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持了缰绳,驱使着马悠悠然朝前行。

冯旭挠挠头,“不对啊,我分明看到他笑了。”扭头问身边常书白,“你看到他笑了吗?”

常书白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笑也不是笑这事儿。”

冯旭看常书白也策马往前走了,赶忙跟了过去,不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常书白压根不再搭理他。

冯旭见他这里问不出,又不敢去问冀行箴,一口闷气只能憋在心里,心说晚点一定要问清楚这来龙去脉。

不过到了晌午时候看到美味的饭菜后,冯旭早已忘了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那话,根本就不记得那一茬了。

这里虽然有安远侯府的客栈,却未有侯府的酒楼。

午膳择在了当地很有名的一处酒楼。这儿口碑不错,东西好吃,要价也不高。

一行人去到二楼,择了其中两个雅间包下来。

阿音自然是和冀行箴他们一起。两个侍卫与他们在同间屋子,不过不是同桌。另外丫鬟宫女还有护院则在另一间里。

因着早晨一直在赶路,阿音当真有些累了也有些饿了,待到饭菜上桌就赶忙去吃。待到半饱,她用膳的速度慢下来后才有闲暇去观察四周的景色。

不经意间往楼下一看,便见有一男一女正从酒楼往外走。两人五官有些相似,都很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应当是兄妹俩。

阿音见了他们笑着说话的样子,不由就想到了自家哥哥们,下意识地就朝楼下兄妹俩多看了几眼。

原本她以为不过是随眼一看,过去了便过去了,之后不会碰到也不会想起他们。哪知道当天下午往惠觉寺去的半途中,竟是再次遇到了。

惠觉寺与山明寺一样,是设在了半山腰。只是惠觉寺所在的山与山明寺那边不同。京郊那一处地山势更为陡峭,必须步行而上。倘若不不行去的话,就只能坐人抬的轿子。

这里便非如此。

此处的山坡度较小,初时的路程都可骑马而上。只不过想要坐马车就有些难度了。

阿音便弃了马车,换了清爽骑装骑马而上。

两个车夫留在山脚下看守马车和物品。锦屏不会骑马,亦是留下。秀芽倒是骑术不错,跟着骑马上去。

阿音今日穿的骑装是早先过年后为了上“御”课新做的。当时衣裳还没做出来,未曾穿过。如今倒是头一次穿乐出来。

刚一换好从马车里钻出来,旁边就响起了声呼哨。

“不错啊十妹妹。”冯旭砸吧着嘴道:“怪道常九说你是他妹子。他这长相,也就妹子这相貌能压得下去了。”

冀行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常书白眉眼飞扬地道:“可不是。我说是我妹妹,你们几个还不信,在那边瞎起哄。”又向阿音多看了几眼,啧啧叹道:“不错。”

“真的?”阿音笑得眉眼弯弯,“这是爹爹特意给我做的。说我肤色白,穿了这衣裳肯定好看。”

她笑着去问冀行箴:“当真不错么?”

少女肤色白皙,穿了正红的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中透着娇媚,当真是夺人眼目。

冀行箴看得怔了怔,方才应声:“真的很好。”

阿音便开心起来。

旁人夸她,她只有四五分的高兴。

他一句称赞,她却觉得有九分十分的喜悦。

几人骑马上山,到了半途中,却见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路上,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常书白在旁轻嗤道:“谁那么不长眼,居然驾了车子上来。这儿再能跑马,那也不是车子能走的。不然早就让妹妹坐车上来了,何至于还得弃车骑马?”

