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踏进后殿,宫人俱是匍匐余地,跪了下去,唯有姚芸儿却是抱着女儿笑盈盈的站在那里,也不曾行礼,只迎上去,柔声道了句;“今儿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袁崇武双手接过女儿,先是在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方才道;“待会便是除夕宴了,我来接你们娘两,与我一道过去。”

182章鸿门宴

在姚芸儿面前,袁崇武向来都是以“我”相称,从未自称过“朕”,姚芸儿抿唇一笑,让人拿过披风为孩子围在身上,刚走出玉芙宫的大门,便是一阵寒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内侍连忙举过伞,挡在帝妃的身前,鸾车早已等候了多时,待袁崇武与姚芸儿母女上车后,一路向着合欢殿驶去。

在鸾车上,袁崇武握紧了姚芸儿的手,对着她道;“芸儿,待会的除夕宴,你和溪儿坐在我身旁,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头有些不解,只问道;“相公,怎么了?”

袁崇武没有说话,大手一勾,将她和孩子尽数揽在怀里,他的目光深邃如墨,对着怀中的女子温声道了句;“没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的话,这就够了。”

姚芸儿美眸中满是不解,可终究还是在男人的怀里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好。

袁崇武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前额抵上她的,他的面色沉着,双拳却是渐渐握紧,他知道,今晚,会是一场鸿门宴。

待袁崇武与姚芸儿母女踏进合欢殿的大门时,就见满朝文武俱已到齐,其中不少都是前朝的遗官,此时见到袁崇武后,无不是恭敬行礼,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崇武声音沉稳,让诸人免礼后,遂是领着姚芸儿一道在主位坐下。

慕七坐在袁崇武左首,瞧着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嘲讽,而安氏则是坐于右首,袁杰与袁宇分别坐在母亲身旁。

袁杰经过这些日子在军队中的磨砺,整个人更是长高了,长壮了,原先的稚气尽数从脸庞褪下,整个人英气勃勃,颇有几分统帅三军的少将风采。更为难得的,则是袁杰的眉宇间变得平稳,举手投足中,更是持重有礼,与之前判若两人。

安氏心下十分宽慰,她早已听闻长子在军中脚踏实地,丝毫不以身份压人,平日里刻苦操练,与士兵同吃同住,此时又瞧着孩子果真是长大了,一瞬间眼睛涌来一股滚热,竟是抑制不住的想要落下泪来。

想起今儿是除夕,宫中规矩众多,这一天是万万不能落泪的,安氏赶忙收敛了心神,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母子两刚说了几句体己话,就见袁崇武与姚芸儿母女携手走来,袁杰面色如常,唯有眸心却是一沉,在看见父亲让姚芸儿坐在自己身边后,脸庞上虽不曾表露出分毫,但那一双手,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握紧,攥成了拳头。

除夕宴上触光交错,慕成天与慕成义皆是坐在下首,二人对视一眼,举起酒杯,向着袁崇武遥遥而敬。

袁崇武亦是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酒过半酣,宫中的歌姬舞姬则是姗姗而来,载歌载舞,为王侯将相助兴。

一曲毕,就听有人道;“这些女子不过是庸脂俗粉,入不得皇上圣眼,本将倒是听说温丞相有一位女儿,号称咱大梁第一美人,倒不知丞相可否将温小姐唤来,让咱们开开眼界?”

一语言毕,温丞相便是搁下酒杯,拱手道;“王将军此言差矣,小女相貌平平,这大梁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愧不敢当。不说有皇贵妃这等天香国色在,就连安娘娘与姚娘娘,她也是比不得的。”

“既是除夕之筵,又是君臣同乐,温丞相也别藏着宝了,赶紧儿让你的千金小姐进殿来为皇上与皇贵妃请一个安,倒也算是沾了皇上与贵妃的福气。”慕成天手握杯盏,对着温丞相笑道。

温丞相面露为难之色,刚要对着袁崇武开口,就见男人唇角微勾,沉声道;“既如此,便宣温小姐觐见。”

