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珍珍望着他的背影,眼见着他脚步隐含着急切,与沉着冷静的面容极不相符,他竟是连看都没多看自己一眼,便匆匆进了后殿,去见姚芸儿!

“温小姐,请。”不容她细想,已是有宫人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温珍珍收敛心神,唇角绽出一抹清纯甜美的笑靥,满是世家闺范,只微微颔首,道了一声;“有劳公公。”

离去前,温珍珍最后看了一眼玉芙宫,美丽的瞳仁中,却是渐渐浮起一抹锐利雪亮的光芒,更有一丝成竹在胸的笃定。

姚芸儿这几日染了风寒,担心会将溪儿染上,这一日吃了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只让乳娘带着女儿去午睡,自己亦是躺在榻上寐了起来。待她睁开眼睛,就见天色已是暗了,床前坐着一个人,隐约显出高大魁梧的轮廓。见她睁开眼睛,那人顿时上前,声音低沉而温柔。

“醒了?还难受吗?”

姚芸儿睡了半日,骨头都疼,身上却是松快了不少,见她要坐起身子,袁崇武伸出手,不料还未沾上她的身子,便被姚芸儿轻轻避开了去。

袁崇武心头一沉,见她小脸亦是苍白的,不理会她的抗拒,将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探她是否发烧。

察觉掌心触手一片冰凉,男人放下心来,见她低着头倚在那里,似是不愿见他的样子,袁崇武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只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姚芸儿心头酸涩,欲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实在没有力气,只得由着他握着。

两人沉默片刻,袁崇武见她神色凄楚,心头不免极是心疼,只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些,抚上她的小脸,低声道;“芸儿,别再和我置气,我走的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

姚芸儿心头一痛,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见她终于肯看自己,男人淡淡一笑,刚要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却听她轻声细语的言了句;“溪儿呢?”

袁崇武温声道;“溪儿在乳娘那里,别担心。”

姚芸儿放下心来,就听袁崇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来时,正好看见溪儿和温丞相的千金在一起,我问过宫人,她们说温小姐近日时常进宫,是吗?”袁崇武黑眸雪亮,一眨不眨的看着姚芸儿的眼睛,待自己说完,就见姚芸儿点了点头,对着他道了一个字;“是。”

袁崇武的眉头微微一皱,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将她揽在怀里,吐出了一句;“傻瓜。”

姚芸儿一动不动,一张小脸仍是温温静静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话来;“温小姐日日进宫,明为请安,其实我知道,她是为了你。”

男人黑眸一震,对着怀中的女子望去。

姚芸儿眼瞳如波,迎上了他的视线,袁崇武看着她平静的眼睛,心头没来由的就是浮起一丝烦闷,只沉声道;“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又为何由着她出入内廷,为何不将她拒之门外?”

姚芸儿垂下眼睛,将那一抹凄苦掩下,乌黑的长睫毛轻轻颤抖着,投下一弯剪影。

“你迟早都会将她纳为皇妃,我又何苦要赶走她。”她的声音十分轻,一张雪白的瓜子小脸依旧是清纯而温婉的,就连一丝表情也无。

袁崇武听了这话,眉头不由得拧的更紧,虽然心头烦闷到极点,却还是强自按压下去,轻声言了句;“你放心,我不会纳她为妃。”

姚芸儿侧过脸蛋,她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清清楚楚,她已是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见她如此,袁崇武捏住她的下颚,勒令她看向了自己,姚芸儿很温顺,眼瞳笔直的落在他的面上,唯有眼睛里的光却是散的,即使看着他,也是空空荡荡的。

袁崇武心里一痛,只哑着嗓子,道了句;“芸儿,你怎么了?”

姚芸儿听了这句,眼睛里方才凝聚了些许的光芒,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很小声的问了一句;“我累了。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袁崇武揽紧了她的肩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姚芸儿心头酸楚,只问了一句;“等你打完了慕玉堂,你会舍下这个天下,带我和孩子走吗?”

