去看父亲,回了句;“孩儿在烨阳担心父亲安危,禀明谢叔叔后,遂是连夜赶了过来,刚到军营,听闻父亲还未休息,孩儿便想着来给父亲请安,日后为父亲尽一些微薄之力。”

袁崇武望着眼前的儿子,那一双眼睛宛如黑潭,只看的袁杰心头发虚,不知过去多久,袁崇武终是转过视线,向着孟余道;“带着他下去歇息。”

袁杰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容易见到父亲,却见父亲待自己这般冷淡,心下不免愤慨与委屈,待孟余上前欲将自己带出去时,竟是忍耐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父亲,这些日子您一直在外统兵作战,难道你都不担心弟弟吗,如今见到儿子,为何一句也不多问?”

袁崇武听着儿子的质问,漆黑的眉峰,渐渐紧皱。

孟余见状,赶紧儿上前悄悄拉了拉袁杰的胳膊,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昨儿咱们还收到了烨阳的飞鸽传书,只道小公子已经痊愈,元帅这些日子虽然在外征战,但心里也还是记挂着两位公子。”

袁杰闻言,便是沉默下去,而后对着袁崇武拱了拱手,说了句;“父亲恕罪,是儿子鲁莽了。”

袁崇武知晓这个孩子对自己极其不满,扪心自问,说到底也还是自己对这个儿子关心太少的缘故。瞧着袁杰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那张面孔,袁崇武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吩咐;“先下去歇息,明日为父会带你一道上战场。”

袁杰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喜,只道了声;“是!”继而走出了主帐。

待袁杰走后,孟余瞅着袁崇武的脸色,言了句;“元帅,大公子年纪还小,虽然好胜了些,但到底也是一片孝心,您…”

不等他说完,便被男人一个手势打断,袁崇武眉宇间满是疲倦,只对着他道了两个字;“下去。”

孟余心头一个咯噔,只行了一个礼,刚要走出主帐,却见侍从匆匆而来,对着袁崇武道;“启禀元帅,营口的士兵抓到一个女子,此女口口声声说是您的夫人,要见您一面。”

听了这话,男人的脸色顿时一变,倏然从主位上站起身子,一个箭步便将那侍从拉到了自己面前,声音紧涩;“她现在在哪?”

“穆将军将此女擒住,说她是敌军奸细,要将她就地正法…”

不等侍从将话说完,袁崇武的瞳孔剧烈收缩,已是大步冲了出去,孟余亦是面色大变,紧随其后一道跟了出去。

袁崇武隔得老远,就见校场上已是围满了岭南军的人,见到他走来,诸人皆是齐齐行了一礼,唤了声;“元帅。”

唯有穆文斌,手中却是擒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荆钗布裙,雪白的一张小脸满是惊慌,胳膊被穆文斌紧紧缚住,一点儿动弹不得,待看见袁崇武后,杏眸中顿时噙满了泪水,轻轻的唤了一声;“相公…”

此女正是姚芸儿。

袁崇武怒到极点,刚欲上前,不料穆文斌却是“刷”的一声,抽出了佩刀,抵在姚芸儿的颈脖上,一双黑眸冷如寒星,对着袁崇武道;“元帅,此女乃凌肃独生女儿,属下在此用她血祭我岭南军七万亡魂,想必元帅也不会有异议。”

袁崇武伫立不前,目光利如刀刃,只对着穆文斌一字字道;“放了她!”

穆文斌一记冷笑,对着周围的将士们看去,厉声道;“兄弟们,你们瞧清楚了,这就是咱们的元帅!此人敌我不分,与凌肃的女儿结为夫妻,你们说,这种人,又如何能统领岭南军,又如何能当咱们的元帅?”

穆文斌话音刚落,岭南军诸人皆是面色不定,孟余跟在袁崇武身后,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穆文斌,你莫非是要叛变不成?”

