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醒了,姚芸儿揉了揉眼睛,对着男人道;“相公,溪儿只怕是饿了,快把她抱来,让我喂一喂。”

岂料袁崇武却是摇了摇头,一笑道;“溪儿不是饿了,听这哭声,怕是该换尿布了。”

姚芸儿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向着摇篮走去,伸出手将粉团似得女儿抱在了怀里,熟练的解开孩子的襁褓,果真就见孩子的尿布已是湿了。姚芸儿瞧着,赶紧儿拿过干净的尿布,刚要开口说上一句我来就好,谁知袁崇武已是自然而然的从她手中将尿布接过,亲手为孩子换上。

姚芸儿心里一暖,换了尿布的溪儿果真不闹了,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一时看看父亲,一时看看母亲,憨态可掬的模样,可爱极了。

袁崇武揽过姚芸儿的身子,两人一道逗弄着怀中的稚女,姚芸儿抿唇笑道;“你怎么知道溪儿不是饿了,而是要换尿布了?”

袁崇武伸出一个手指,让女儿握住,一面逗着孩子,一面笑道;“回头告诉乳娘和周嬷嬷,若是溪儿一直儿小声的哭个不住,那便是饿了。若是哭一阵便停一阵,便是该换尿布了。”

姚芸儿听着这话,不知为何,鼻尖竟是一酸,眼眶里更是涨的难受,忍不住就要落下泪珠。

袁崇武回过身子,见她眼睛红红的,还不等自己开口,姚芸儿便是向着自己依偎了过来,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袁崇武哑然,只抱紧了她的身子,道;“怎么了?”

姚芸儿说不出话,胳膊紧紧的搂着男人的身子,隔了好一会,才呢喃了一句;“相公,我不想你走。”

袁崇武黑眸一震,怀中的女儿已是睡熟,他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放下,复又将姚芸儿抱在怀里,见她眼睛里已是溢满了泪水,男人浅笑过,衬着那眉眼愈发深隽英挺,他伸出手将姚芸儿的脸蛋捧在手心,声音里低沉浑厚,却又不失温柔;“看我哄了溪儿,自己也想我哄了,嗯?”

姚芸儿脸庞飞上一抹红霞,只摇了摇头,嗔道;“才没有,我哪里会和女儿吃醋,你就爱胡说。”

袁崇武便是笑了笑,勾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前方战事吃紧,我明日一定要回去。等我打过溪水,我就会派人来接你们母女,这些日子,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知道吗?”

姚芸儿想起明日的分别,心里便是酸酸涩涩的难受,可她却也知晓袁崇武的不易,知道这一场仗十分艰辛,他虽然身在前线,心里却还牵挂着自己母女,星夜兼程的赶回来,也只是为了见上自己与溪儿一面,短短四日的光景,便又要回去了。

169章等溪儿满三个月才行

姚芸儿伸出胳膊,环住了丈夫的身子,轻柔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和孩子会好好地,等着你来接我们。”

袁崇武搂紧了她的腰肢,他没有说话,只俯身在姚芸儿的发丝上落上一吻。

待袁崇武走后,姚芸儿压下心头的思念,一心一意的照料着襁褓中的女儿,每当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蛋,让她的心总跟吃了蜜一样的甜,就连唇角也是噙着笑涡,无论怎么瞧,都瞧不够。

军营里的日子乏善可陈,姚芸儿每日里除却照顾女儿,便是安心休养身子,刚出月子后不久,就听得前线传来消息,岭慕大军已是攻下了溪水,打过了江,而大赫亦是与蒙古开战,赫连隆日班师回朝,只余凌家军与诸地的义军退守阳,兀自在苦苦支撑。

岭慕大军势如破竹,袁崇武本身的威望更是空前绝后,在民间被传的神乎其神,未几,便有说书人将其当年在岭南揭竿而起之事编成了曲子,于酒楼茶肆中争相传唱,称其为民间英雄。

而一些拉拢人心的民谣更是迅速的流传在大江南北,只道袁崇武乃真龙天子下凡,江山定会落入其手。岭慕大军渡江时,曾无意间从江底打捞上来一块巨石,上头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袁”字,此事人尽皆知,以至于民间如今提起“崇武爷”来,于崇敬中,更是带了几分畏惧。