“相公”姚芸儿坐在男人身旁,溪儿被乳娘抱在怀里,手中拿着果子,吃的正香。

听到姚芸儿的声音,袁崇武在案桌下抚上姚芸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宣,温小姐觐见!”随着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过,诸人只见一抹窈窕娉婷的身影款款而来,待她踏进合欢殿,诸人看清她的容色后,都是情不自禁的“呀”了一声。

姚芸儿在看清此女的容色后,只觉得心跳顿时停止了似得,整个人呆若木鸡般的坐在那里,几乎连喘气儿都忘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轻移莲步,对着帝妃盈盈拜倒,声音也是宛如莺啼,说不出的动听:“小女温珍珍,拜见皇上,贵妃,给皇上,贵妃请安。”

“抬起头来。”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竟是含了几分迫切。

那女子微微抬眸,眸光流转,宛如清柔的湖水,每个人与她的眼儿一碰,心头便好似浸在了温水里一般,说不出的温软。

这个女人实在太美,竟都是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词来,美若天仙。天仙谁都没见过,可见到这温珍珍后,众人都是焕然大悟,若这世间真有天仙,必然便是此女的模样。

原本筹光交错的席间,在此女出现后顿时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是清晰可闻,未几,就听一些武将的呼吸逐渐粗重了起来,那一双双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盯在温珍珍身上,有几个忍耐不住,更是吞咽了一大口馋涎。

至于一些言官,除却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其他年岁稍轻的,无不是脸庞通红,一个个慌乱的移开的眸光,似是不敢再看,可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未过多久又是转了回来,黏在温珍珍的身上。

安氏在看清此女的容貌后,先是惊,再是震,她本以为以姚芸儿的容貌,在这世间便是极为出挑的人才了,可再看见温珍珍后,再去瞧姚芸儿,轻易就可看出后者颇有不如。

她的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袁崇武的眸子也是如席间其他男子那般落在温珍珍身上,那心头便更是酸楚,只转过身子,不想再看去。

这一回头,就见袁杰双眸圆睁,似是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位美到极致的女子。

袁宇年纪尚小,并无多少反常,而袁杰过年后便是十六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美貌的女子,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猛将也都被此女的美色所迷,更甭说他这个毛头小子。

“打了一辈子的仗,这等国色,还真是没见过。”蓦然,就听主位上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正是袁崇武。慕成天见袁崇武已被美色所迷,与慕成义对了个眼色,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零星的碎末只飞溅的到处都是。瞬间,便有数位黑衣人自房梁上一跃而下,当先一人黑衣黑面,手握长刀,不管不顾的向着袁崇武刺去。

眼见着袁崇武目眩神迷,沉浸在美色中不可自拔,可没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的手,大手一捞,便将姚芸儿的腰肢箍在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向后退去。

殿堂中乱成一团,原先被美色所迷的言官武将亦是纷纷回过神来,那些武将尚能镇定,一些言官则是骇破了胆,围在一起簌簌发抖。

黑衣人人数众多,与赶来护驾的宫中侍卫厮杀在一起,慕七眉头一皱,见那些黑衣人出手中隐含着关外的刀法,一双眸子森寒如刀,向着自己的兄长望去。慕成天站于一旁,对妹妹的眸光视而不见,银牙却是紧咬,只不知紧要关头,袁崇武怎会反应如此迅速,委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慕成义只观望着黑衣人与袁崇武的交手,越看下去,眉心便是皱的更紧,那黑衣人已是被侍从围住,向着大殿中心退去,他刚欲开口,岂料那黑衣人竟是一个转身,猝不及防的将手中的长刀向着自己的颈项劈下。慕成义大惊失色,避让却是来不及了,刚侧过身子,黑衣人的长刀已至,将他拦腰一劈,鲜血顿时涌出。

慕成天见亲弟死在自己面前,那脸色瞬时变了,他一手指向面前的黑衣人,只道了一句;“你!”