男人没有吭声。

走,多美的一个字,却只有袁崇武自己知道,这一个字谈何容易。

姚芸儿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她早该明白,他给自己的,一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而自己想要的,他却偏偏给不了。

只要想起这座皇宫就是她的家,她要带着孩子在这里守着他不同的女人。不仅如此,还要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会有人会伤害她的孩子。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可怕。

她想起了母亲,母亲曾说过,这皇宫是吃人的地方,会让人从一个单纯的少女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深宫妇人,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和徐靖一样,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权势与利益,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弃如敝履。

“你明日,便要走了,是吗?”姚芸儿收回思绪,对着袁崇武静静开口。

男人点了点头,拥她入怀,不愿说多了惹她担心,只轻描淡写道;“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和溪儿,等我打完了仗,立马便会回来看你。”

姚芸儿没有说话,只柔顺的倚在他的臂弯,袁崇武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芸儿,记住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等着我回来。”

姚芸儿阖上了眼睛,一语不发,袁崇武取下了她的发簪,捧起她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由不得她反抗,霸道而温柔的将她卷至身下,两人分别许久,又是即将离别,男人要的便也格外多,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封住她的唇瓣,一次次裹着她沉沦欲海,一夜缠绵。

186章小儿女的一段良缘

翌日,待姚芸儿醒来,身边早已没了男人的影子,她刚坐起身子,下身便是一疼,想起昨晚的缠绵,只让她的脸庞忍不住的发烧。

待她穿好衣衫,就见乳娘已是抱着溪儿在外殿玩耍,见到母亲,溪儿顿时张开了胳膊,要娘亲抱抱。

姚芸儿将女儿抱在怀里,就听乳娘悄声道;“娘娘,昨日里皇上将丞相家的小姐赶了出去,并勒令她以后不得传召,不许进宫,如今这事已是在宫里传遍了,奴婢瞧着那温小姐,但凡还要点脸皮,也不好再进宫了。”

姚芸儿闻言轻轻一怔,一面将熬得糯糯的粥喂进女儿的嘴里,一面小声道;“皇上真这样说?”

“奴婢们昨日都说瞧得清清楚楚的,哪还能假,娘娘只管安下心,若论起恩宠,咱们玉芙宫可是头一份的。”

恩宠二字,犹如一把匕首,刺进了姚芸儿的心尖,原本的一夫一妻一双人,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姚芸儿轻轻吹着粥,细心的喂着溪儿吃下,脸上亦是清清柔柔的,只道;“皇上是今日出征吗?”

听了这话,乳娘的面色微微一窒,先是默了默,方才道;“皇上已是率领三军,前往豫西与慕玉堂开战,奴婢听说,早起时安妃娘娘领着二皇子,母子两天还没亮就去了城楼,恭送皇上出征。”

见姚芸儿依旧是安安静静的,乳娘又是道;“二皇子还做了一枚平安符,亲手送给了皇上,皇上也说,等凯旋归来,再考问二皇子的功课。”

乳娘说完,也不见姚芸儿有什么动静,那一碗粥见了底,姚芸儿拿起帕子,为女儿将嘴角擦拭干净,瞧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姚芸儿心头一软,忍不住在孩子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惹得溪儿咯咯直笑。

乳娘瞧着,却是一叹,说了句;“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这宫里可不比外头,您就算不为了自个,也要为了小公主着想。恕奴婢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大皇子如今在军营里平步青,简直是扶摇直上,奴婢听闻这次出征,大皇子被任命为骁骑营将军,自己又是领了一支‘飞骑营’,风光的不得了,若是这一次立下了军功,怕是日后的太子之位,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到那时候,您和小公主,都是处境堪忧啊。”

姚芸儿抱着孩子,两岁多的溪儿压根不明白大人的话,只聚精会神的玩弄着手中的拨浪鼓,稚气粉嫩的一张小脸,可爱极了。

姚芸儿揽紧了她的身子,在孩子的发丝上印上一吻,大皇子自投身军营后,稳扎稳打,吃苦耐劳,即使姚芸儿身在后宫,也时常听闻宫人说起此事,人人只道大皇子如今深得皇上器重,连带着玉茗宫都是炙手可热起来。