待岭慕大军驻扎溪水后,则有数支规模尚小的起义军前来投奔,一时之内,岭慕大军风头无两,向着大周的京师,步步紧逼。

周景泰已是数日不曾睡个好觉,元仪殿的灯火更是彻夜不息,自溪水而来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宣示着如今日益危殆的战局,大周的江山,摇摇欲坠。

徐靖领着永娘走进殿内时,就见周景泰正坐在案前,闭目养神。案桌上的奏章散落的到处都是,凌乱不堪,一屋子的宫人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折子收好。

徐靖瞧着儿子清瘦憔悴的面孔,只觉得心如刀割,她不言不语,俯身亲自将奏章拾起,为周景泰放在案头。

年轻的皇帝睁开眸子,见到母亲后,淡淡出声,道;“母后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徐靖听着儿子寡淡的语气,面色沉寂如故,她没有说话,只对着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元仪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时,徐靖方才道;“这些日子,你一直歇在元仪殿里,听母后的话,还是回寝宫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于这些国事,容后处置也不迟。”

周景泰淡淡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向着徐靖看去,道;“岭慕大军攻下了溪水,赫连隆日班师回国,即便孩儿回宫,也是睡不着觉,索性待在元仪殿罢。”

徐靖亦是知晓,如今的朝廷,也只有一个凌家军可用,若是凌肃还活着

徐靖心口大恸,不愿在想下去,只对着儿子宽慰道;“朝中有冯才与岳志清这般的老将,凌家军中亦是有薛将军在,我儿不必烦忧,还是保重龙体要紧。”

周景泰落寞一笑,隔了半晌,方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母后,咱们错了,全都错了。”

徐靖闻言,面色遂是浮起一抹错愕,不解道;“我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景泰抬起头,凝视着母亲的眸子,开口道;“咱们不该将思柔送到大赫,而是应该将她留在宫里,这一步棋,终究是落错了子。”

徐靖心头了然,她沉默良久,终是一咬牙,言了句;“南陵王生前的幕僚,曾与母后传来消息,说是思柔如今正在袁崇武身边,并为他生了孩子。”

周景泰黑眸雪亮,字字清晰;“孩儿还没恭喜母后,喜得外孙。”

徐靖脸色白了一白,对着儿子道;“你若是明白母后的用意,便该早做打算。”

周景泰唇角微勾,摇了摇头,“母后能打探到的事,孩儿自然也会知晓,数日前,孩儿已经派了人去了岭南军大营,岂料”

徐靖心头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将她们母子掳到了京城?”

周景泰微微抬眸,向着母亲看了一眼,淡淡道;“母后不必担心,孩儿派去的人,并未截到她们母女,袁崇武将她们母女保护的滴水不露,怕是如今她们母女已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溪水,去了袁崇武身边。”

徐靖听了这话,心头却说不出是喜是悲,既欣慰女儿和外孙平安,又忧惧儿子如今的处境。

母子两沉默片刻,徐靖微微站起身子,对着儿子道了句;“既然如此,皇帝便收回这份心思,如今两军相持不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徐靖说完,遂是迈出了步子,向着殿外走去。

“母亲。”周景泰的声音响起,徐靖听见这一声“母亲”,身子却是一怔,周景泰素来唤自己为母后,这一声母亲,她已是许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徐靖回过头,向着儿子望去。烛光下,男子年轻英俊的容颜上,是淡淡的萧索,他低垂着目光,道了一句;“若这大周的江山,葬送在孩儿的手里,到了那时,母亲有何打算?”

徐靖心头一抖,立时喝道;“皇上,你是大周的天子,这等话如何能说?”