山路多崎岖。

虽然这里的山路地势较为平坦,却也还是山路。地面起伏不定不说,且还道路宽窄不一。有时候宽至能让两车并行,有时候却窄得只容一匹马堪堪行过。

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坐了马车一路过去却也相当困难。

抱怨归抱怨,常书白见对方有难处,说着话的功夫已经下马了,又快步过去瞧了瞧。不多时,他浙传回来,与冀行箴道:“马车轮子卡住出不来了。”

原来对方一行人里有名少女,骑术不佳,又想要上去看看。她哥哥虽听本地人说此路不易行马车,为了妹妹还是坚持让马车上来了。

好巧不巧的,前面路上原本有块巨石,几个月前巨石滚落下山,留下了个深坑。骑马的人自然就绕行过去了。可是马车太宽却没那么容易绕过去。

对方的车夫存着侥幸心理试试看,结果经过那一处的时候车轮一撇最终还是有个轮子滑进了坑里,一时半会儿的出不来。

常书白就问冀行箴:“他们需要人帮忙推车。你说,咱们是去帮还是不帮?”

冯旭在旁奇道:“看到有人有困难当然要帮了,为什么不帮。”

“因为太愚钝。”常书白冷哼,“明知道这山路不易行车,明明有本地人提醒过他们,他们却非要马车上山。得亏了这次只是轮子陷进坑里,给他们算是提了个醒。万一遇到路窄的地方再不小心车轮打滑,那可就整个车子都会翻下山。”

常书白的话虽然说得太过尖锐,却也是实打实的事实。

早先还没上山的时候,他就向本地居民打听过。

这儿民风淳朴,住民都很热情,将为什么不能行车的缘故详详细细说了,还特意提醒他千万不要贸然试着让车上去。也正因了这个,阿音才会弃车骑马。

常书白犹在那边生闷气,这边冀行箴已经开了口。

“帮吧。”冀行箴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他们好不了,堵在路上我们也无法上山。”

常书白低叹一句“晦气”,喊了侍卫和冯旭帮忙。

冀行箴也跟着下马而去。

阿音本也打算跟着,被冀行箴给阻止了。

“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冀行箴道:“这里的路我们都不熟悉,还是保险点不乱跑的好。”

阿音不愿他们担心她,闻言颔首应了下来。

冀行箴轻轻笑了。

快速看了下四周并无旁人,秀芽正在不远处眺望着那车子出事的地方,冀行箴猛然倾身而至,俯身在阿音的耳边轻声说道:“好乖。听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还在阿音头上揉了两把。

阿音气恼,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冀行箴笑容愈发深了些,快步朝前行去。

人多力量大。更何况这边过去帮忙的几个都是习武的,力气比寻常男子也要大上不少。

没多久,马车被推起,那个陷进的轮子也从深坑里驶了出来。

对方连连道谢。

冀行箴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就都折转了回来。

阿音拿了帕子给他们几个人擦手,“如何?那车子打算怎样?”

常书白道:“许是就停在那个地方,人先上山。许是车子和人一起退下山去。他们打算怎样,我们并没有细问。不过对方已经答应我们先过去,他们一会儿再想办法。是走是上,单看他们自己的主意了。”

阿音应了一声后朝那边多看了几眼,便见一名少年扶了一名少女下车。细观眉眼,有点熟悉。

阿音多看了会儿后忽然想起,“咦”了声说道:“原来是他们。”

冀行箴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对方,听阿音的意思好像是见过那一行人,不由讶然问:“你认得他们?”

“倒也不是。”阿音笑着解释:“刚才用膳的时候,我在酒楼往下看,正好看到他们从酒楼出来。当时觉得或许是兄妹两个,如今看来,当时料想得没错。”

她正这样说着,忽地发现对方正朝这边行来,就喊了冀行箴看过去。

这边众人静静等着,不多时,那个哥哥走了过来。

先是再次朝冀行箴他们道了谢,而后他有些赧然地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这不合规矩,只是妹妹一心想要上山却不得法,所以想要请求你们帮忙。”

冀行箴眉目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

旁边冯旭喊道:“呔!有话就赶紧说!绕了半天的圈子只说是要帮忙,你好歹说出来是要帮什么,我们才能知道要不要答应啊!”