安氏虽无恩宠,但长子骁勇,次子聪颖,如今慕七的贵妃之位形同虚设,虽然姚芸儿与她同为妃位,可在宫人心里,安氏有二子傍身,眼见着长子即将建功立业,姚芸儿膝下却只有一女,又是年幼顶不了事,如此,高低立时见了分晓,无论宫中大小事务,宫人们也尽是去玉茗宫中请安氏示下。

安氏虽出身民间,却也将宫中的大小事务料理的井井有条,对姚芸儿母女也并无苛待之处,只不过却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味道在里面,对姚芸儿母女,也便如正妻对待妾室一般,毫无二致了。

宫人亦是知晓安氏乃皇上结发妻子,当初立慕七为皇贵妃,只因碍着慕家势力,如今既已与慕家开战,也是撕破了脸皮,日后的皇后之位,也定是落在安氏的身上,纵使安氏当不了皇后,可大皇子二皇子都已长大成人,即便今后皇上在得了皇子,在年岁上也是吃了亏的,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最会算计,待袁崇武走后,赶去玉茗宫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者数不胜数,更是衬着玉芙宫萧索冷清了起来。

姚芸儿何尝不知袁杰对自己母女恨之入骨,若真如乳娘所说,袁杰日后当上了太子,留给自己母女的,怕是只有一条死路姚芸儿轻轻打了个寒噤,她什么也没说,只情不自禁的将女儿抱得更紧。

豫西的战事如火如荼,未过多久便是传来消息,说是慕玉堂于豫西以西自立为王,建国号为渝,正式登基,以偿多年夙愿。

朝廷的御林军与岭南军联手在豫西抗战,双方厮杀数十次,皆有损伤,慕家军无法攻破豫西以北的宜阳,同样,朝廷军也无法打过豫西去。双方一时间,成胶着状,待慕玉堂登基称帝的消息传来,留守京师的武将军侯无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但要他们带兵前去抗敌,却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这些武将军侯大多是世袭,自小娇生惯养,即使去了军队磨砺,也只是走走过场,就连从前大周与岭南军作战时,这些人奉命前去讨伐,也是待在后方乘凉,冲锋陷阵的都是一些出身低微的将领,得了战功却还是落在他们身上,是以此次朝廷与慕玉堂开战,这些军侯都是压根指望不上,真正顶用的还是袁崇武一手带出来的农民军将领。

慕玉堂自登基后,慕家军更是望风披靡,不可一世,一时间士气大振,一鼓作气连破七城,岭南军与御林军节节败退,消息传到京师,更是人心惶惶。大梁立国不过两年时间,根基尚且不稳,哪里经得住如此的消耗,待慕玉堂遣了来使,要袁崇武将慕七交出后,京师的朝臣则是分成了两派,一派主站,令一派则是主和,两派人马争论不休,只等袁崇武回京在做决算。

袁崇武回京时,正值端午前夕。

这一日从早便下起了雨,整座皇宫无不是冷测测的,阴风习习,男人一袭戎装,顾不得踏进后宫,便是匆匆去了元仪殿议事。

因是战时,诸多的规矩与礼节便被尽数废除,整座大殿站满了文武百官,袁崇武并未换上龙袍,铠甲也未及脱下,便走上了主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呼。

“平身。”男人咬字深沉,一双锐目向着堂下望去。

没有人耽误功夫,议事方才开始,便是直接进入正题,主战派由宰相温天阳为首,主和派却是由一等军侯闫之名为首,两派争执不下,口沫四溅,若不是碍于袁崇武在场,怕是两派人马在元仪殿便能大动干戈,打起了不可。

见诸臣实在吵得太过厉害,袁崇武皱了皱眉,只喝道;“够了,身为文臣武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男人话音刚落,大殿中则是慢慢安静了下来,温天阳率先开口,冲着袁崇武深深一揖,道;“皇上容禀,慕玉堂狼子野心,此人一日不除,我大梁江山便一日不稳,还请皇上三思,此战务必要打下去,只有将西南慕氏连根拔起,我大梁才有宁日!”

温天阳话音刚落,闫之名便是冷笑道;“温丞相身为文臣,哪知打仗的不易,咱们大梁立国不久,根基尚浅,国库空虚,拨不出军粮,又因皇上下令免赋,户部压根没有银子进账,你让咱们如何与慕玉堂开战,难不成是要将士们赤手空拳,喝西北风不成?”