周景泰嗤的一笑,俊秀的眉眼间既有自嘲,更多的则是痛楚。“母亲,大周的江山已有大半都落入敌手,白日孩儿更曾收到消息,咯州,榆阳,桑县,三洲知府俱是跪地迎接岭慕大军,将城池拱手送给了袁崇武,怕是这京师,已是守不了太久。”

徐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虽然知晓叛军作乱,可怎么也不曾想到,事态竟是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到了那一日,孩儿自会以身殉国,至于母亲”周景泰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只一步步走到徐靖面前,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请恕孩儿不孝,待叛军兵临城下之日,便是你我母子自行了断之时,到了那一日,还望母亲不要让孩儿为难。”

徐靖闻言,一颗心渐渐的凉了下去,她双眸恍惚,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终是沙哑着嗓子,道了句;“你放心,母后绝不会贪生怕死,令大周朝蒙羞。”

溪水,岭慕大军军营。

溪儿已是两个多月了,越发的清秀白净,一张小脸蛋像极了姚芸儿,小手小脚都是肉呼呼的,让人瞧着便是喜欢,恨不得把她整日的抱在怀里,疼个不住。

这一晚,袁崇武刚回到营帐,就见姚芸儿将女儿抱在怀里,在喂孩子吃奶。她的腰带已是解开,衣裳微露,露出颈弯与肩头处一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而她身上穿的偏偏又是水绿色的肚兜,那般青翠的颜色,衬着一身的细皮嫩肉,白花花的晃着人眼。

男人瞧着,乌黑的眸心顿时深了几分,变得滚烫起来,只生硬的转过眸子,去看女儿。

姚芸儿见他进来,想起自己这般袒胸露乳的模样,脸庞便是一红,垂下眸子轻声细语的言了句;“回来了。”

袁崇武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大手揽过她的腰肢,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溪儿是女娃,胃口本来就小,还没喝个几口,便喝饱了,姚芸儿担心孩子呛着,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赶忙将女儿抱起来拍了拍后背,那刚被孩子吮吸过的蓓蕾便是晶莹剔透的,还往下滴着清亮的乳汁。

将孩子哄好,姚芸儿见袁崇武的眸光仿似能喷出火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一张粉脸便是灿若霞,娇羞不已。

待男人将女儿抱走后,姚芸儿慌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溪儿吃饱喝足后打了个响亮的奶嗝,刚被父亲送进摇篮,便甜甜的睡了过去。

袁崇武回过头,就见姚芸儿小脸通红的坐在那里,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比起之前嫁给自己时的青涩与稚嫩,如今则是多了几丝韵味与妩媚,便好似熟透的蜜桃,惹得人情不自禁的尝上一尝。

姚芸儿见男人向着自己走来,不等她开口,便被袁崇武擢取了唇瓣,那般霸道的掠夺,几乎不给她一丁点反驳的机会,粗暴的撬开了她的贝齿,尽情吮吸着她唇中的甜美,仿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姚芸儿昏昏沉沉的,即使隔着衣衫,也分明能察觉到有一个硬物狠狠的抵着自己,自溪儿出生至今,袁崇武一直克制着从未要过她的身子,哪怕他的渴望已是箭在弦上,最终也还是会被他强压下去。

就连这一次亦是如此。

姚芸儿美眸迷离,见袁崇武面色隐忍,额角布满了汗珠,他的呼吸仍是粗重的,却在紧要关头松开了她的身子,深吸了口气,坐了起来。

姚芸儿也是坐起身子,眼睁睁的瞧着他坐在床头,胸膛急剧起伏,似是在竭力忍耐一般,她心里一疼,只轻轻的上前,很小声的说了句;“相公,溪儿已经两个多月了,你若是难受那,那就”

余下的话,姚芸儿却是说不下去了。

“那就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见她脸蛋酡红,就连脖子上亦是染上一层粉色,遂是勾了勾春,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了句;“等溪儿满三个月才行。”

170章你有了溪儿,就不要我了

姚芸儿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身子弱,可又不忍见他这般辛苦,只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脑袋,小声道;“相公,周嬷嬷说,只要满月后,就可以同房了”

袁崇武挑了挑眉,道;“你去问了嬷嬷?”

姚芸儿脸庞绯红之色俞浓,简直羞的连头也不敢抬,蚊子哼似得言道;“才没有,是周嬷嬷主动和我说的,她说月子里是万万不能的,但出了月子,就可以了。”

袁崇武忍住笑,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下,低声道;“那怎么孙大夫却说,一定要等你生产三个月以后才行?”

