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躲闪不及,眼看着厚重的帐幔就要压在她的身上,突然身下一空,她已经被人凌空抱起,跌入了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片刻的怔忡之后,她挣扎着要跳下来。谁知他抱得太紧用力甚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冀行箴手中用力急急环顾四周,在旁边桌案旁看到有个贵妃榻,长腿一迈大跨着步子行了过去。坐好后,又将女孩儿抱在腿上坐好,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她挣扎,他却不准她跳下去,而是双手下移,一边紧扣她腰身不准她乱跑,一手搂住她的双腿防止她滑落下去。

阿音恼了。她毕竟已经长大,就算旁人不来提醒,她也不愿和异性再这样亲密地接触。

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要跳下来,用手去推,用脚去踢。

突然。

啪地一下。

很轻。

却是他的手在她屁屁上轻拍了下。

阿音气得脸都绿了,恨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听话自然要打一打。”冀行箴笑得云淡风轻,“信不信你再想着要跑,我还能再打一次?”

阿音愤愤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时隔那么久,他还是一样不讲道理。

见她生起闷气,冀行箴反倒暗暗放心了稍许。

能生气就好。

怕的就是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会生气,说明起码还是在意的。

冀行箴心情有些愉悦起来。

他知道自己既是来了,云峰他们肯定会随后跟来然后守在旁边,不让闲杂人等随意靠近此处。因此说话倒是没甚顾忌。

抬指轻轻地将女孩儿有些凌乱的长发一点点理顺,冀行箴声音放轻,似是不在意地道:“说罢。有谁为难过你么?”

阿音心中一凛,“没有。”

“没有?”揽住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梳理长发的动作却愈发轻柔。冀行箴淡淡一笑,“没有你病了却不和我说。没有,你忽然就改了态度?”

阿音本想说自己今日并未生病,但是听他后面那句话后却是恍然大悟。

他那句“病了却不说”指的是当年那次,而非今日。

阿音轻哼一声,“殿下这话可是好笑。我就不能是自己不愿意理你么。”

冀行箴细观她神色,抬指在她鼻尖轻点了下。

“说谎。”他轻笑道:“倘若你真不愿搭理我,就不会在做了个决定后还会生病不起了。”

倘若原先他只是猜测她许是受了难为,那么他现在知晓她大病一场后,近乎可以十足十地肯定,当然她定然不是自愿为之。

也是她非要搬离景华宫、非要搬进清澜小筑的事情让他太过在意。只当年后的态度转变是当时两人疏离状态的延续,却没想过年前她态度分明已经和软了为何隔了一段时间后又反复无常。

阿音听闻他的话后不由抬头朝他望了过去。

少年长高了。虽只十三岁,却已经和爹爹差不多高。也长大了。肩膀宽了些,也更为可靠。

这样的他,既熟悉又陌生。

“是母后还是父皇?”

冀行箴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音恍然惊觉他指的是什么,忙撤回视线望向旁边地面,“没有谁。”

“应当不是母后。”冀行箴缓缓说道:“母后虽让我注意礼数,却希望我能照顾你。”

即便是这两年两人疏离的日子里,俞皇后也不只一次和他说,阿音年纪小,又是姑娘家,离开亲人住进宫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所以,要待她好一些。

只晟广帝,时常提醒他,身为太子要知礼懂礼,万不可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就做出什么不合理的举动来…

“是父皇?”

说出这三个字后,冀行箴忽地恍然大悟。

他突然记起来,当初将要过年的那次永安宫午膳。父皇突然而至。后来他要送阿音上马车,却被父皇急急地叫到了昭宁殿。

但父皇分明不在那里。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父皇才姗姗来迟。

云峰当时和他提了一句,说是送姑娘的途中遇到郭公公,说了几句话。

可他当时沉浸在与她和好的欢喜中,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想起来,这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对劲。

“是父皇!”冀行箴语气骤然转冷,望向怀里女孩儿,“他对你说了什么?”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居然这样聪慧,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推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当时的情形她又怎能对人言说?