黑衣人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手握长刀向着他杀了过来,慕成天身上并未佩戴任何兵刃,在男人的攻势下,只得屡屡后退。

“你疯了!”他双眸血红,对着黑衣人道。

那黑衣人眼眸漆黑如夜,森冷的让人不寒而栗,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来;“你们慕家本是大周的臣,却与农民军勾结,袁崇武虽然可恨,但你们慕家,才是最该死的人。”

男人话音刚落,手中长刀不停,几招毕,慕成天险象环生,不住的后退,耳旁厮杀声不绝,慌乱中,他只见慕七欲像自己奔来,却被侍从拦住,而薛湛手中长刀已近,慕成天凝神聚力,却惊觉手脚酸软,那一瞬间冷汗淋淋,转眸,就见袁崇武站在主位,黑眸犹如月下深潭,笔直的看着自己。

“酒里有毒”他的话并未说完,颈间便是一凉,一切都结束了。

183章袁崇武,这便是你对我的爱吗

除夕夜中,慕家两位公子被刺客所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守军紧急汇合,一夕间京师大乱,慕家驻扎京师的大军于午门与御林军对峙,两军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岭慕两军自袁崇武登基后,一直是明争暗斗,慕玉堂与袁崇武更是在党政之事上隔空交手了数次,双方此消彼长,却无人敢妄动,此番慕成天擅作主张,欲利用凌家军与岭南军之间的深仇大恨,密谋以薛湛刺杀袁崇武,不料竟被反噬。兄弟二人,血洒合欢殿。

元仪殿中,灯火通明。

一袭黑衫的男子气宇轩昂,颀长的身躯站的笔直,正是薛湛。

袁崇武坐于主位,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两人皆是一语不发,最终还是袁崇武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此次诛杀慕家二子,薛将军功不可没。”

薛湛抬了抬眸,平静的声音未有丝毫起伏;“薛某只是做了应做之事。”

袁崇武闻言,黑眸愈是深邃,只沉声道;“薛将军分明有机会重伤袁某,倒不知何故如此?”

薛湛听了这话,紧抿着唇线,不发一言,隔了良久,男子清俊的容颜上浮起淡淡的苍凉,终是说了句;“岭南军与凌家军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就连薛某义父亦是死于你父子之手,可我却不能杀你。”

袁崇武双眸暗沉,吐出了几个字来;“你是为了芸儿?”

岂料薛湛却是轻声一嗤,乌黑如墨的眼睛迎上袁崇武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这天下向来是能者居之,而你袁崇武,便是那位能者,我薛湛虽是败兵之将,却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杀了一个好皇帝。”

袁崇武眉心微动,似是没想到薛湛竟是会说出如此一番来话,大殿里安静到了极点,就听薛湛的声音再次响起,只道;“你我之间多说无益,要杀要剐,薛某悉听尊便。”

袁崇武闻言,却也不以为意,他站起身子走至薛湛身边,却是沉声言了句;“你我二人,不过是立场不同,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走吧。”

薛湛瞳孔剧缩,但见眼前的男子身材魁伟,面色威严,一双黑眸深邃内敛,这话若是从他人的嘴里说出,薛湛绝不会相信,可不知为何,这句话从袁崇武的口中说出,他竟是没有怀疑的理由。

他微微颔首,唇角却是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言了句;“不错,你我之间,的确是立场不同。袁崇武,你赢了。”

袁崇武并未说话。

薛湛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话来;“今夜之后,便是皇上与慕家的恶战,但愿皇上可以驱除奸贼,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薛湛说完,对着袁崇武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而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早已有袁崇武的心腹等在那里,看见薛湛出来立时迎了上去,压低了嗓子道;“将军请随我来。”

薛湛点了点头,眼眸却是情不自禁的穿过层层宫室,朝着玉芙宫的方向望去。

“将军?”见薛湛停下了步子,顿时有人开口。

薛湛转过了身子,心头却是默念出几个字来,他的神色间已是恢复如常,只随着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别了,芸儿。

玉芙宫中,姚芸儿彻夜未眠,待看见袁崇武后,她慌忙迎了过去,头一句便是;“薛大哥怎么样了?”