姚芸儿先是一怔,继而清柔娇美的一张瓜子小脸如同火烧,对着男人道;“你问了他?”

见袁崇武点头,姚芸儿垂下小脸,忍不住嗔道;“这种事,你怎么问的出口。”

男人看着她瓷白的脸蛋上渗出朵朵红,唇角的笑意却是愈发深邃,他没有说话,只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姚芸儿睫毛微微颤抖着,扑闪的如同温柔的蝶翼,她动了动嘴唇,又是小声的说了句;“那孙大夫有没有说,为什么一定要三个月?”

袁崇武便是抬起头,黑眸睨着她,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吐出了几个字来;“心急了?”

姚芸儿羞赧极了,伸出小手向着他的胸膛推了过去,一面儿小声道;“你就会胡说。”

瞧着她薄怒娇嗔的模样,袁崇武只觉喉间一紧,眉宇间浮起些许无奈,他淡淡笑起,将她扣近了自己的胸膛。

姚芸儿起先挣扎了两下,最后仍是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隔了片刻,方才柔柔的道了句;“相公,这几天我听人说,你再过不久就要去阳打仗了,若这一仗打胜了,岭南军就可以逼近京城,你就要当皇帝了,是吗?”

袁崇武闻言,乌黑如墨的眼瞳向着怀中的女子望去,他抚上她的小脸,顿觉触手细腻温润,犹如摸着一块羊脂美玉。

“这几日你收拾好东西,等我率军攻打阳时,你们母女和我一块走。”

姚芸儿心疼女儿,只摇了摇头;“溪儿还小,我带着她在溪水等你,好吗?”

袁崇武捏了捏她的小脸,唇角微勾,道;“把你丢下来倒没什么,只不过溪儿,我一定要带上。”

姚芸儿知道他在与自己说笑,当下便也是抿唇笑了起来,唇角一对浅浅的梨涡,清清柔柔的开口;“你有了溪儿,就不要我了。”

袁崇武揽着她的腰际,瞧着她娇憨温婉的一张小脸,心头亦是一软,忍不住俯下身,吻上她的额头。

姚芸儿倚着胸膛,感受着他的疼惜与温柔,她知道此时的袁崇武是最好说话的,哪怕自己和他无理取闹,去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法子去给自己摘下来。姚芸儿心乱如麻,隔了好久,方才小心翼翼的说了句;“相公,芸儿有事想求你,你能答应我吗?”

袁崇武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听到她软软的相求自己,男人不动声色,只道;“你想要我留徐靖与周景泰一命?”

姚芸儿心头一颤,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便被男人猜了个正着,她从袁崇武的怀里抽出身子,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看着男人深隽的面容,分明带着祈求的神色。

“那,你能饶过他们吗?”姚芸儿声音艰涩,虽然徐靖曾下令将姚家灭门,只让自己再也不想见她,可终究,她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姚芸儿纠结到了极点,想起之前凌肃与徐靖待自己的好,若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袁崇武攻下京师,逼得母亲与哥哥去死,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袁崇武声音沉着,只道;“芸儿,即使我不杀他们,怕是国破那一日,他们自己也无颜苟活于世。”

“若等相公攻下京城,他们还活着,我只求相公能放过他们,给他们留一条活路,成吗?”姚芸儿喉间酸楚,一语言毕,眼眸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惹人怜惜。

见袁崇武不说话,姚芸儿摇了摇他的衣袖,又是言道;“相公,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夏大夫曾说我伤了身子,怕是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可是你瞧,咱们现在有了溪儿,就连孙大夫都说,是因为我吃了极珍贵的补药,才得来了这个孩子。而那些补药,都是我以前在皇宫里,太后和皇上赏给我的,你就看在溪儿的份上,放过她的外婆和舅舅,好不好?”