温天阳面色一沉,亦是挖苦道;“咱们大梁军饷紧缺,难不成他慕玉堂就军粮充裕了?我看分明是有人怕了慕家军,听到慕玉堂的名头便是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了不说,就连回京后也还不忘夹着尾巴祈和。”

温天阳这一句话正是戳中了闫之名的痛处,世人皆知闫之名乃慕玉堂手下败将,昔日在战场上,但凡见到慕家军,闫之名都是绕道而走,此时听着温天阳当面挖苦,哪还忍得,就见闫之名暴跳如雷,刚道了一个“你”字,就听主位上“啪”的一声,原是男人将奏章摔在案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来。

见袁崇武动怒,诸人再也不敢吵嚷下去,一个个俱是俯下身子,一动不动起来。

袁崇武唇角微勾,冷笑道;“自古以来,都是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怎我大梁却变成了文臣主站,武将主和,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男人话音刚落,已有七窍玲珑的人听出袁崇武的话音,当下主和派再也不敢多言,就连闫之名亦是垂首帖耳的站在那里,任由主站派侃侃而谈,他数次想要开口,可瞅着袁崇武的脸色,终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一直到了夜间,君臣方才商议出良策,主战派大获全胜,一时间温天阳更是风头强劲,说成大梁第一朝臣也不为过,诸位言官皆是以他为尊,马首是瞻。是夜,待诸臣退下后,温天阳与一干心腹大臣,却皆是留了下来。

袁崇武一路风尘仆仆,眉宇间已是浮起深浓的倦意,他捏了捏眉心,似是无意间对着温天阳道;“温丞相为官多年,膝下却只有一女,此事,不知是真是假?”温天阳不料袁崇武骤然相问,遂是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发妻生下小女时,不幸难产离世,微臣感念发妻,这些年不曾续弦,更不曾纳妾,只一心将小女抚养长大。”

袁崇武点了点头,道;“温丞相的千金,倒不知许了人家没有?”温天阳只道;“不瞒皇上所说,小女心性极高,待她及笄之后,前来说媒的人便没断过,只不过却全被小女回绝,微臣念着她自幼失母,不免多骄纵了些,倒是将她惯的越发心高气傲起来。”

他这一语言毕,孟余则是笑了起来,对着袁崇武道;“皇上,温丞相的千金乃是咱大梁第一美人,这般好的姑娘,这般好的家世,怕也只有嫁进天家,才不算委屈。”

袁崇武亦是微微一笑,颔首道;“孟爱卿所言极是,温丞相,朕的长子今年亦是一十六岁,与温小姐同龄,朕有心促成小儿女的一段良缘,倒不知温丞相意下如何?”

袁崇武话音刚落,便如同在温天阳耳旁打了个惊雷一般,只骇的他变了脸色,他抬起眸子,眼睛里的光却是乱的,男人的这一番话,竟是让他措手不及,隔了好一会,面色方方恢复了些,嗫嚅道;“皇上,小女顽劣,皇长子与其同龄,只怕日后多有矛盾,微臣只怕,小女配不上皇长子。”

187章不必这样多礼

袁崇武听了这话,面色便是沉了下去,淡淡道;“温丞相既然看不上小儿,朕也不勉强。”

温天阳心头一颤,立时跪倒在地,失声道;“微臣不敢!皇长子前途无量,只不过小女自幼失母,微臣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日后小女若有不是,还望皇长子能看给老臣几分薄面,多多担待,不要与小女计较。”

袁崇武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只颔首道;“温丞相只管放心,令千金嫁给皇长子,自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事已至此,温天阳心知多说无益,当即俯身叩首,谢了恩去。

待诸人走后,唯有孟余留了下来,对着袁崇武道;“皇上,微臣冷眼瞧着,怎发觉温丞相并不属意将女儿嫁给少将军,瞧他脸色,倒颇为勉强。”