袁崇武浓眉微皱,声音却仍是温和的,只道;“你放心,他很好。”

“你把他如何了?”姚芸儿心口怦怦直跳着,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的眼睛,那股担忧与惧怕,清清楚楚的落进了男人的眼底。

袁崇武面色沉着,只握住她的手,淡淡道;“芸儿,我说了,他很好。”

“好?”姚芸儿咀嚼着这一个字,身子却是禁不住的簌簌发抖,竟是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手中抽了出来,清清静静的说了一句:“你将他杀了,这便是好,是吗?”

袁崇武见她这般关心薛湛,心头已是隐约不快,此时又见她泪眼迷茫,第一次的将小手从自己的掌心挣脱开来,那剑眉不由得拧的更紧,不由得更是烦闷;“我没杀他。”

姚芸儿的泪珠便是肆无忌惮的滚了下来,对着袁崇武道;“你没杀他,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将他送出了宫,他活的好好地,只不过往后我都再也见不到他了,是这样吗?”

袁崇武这才察觉姚芸儿脸色不对,说话的语气亦是与平日判若两人,当下他再顾不得其他,只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耐着性子哄道;“芸儿,我的确已经命人送他出宫,薛湛是条汉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单凭这点,我也不会杀他。更何况,他对咱们有恩。”

见姚芸儿不解的看着自己,袁崇武又是道;“还记不记得你当日被大周送到大赫和亲,我领兵追至两国边境,却失去了你的下落,若不是薛湛飞鸽传书于我,告诉我你的所在,你我夫妻,又怎能重逢?”

姚芸儿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却是那般凄凉,她昂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话来;“即使他对我们有恩,你也还是会杀了他,就像你杀了我的母亲一样。”

袁崇武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他紧紧盯着姚芸儿的眼睛,沉声道;“这是谁和你说的?”

姚芸儿攥紧了他的胳膊,一字字宛如莺啼,声声泣血;“你告诉我,我娘去了西峡寺修行,我三番两次的要带溪儿去见她,你都不许,我只以为你是心疼溪儿年幼,却怎么也没想到,你早已经把她杀了!”

姚芸儿说到这,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顾不得拭去,一双小手攥的死紧,骨节处白的骇人。

“大周已经亡了,我哥哥已经死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她是我娘啊,她是生我的娘,你为什么不能留她一命?”

袁崇武无言以对,他知道无论自己此时说什么,姚芸儿都不会相信,大周覆灭,周景泰身亡,并非他不愿放徐靖一条生路,而是徐靖一心求死,他命人为她留了全尸,妥善安葬,已是为了姚芸儿所做的最大让步。

“我亲生爹爹死于你们父子之手,我哥哥被你活活逼死,就连我娘,也是被你下令赐死,袁崇武,你口口声声的说爱我,这便是你对我的爱吗?”

姚芸儿凄楚的声音宛如惊雷,炸在袁崇武的耳旁,男人心下大震,眼前的女子伤心欲绝,一双眼睛虽然哭红了,哭肿了,可却仍是清凉如水,唯有眼瞳里的光,却是散的,乱的,抖得,他从未见过姚芸儿这个样子,当下只伸出胳膊,欲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仿似他一松开手,她便会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抓不住,摸不到。

“芸儿…”他的胳膊甫一触到姚芸儿的身子,姚芸儿便是剧烈的挣扎起来,她的脸上落满了泪痕,几乎要泣不成声;“我爹爹是你的敌人,我哥哥威胁你的江山,可我娘,我娘有什么错,她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要你非杀她不可?”