许是见姚芸儿快要落下泪来,袁崇武眉头紧蹙,终是无奈道;“我答应你,我可以留徐靖一命,但周景泰,我必须要斩草除根。”

姚芸儿还欲再说,岂料袁崇武已是伸出手指,一个手势,便要她将余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阳,凌家军军营。

一袭戎装的男子身姿颀长,剑眉星目,俊挺如昔。

身后的侍从瞧着男子的背影,只道;“将军,方才收到军报,说是岭慕大军由袁崇武亲自带兵,已是向着阳逼近。”

薛湛淡淡颔首,示意自己知晓,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停。

良久,身后的侍从又是言了句;“将军,恕属下多嘴,这一仗,怕是咱们凶多吉少。”

薛湛的脚步微微一顿,冷静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不仅是凶多吉少,而是有去无回。”

侍从一怔,低声道;“既如此,将军何不领兵突围,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曾将您未过门的妻子送与大赫联姻,您又何苦为了这种君王卖命?”

薛湛闻言,遂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了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古以来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咱们身为武将,没什么好说的。”

“将军,岂是觉得这天下不该落入一个农夫之手?”

“不,”薛湛摇了摇头,目光向着远方望去,黑沉沉的眼瞳深不见底,只道出一句话来;“这天下向来是能者居之,若袁崇武此番成就霸业,那也是他的本事。”

“那咱们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薛湛回头看了那侍从一眼,却是微微一哂,平静的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尽力而为,求个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待姚芸儿抱着女儿,与岭慕大军一道赶到阳时,正值七月,骄阳似火。

姚芸儿一路都是与孩子待在马车里,到了阳也不例外,只与溪儿进了帐子,孩子因着天热,哇哇啼哭不止,姚芸儿听着,心里便是疼的厉害。

袁崇武军务众多,到了阳后,只领着大军与凌家军厮杀个难分难解,岭南军如今声势大壮,又有慕家鼎力相助,凌家军不能抵挡,节节败退,到了后来,竟是退至和州一带,京师的那些大臣俱是慌了神,纷纷主和,硬是逼着周景泰下了折子,派了使臣赶到阳,意欲与袁崇武说和。

孰知传来消息,朝廷派的使臣刚到阳,连面还不曾见到袁崇武,便已被尽数处死,唯有血淋淋的人头则是让人带回了京师,惹得周景泰雷霆大怒,不顾百官阻挠,竟是御驾亲征,亲自率领了御林军赶到了和州,与凌家军汇合。

主帐内,袁崇武掀开帘子,就见慕七已是端坐于主位,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

袁崇武面色晦暗不明,走至她的身边,言了句;“是你下的令,让人杀了朝廷的使臣?”

慕七抬了抬眼皮,道;“不错,是我下的令,到了这一步,你难道还以为咱们能与朝廷说和不成?”

171章周景泰御驾亲征

袁崇武闻言,黑眸深敛似海,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喜怒。

“眼下大战在即,我不希望再有这等事发生。”

慕七勾了勾唇,道;“你这是在告诉我,你才是岭慕大军的主帅,我不该越权处置,是不是?”

袁崇武面色淡然,言了句;“七小姐若有不满,待岭慕大军打完这一仗,袁某自会恭候。”

慕七听了这话,只淡淡一笑,她放下茶杯,声音亦是平静而清冷,只道;“袁崇武,此战慕家投入的兵力不比你岭南军少,你自己心头也清楚,你的岭南军不过是一盘散沙,除了你之外,压根拿不出个像样的将才。你空有一身本事,可若无我慕家相助,你永远也无法推翻朝廷。”

男人不动声色,魁梧的身躯笔挺如剑,待慕七说完,那一双黑眸利如刀刃,却一语不发。

慕七不曾看他的脸色,只接着说了下去;“自古以来,所谓的农民军起义,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鲜少有成功者。即便侥幸成功,也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纵使你做了皇帝,也依然离不开我们慕家的扶持。”

袁崇武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只沉声吐出一句话来;“七小姐是要袁某归顺慕家,将江山拱手相让?”