袁崇武淡淡一笑,道;“温天阳身为言官之首,不免恃才傲物,又加上他的掌上明珠向来被人称为大梁第一美人,奉承的话听多了,总是会生出一些不知好歹的念头,也属寻常。”

孟余揣摩了男人的话,心里顿时了然,他追随袁崇武多年,说话间便也含了几分随意,当即一笑道;“这温天阳怕是想将女儿送进宫,嫁给皇上,岂料却被皇上反将了一军,如意算盘落了空,也难怪他的脸都紫了。”

袁崇武勾了勾唇,却没有说话。

孟余似是又想起一事,便是言道;“不知皇上可曾想过,温丞相位居高位,皇长子得了这样一位丈人,只怕日后的势力,会越来越大。”

袁崇武点了点头,那一双黑眸暗如夜空,道了句;“他是朕的儿子,如今他既有心向上,朕自然要给他机会。”

“不过”孟余还欲再说,袁崇武却是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朕心中有数。”

孟余心知袁崇武向来纵观全局,运筹帷幄,又加上皇长子如今年岁尚小,若没有袁崇武的悉心栽培,也的确是闹不出什么名堂,便也是放下心来,对着男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元仪殿。

袁崇武独自一人,以手扶额,只觉得全身莫不是累到了极点,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有内侍大着胆子走了进来,一瞧,才见袁崇武竟是睡着了。那内侍焦急不已,只小心翼翼的唤出了声来;“皇上,皇上?”

袁崇武虽是行伍出身,多年行军早已让他十分警觉,可这次的确是累的很了,直到那内侍唤了好几声,男人方才惊醒了过来。

内侍见他睁开眼睛,只慌得跪在了地上,对着男人道;“皇上,夜深了,奴才服侍着你歇下吧。”

袁崇武眸心满是血丝,对着宫外看了一眼,片刻后,他闭了闭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摆驾玉茗宫。”

内侍一怔,还道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颤声道;“皇皇上,您是要去哪?”

袁崇武也没说话,只径自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走去。

玉茗宫中,灯火通明,袁宇正伏案苦读,安氏则是伴在一旁,端午前后蚊虫最多,安氏不时挥动着手里的团扇,去为儿子将蚊虫赶走。

待听到内侍的通传;“皇上驾到!”后,母子两俱是一震,袁宇最先回过神来,当即便是喜不自禁,赶忙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迎了过去。

“孩儿叩见父皇。”袁宇已是十四岁的年纪,声音不复年幼时的清脆,已是含了几分沙哑,但那声音中的孺慕之情,却是丝毫不曾改变。

袁崇武将儿子扶起,袁宇眉目清秀,唯有身量却依旧是过于孱弱,比起兄长袁杰足足矮了一个头去,两兄弟虽是一母同胞,但相貌间却并无何相似之处。

袁崇武走进内殿,安氏亦是上前拜倒,对着男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口中只道;“臣妾参见皇上。”

男人伸出手,亲手将她扶起,就着烛光,只见安氏面色祥和,眉宇间虽已是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却更是透出几分雍和与从容。

袁崇武见案桌上的书堆积成山,随手拿过一本,但见袁宇字迹清秀整洁,阴柔有余却刚劲不足,见男人神色不明,袁宇遂是担心起来,嗫嚅道;“父皇,是不是儿子的功课写的不好?”

袁崇武回过身子,只摇了摇头,道了一个字;“来。”

袁宇上前,袁崇武亲自揽过儿子的手,让他与自己一道坐下,在一尘不染的宣纸上,握着孩子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袁崇武因着常年打仗,臂力极大,写下的字亦是磅礴大气,刚毅有力,一阕字写完,袁宇双眸晶亮,忍不住拍手叫好;“母妃,您快来瞧,父皇的字写的多好!”

安氏站在一旁,闻言不过是微微一笑,柔声言了句;“母亲认不识字,又哪里能看懂。”

说完,安氏对着袁崇武又是行了一礼,只道去做些点心来,男人颔首,待安氏走后,袁崇武一一看了袁宇的功课,见孩子勤奋好学,心头不免也是多了几分喜欢,听袁宇问起军中之事,也是细心说了,直到安氏将点心呈上,瞧着孩子吃饱后,袁崇武方才对着袁宇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

袁宇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子,对着父母行了大礼,问安后方才离开。

当大殿中只剩下袁崇武与安氏二人时,安氏心头惦记着长子,遂是言道;“皇上,听闻杰儿还在豫西前线,不知他眼下如何,会不会有危险?”