穆文斌闻言,却是不言不语,只“扑通”一声,对着袁崇武跪了下来,将那长刀双手呈于袁崇武面前,道;“元帅,弟兄们跟了你多年,只要你能将凌肃的女儿亲手杀了,弟兄们还是服您!”

语毕,周围的岭南军,亦是齐齐跪在了袁崇武面前。

143章谁敢动她一根头发

袁崇武望着眼前这一幕,面上已是有了冷峻的神色,他一语不发,只大步上前,将姚芸儿揽在了怀里。

“相公…”许是因着冷,姚芸儿的身子簌簌发抖着,她这一路吃尽了苦头才从京师赶到池州,只想着告诉自己的情郎千万不要中了朝廷的圈套,却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将他逼到如此的境地中去。

当下,姚芸儿又愧又悔,只恨自己莽撞,丝毫没有帮上他,还为他惹下了这般大的麻烦。

袁崇武紧紧搂住她的身子,低语了一句;“没事。”而后那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向着穆文斌望去。

穆文斌已是从地上站起了身子,身后的岭南军亦是站在其身后,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袁崇武与姚芸儿两人。

“大哥,我岭南军七万将士命丧凌肃之手,就连咱们的亲眷老小,也无一不是为凌肃所害,如今老天开眼,要他的女儿落在咱们手中,这笔仇,您究竟是报,还是不报?”

穆文斌双目血红,整个人煞气尽显,这一句话刚说完,其余的岭南军诸人无不是恨得牙根发痒,那一道道目光落在姚芸儿身上,仿似恨不得可以在她身上割几个血窟窿,更有甚者,已是抑制不住的握紧拳头,望着袁崇武的目光中,既是愤慨,又是心寒。

袁崇武不动声色,大手依旧箍在姚芸儿腰际,以自己的身子为她挡下那一片的刀光剑影,浑厚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的仇人是凌肃,与他妻女毫无干系。”

穆文斌听了这话,便是哈哈一笑,苍凉的笑声回荡在校场上空,显得分外可怖。

“如此说来,大哥是舍不得杀了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了?”

“不错,我的确是舍不得,穆将军意欲如何?”袁崇武双眸阴沉,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话音里已是透出森然的味道。

闻言,穆文斌便是一怔,握着刀柄的手,却是微微战栗起来。

袁崇武不再看他,只揽着姚芸儿向前走去,他每走一步,岭南军便是向后退了一步,唯有穆文斌,却依旧是站在那里,显是在竭力隐忍。

孟余心头一转,赶忙上前将穆文斌扯到一旁,洪亮的声音却是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此乃元帅的家务事,咱们身为下属,又岂能干涉?穆将军晚间想必也是吃多了酒,倒是以下犯上了起来。”

孟余一面说,一面在穆文斌的胳膊上悄悄用力,示意他万万不可冲动。

袁崇武一语不发,只揽着姚芸儿向前走去,蓦然,却听穆文斌大喝一声,将孟余一把推开,只咬牙道;“元帅,文斌父母兄妹皆被凌肃所害,今日,文斌纵使拼了这条命,也要血刃此女,让凌肃血债血偿!”

穆文斌说完这句,便是挥着一把长刀向着姚芸儿砍了过来,岭南军其余诸人见状,皆是血红着眼睛,纷纷亮出了兵刃,高呼道;“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袁崇武眉心一紧,只护着姚芸儿的身子一面往后退,一面抽出腰间佩刀,却是怒极反笑道;“你要杀她,便先将我杀了。”

穆文斌眸心一动,手中的砍刀却是毫不迟疑的对准了姚芸儿劈下,袁崇武单手举起佩刀格挡,就听“咣当”一声脆响,穆文斌倒退了几步,不等他挥刀再来,就见袁崇武手中的刀口,已是架在了他的颈脖上。

穆文斌心知自己犯下大罪,如今既被袁崇武擒住,便是松下手中长刀,闭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