袁崇武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挣扎,无论她闹得多厉害,他却是一动不动,双手箍着她的纤腰,说什么也不撒手。

直到后来姚芸儿精疲力尽,全身再也没有了力气,袁崇武方将她抱在床上,瞧着她仍是不断的抽噎着,犹如一个小孩子,他伸出大手抚上她的脸庞,由不得她拒绝,为她将泪水拭去。

“芸儿,无论你信不信我,我只说一句,我从没想过要杀你生母,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说完,袁崇武不再去看姚芸儿,只站起身子,沉声说了声;“你先歇着,明日我在过来看你。”

语毕,男人头也未回的走出了玉芙宫,留下姚芸儿一人躺在床上,她睡了许久,终是默默支起了身子,一大串泪珠,毫不费力的便可以从眼睛里涌出来。

她也没穿鞋子,只赤着脚去了偏殿,守夜的宫女打起了盹,压根没有留意到她,她走到摇篮旁,望着熟睡中的孩子,一颗心却是柔肠百转,她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孩子稚嫩的面容,偶有一声低泣,是她没有抑制住的呜咽。

“孩子,娘带你回家,好吗?”

她低声呢喃,这一句刚说完,心口便是大恸,让她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袁崇武第二日并未来到玉芙宫,而是直接去了军营,虽然他是皇帝,但这江山却是他一手打下,即使登基后,军中诸事也都是由他处置,自慕成天与慕成义二子在宫中被薛湛斩杀后,慕玉堂与慕夫人俱是悲愤交加,尤其是慕玉堂,二话不说,便是自西南出兵,欲与袁崇武决一死战,这一仗二人俱是等待了多时,袁崇武这些日子一直是吃住都在营中,仿似回到了过去打天下的日子,通宵达旦的与众将商讨战局便是成了家常便饭,只等大战的到来。

184章小心安氏母子

溪儿已是过了两岁,正是最可爱的年纪,姚芸儿留在宫里,一心照顾着孩子,自从溪儿眼睛受伤后,成日里再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一步,就连溪儿在一旁玩耍,她也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身旁,生怕孩子磕着碰着的,费尽了心思。

晚间,直到将女儿哄睡,姚芸儿坐在摇篮旁出起了神来,白日里照顾孩子,熙熙攘攘,时光总是不经意的从指间划过,唯有夜深人静时,蚀骨的思念却总是会从心底弥漫出来,一点一滴,吞噬着她的肌肤,她的骨髓,她的一切。

她自己都不懂,袁崇武害她亲父,杀她生母,在她心里,她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可另一面,却又总是控制不住的牵挂他,担心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就连陪着女儿时,那心思也总是落在男人身上,想起生父生母,又是一番深入骨髓的痛。

养儿方知报娘恩,可无论是生母,还是养母,她都没了,瞧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姚芸儿只觉得心口酸涩,情不自禁将女儿抱在怀里,为孩子掖好被角,无声的坐了半宿。

如今的皇宫沉甸甸的,来往的宫人俱是连大气也不敢喘,慕七自那日除夕宴后,便是被袁崇武下令软禁在凤仪宫,慕七行事高傲,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又加上亲眼见兄长惨死,双重打击之下,未几便是大病一场,太医也去瞧过,宫人将药煎好,她却也不吃,眼见着憔悴了下去。

无论是慕玉堂还是袁崇武,此时都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眼前的战局上,哪里还能顾得了她,姚芸儿听闻此事后,只将女儿交给了乳娘照顾,自己则是从太医手中接过汤药,亲自去了凤仪宫。

偌大的宫室冷冷清清,服侍的宫人都早已被慕七赶了出去,一直到了后殿,才见慕七一袭白衫,软软的倚在榻上,虽是满脸的病容,却依旧傲如寒霜,见到姚芸儿进来,亦不过抬了抬眼皮,将她视若无物。

姚芸儿依着宫中的礼节,对着慕七行了一礼,慕七身为皇贵妃,身份在她之上,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姚芸儿一直恪守宫规,就连晨昏定省,也是从不懈怠。偶而被袁崇武瞧见,男人也都是一语不发,转身便走,似是不忍看下去。

姚芸儿此时亦是捧着药碗,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慕七看了她一眼,一记冷笑道;“我如今已被袁崇武软禁在此处,难得你还记得我,愿给我服侍汤药。”

姚芸儿将药碗递到慕七面前,轻声言了句;“娘娘快些将药喝了吧,将药喝了,身子便好了。”

慕七支起身子,眸光却是带了几分探究,在姚芸儿身上打量着,道;“我倒真不明白,袁崇武杀你亲母,你竟然还会甘愿留在他身边,难不成一个男人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就连伦理纲常,都顾不得了吗?”