袁崇武抬眸像她看去,见安氏的眼睛中满是担忧与迫切,委实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袁崇武只道;“杰儿身边有何子沾与李壮等人,不必忧心。”

安氏闻言便是微微松了口气,两人沉默片刻,就听安氏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道;“杰儿今年已是十六岁了,去前线磨砺磨砺,也是好的。”

袁崇武不置可否,隔了良久,低沉的声音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眼下还有一事,不曾与你商议。”

安氏一震,道;“皇上有话请说。”

“杰儿如今已是到了成婚的年纪,温丞相的千金与杰儿同岁,在朕看来,这是一门良缘,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氏听了这话,一颗心怦怦直跳,只不敢相信似得望着眼前的男人。温珍珍之美,世所罕见,当日在除夕宴一见,安氏便料定此女日后定是会被袁崇武纳进后宫,虽是看出儿子对此女的迷恋,却也是从没想过能把她娶回来做儿媳妇,此时听袁崇武这般说起,只让安氏懵住了,还当是自己额耳朵听错了。“你不愿意?”见安氏久久不曾出声,男人沉声开口。

安氏倏然回过神来,心知温天阳乃是朝廷的朝政大臣,门生众多,杰儿若是得了这样一位丈人,日后的大业定是会受益良多,当下忙不迭迟的对着袁崇武跪了下去,声音因着激动,已是带了几分轻颤;“臣妾替杰儿,多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袁崇武虚扶了一把,他没有告诉安氏,袁杰在前线时,左肩曾身受一箭,伤口溃脓后,曾在梦中胡言乱语,袁崇武在儿子病榻前守了一夜,听着孩子口中念的最多的,却是这温珍珍三个字。

“等杰儿回京,朕便会命礼部,为他筹办婚事。”袁崇武话音刚落,安氏眼瞳中已是浮起几许水光,她将泪珠压下,心头的欣慰无以复加,只对着袁崇武又是行下礼去。

“你不必这样多礼。”袁崇武声音深隽,眼瞳暗黑如墨,留了句;“早些歇息。”便走出了玉茗宫的大门。

188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深夜的皇宫寂寥无声,袁崇武一步步的走着,一大群的宫人内侍跟在他的身后,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问上一句。

直到看见“玉芙宫”三个大字,男人的步子方才停了下来。

袁崇武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就那样在玉芙宫前站了许久,在豫西时,每逢战事稍停的空隙,他心底牵挂的也只有一个姚芸儿,他那样想见她,可此时与她近在咫尺,男人的心头不免觉得可笑,他竟是变得踌躇起来,想见她,又怕见她。

内殿中,姚芸儿已是睡熟了,溪儿一直都是随着她睡,以前若是袁崇武留宿,孩子便会被乳娘抱去偏殿,这些日子袁崇武一直在外打仗,姚芸儿每晚便都是与孩子一个被窝,此时就着烛光,就见娘儿两都是雪白粉嫩的一张小脸,弯弯的眉毛,乌黑的长睫,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溪儿越是长大,越是随了母亲,如今虽然年岁尚小,可瞧那样子分明是个小美人胚子,袁崇武瞧在眼里,疼在心上。

姚芸儿揽着孩子,睡得十分浅,待男子从她怀中将女儿抱走时,她全身一惊,霎时清醒了过来。

见到袁崇武,姚芸儿美眸浮起一抹错愕,只当自己又是在做梦。自他走后,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做了多少次男人平安回来的梦。

袁崇武将女儿抱在怀里,在孩子白皙粉嫩的睡颜上轻轻落上一吻,小女儿的身上散发着甜甜的**,肌肤亦是柔柔软软的,让父亲的心温软的不成样子,怎么疼,也疼不够。

姚芸儿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锐痛袭来,方知眼前的男子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她的眼瞳颤抖着,在袁崇武的身上迅速的掠过,见他身形矫健如昔,并无受伤的痕迹,那悬挂已久,日日担忧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她垂着眼眸,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就是想流泪。