那少年恍然醒悟,哂然一笑,抱拳道:“在下崔治,妹妹崔悦。原是因了家中的缘故想要上山,不过上山路途远,妹妹又不会骑马,所以只能硬着试试车子上去。”

说到这儿,他面上愧色更浓,低头道:“但是如今知晓车子上不去了,所以我想来问一问…”

他朝阿音和秀芽看了过来,最终视线停在了阿音身上;“不知姑娘们可不可以,帮忙带我妹妹一程?”

不待阿音开口,他深深一揖,“若是可以,实在太感激了。若是不行,也依然谢谢你们。”

大家都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崔治相貌一般,但气质温文笑容和煦,让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一看便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

想来也是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心急之下方才到了这边求助于陌生人。

阿音正思量着可能性,旁边冀行箴已然指了她说道:“她不成。”

崔治面露失望,却依然微笑。

冀行箴又指了指秀芽,“问问她罢。”

崔治恍然大悟,朝着冀行箴再次深深一礼,这便去到旁边请求秀芽。

秀芽赶忙下马,摆手道:“我就是个婢子。公子不用这样客气。你家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共骑一马。”

崔治连连道谢,回头把自家妹妹叫了过来。

崔悦和崔治相貌仿佛,笑容亦是十分温和。她比崔治多了几分腼腆羞涩,见了众人后福了福身,细声细气地道谢。

秀芽就请了她一起上马。

这个时候大家方才晓得这姑娘是真的一点点都不会骑马,连上马都费了老半天的劲儿。

好在秀芽是宫里的宫女,自打小时候就开始学规矩,性情耐心更是寻常人难比。最后好歹把崔悦扶了上去,秀芽便翻身上马,骑在了崔悦的身后。

崔治就策马跟在阿音她们这一行人的后面。

大家知道他是想要看着自己妹妹,这样能够放心一点。

不过对两名侍卫来说,却是为了安全起见,永远不会让陌生人跟在冀行箴的身后。

故而阿音她们一行在最前面骑着,后面是崔治和崔治的一个随从,最后面是两名侍卫。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因为秀芽要顾及着崔悦,所以上山的进程慢了许多。原打算的是下午就上山,礼佛又四处看看后,倘若来得及就即刻下山。这样还能在天黑前赶回客栈住下。

客栈是冯旭已经安排好了的,最是温暖舒适。

但是,先是因为推车耽搁了些时候,后来因为秀芽顾着崔悦不敢策马飞奔,所以时间耽误得久了一点。结果使得众人刚上山不久这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

大家无法,只能去问问寺里还有没有客房空着,暂住一宿。

崔治主动把去询问的差事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次事情本就是因为我们而起,断然没有再让恩公们费工夫的道理。”

他这样说着,朝冀行箴拱了拱手,便快步地往知客僧那边行了过去。

说来也巧,今日这寺里并未有旁人要留宿。如今客房尽皆空着,所以任由大家住下便是。

众人便各自去寻合适的院落住下。

冀行箴、常书白、冯旭和两个侍卫住在一处。冀行箴择了旁边紧挨着的小院子给阿音,让她住在那里。

好在当初上山前阿音她们就和锦屏还有车夫说过,倘若天黑的时候还没下来的话,怕是耽搁了无法回来,就让她们就近寻了当地的住户暂借住处一晚。

因了之前有过叮嘱,所以如今虽然不下山了,却也不用担心锦屏她们那边。

阿音选好了住处后左右无事,就到院子外头闲逛。谁知正好遇到了出来散步的崔治。

崔治先看到了阿音,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有礼有节不失分寸。

阿音对他印象不错,既是无事,便攀谈了几句。

哪知道闲聊起来方才知晓,崔治居然是在江南长大的。而且,他住的地方离阿音她们之前住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不过隔了几个城镇而已。

“这可是巧了。”崔治哈哈大笑,“原我听着姑娘的口音有些熟悉,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如今听了才晓得,你的京话里还是带了些江南味道的。”

“我原也听着你说话熟悉。”阿音笑道:“也是刚刚才知晓了缘由。”