慕七微微一哂,道;“袁将军果真是聪明人,你的岭南军与慕家军相比,就是家养的雏,去斗野生的雕,不过是以卵击石。孰轻孰重,不用慕七开口,将军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袁崇武面色如常,颔首道;“不错,慕家世代镇守南境,良将众多,岭南军的确是比不得。”

慕七似是不料袁崇武会这般说,当下微微一怔,继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息的道理,将军自是明白。”

袁崇武却是一记浅笑,向着慕七看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元帅这一招,倒的确是让袁某没有选择。”

“你的确没有选择。”慕七眼眸晶亮,温声道;“你最后的退路已被堵死,周景泰此番御驾亲征,即使你现在投靠朝廷,也是绝无可能了。”

袁崇武点了点头,淡淡道;“乱臣贼子的名头落在袁某身上,袁某若是不应,怕是慕元帅定会以忠君护主为名,将岭南军斩草除根,再来一出黄袍加身的戏。”

慕七听了这话,便是笑道;“袁崇武,我本来只以为你是个莽夫,没想到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说完,慕七又是道;“成王败寇,历史自古便是由笑到最后的人来书写,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不过袁将军也不必多虑,这皇帝之位,自然还是由将军来当,只要将军识时务,慕家愿与你平分天下。”

袁崇武嗤的一笑,黑眸缓缓眯起,咀嚼着那四个字;“平分天下?”

“不错。”慕七迎上他的眼睛,眸子里清澈见底。

袁崇武摇了摇头,道;“七小姐若真以为岭南军与慕家军可以平分天下,未免太过天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七眉头蹙起。

袁崇武却不在多言,临去前只不过留下一句话来;“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七小姐不妨等岭慕大军攻下朝廷,再说不迟。”

说完,袁崇武声调沉着,道了句;“告辞。”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慕七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头却是涌来一股气闷,甚至连自己都不明白,这股子气闷究竟从何而来。

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让她习惯了将士们的绝对服从,就连军中的高位将领也无不是处处让着她,供着她,从不曾有人似袁崇武这般将她视若无物。许是天性的骄傲使然,总是让她想将他给比下去,岂料即使她将慕家拿出来,也还是无法将男人压制下去,在他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惧意,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即使是结盟,没有夫妻之实,在名义上,她也都是他的王妃,可如今他却将侧妃母女留在身边,走一步带一步,并将侧妃留宿于主帐。这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家族,都是无法容忍的一件事。

慕七念及此,只觉得心口烦闷更甚,想起父亲的野心,眉心不由得浮起一丝隐忧,如今岭慕二军联手攻打朝廷,怕是等攻下朝廷的那一日,两军都是元气大伤,北方大赫虎视眈眈,到时候实在是经不得大战,若能平分天下,委实最好不过,可听袁崇武方才的语气,倒是说父亲不会就此罢休…

越想越是烦躁,慕七摇了摇头,亦是走了出去,岂料刚到帐口,就见军医拎着药箱,神色匆匆,见到慕七后,顿时俯下了身子,毕恭毕敬的唤了声;“见过王妃。”

慕七淡淡一瞥,问了句;“怎么了?”

“回王妃的话,这天气太热,小郡主一直哭闹不休,王爷与侧妃皆是担心不已,老夫正要去为小郡主诊治。”

慕七看了眼天色,毒辣的日头刺的人睁不开眼,她亦不过出来了片刻,便觉得热浪袭人,燥热难当,这种天气甭说婴孩,就连大人亦是要经受不住的。

“我那里有几颗凝香丸,待会你让人去取,化成水给孩子喝了,可保无虞。”

那军医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凝香丸老少皆宜,最宜消暑开胃,因着制作过程极其复杂,向来是无价之宝,等闲之人决计是见不到的。若给孩子吃了,甚至比保婴丹还要好上几分。

“不过,你千万不能说此药是我给的,记住了吗?”

“恕属下愚钝,王妃这是为何?”军医不解。

慕七一记嗤笑,淡淡道了句;“你觉得若侧妃知道这药是我的,她还会给孩子吃吗?”

军医顿时不敢说话了。

想起姚芸儿,慕七眼角浮起几分不屑,终究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帐子,将仅剩的几颗凝香丸尽数取出,让人给姚芸儿送了过去。

晚间,姚芸儿轻轻晃着摇篮,溪儿正沉沉睡着,这孩子因着天热,一直都哭闹不休,就连小嘴都憋紫了,直到军医将一颗清香的药丸化在水里给她喝下后,孩子方才慢慢安静了下来,奶水也愿意吃了,睡着时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总是打惊,姚芸儿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