若是皇上知晓她说错了话,俞家的人会不会因此受到责难?!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阿音拼命摇头,“殿下误会了。”

想到晟广帝当时冰冷的语气,阿音的脊背骤然浮上了一层寒意。

那样羞辱的话语,此生此世,她再不想听第二遍。

察觉到怀中女孩儿在微微战栗,冀行箴将她紧紧搂住,想要让自己的体温让她更加温暖些。

但,正是这熟悉的温度,让阿音惊惧,再次剧烈挣扎着想要逃离。

就在她拼命想要挣脱这个怀抱的时候,突然,额上传来了轻柔的热度。

是他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不用怕。”冀行箴道:“万事有我。”

他话语里的温柔和坚定让她莫名地心安,在这一刻里,忘记了挣扎和远离。

冀行箴抱紧她的腰身,探手从自己衣襟内掏出一物,又使力将它上面系着的绳子从颈间拿了下来。

“这是当年在山明寺求的平安符。我戴了好多年了。”

冀行箴拿着它,将绳子顺好,仔细给女孩儿系在了颈间,“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代我守着你。”又把它塞在了她领口内。

阿音下意识地就要把平安符拿出来。

冀行箴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粽子你是不能再戴了。因为戴着粽子,太过明显,旁人能够瞧得出来。”

那时候,他就是发现她不再戴着那翡翠粽子,才彻底死了心,对她不理不睬,甚至于远离.

“但是,这个就不同了。”

冀行箴轻点着刚刚自己塞进平安符的位置,“它在里面,你不把它拿出来,旁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我知。”

说到此,他心中愈发坚定,笑容亦深。

“未免你再受难为,往后我们就如这平安符和那粽子。私下里,你我依然如故。但是在人前,你我便形同陌路。你看,这样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表示,大家放心,他一定会好好疼爱媳妇儿的!~︿( ̄︶ ̄)︿

第48章

听了冀行箴的话, 阿音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他待她很好,她也知道,若是没人阻拦,她依然会和他嘻嘻哈哈地像是好友那般相处着。

可是想要避开耳目众多的帝王,谈何容易?

如果被晟广帝发现他们欺瞒着他私下里继续有交往, 帝王的雷霆震怒可想而知。

阿音摇头拒道:“不成。不成。这事是我不对, 就这样算了罢。”

冀行箴看着她尖尖的下巴,搂着她细细的腰身,暗想她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当年的她无忧无虑。出身名门,长辈疼宠, 兄妹相亲相爱。什么也不用多考虑, 什么也不用多担忧。只管开开心心地过着每一天便是。

若非因了他的亲事,她也不用进宫来遭罪过这样的日子。

冀行箴心里像是被钝刀磨着那样难受。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拉过她的手好生放在掌心,“我不想我们两个往后就这样形同陌路。”

距离她到成亲的年龄还有好几年。

万一她长大后却不愿嫁给他;万一这个婚约让她痛苦。那到时该如何是好?

他是断然不愿看到那般状况的。

冀行箴知晓阿音不明白他心中的百般顾忌和忧虑,且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将那些说与她听。

思量过后, 他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关系有多亲近么?”

阿音别过脸不说话。

“记得就好。”冀行箴轻舒了口气,“我也记得。而且我知道,往后我和旁的女孩儿绝不会和你这般要好。”

“可是你——”

阿音想说你总会娶妻生子的,现在这么说未免武断。

冀行箴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你若还惦记着往年的情谊, 就请你不要拒绝我的提议。好好考虑考虑。”

他对她素来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一个极其郑重的“请”字,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对她说出。

阿音心里蓦地一颤,不由得就抬头望过去, 却见他正低垂了眉眼,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相视片刻,冀行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自幼习武,耳力比寻常人要好许多。阿音没有发现,他却意识到有人在靠近。

冀行箴赶忙将怀中女孩儿放到地上站好,又匆匆给她整理了下衣裳。

末了,仔细辨了辨那声音远近,确认还没有到门口,他又快速俯身,在女孩儿额上落下了个轻吻。

而后快速收身,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冀行箴退到和阿音相距颇远的位置时,屋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

常云涵先前在屋外一直留意着这边。自打听到了那砰的一声响,她就开始担心阿音。后来见冀行箴久不出来,她忧心之际,这才走进屋中。

常云涵环顾四周,最后瞪着那断裂的床柱,讶然道:“这是——”

“吵了一架。”冀行箴淡淡道:“不小心碰坏了。”

“不小心,碰坏了?”

那床柱很是坚硬,不小心碰到怎会让它断裂,还震得床顶也歪了下来?

