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朝门口看了看,疑惑地高高仰起头,问冀行箴:“怎么把他们关外面了?现在不走么?”

女孩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平日里偶尔瞄见,已经是忍不住一看再看。如今这样近距离瞧着,可以看清她眼中的灵动,还能望清红唇润润的感觉,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冀行箴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忽地抬手,要将她鬓边散下的发捋到了她的耳后。

自打两人商议好了要注意礼数,断不可做出太过亲昵的举动后,冀行箴已经收敛了许多,基本上不再这般逾矩贴近她了。

故而现下乍一这样动作太过亲昵,阿音很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就偏了偏头想要躲过去。

谁知他却固执得很,抬手抚着她的脸颊不让她继续躲闪,坚持着把那缕发轻柔地捋了过去。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和指腹有微微的薄茧,带着熟悉的暖心的温度,让她莫名赶到心安。

可是两人许久不曾这般亲近了。阿音虽喜欢他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感觉,却也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就轻轻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想要让他远离一些。

谁知他不退反进,反倒是探手一捞把她的双手给握在了掌心。

阿音挣了挣没能抽出手来,当即急了,抬脚就要踹他一下给他点教训顺带着提醒提醒他。

哪知刚打定主意还没来得及行动,冀行箴就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

“抱歉。是我唐突了。”

冀行箴往后退了半步,无奈的喟叹道:“我只是等了太久,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冀行箴:媳妇儿在慢慢长大…大…大…(?﹃?)【不行我要淡定】

第56章

冀行箴这话来得太过突然, 阿音一时间听不明白,奇道:“等什么等了很久?”

冀行箴深吸口气缓缓心神,伸手将她桌上的东西一并拿在了手里,轻声道:“走罢。再晚的话怕是天黑前赶不到家了。”说着当先朝屋门行去。

却是避而不答她那句疑问。

阿音虽心中疑惑,但看他并不想多提, 便也没有再多问。

因着将要到中秋, 俞皇后给阿音这回归家带的东西尤其得多。有送给各房各处的礼,有给老太爷和老夫人养身用的药材和补品,还有给孩子们的衣裳与小玩意儿。

满满当当六个箱子, 阿音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车子精致而小巧,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冀行箴就另叫了一辆车子来, 把箱子全放到那辆车上去, 还叮嘱了常书白和徐立衍,务必要把阿音妥帖送到家中去。

常书白自是连连应下。

徐立衍从之前开始就好似心事重重,一直有些思绪游离不曾和旁人说话。此刻他似是有话想要和冀行箴说,可欲言又止了半晌, 终是什么也没有提起,只将此事好生应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阿音坐在车中,常书白和徐立衍骑马一左一右地在她车子两侧守着。

眼看着路途走了一半,待到送了阿音到家后各人就要回各自家分道扬镳了,徐立衍终是忍不住问了常书白:“听闻这一回中秋家宴, 陛下还邀了洪都王一家前来?”

“是有这么回事儿。”常书白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便道:“不过据说南边近月来不太安稳,洪都王有要事脱不开身来不成。王妃和世子还有郡主倒是会来。只如今还没收到她们到达的消息, 具体如何我也不太知晓。”

“这样。”徐立衍沉默着若有所思。

阿音听了他们的对话,撩起车帘一角朝外看看。见周围没旁人只他们这一行人,就把车帘掀得大了些,仰头问常书白:“小白,你们说的洪都王,可是镇守南疆的那一位?”

“可不。就是他。”常书白道。

听闻自己当真猜对了,阿音倒是有了片刻的怔忡。

洪都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外姓王。其祖上跟着太.祖打天下,而后封王,子孙后辈一直镇守南疆。到了这一代,洪都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无通房侍妾。两人有一子一女,如今正是十多岁的年纪。

俞老太爷是武将,与洪都王曾打过交道,故而在家中提过洪都王府,俞家子孙多少知道些这位王爷的事情。但是洪都王妃众人却都不甚了解。倘若王妃此次来京参加中秋家宴的话,俞家人少不得要和她打交道。

“王府的人…”阿音想了想,“从小到大我好像是头一回见。也不知这位王妃是个怎样的人。”

“莫说你了,我也头回见。”常书白笑道:“洪都王非召不会入京,王妃倒是偶尔来京一趟,却很是低调,只拜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便会离去。想要一见怕是也难。”

这时刚才挑起话头后便一直沉默的徐立衍再次开了口:“我听说洪都王府世代与冀家联姻,只不知这次来京,王府是打算给世子还是郡主说亲?”