姚芸儿面色微微一白,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不会告诉慕七,袁崇武如今正在前线打仗,她决计不会让他分心,她会将女儿照顾好,等他回来。

即使她要走,也绝不会是眼下。

见她垂首不语,慕七将目光转到她手中的汤药上,言了句;“我与你之间并无来往,你何故眼巴巴的来给我送药?”

姚芸儿抬起眼睛,清柔的小脸犹如月夜梨花,无尽的温婉;“在阳时,溪儿中了暑,是娘娘送了珍贵的药丸,这一份恩情,我一直都记得。”

慕七见姚芸儿的瞳仁澄如秋水,她心头微动,望着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唇角却是浮起一丝苦笑;“我如今已经是一枚弃子,再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你将这碗拿走,往后不必再来看我。”

姚芸儿见她神色坚毅,可那一抹凄楚却仍是清晰的映在瞳仁里,要她看着不免生出几许悲凉。

她将药搁下,转身欲走。

“等等,”孰料慕七竟是唤住了她,待姚芸儿回过头,慕七依旧是倚在榻上,面色淡淡的言了一句话来。

“小心安氏母子。”

姚芸儿走出凤仪宫后,心头仍是想着慕七方才的话,她的手心汗津津的,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快,巴不得立时回到玉芙宫中,将稚弱的女儿抱在怀里。直到她踏进玉芙宫的宫门,听到女儿清脆的笑声,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娘娘,温小姐来了。”翠月迎了过来,轻声禀道。

“温小姐?”姚芸儿咀嚼着这三个字,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遂是浮上脑海,除夕宴中的惊鸿一瞥,若想忘记,实在是难。

“她来做什么?”姚芸儿心下不解,翠月只道;“回娘娘的话,温小姐今日进宫为您和安妃娘娘请安,玉茗宫她已是去过了,来玉芙宫见您不在,便是等了好一会了。”

姚芸儿脚步不停,走进内殿,就见少女一袭淡粉色宫装,容颜宛如美玉雕成,不见丁点瑕疵,美如春梦。

在她面前,玉芙宫中的侍女几乎连头也不敢抬,俱是深深的垂下脸去,不敢与她照面,就连整座宫殿,也因着此女的美貌,而显得亮堂了许多。

姚芸儿见到她,亦是自惭不如,只暗地深吸了口气,还不等她开口,温珍珍便是上前,盈盈然对着她拜倒了下去;“小女温珍珍,见过姚妃娘娘。”

“温小姐不必多礼,快请起吧。”姚芸儿声音温和,刚说完,就见溪儿扭股糖似得向着自己扑了过来,姚芸儿心头一安,再也顾不得一旁的美人,只将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

温珍珍瞧着这一幕,唇角的笑靥越发甜美,只道;“珍珍在家时便时常听父亲说,皇上十分宠爱公主,今儿一瞧,小公主委实可爱的紧,就连珍珍瞧着,也都是喜欢的不得了。”

美人儿不仅貌美,就连声音都是又脆又嫩的,如同天籁,姚芸儿回眸,见她甜丝丝的笑着,二八少女,无论说什么也都是让人觉得天真可人,姚芸儿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温珍珍极有眼色,见姚芸儿不咸不淡的样子,说话间更是颇为识趣,只挑了些京师的趣事与姚芸儿说了,未过多久,便是告辞。

临走前,温珍珍在此行下礼去,只道日后有空,定是会时常进宫为二妃请安,还要姚芸儿不要嫌弃才好。听她这般说来,姚芸儿终究不好回绝,亦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好生将她送了出去。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想起那日的除夕宴,袁崇武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身上,眸心中灼热的仿似能喷出火来,姚芸儿目送着温珍珍上了鸾车,心头不免涌来一股酸痛,难受极了。