想必定然是怒极之下用了极大的力方才能够如此。

常云涵不禁道:“你们两个原来也是好好的,何至于到了现在这般田地。”

就连吵个架都能气到把床柱砸断的地步。

“这样就这样了。哪有那么多缘由。”冀行箴语气十分不耐烦地道:“将要上课了。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说着便转身而去,毅然决然,半点也不留恋。

常云涵没料到事情会到了这步田地。

她看着犹在怔愣的阿音,歉然地道:“书白说是让我把你留在这里躺着装病,我、我…”

阿音恍然回神,忙上前握住了常云涵的手:“常姐姐不必道歉。”

说起来,她和冀行箴能够关系和缓,也多亏了常云涵她们的相帮。

只是冀行箴说的也是。在外要依然如以往一般冷淡,不然的话被晟广帝发现哪怕只一丁半点儿的苗头,都是麻烦。

既是要瞒着,在常云涵她们面前就也不能表现出来。

阿音无法和常云涵说明其中缘由,只能道:“多谢姐姐一片好意。你其实帮我很多。”

常云涵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音笑着挽了她的手臂,又喊了人万嬷嬷来修床柱。

常云涵把冀行箴和阿音吵了一架的事情与万嬷嬷说了。万嬷嬷很是发愁如今太子殿下与姑娘那疏远的状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人将此事禀与皇后娘娘,看这床是换一个还是让人修葺一番。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赶紧走怕是无法赶上上课,阿音和常云涵就急急地往崇明宫方向而去。

冀行箴离开清澜小筑后低声责问云峰:“常姑娘靠近屋子,你怎地不提醒我?”

云峰茫然,“她什么时候过去的?小的没注意到啊。”

这话提醒了冀行箴。

常云涵自幼习武,功夫比寻常人要好上不少。云峰虽然机灵,但在“武”上却欠缺甚多。

往后若是要放心行事,少不得要多找几个功夫好手在身边伺候。

宫里的课程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考试,便是在冬日里过年放假前。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阿音都要紧张万分地进行学习。她可不希望努力了一年后得了不理想的成绩。

常云涵边和她往崇明宫赶,边问阿音,“这次复习得如何?若是有甚不好对付的课程,与我和若芙说说。我们想办法陪你回顾研习。”

常云涵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和冀若芙都晓得阿音有三门课特别担心,复习得尤其刻苦。

阿音闻言,苦笑道:“谢谢常姐姐。这事儿你们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得靠我自己继续努力练习了。”

阿音最担心的的便是“射”课、“书”课和“舞”课的考试。

“射”一直是她最弱的课程。虽然后来拉开弓了也能射出箭了,可那准头一向不怎么好。

冀若芙和常云涵都是个中好手。常书白更是擅长此道。

他们三个轮番不知道指导她多少回了,可她还是进步不大。

至于“书”课,其实她的字写得还算不错。就连皇上私下里都赞过一次她的字清秀婉然。

只是顾先生瞧不上,每每点评的时候,她的作业都是当做反面教材来说的。

冀若芙悄悄和她说,定然当年她第一次上顾先生的课时迟到过,所以顾先生对她的印象不好。

为了帮助阿音,冀若芙曾侧面和顾先生提过一次,皇上也赞扬过阿音的字。

顾先生根本不理睬,甚至还说:“皇上赞她的字,那是皇上为了鼓励她。我挑拣她的不是,却是为了让她更进一步。”

这话听上去很是在理,冀若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晟广帝对先生们都尊敬有加。

每年阿音“书”的考试都是低分滑过及格线。

至于“舞”课,这个可就真是无奈了。

苏娘子很喜欢阿音。非常喜欢。

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阿音是她教过的所有学生里,天赋最好,先天条件也最好的一个——身段柔软纤细,领悟力高,动作优美,当真是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可就是因为这,苏娘子对阿音抱了很大的希望,对她要求得分外严格。

倘若满分是十的话,别人做到六的程度苏娘子就会点头,但阿音非要做到九或者甚至更多,苏娘子方才会“放过”她。

这导致阿音一到考“舞”就心惊胆战。

“苏娘子也真是让人意外。”常云涵叹道:“我原先不知道她居然是那么严格的一位先生。看到她教导你时我才晓得,原不是她不严格,只是还没有寻到需要让她严格的人罢了。”

阿音苦笑道:“或许罢。”

其实,真正让阿音意外的不是苏娘子,反倒是曹嬷嬷。

按理说晟广帝必然说到做到,既然他说她的“礼”学得还不够,以后要让她认真学,就肯定是和曹嬷嬷提过要对她严格要求。

但当年过了那个年后,曹嬷嬷对阿音自始至终都一视同仁。没有对她宽待过,也没有对她苛待过。一切按照寻常标准来。

阿音大感意外的同时,上起“礼”课来倒是更为认真。

不过今日她们上的课却和这几门没有多大的关系。

今日学的是“琴”。姜成轩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