他不提这一茬,阿音和常书白都没想到这个。

王府与冀家结亲之事是自打第一位洪都王便开始了。当时王爷娶的是太.祖皇上的亲妹妹。而后世代联姻。

如今的洪都王妃便是冀行箴的一位堂姑母、晟广帝的堂妹。只是这位并非在京中长大,而后又远嫁,因此京中识得她的人甚少。

如今听闻徐立衍这话,常书白想了想道:“都有可能罢。”

王府世子已然十七,郡主年方十四。两人正当说亲的年龄,哪一个与冀家结亲都有可能。

徐立衍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了白,声音也有些紧绷,“那,倘若是给世子说亲,应当也是在冀家堂亲里选人罢?”顿了顿又道:“毕竟王妃也是旁支里选的。”

“这倒不一定。”常书白顺口答道:“洪都王府世子据说文武双全一表人才,陛下曾在南巡时见过他一次,对他赞赏不已。照这样看来,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话一说完,常书白方才发觉不对,扭头问他:“你怎么打听这个打听那么仔细?”

徐立衍却显然没有听到他这句问话。半低着头看着马前地面,好半晌方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也不知这一声答的是应的哪一句话。

常书白倒也没放在心上。

徐立衍是个闷嘴葫芦,平时话也不多,问十句有九句不答都是常态。

阿音却是觉得不对。

徐立衍甚少对旁人的事情这样关心,如今一问再问,必定是对其中某个点特别在意。

她钻回马车跑到另一边撩起另一边的帘子问道:“徐哥哥可是有什么担忧的事情么?不妨与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徐立衍忙道:“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阿音看他不想说,就没多问。

回到家中后,还没下车子,阿音就听到哥哥在外头嚷嚷的声音。赶忙让丫鬟扶着下了车,朝声音来处笑问:“五哥你在做什么?老远就听到你在喊了。”

俞林安听到妹妹问话,笑着跑了过来,眉眼飞扬地道:“明儿要去山明寺上香。娘让我看人把东西装箱子上呢。”

说罢眉眼一冷,扭头朝着小厮呵斥:“箱子怎么放的?歪了歪了,搁正一些。免得后面的箱子不好往上摆!”

小厮战战兢兢地动手去挪。

阿音小声说他:“你看你,凶巴巴的,当心传出‘恶霸’的名声来。”

“怕什么。”俞林安头一扬,“别人说就说去。你们知道我不恶霸就成了。”

阿音就笑,“你可别冤枉我。我可看着你像极了恶霸。”

俞林安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阿音是什么意思,正要拿话去怼小丫头,一扭头才发现阿音已经拎着裙子跑远了。

他咬着牙喊了声“有本事就别溜”,当即撒腿去追。

两人你追我赶地跑了好一会儿,路上遇到俞千雪。

俞千雪轻嗤一声,不高不低地说了句“野丫头似的”。

阿音没有理会,转而去了另一条道。

俞林琛正从那条路上过来,看到妹妹后不由驻足,笑着将她拦下。

“做什么跑得这样急?”俞林琛给阿音拂去了不知何时掉到她发间的落叶,“又没人追你。”

这话刚落下,俞林安就跑着往这边来,口中不住喊道:“有本事别跑!”

阿音身子一转去了俞林琛身后,指了俞林安道:“哥哥,五哥欺负人!”

俞林安气得咬牙启齿,撸着袖子道:“小丫头学会反咬一口了?嗯?看我不——”

话没说完,抬头对上俞林琛黑沉的脸色。俞林安当即改了笑脸,嘿笑道:“哥,你看,她说我像恶霸,还转弯抹角的。我就…”

“她说你是恶霸,你自然就是。”俞林琛淡淡说道。

阿音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俞林安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程氏从屋里出来,远远地看到他们几个,就招呼他们进屋。又见俞千雪在不远处,也喊了俞千雪一起。

如今已经成了习惯。但凡阿音回家的这个时候,俞家众人就都聚在一起用膳。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兄弟俩进屋后就被俞三老爷叫到了旁边说话。俞千雪则到了一旁寻自家母亲。

因为刚才跑得急,阿音进到屋里的时候鼻尖微微有汗,犹在气喘吁吁。

程氏就掏出了手帕来给她擦汗,“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闹得跟个孩子似的。”

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好。女儿在宫里无法自由自在,回到家后自然活泼些更好。

于是程氏改口道:“罢了。难得回家一趟,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罢。”

阿音笑着挽了她的手臂晃了晃,“还是娘疼我。”

“哦。敢情你娘疼你,旁人就不疼你了?”