她不知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也不知自己的心还要为他悬挂多久,纵使父母的亡故与他脱不开干系,可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为了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即便睡着了,梦里的人却也还是他,全都是他。

袁崇武将女儿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的摇篮上,将锦被为孩子掖好,向着姚芸儿走去。

“你…”姚芸儿本想问他一句,是何时回来的,岂料不等她将话说完,自己的身子便已是被男人拦腰抱在怀中,他不由分说的擢取了她的唇瓣,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辗转反侧,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更容不得她拒绝,他的力气那样大,恨不得将她坳碎在怀里似得,刻骨的思念汹涌而出,让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想将她箍在怀里,再也不用松开手去。

“芸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是松开了她,姚芸儿轻微的喘息着,脸颊处白里透红,秋水般的眸子望着眼前的男子,渐渐凝结成了一片雾气。

袁崇武捧起她的脸,低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姚芸儿一怔,自她嫁与男人为妻后,他待自己虽是极好,可素日里总是做得多,说的少,诸如此类的绵绵情话,他委实不曾与自己说过,当下,即使姚芸儿心头纠结万分,可脸蛋还是经不住的红了,只低着眼睛,要从男人的怀里抽出身子。

袁崇武自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手揽在她的腰肢,令她动弹不得,另一手则是挑起她的下颚,要她看向了自己的眼睛,沉缓道;“明日,我便会下旨,将温珍珍许配给杰儿。”

姚芸儿闻言,心头便是一颤,她似是没听清楚男人说了什么,只抬起眼睛,满是惊愕的看着他。

袁崇武俯身在她的唇瓣吮了一口,低声道;“往后按着辈分,她便要唤你一声母妃,这样行不行?”

姚芸儿心口一酸,在男人离开的那些日子,温珍珍三番两次的进宫,明为请安,内里却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那般的美貌,又是当朝首辅之女,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是顶尖的,姚芸儿日日见着她,心里都跟刀剐似得疼,她知道袁崇武定是会将温珍珍纳进后宫,就像当初纳慕七一般,这样的绝色,这样的家世,她知道他没理由拒绝。

她也一直告诉自己,袁崇武是皇帝,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可无论怎样自欺欺人,她的心都还是撕扯般的疼,嘶嘶的,连呼吸都痛。

如今,袁崇武竟是告诉她,要将将温珍珍许配给皇长子,姚芸儿听完这一句,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头的委屈不可抑止,大串大串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袁崇武见她落泪,自是心疼不已,他伸出手为她拭去泪珠,声音中含了几许无奈,几许疼惜,轻声道;“我若是将她纳进后宫,你哭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哭什么?”

姚芸儿忍住泪水,声音又轻又小;“她那样貌美,父亲又是宰相,你何不将她纳进后宫,就像…你当初纳慕七一样。”

袁崇武听了这话,便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揽紧了她的腰肢,将自己的下颚抵上她的额头,低语了一句;“芸儿,当初与慕家联姻,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岭南军已是与慕家军开战,至于慕七小姐,我自是会遣人将她送回慕家,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子,这些事,的确不该要她来承担。”

姚芸儿心头一颤,对着他道;“你要将七小姐送走?”

袁崇武点了点头,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轻柔的摩挲;“我虽与她父亲为敌,她却委实无辜。对外,我会宣称皇贵妃染疾身亡,实则要她重返慕家,也算是还她一条生路。”

姚芸儿垂着脸颊,只轻语了一句;“温小姐那般美貌,你难道,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吗?”

男人听了这话,遂是淡淡一笑,他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傻瓜,咱们一路走来,我对你如何,你不该不懂。就算有一百个倾国倾城的温珍珍,温珠珠,又怎能与你相比。”

姚芸儿心口一疼,今晚的袁崇武说了许多不曾说过的话,这些话那样动听,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她的心里去,敲的她手足麻木,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信他,还要不要信他。

想起母亲,姚芸儿眸心一片黯然,只伸出胳膊,将他推开了去。

“怎么了?”袁崇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