两个人因着有了共同的话题,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在这边一起散步了许久。

冀行箴久也寻不到阿音,左右找了半晌,终是在一个大树下看到了她。却见她正和那姓崔的少年说着话,连他过来了都未曾发觉。

冀行箴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步子,把她叫了过来。

阿音就和崔治道了别,与冀行箴一起往住着的院子方向行去。

“没想到你和他倒是谈得来。”冀行箴语气淡然地道:“之前看他也不太与人攀谈,只当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刚才却见他和你闲聊时颇为开心。”

阿音没有多想,当即笑道:“嗯,比较投缘,所以多说了几句。”

她们两个人说话的地方是在人来人往的敞阔之处,不时有小沙弥从旁经过,所以坦然地未曾避讳什么。

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冀行箴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小丫头和他最近说话的时候拘谨得很,都不似和那姓崔的说话时那般自在。

冀行箴越想心里越是发堵,抿了抿唇后终是忍不住,对阿音问出了口。

“怎地我觉得,你和他说话的时候,比和我说话的时候要笑得更开心些?”

想想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怪异,莫名地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他又赶忙补救。

“当然了。倘若你觉得和他更轻松些,我倒也无所谓。只不过此人初初相识心思难辨,还是防一防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表示,自己一点都没吃醋!╭(╯^╰)╮

亲亲嘛~嘿嘿~时机适当的时候…(ˉ﹃ˉ)

第69章

阿音听了冀行箴这话,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横了他一眼后不搭理他,转而旋身开始往回走。

冀行箴一把拉住她,“怎么?要回去?”

“嗯。”阿音仰头看他,“既然你‘无所谓’, 那我不如回去和他再多聊一会儿。毕竟碰到个谈得来的人也不容易。”

冀行箴把手拉得紧了些, 想也不想就道:“那不成。”

“怎么不成?”

“我说了, 那人是好是坏还不…”

冀行箴说到一半, 忽地发现眼前少女的眸中满是促狭笑意。他反应过来,无奈地笑笑,抬指轻戳了下她的鼻尖,“你就知道捉弄我。”

“我哪敢捉弄你。”阿音绷不住笑道:“明明是你这样说的。如今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 她抽了抽手, 又环顾四周后朝他示意了下。

冀行箴知晓这儿不时有人经过, 若是表现得太过亲昵实在不太妥当。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压低声音问:“那你说,我怎么讲才好?”

阿音道:“你应该说——”

最后一个音拖了片刻后, 她眨眨眼,丢下一句“我也不知道”,便笑着跑开。

冀行箴怔了怔继而摇头失笑, 长腿一迈,快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打算着要不要在这寺里请了小师傅们帮忙做两桌斋菜来吃。

恰好这个时候寺里的晚膳出来了,冯旭就问大师们要了两小碗菜, 看看口味合适不合适。毕竟这里远离京城,风俗习惯和京中差距甚大。若是有甚不合口味的习惯,倒也没必要麻烦大师们帮忙做饭了。

阿音、冀行箴、常书白和冯旭凑在一起尝了尝这儿的菜式。

说实话,这惠觉寺的斋菜着实一般,口感清淡倒也罢了,却是清淡到了尝不出盐味来。而且少油,花样简单,全都是白水直接炖的做法。每个菜里虽然食材不同,但是吃起来的味道还都有些相似。

阿音悄声和冀行箴道:“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儿过夜的人比山明寺少很多了。”

冀行箴偏头问她:“为何?”

“东西太难吃,大家没有留下来过夜的动力。若是和山明寺的一样美味,就算是为了多蹭一顿饭也得留下来呐。”

阿音苦哈哈地拨了拨碗里的菜蔬,“我做的都能比这强多了。”

冀行箴莞尔,轻敲了下她的额笑道:“顽皮。”而后一想,又问:“你煮的比这好?”

“可不是。”阿音摇摇头道:“我起码知道炖前炒一炒,然后放足了盐。”

冀行箴就道:“等会儿我多添些香油钱,问他们借了厨房,你做给我吃。”

阿音连连应声:“好啊好啊。”