听了这如洪钟般的声音,阿音笑着扬声道:“祖父自然也是极疼我的。”

俞老太爷从旁走过来,背着手哼道:“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良心。”

阿音和母亲低语了两句,行至前面给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行礼,“娘娘这一次准备了好些东西。还特意给祖父祖母备下了养身的药材与食物。”

说罢,将俞皇后带来的礼一一讲与两位老人听。

自家女儿嫁入宫中一直是老人心里难以过去的坎儿,平日里见不到,有个冷暖的也说不着。

俞老夫人心里惦记得紧,拉了阿音细问俞皇后的身体状况。

听闻阿音说俞皇后如今身子尚可,没事时时常散步,也在注意着锻炼身子,俞老夫人心里放心了少许,握了阿音的手道:“你能进宫陪着她,我这心里也好过点。只是你苦了些,那个地方——”

说到这儿却是眼睛湿润接不下去了。

俞老太爷在旁道:“好端端的又乱说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与俞老夫人道:“倒不如和孩子讲讲明日去寺里祈福的事情。”

大姑娘俞晗的婚事早已定下,大夫人和老夫人都舍不得她,想她晚一些出嫁,一直留到了现在。如今年满十八,再不嫁的话说不过去了,因此婚期定在了十月上。

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之后便要开始因着这个喜事忙碌起来,所以俞老夫人打定主意,择了阿音回来的这一天,带了孩子们去寺里上香祈福。

之前家里已经商议过此事,只阿音一人不清楚细节。俞老夫人就喊了程氏一起把这事儿给她细说了。

晚膳过后,程氏还要和大夫人、二夫人一起准备明日出行的东西。阿音拜别她们后就先回了屋里。

洗漱已毕又换了身衣裳,觉得干净清爽了许多,她这才拿起了分别前冀行箴塞给她的一个小荷包。

当时忙着吩咐宫人们把箱子整理好,顾不上细看。再者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家再打开,她就没有多想,顺手把荷包塞在了怀里。

刚刚换衣裳的时候看到了荷包,阿音就将它暂时放在了床边。如今闲了下来方才打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居然是一串可爱的手链。

只是这手链十分特别,上面的珠子非金非玉。

而是一颗颗红色的小豆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音:咦?红色的豆子?赤豆?和煮汤的看上去不太一样啊~

太子:…都说了是红色的豆子,为什么你不叫它红豆呢…红豆…/(ㄒoㄒ)/~~

第57章

阿音倒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豆子。莫说是在京城了, 便是住江南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

这些年来冀行箴曾送过她不少饰物,都是十分得用的。阿音看这手链精巧可爱,便好生收在了首饰盒子里。第二天一早起身后,她便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八月的天已经泛起了冷意。如今只穿一层薄衫的话肯定不顶用,必然要在外头再罩一层衣裳才行。