自那日后,温珍珍果然是三番两次的入宫,大多数却都是伴在玉芙宫中,或是亲手做了糕点,又或是亲手为溪儿做了衣衫,她是丞相的女儿,父亲位高权重,姚芸儿不好拒绝,每次见她来,也都是让宫人小心伺候着,未过多久,溪儿便是与她熟悉了起来,以至于到了后来,一日见不到她,都是哭闹不休。袁崇武人在军营,朝堂上的事便皆是交给温天阳处置,温天阳位居宰相,身兼辅政大臣之职,一时间风头无两,又加上温家的千金被称为大梁第一美人,坊间已是流传,此女嫁进天家,不过是早晚之事。

慕家军出兵西南,慕玉堂亲自挂帅,其军一路势如破竹,一举攻下滦南,萧州,泗县三城,袁崇武不顾朝臣反对,通告三军,御驾亲征。

临行前一日,男人风尘仆仆,终是从军营回宫,一路马不停蹄,向着玉芙宫赶去。

刚踏进宫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清脆柔媚,只让人骨头都酥了似得,软软的,糯糯的,满是女孩家的娇嫩。

袁崇武听到这声音,眉心便是蹙起,宫人见到他,俱是匍匐余地,跪了下去,袁崇武一语不发,大步向着内院走去,就见一位身姿玲珑,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正蒙着眼睛与溪儿玩耍,溪儿咯咯笑着,在院子里乱跑,温珍珍眼睛蒙着纱巾,唇角含着迷人的梨涡,吸引着人沉醉下去。

袁崇武站住了步子,听到周边宫人行礼的声音,温珍珍赶忙将纱巾摘下,露出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先是不知所措的望着袁崇武,而后回过神来,方才行下礼去。

“小女见过皇上。”低垂的眼眸中含着几丝娇羞,那一头的秀发润泽如碧,挽成尖尖的螺髻,将那一张美如天仙的脸蛋恰到好处的展露了出来,耳后垂下的一缕青丝,松松的垂在胸前,让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为她捋好。

“平身。”男人声音低沉,只吐出了两个字,语毕,袁崇武向着女儿走去,意欲将孩子抱在怀里,岂料溪儿许久不曾见她,一个劲儿的往温珍珍怀里钻,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父亲。

袁崇武见状,只对着一旁的宫人喝道;“娘娘在哪?”宫人一颤,不敢不答;“回皇上的话,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正在后殿休养。”

185章我累了,我想回家

袁崇武闻言,刚欲迈开步子,却听温珍珍浅笑道;“皇上离宫这些日子,小公主一直都十分牵挂皇上,方才与小女玩耍时,还一直问小女,皇上何时回来。”

袁崇武停下了步子,黑眸则是向着温珍珍望去,后者那张绝美脱俗的脸蛋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就算是这世间最鲜艳的胭脂,也涂不出那般娇艳的颜色,嫣红的嘴唇仿似是滴在素锦上的血,朱唇轻启间,呵气如兰。

这温珍珍,的的确确是一个尤物。

袁崇武不动声色,只让乳娘将女儿接过,自己则是对着温珍珍淡淡出声;“温小姐贵为丞相千金,又尚未出,往后这玉芙宫,还是不必来了。”

温珍珍一怔,似是不懂袁崇武话间的含义,不等她再次开口,就见袁崇武对着周围的一干乳娘道;“往后,别再让朕看见有不相干的人陪着公主,听清楚了吗?”

宫里的都是人精,哪能不懂袁崇武口中不相干的人说的便是温珍珍,顿时一个个匍匐着身子,恭声称是。

温珍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双杏眸水盈盈的,看着袁崇武,软声说了句;“皇上”

“来人,送温小姐回府。”

袁崇武面无表情,沉声说完这句,便是越过温珍珍的身子,向着后殿走去。温珍珍立在原地,有一小会的失神,她的容貌哪怕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可在男人眼底,却是与最普通的宫人毫无区别。

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时,犹如一汪深潭,竟是没有丝毫情绪,与那日除夕宴上,简直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