阿音外面穿了件银红水绸洒金通袖衫, 长长的衣袖落下来, 遮住了手腕间,她这手链旁人倒是看不到的。即便偶尔有豆子的红色闪现,因她外衫颜色偏红, 亦是不很明显。

大家在俞老夫人的院子里汇合后,老夫人又稍微做了安排, 众人便依次上了马车往山明寺行去。

这次几位老爷需得当值去不得, 俞老太爷守在家里也不去。几位少爷大多需要到学堂抽不开身。

俞林瑞如今在武馆里跟着武师父学习准备来年考个武功名。知道这次去寺里和妹妹的亲事有关系,他特意告了假。

俞林琛倒是巧了。他考上了国子监如今在那里读书,恰好今日国子监放假。

除了老夫人外,夫人和姑娘们俱都要去, 另还有大奶奶和二奶奶一同前往。两人都是刚嫁到俞家没太久,未曾有子。这次过去也存了求子的打算。

阿音这几年在家中的时间少,与两位堂嫂不算熟悉,打过招呼便去了各自的马车上坐下。

山明寺地处京郊,算不得太远。从俞家的将军一大早出发, 还没到晌午便已经到了山明寺所在的山脚下。

往寺里走的山路共分两条。男客一边,女客一边。上山的方式有两种可选,或是步行或是坐轿。

俞老夫人年纪大了, 自然坐轿上去,又问其他人打算如何。

此番前来,程氏也想给长子俞林琛求一求姻缘。

当年山明寺方丈大师说俞林琛十八岁前不宜结亲,家人想他早些专注课业,晚点再说亲也无大碍,就将这事儿搁下了。

如今眼看着他已经十八,大师说的年份已经到了,程氏就又开始操心起这个来。虽然之前看了几户人家觉得不错,但具体还未确定下来。前景如何还未可知。

她这次诚心而来,便想要步行上山。

阿音自然是陪着母亲。

俞老夫人就和其他人都坐了轿子往上行。

俞千雪的轿子路过步行的阿音时,轿帘掀开,里头冷冷地蹦出几个字来:“矫情。做出这般模样给谁看。”

这声音不大,但足够阿音听到。

和阿音挨得很近的程氏自然也听到了。

见女儿被人说,程氏也很恼火,当即道:“二姑娘还是注意下言辞为好。到底也是堂姐,这样子未免显得刻薄。”

俞千雪未曾接话,只催促了抬轿的婆子两声,先行离去了。

程氏犹在气愤,与阿音道:“你这堂姐也不知怎地,这两年说话做事和她母亲愈发像了。平日里倒也还好,唯你回来的时候尤其爱生事。”

阿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俞千雪愈发不喜欢她了。但对方既然这般待她,她也没必要和对方亲近,远着些就是。

若程氏不抱怨俞千雪,阿音少不得要说俞千雪几句。但看母亲这么生气,阿音生怕母亲气着了身子,反过来劝程氏:“随她怎样。我们不搭理就是。再说了,我并不在乎她怎么说。”

程氏本还气没消下去,想想往后女儿的身份和境遇,那怒意倒是真的小了一些。

“可不是。”程氏心疼地握了握女儿的手,“咱们阿音往后一定好好的,比她们都要强。看她如何还敢招惹你。”

阿音不知程氏是笃定了如此方才这样说,只当母亲在宽慰她,故而笑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课业,往后定然不会给您丢脸。”

程氏指的分明不是这件事,但看女儿无忧无虑的笑容,有些话她终是说不出口。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将那事儿提前告诉阿音。顿了顿后就也跟着微微笑了。

这时后头传来一声轻唤:“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善。可是曾在哪儿见过?”

阿音听着声音陌生,本想着不是与她们说的。后来对方再三呼唤,她这才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母女二人。那母亲气度端庄笑容和善,正是开口相询之人。

初看时觉得这位夫人陌生,定然是认错人了。再仔细一辨,阿音又觉得好像真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左思右想没个定论。倒是那位夫人仔细瞧过她后迟疑着开了口:“你…这位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她旁边的少女轻推了她的手臂一下,“娘。谁家还没个哥哥呢。咱们家孩子少,我都还有个哥哥呢。”

阿音听了少女这率直的话后不由得笑了,朝这位夫人行了一礼,颔首道:“我确实有兄长。”

程氏则警惕地询问对方:“二位瞧着面生,口音也不似京城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少女正要开口,她母亲轻拍了下她的手道:“我姓吴。这是我女儿阿妍。”

只报姓氏不报家世,显然是有所顾忌。

见她如此,程氏倒也不恼。出门在外,又是带了个未出阁的女儿,哪个母亲都会心中绷着一根弦的。

“我夫家姓俞。这是我女儿阿音。”程氏如此回道。

谁知听到了“阿音”二字后,那位吴夫人眼睛一亮,倒是愈发确认了:“原来真的是你。”

看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她笑着解释道:“还记得那个布庄么?当时有马将要伤人,你哥哥去救人。”

她这样一提醒,阿音方才醒悟过来。

那时候她和母亲哥哥一同去福临布庄想要买一身舞衣。结果遇到马伤行人。哥哥救了郑惠婷后对方反倒恩将仇报辱骂哥哥。

阿音本是和郑惠婷争吵着,后来两位夫人好心拦住了她提醒她稍微等等,待母兄回来后再做打算,且还帮她和哥哥说了话。

思及往事,阿音笑着说道:“原来是您。当日真是多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